三年时间,他和霍英治齐国豪共同进退已经培养出相当深的感情。
霍英治太优秀,也非常地努力,同龄人的玩乐他没有机会尝试,象一块海绵,尽可能地快速吸收各种商业知识,这样努力想要早日支撑起重担的样子让喜爱他的人觉得很是心疼。有时候何其轩也在想,霍先生临终前到底在想些什么?让一个孩子去照顾另一个孩子,他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也未成年,也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么?他怎么忍心,把这么大的责任放到自己儿子的肩上呢......
第 8 章
"咦?"一回头,看到沈国栋均匀撕开的银耳,何其轩神情很是惊奇,"你还真的会做啊?"
沈国栋愣了一下,也很惊讶地回看他,"那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只是措词想离开那儿而已啊。"说什么帮忙,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指望养尊处优的骆少爷会做这些事的。
沈国栋低头释然地一笑。
厨房里这些事,他其实是做得很顺手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小男人,不太会赚钱,在外面也不是吃得很开,除了脾气好点、擅做家事外也没有什么可炫耀的资本。所以他总想着如果哪个姑娘跟了他,那他要竭尽所能地对她好,送不起什么白金的首饰,但他会用诚心来弥补,怎么舍得让她下厨房呢?人家肯跟他已经是委屈了。
"我以前,曾经想过要开一家面馆的。"
"面、馆?"
何其轩吐出这两个字,失笑。真难想象,骆云起居然会有这样......大众化的理想。
沈国栋忙道:"当然现在没有这么想了。"他有些羞惭,虽然说职业无分贵贱,但开一间小面馆,每天起早摸黑,对霍英治他们这些谈笑用兵动辄做千万生意的人来说,总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吧。
何其轩笑,"我知道。你想好好念书嘛,考大学。"
"嗯。"以后出来,就可以象何其轩一样,找一份体面点的工作,不至于象以前那么辛苦了。
锅里的水滚起来,他过去煮面,盯着那沸水,有些忧虑。"那个,其轩,你觉得霍英治会同意我去念书吗?"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同意?"
沈国栋嗯一声,心头还是不太有底。
他有点怕霍英治。
那种冰冷的眼神,高贵的气质,虽然自己的实际年龄比他大得多,但到底还是不能在他面前做到收放自如。
其实男生女相的在电视上也不是没见过,可是气质都没霍英治那么冷凝。感觉他是随时都可以拉下脸让他下不来台的,他不敢去碰他那个钉子。而且他怕的也不独是他,书房里的那三个人明显是属于另一阶层的。金字塔的塔尖吧,虽然人家也没把他怎么样,但他站在他们面前就是会自惭形秽、矮人一头。相比起来,还是何其轩更接近普通人一些,在他面前他就不会显得那么拘谨胆小。
"这样吧,我找机会和霍先生说。"何其轩善解人意地解除他的困境。
沈国栋喜出望外:"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不用直接和霍英治打交道这真是太好了。
"不用谢。"何其轩侧头看看他,目光含笑。
他看得出现在的骆云起有一点点依赖他,大概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一些想当上帝的欲望吧,他对于这种依赖很有些满足。
沈国栋麻利地把面挑了起来,洒上葱花。因为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他神情愉快得多了。"其实也不需要太好的学校,普通高中就好。当然有宿舍的话,是最好的。"
"你愿意住读?"这要求倒是出乎何其轩意料,"你不想住在这里?"
沈国栋笑着摇摇头。"不太习惯......"
天生穷骨头,住惯了小门小户,骤然来到这豪宅的确是浑身不自在,再说这里的人又不喜欢他,做人总是要学会看别人脸色行事的,又何必硬留在这儿碍别人的眼呢。他虽然是个小人物,但这点骨气总还是有的。
何其轩看着他点点头,眼神赞许。"好。"
"哗,好香啊!"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忽然插进他们的谈话。回头一看,书房里那三人已经走进来了。而说话的人,正是那位郎总。
没想到他们会亲自过来这边,连何其轩都有点愕然。齐国豪笑道:"郎总饿得都坐不住了,其轩,你弄的夜宵好了没有?"
"呃......"燕窝粥的火候还不够。何其轩笑了笑,正想说呢,郎总已经看到沈国栋手上端着的那碗面了,眼睛一亮。"有面吃啊。那我吃这个就好了。"又问他,"你自己煮的?"
沈国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客人都这么说了,稍微懂点事的人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以做了。
虽然自己对甜食确实不感兴趣,但沈国栋迟疑了一下,还是恭恭敬敬地把那碗面端了过去。"不嫌弃的话......您先吃吧。"他红着脸解释,"我没动过的。"
老实说那碗面的颜色确实不错。红红的油辣子,青绿的葱花,面上洒一层香油。郎总端详了一下,笑咪咪地接了筷子,挑了几挑,"我尝尝啊。"先喝了口汤,然后稀哩呼噜地吸了一长串进去,嚼了两嚼,终于点头赞道:"不错!挺好吃的!"
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有钱人,面条这种平民食物怎么吃得惯呢。所谓的好吃,可能只是客套话吧,不过,沈国栋还是暗暗觉得高兴。
不光是被夸奖的那种高兴,怎么说呢。因为知道郎总一定是霍家的生意伙伴,如果讨他开心了,感觉上就好象是帮了霍英治什么忙,想着他说不定会对骆云起有点改观也不一定。
不过看起来,霍英治好象不是那种轻易就能改变看法的人,他扫过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冷冷的,倒是齐国豪,看着他的时候倒微微地,笑了那么一下。
一顿夜宵,沈国栋吃得相当拘束。
从一个人吃饭的动作看得出这个人的修养。几个吃燕窝粥的人,连勺子和碗沿轻微的碰撞声都没有发出过。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喝汤时不发出声响是最基本的餐桌礼仪。
相比起来,吃面的郎总就豪放得多。三下五除二,稀哩呼噜,他自己也知道,自嘲地道:"吃面条是高雅不起来的,大家别笑啊。"
因是实话,桌子上的人反而都笑起来了。连霍英治脸上都冰意顿融,嘴角高高地翘起来。
其实这个人笑起来是挺好看的。沈国栋暗暗地想。可能是因为环境使然,所以总得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因为眼中含笑的缘故,他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不若先前冰冷,沈国栋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赶快善意地笑一笑,点了点头。但是热脸贴到冷屁股上,霍英治眼皮一耷拉,看见也只当没看见。
这么明显的钉子顿时就让沈国栋闹了个大红脸。尤其,是在看到郎总似笑非笑的玩味眼神过后。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景向已经落到了别人眼里,他就恨不得找个地洞一头钻下去。
心里有点委屈,把整张脸都低下来埋在碗里,沈国栋想:至于吗你,又不是想从你那里拿什么好处,干嘛老摆脸色给我看啊。
看来这里真是待不下去了,难怪骆云起会一跑跑那么远。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顿宵夜,沈国栋自觉地收拾桌子洗碗。郎总要回酒店休息,何其轩当仁不让地要送他回去,临走时悄悄跟沈国栋说一声‘改天再来看你'。
唉,在这里简直是举目无亲,也只有何其轩肯这么亲近他了。
说来何其轩真是个好朋友,作为霍英治的助理他的工作其实是很忙的。过两天就是和辉煌集团举行签约的日子了,场地的布置、新闻的发布,这些也都需要他一一过问。但虽然是忙,稍微有个空的时候却也没有忘记打电话关心一下沈国栋的近况。
"你在干嘛呢?"
"嘿嘿。订计划啊。"
接到何其轩的电话他相当开心,因为这两天他实在是闷坏了,都没人跟他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他一直秉承着‘双拳不打笑面人'的理念力求与每一个人处好关系。霍英治就不说了,总是一早就出了门,看到他也只当他是隐形,可是家里其他的人--说起来真是奢侈,霍家居然有一个司机一个园丁两个佣人!而这四个人,也不知道骆云起当初怎么过他们,本来聊天聊得好好的,他刚想过去搭几句讪展现一下他的人格魅力,他们竟然一个个都借故离开了!让他只能讪讪地站在那儿,恨铁不成钢地扼腕叹息:骆云起,你做人真的好失败啊!
实在是碰钉子的次数太多了,他也觉得灰心,干脆没事就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看看书写写字,反正他也并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何必勉强要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他呢。
"计划?什么计划?"何其轩觉得稀奇,难道骆云起还会写企划书不成?
"咦,你小时候难道没写过什么新学期新打算之类的东西吗?"
"哦!那个啊。"何其轩喷笑起来。
他当然有写过。小学时,每学期开学老师都要求学生们写那个。大家都写得天花乱坠,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样子,但多数都是敷衍老师。写早上六点半起床跑步的一般坚持个两天就躺在被窝里睡懒觉了,要是遇到第二天下雨,一次都没跑过的也大有人在。小孩子嘛,哪来的长性会照着计划行事呢。
"都写了些什么,念来我听听。"没接触过的时候他不知道,接触过了才发现骆云起居然还挺关心国内外局势的,说到台海两岸中美关系国家政策这些都头头是道,虽然有些观点并没有什么深度,一听就知道是从报章杂志上看来的官样文章,但其知识面的丰富也够让他惊异的了。可是这样一个人,偶尔也会有一点天真的时候,比如说现在,就让他很有点想逗他。
那边顿了顿,大概也听出他戏谑的语气了吧,他都可以想象骆云起多半又是脸孔微红了。隔了两秒终于听到他支支吾吾地扯开话题:"哎,有人敲门,我不跟你说了啊。"
"......"何其轩差点又笑出声来,想想又忍住了。他决定放他一马,"好,那改天再通电话。"
这个骆云起,连谎都还扯不圆呢,谁会去敲他的门啊。
但何其轩不知道,沈国栋挂了电话确实跑去开门了,虽然看清楚门外站的那人后他惊奇地愣了很久。"......齐......先生?"
第 9 章
因为临时委派的出差任务,何其轩没能亲自参加那一场签字仪式。但是电视上有报道这条新闻,辉煌集团和霍氏的这次合作开发被外界喻为强强联合,连省委的几个领导都出席了的。
看着屏幕上郎杰与齐国豪交换文件大力握手相视而笑,一副合作愉快的样子,何其轩轻轻地笑了一下。
入这行也有三四年了,多少知道一点这行的潜规则。俗话说‘无商不奸',这两人看起来虽都是衣冠楚楚正人君子,但何其轩知道齐国豪的外号就是老狐狸,而郎杰的名声也未见得有多正派,这次合作台面上固然光辉万丈,却不知道私底下又有什么暗箱交易。
关了电视,他开始收拾行李。帐目已经查得很清楚,明天他就可以回省城总公司交差了。
箱子里有两张光盘是他带给骆云起的礼物。想到那个胆小又有点害羞的少年,他就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骆云起当初不太爱念书,又因为违反校规曾经被记了一个大过,好嘛,少爷脾气发作,老子不念了!索性休学了两年。
现在他想复学,肯定会跟不上进度,那这套高中教材光盘刚好他就可以用到了。
收到这份礼物时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何其轩躺在床上眯了眼睛想。欢喜?感激?抑或兼而有之?等回去把工作交待清楚后或许他可以抽半天空带他出去吃个饭。霍家在山上,来往市区很不方便,虽然佣人出入都是用车,可是他猜以骆云起现在的性子,绝对没有那个胆量敢去支派霍家的司机。这几天因为太忙的缘故也一直都没和他联系,想来他又是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去过吧。
看了看床头的时钟,何其轩打消了现在给他打个电话的念头。太晚了,他可能已经睡了。
他吁了一声,也闭上眼睛。心想反正明天就要回去了,到时给他个惊喜不是更好?
说起来何其轩还是太年轻了一点,他不知道老天爷总是和人唱反调的,所谓的惊喜往往会变成惊吓--就好象出差提前归来的妻子兴冲冲地回家结果却撞上老公和小保姆在床上翻云覆雨一样。
站在骆云起的房间里,何其轩看了三分钟,感觉还是有点找不着北。
不能说这房间空荡荡,毕竟家具什么的都还是摆放在原有的位置上,可是人呢?人去哪儿了?
虽然第一个念头就是‘可能出门了',但何其轩在房里转了一圈,心头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房间未免太整洁,整洁到......都不象是有人住的样子。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何其轩忙叫住从门口经过的人。
"陈婶,云起呢?"
"他呀。他去T城了。"
何其轩闻言愕然得无以复加。"他去T城干什么?"
"说是去念书。谁知道?"陈婶在霍家干了快二十年了,看着霍英治长大,固执地认定他才是霍家唯一的小主人。说起骆云起,她撇撇嘴,"亏得少爷还托郎先生多照应他。"
何其轩的心猛然一揪。
郎先生?
郎杰?
骆云起,是和他一起走的?
说起来T城也是一个省会城市,而且刚好就是郎杰的大本营。把骆云起托付给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可是,别说以霍家的实力要在本地给骆云起找间学校不难,就算是何其轩自己托关系也可以轻易办到。事实上他确实已经在进行了,等到九月开学就可以让骆云起恢复学生身份,那为什么还要把他送到千里以外的另一个城市呢?尤其是和那个男人一起......
何其轩发誓,从中他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骆少爷也是个英俊少年呢......"
郎杰看到骆云起第一眼时的语气、神情,那种从上到下打量时暧昧的眼光、玩味的笑容,当时并没有觉得什么,但现在慢慢想来,却令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从那一晚,骆云起就被他盯上了吧。
商场如战场。虽说是合作伙伴,但也会就对方的身家背景为人信誉作详细的调查和评估。他知道郎杰的底子并不干净,以运输起家,虽然生意越做越大,但仍然和地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最为人垢病的一点,就是他的私生活:他特别喜欢包养一些年轻漂亮的男孩子,这次过来,霍氏公关部门的人针对这一点还特地安排过相应的娱乐行程。
让这样一个人,去照应骆云起?
......
何其轩几乎想仰天长笑了。他不把他照应到床上--
"何先生,你要没事我就下去了啊。"陈婶施施然地说,"我厨房里还熬着汤呢。"
房间里又剩下他一个人。何其轩站着,茫然四顾,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怎样一种心情。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资格对这件事说三道四。霍英治是骆云起名义上的哥哥,齐国豪是骆云起法定的监护人,他何其轩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他看了看手中的光盘,忽然间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还有什么意义呢,收礼物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慢慢拉开抽屉,想把光盘放进去,视线忽然落到一摞便笺上。
最上面的一张是写了字的,何其轩象被什么触动了,下意识地取出来细看。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骆云起的字。
不象大多数男性的字体铁钩银划笔锋凌厉,骆云起的字工整秀气而飘逸,只是没有什么劲道,别说笔锋了,连拐角处都几乎没有什么棱角,一如他如今的性格一般。
新生新计划。
因是标题,这五个字显得稍微大一点。看到这几个字,何其轩就仿佛是看到了少年写下这些字时一本正经的模样。
正文如下:
1、珍惜每一天,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2、健康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勤加锻炼。从今天开始,早上六点起床,在小区里跑步一圈,晚上临睡前做三十个仰卧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