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总是有股自信,他会改变这样的关系,泉最终还是会属於自己的。
可是,现在呢?
他在泉的心中早就不是第一位了,现在连第二位也不是了......也许......就只是个陌生人吧?
「风。」很慎重地叫了他的名字。
闻言抬起头,更靠近他一点。
「我希望他过得好,我一直认为只有我才能够让他过得好过得快乐。不过现在只要他过得好就好了,虽然我还是很希望那个人是我......」
白子霄觉得自己没法再等待,这种事实在不需要考虑,手术是必在势行的。
当他伸手要打开房门时,门在同时被从里面打开了,当看到从病房走出来的那个人时,白子霄整个身体都因震惊而僵住了。
虽然这时的他戴起了深色太阳眼睛遮去大半的脸,发型也和之前不同了,可是他这个人,总是有办法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他有一肚子的惊讶和疑问,当两人擦身而过时,他终於压下所有惊骇,忍不住低声叫出他的名字,「东方风。」
那人像是什麽也没听到,又像是根本不觉得是在叫自己,就从他旁边直直地走过去,没有回头没有回应,更没有停留。
他是什麽时候来的?他又是......怎麽会还活著!?
「子霄。」一声叫唤将人从震惊的思绪中拉回来,「叫医生来吧。」
□□□自□由□自□在□□□
偌大的客厅里,响著贝多芬的第九号交响曲,斜坐在沙发椅上看财经杂志的蓝竟航,突然瞪大眼看著那突然从黑暗窗外跳进屋里来的一身惯穿的黑衣的年轻人,那张脸那麽熟悉,想忘都忘不了。
杂志掉到地上,嘴巴张得老大,「你你你......」
「伯父,我以後再解释。泉在吗?我有急事找他。」
「泉......他今天都还没回来。」
「你知道他去那里吗?」
他儿子的行踪怎可能是他能知道的?
见蓝竟航「啊」地一声,东方风就明白过来了,点点头,「伯父,见到我的事请你不要跟别人说。」
转身迅地又从开启的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黑夜中。
这是怎麽回事!?见鬼了?
东方风找过一处又一处蓝若泉可能去的地方。
他手机没接,讯息和留言都留了几遍,但都没回音。
最後他几乎是胡乱没目的地的四处跑,终於让他在一处海边找到人。那是他中枪的地方。
夜晚的堤岸视线相当昏暗,海风吹来寒意十足,东方风还是在远远的地方就认出那个坐在堤岸上的人的背影。
微弱的月光下,黑暗中隐隐的白,有种孤独、失落的氛围。
那样的背影好像陷在回忆之中,望向大海的视线,更像是穿透的海面飞到更远的地方。
东方风靠过去,站在他身後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有回头,目光还是盯著远处的海平面,声音冷调,「这次,你们又打算怎麽骗我?」
「简讯和留言你都看过了?」
他想在蓝若泉旁边的地上坐下,对方却在他要坐下时起身。
拒绝的意味太明显。
咬著牙,「要骗我也该编个聪明一点,可信度高一点的理由,这麽滥的藉由谁信呀?」
「是真的。」
蓝若泉轻笑一声,脸色越发难看,「哼哼!他有心脏病?我以前怎麽会不知道?就算我有好几年都不在,可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後,我们几乎每天都碰面,经常在一起,怎麽可能他有病我一点也不知道?」
「是真的。」无比认真的表情和一点伤感的口吻。
蓝若泉怔了怔。
「以前,除了家里的人和医生外,他都不让其他人知道,以前有好几次他在你面前病发时都强忍了下来。这次,他原来也是想继续瞒著你的,是我先自做主张通知你的。」
又是......欺骗!
握紧的拳头真不知该往那里砸!「你妈的混帐!你们到底还骗了我多少事?瞒了我多少事!?我到底算什麽!?骗我耍我很好玩吗!?」
「他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哼!他只是自尊心做祟,不想让人看到他病痛可怜的样子!」
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他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在乎的人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他一向是那麽骄傲的人。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
东方风有点心酸,「虽然他说没关系,可是我想他一定希望这个时候你可以陪在他身边。」
「哼!他和我已经没关系了。」
还想做最後挣扎,「泉......,晟他真的......」
收紧外套的领口,听不出是反讽还是自嘲的语气,「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很没当说客的天份!好了,你别浪费时间了,你不是说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动手术了吗?你不是为了他什麽都肯做吗?连死都不怕了,怎麽这麽重要的时候还丢著人跑出来?赶快回去吧。」
「真的没法挽回了吗?」
「需要挽回什麽吗?是你以为我们还可以当做什麽都没发生,像以前一样当好朋友好兄弟?你们有当我是你们的朋友过吗!?朋友会欺瞒那麽多事吗?还是你以为我现在去看他,就代表我原谅他了?代表我愿意接受他了?还是你想通了,你发现你的心中我比他重要,所以我们可以在一起了?」说著说著,声音就从激昂渐渐低沉了。
一连串的问号,东方风望著他,却连一个字也回答不出。
他们本来就不是单纯的朋友或兄弟情感,不戳破的时候,表面维持著天秤的平衡,风平浪静,一旦朋友兄弟的表皮戳破,谁还能再用朋友、兄弟那自欺欺人的身份或感情去面对其他两个人。
已经过去了就回不去了。
而未来......
凝著面前这沉默倔强的脸孔,想著他的任性、曾经的潇洒与受创的心,想起病床上的那个人的骄傲与难得的软弱。又想到这个人曾经的期待,那个人心中的期盼。不自觉掌心摸上自己的左胸口,这里期望的又是什麽?
怎样拼,也拼不成完整的画面。
沉默了好一会。
「回去吧。」
东方风一样是从窗户爬进来的,进来的时候只有东方晟一个人,他在床上半躺半坐著,电视是开著的,手上拿著晚报,却也不像是在看报纸的样子。
东方晟看著他慢慢走到他旁边,然後开口,「刚刚子霄帮我带了两杯咖啡,还剩一杯,你喝吧。」
没问他去那里,也没问他找到人没?也没提他的病况。好像这段时间什麽事也没发生。
双手握著还冒著热气的咖啡坐在一旁,东方风沉默了一会,「什麽时候开刀?」
「早上八点。」
明明是该很紧急的手术却延到隔天,而且一点也没为即将到来的手术有什麽准备,例如充分的休息。
像是在等待什麽。
等泉来吗?
「再来你有什麽打算?」
东方风低头不语。
这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他不能久留,不然会给东方晟带来麻烦。
「如果你决定要走了,告诉我一声,有什麽需要就说,我会给你。」
还是低著头,东方晟看著那颗黑色脑袋,继续说:「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死亡证明弄掉。」
东方风望了他一眼,眼睛里是迷惘的。
「你想通了再跟我说。」
蓝若泉半夜才回到家,发现客厅的灯亮著竟然还有人在等他,「老爸?」
「儿子,刚才东方家那个小鬼来找过你。」
「嗯。」
听那不重不轻,没半点惊讶的口气,可是却很难看的脸色,斜坐在沙发上的蓝竟航了然地叹了口气。
「他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年轻人啊......连诈死欺骗老人家这种把戏都玩。」
「老爸,我现在不想提他们。我要去睡了。」一脚重一脚轻地爬上楼梯。
「儿子,我记得我应该没把你生成一只鸵鸟吧?」
蓝若泉停下脚步,回头腻了自己老爸一眼。
「瞪我也没用。别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不问不管而已。你们这些小鬼好好的青梅竹马不做,偏偏要学别人搞什麽三角关系。」蓝竟航故意叹了好大一口气,敲敲桌上的整排可乐。
「泉,过来陪我这老头子聊聊天吧。」
蓝若泉皱皱眉,走过去抓起一瓶可乐一大口就灌了一半。
「嗯嗯。」蓝竟航满意地点点头,「听说酒能解愁,想不到可乐也可以。」
「老爸,你想说什麽就说吧。」又抓了另一瓶。
「是你想要说什麽就说,这才对吧。」还是嬉笑得口吻,可眼神是关爱温和的。
大概心里也憋太久了,发红的眼睛怔怔望著自己的父亲,心里的委屈就藏不住了。
「我以为他死了,我一直希望他没有死,结果他真的没有死,可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以前总以为我很了解他们了,後来才知道,原来我一直被他们当笨蛋在耍!他们一直在骗我,什麽事都瞒著我。」
长久以来,东方风被虐待的伤被瞒著,在他面前哥哥对弟弟的和睦相亲是假的,东方晟有心脏病被瞒著,最後还诈死骗他!不生气不觉得屈辱是不可能的。
「你是怪他们的欺骗还有隐瞒?」
他还怪东方晟的自私残忍和自以为是,怪东方风的傻和对自己一再的无心伤害。
「怪他们让你很不快乐,可是你又无法原谅这样的行为?」
「他们都说我是最好的朋友,晟都说我是他最重要最爱的人,风也说他喜欢我,我也一直把他们当作是最在乎的人......可是就算只是一般的朋友,怎麽会欺骗隐瞒这麽多这麽重要的事?就算只是朋友,不是也都会对对方想吗?可是为什麽他们总说为我好,却是在伤害我?」
蓝竟航看著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开口,「我记得,在你还这麽一丁点大的时候,还包著尿布咬奶嘴的时候,那小子就懂得要带你离家出走了。我也记得,你那时大一点了,第一次见到那小鬼,小不隆咚的小鬼一直哭哭啼啼的,你这个本来只会撒娇耍任性的小鬼头竟然就像个哥哥一样跑过去哄他,逗他笑。
那时,你三天两头就往他们家跑,动不动就在那过夜,把他们家闹得天翻地覆才肯回来。你仗著大家都疼你,喜欢四处找碴恶作剧还欺负人,小子就得跟在你後头帮你收烂摊子,他们总是帮你,被人找上门报仇也有他们帮你挡著,你只要负责笑得像个傻瓜就行了。
好几次,我们大人的纠纷和恩怨,害年纪还小的你差点被暗算,不是小子就是小鬼第一个跳出来替你挡刀挡枪的......」
「老爸......」蓝若泉有些乏力地。
「你们一直都很要好,做什麽都会在一起。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对你好,把你当成宝,一点委屈也舍不得你挨。虽然我并不知道什麽时候,你们的感情变得不一样了,但是我相信即使他们骗你瞒你,对你做了很混帐的事,但是也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只是他们自以为是的对你好,是错的而已。」
「老爸,你收了什麽贿赂了吗?」蓝若泉心里一阵苦涩。
蓝竟航笑了笑,父子的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也算是吧。老爸也舍不得你不快活,心里痛苦。你从小到大,谁不把你宠上天了?你只要皱点眉头,大夥就紧张得要死,想尽办法要哄你开心,什麽时候像这阵子让你这麽难受过了?那兄弟混帐可恶,我不会饶他们,但是要教训他们机会多的是,可是你要不开心,老爸看了也难受。所以怎能不勤快点想办法让你开心点?
很多事要你自己想通了才有用。虽然那对兄弟很可恶,可是你如果一直钻在这牛角尖出不来,就会忘记很多快乐的事,忘记别人的好。
我不会劝你要宽宏大量,要原谅他们,他们害我儿子难过这麽久,连我都不可能原谅了。可是我绝对不愿意你憋著让自己不痛快。
你要和男人在一起也好,和女人在一起也好,老爸永远只有那句话,你觉得好就好。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喜欢小鬼的吧?那小鬼什麽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又不够果决,优柔寡断的,而且他也似乎太过依从他哥哥,和他在一起,有时你会很辛苦。小子是把你捧在手心疼了,什麽好的都给你,只是他认为好的,并不一定就是适合你的。」
「我知道,他们对我好,不是假的,可是......」
「你们在一起那麽久了,如果从此断绝关系不再往来,你做得到吗?」
「......」
「和你以前在国外玩时不一样,没有电话、没有mail,看不见人听不见声音,什麽消息也没有,就是让他们彻底的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你觉得怎样?」
蓝若泉咬著唇没说话。
他是说过不要再见到那对混帐兄弟了,可是......
「很困难吗?那你们难免会再碰上的,到时你是不是又会想到他们的欺瞒,又觉得难过了?你这样是自我折磨,也是折磨我这年纪一把的老头。」
「日子久了,就会忘了。」蓝若泉咬咬牙。
蓝若泉挂了手机,朝东方风摇摇头。「杜言那边也没消息,他已经紧急带兄弟出来找了。我们也先到附近白子霄可能藏人的地点找看看吧。」
电话里他跳过东方晟身上有疾的部份,只说他突然失踪,可能和白子霄有关。
东方风脚踩油门,握著方向盘的手却充满不确定感,「如果找到晟了,那你......」
「我会回家继续睡回笼觉。」蓝若泉一手撑著车窗托著下巴,「你不是以为我答应和你找人,就是原谅你们这对骗子兄弟吗?」
东方风好像叹了口气,油门踩得更用力。
蓝若泉斜斜的角度见他一副好像想开口又硬是将话吞回去的模样。
「你是不是又想说,希望我不要怪他?」
「不,其实我......」透过车窗盯著前方的视线带著淡淡的茫然和忧瑟,「我也是曾怪过他的。」一直到後来他才明白,原来不去怪一个人不去怨一个人,竟然是件这麽困难的事。自己都做不到了,又有什麽立场去要求别人?
蓝若泉挑挑眉。
「我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怪他的......但是我还是办不到,那时我心里也是有点怪他的,为什麽可以对我那麽残忍?我已经......」有点苦涩和内疚,「就连那时泉生气离开的时候,我也......曾经偷偷希望过泉别再回来。」
东方风转过头看著蓝若泉,「我很自私吗?」
「你要是真的自私的话,我会很高兴。」自私才是善待自己的第一步。
放在东方风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传来简讯的提示音乐声。
那是东方晟的手机,蓝若泉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一看,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东方风的注意力虽然在开车上,也马上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
「晟说他人在旺角,没有来电显示。」
没有多一秒的犹豫,东方风立即掉车转向。
无论是真是假是诈,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在东方晟重新凝聚意识之後,眼前的情况并没有什麽太特别或诡异的地方。除了头有点晕,手脚都还能行动自如,他躺在床上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环境,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很普通的一个房间,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里都会有的一间卧室。
冷眼瞪著斜靠门槛,神情有点难看的男人,「你可真有胆。」
白子霄见床上的人已经转醒,挺直了身朝他走过去。
「你太乱来了,有什麽事不能等到手术後?」以下犯上,这是他第一次对他使用责备的语气。
他站起身来,不屑答反问,「这里是那里?」
「我其中的一间公寓。」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带你来这里是情势所逼,但是你半夜从医院溜走,还在半路上遭到伏击......」
「白子霄!我要去那里轮得到你管吗?我就算遭到偷袭......」失去意识前的模糊记忆都回来了,他想起他在东方风睡著後刚离开医院时,就被埋伏在四周的人攻击,本来这都不算什麽,就算他从病房出来时就一直觉得脑袋很沉,身体不是最好的状态,解决几只小喽罗也是轻而易举,可是他竟然在紧要关头体力不济,差点就吃了亏。
而在将失去意识的重要关头,是白子霄及时赶到。
「你是不是动了什麽手脚?」他不信世上有这麽巧的事。
「你是指那一件?」
果然到了简讯中所提的地方,只碰上一连串的伏击,两人都有些心浮气躁的,下手自然就重了点。
「我四处看过了,没在这。」东方风摇摇头,神情的忧色多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