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刻痕————炩风

「把我们当傻瓜耍吗？」
东方晟的手机再次响起，。
「东方风！」手机里的声音迫切且紧张，「我们碰到危险，我和老大现在人在......」
随後，手机喀地一声便断了。
「泉！快！」
没时间多解释，也没时间去细想当中的缘由真伪，拉了蓝若泉就跑去开车。东方风觉得自己都成了无头苍蝇，四处乱闯。

「你还撑得住吗？」
「哼！」东方晟不可置否地冷哼。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是心脏的跳动却好像越来越慢了，以致他的行动也变得滞碍，多跑几步路就会加重喘息。
白子霄暗叹一口气，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这样再拖下去，就怕东方晟的体力和心脏会撑不住，到时用不著敌人动手......
要不是情况太紧急，他们完全处於挨打的局势下，他也不会想要打求援电话。
但他还来不及打出第二通求援电话，手机就成了碎片了。
「妈的！卑鄙的家伙！」白子霄只来得及抢救自己的手。
「知道对方什麽来头？」
「还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离开这後马上让人去查！」有实力敢对他们下手的也没几个，不用半天就能查出来了，到时......
事情会演变这样也不是无迹可寻，医院前就遭伏击过一次，如果他们的敌人采取紧迫盯人，自然就不会放过这麽好的机会。
东方晟醒来後，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仍然执意要离开。
他不用猜也知道他是想去找那个人。d
只有和那个人扯上关系的时候，他才会这麽不知轻重！
两人在公寓楼下起争执的时候，又再次遭到突袭，很显然与在医院前的是同一夥人，而且为数不少。对方为避人耳目，使用的是消音手枪。
偏偏此刻两人身上都没带家伙，除了先躲避追杀，也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白子霄对附近的环境相当熟悉，这一区小巷小弄弯弯曲曲，像个小迷宫似的，加上的凌晨天未光，很适合用来藏身。
东方晟的动作已经不如一开始俐落，可是他仍骄傲的挺直胸膛，从容应敌，决不会让人看到他一丝狼狈难堪的样子。
狭窄的巷子，静悄悄的空间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变得十分敏感。
来到一处巷弄交接的巷，东方晟突然停下脚步，神色显得严谨。
「怎麽......」白子霄觉得奇怪。
但他尾音未落，东方晟突然大喝，「快离开！」
他们遭到前後包夹，东方晟一喝之下，两人同时有了动作，情急之下却是一左一右分别跃入相反方向的巷子里，而分散了开，敌方见状也分成两边继续追赶。

两人被冲开後，这边的白子霄撂倒一个笨手笨脚的，夺了他的枪自己用。
那是......
前面转角有人影闪过，白子霄几乎是反射性地举枪瞄准，当他看清那个人影似有些眼熟时，有那瞬间的犹豫，可是他持枪的手的动作却比他的思考更快，子弹已经飞了出去。
那人也察觉了有异，运动神经优异地一跃而过避开突来的子弹，又遁入巷口另一边的黑暗之中。
白子霄一击失败，也没继续追上去，转身要从相反方向离开时，身边呼啸般地闪出另一道黑影。
此时草木皆兵，白子霄什麽也来不及看清，想也没想的就举枪，枪口竟然就被一只张开的手掌给挡住然後握紧。
「是你。」白子霄有些诧异。他是赶来了，可是他的动作却像带著防备。
对方松开手，让他把枪收了回去。
「晟在那？」
白子霄指了指另一方向，「刚才我们被冲散了，他应该在那边。」
「我还有很多问题，回头再问你。」东方风话都没讲完，就立即朝他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赶过来的东方风心中有许多质疑，可是目前当务之急是找到东方晟确认他的安危，并用最快的速度送回医院。
多拖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

蓝若泉一边跑一边和分头找人的东方风讲著手机。
「你找到东方晟没？......你碰到白子霄了？我好像也碰到了......他也被同一批人追杀？......你觉得他有没有问题......」
蓝若泉看到前面差不多百步之外的距离有人，便笑著对手机那头的人说：「等下再说，我碰到人了。」
那人发现了蓝若泉，立即掉头朝他走来。
百步的距离一下就到了，两人转眼就面对著面，对方的眼神没带任何善意。
蓝若泉一点亏也不吃地回瞪著他。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眼力很差的这件事。」见对方脸色有些难看，蓝若泉无谓地耸肩，笑了笑，「还是那不是你看错，你是故意的？」
「随便你怎麽说。」
蓝若泉蹙起了眉，笑容中带点危险的味道，「我还要问你，是你在他们的咖啡里下药的吗？为什麽东方晟没在医院？而是和你会在这种地方遭到攻击？」
「我们老大为什麽不在医院这件事你可以自己问他。至於咖啡里的安眠药，是我放的没错。」
「目的？」
「我说是医生让我放的，为的是让他在手术前安份的待在医院里，你信吗？」
「这麽说，是我们误会你了？」蓝若泉双手抱著後脑勺，歪著头看著他，「那这些人和你也没半点关系罗？我算是倒楣白担心了，风已经到这里了，他也快找到晟了，那这些家伙应该也被解决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你们应该可以自己处理，没我的事了吧？」
见他一副无谓嘻笑的模样，白子霄脸色一沉，音调提高，「蓝若泉！」
「干嘛？」
「你如果想要和他断了关系就要做得彻底，你如果没有心，就不该再出现！如果你对他还有情就不要用这种不在乎的态度，这麽反反覆覆的，你会害死他！」

东方风照著白子霄所指的方向一路寻来，为不造成更大的骚动，惊动一般的住户及引来更多的敌人，他并没有出声叫喊，而是很仔细地寻找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地点。
天色微微亮了，景色从灰暗慢慢透出蒙胧的清晰。
他发现那个在骑楼梁柱下的人。
和一路上见到被击倒的人不同，东方风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身上的衣服带点残破，可能还有点伤势，但比起那隐忍著某种痛苦的姿态，却又散著危险让人不敢冒然靠近的气息，那些就变得可有可无。
听到快步朝自己而来的脚步声，那人本能地站直身，动作比视觉更快，还未看清来人就已经出手，瞬间的交锋，对方动作敏捷地回身避开那记勾拳，低声，「是我。」
说话的时候，人已经侧身站到东方晟的身後，一只手自然地伸出去扶住他的後背。
东方晟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又像是在挣扎，很短的时间里，不知是真的支持不住或是心情放松了，整个人的重心就往身後的人身上靠。
东方风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一手牢牢扶著他的肩稳住他的身子，腾出一只手掏出放在外套口袋里的药瓶。
见他囫囵地吞了药後，看著他，然後低声半是询问地，「我马上带你回医院。」
「我没事。」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鼻息间的呼吸更是比平常粗重，怎麽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只是有点累。」
东方晟不是会费唇舌多做解释的人，听他特地加上这多馀的一句根本就是欲盖弥彰了，东方风觉得事态更不乐观了。
缓过气後，东方晟便离开东方风身上，重新挺直了胸膛。
东方风想伸手搀扶他，东方晟却淡淡的摇头。
「我自己能走。」
东方风也没坚持，只是亦步亦趋紧跟在他身後，如以往一样。
看著前头的人明显比往日缓慢的步伐，东方风不由得屏住了气息，就怕下一秒钟，那步伐就会停止，人就会──
倒下！
一个箭步上前！

蓝若泉的表情还是那一派笑容，但笑意中有露骨的不满和讥诮。
「现在怎麽回事？什麽时候我要去那里谁都可以管了？东方晟会不会被我害死，还需要你来提醒吗？东方晟什麽人呀？他是那种轻贱自己生命，随便就会把命给丢的人吗？」
冷笑，「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别把你的忠心用错地方了。」
白子霄顶著张难看的脸色，还想反驳什麽，偏偏让蓝若泉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找到人了。」对著手机里的人完全是肯定句了。
蓝若泉朝他摇晃手上的手机，「喂！风找到晟了，要送他回医院，你要一块走吗？」
白子霄冷哼了声，突然觉得不想再和这个人搅和，「我留下来，事情不能再闹大，我还得叫人过来收拾善後。」

车子进不去巷弄中，就在外头没熄火地等著。
东方晟在後座躺著，意识不清。
蓝若泉一上车，车子也立即启动，片刻不耽误。
蓝若泉朝後座瞟了眼，只见到一张没血色的脸，「人怎麽了？」
半昏迷中的人好像被两人说话的声音给惊动了，翻了个身，半睁开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透过座椅间的空隙，望见那熟悉的背影。
感觉心脏的抽痛更强烈了。
「泉......」东方晟还想逞强坐起来。
蓝若泉转过身对著後座的人毫不客气地斥喝，「给我乖乖躺好！不许动！」
东方晟侧躺著，抬起一双带著血丝的双眼盯著他，浅浅地笑，「你在担心我吗？」
白眼，「我是在骂人。」
「我很高兴......」被骂也无所谓，只要别当他是陌生人。
蓝若泉不以为然，冲口而出，「你不但是虐待狂还是自虐狂吗？」
车子里顿时一阵沉默。
怪异的气氛之中，只剩引擎转动的声音。

终於回到了医院，还未到营业的时间，偌大的医院只有几名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和急诊室的病人，此刻充满生老病死的空间里特别寂静，廊道上的脚步声就变得特别清晰可闻。
回到了单人病房，东方晟的脸色好转了些，他坐在床上，望著床边那身影黑白分明的两个人。
从刚才在车上到现在，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气氛僵化。m
等到把人送回病房，蓝若泉耸耸肩，眼光扫过两人，挥挥手说了声，「我走了。」
眼看蓝若泉已经转身，东方晟有些急促地要站起来，「泉，你可以留下来吗？」
一旁东方风迟疑了下，似乎明白过来了，快步走到蓝若泉前头，低声说著，「我出去一下。」
「风，你没必要回避。」说这话的人不是蓝若泉，而是东方晟。
东方风停下脚步，回望的神色有半丝疑惑。他以为他是要单独和泉说话。
蓝若泉无谓的耸肩，口吻并不客气，「你又想干吗？大半夜从医院里落跑已经很给人添麻烦了，现在医生已经在进行手术的准备了呢。」
「我只是想......」东方晟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脸，「看看你。」
那眼光不知怎麽让蓝若泉觉得不自在，像是在宣告什麽似的，「干嘛要死不活的？手术的成功率不是很高吗？」
「是呀......」但没人能保证成功的手术能够替他带来多久的日子？「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我想去看你，有些话要当面跟你说。」

「所以你就大半夜的跑出去？」任性不是自己的专利吗？怎麽原本那麽正经严谨的人一旦任性胡闹起来，连他都自叹弗如了？
不知怎麽，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白子霄那一段斥责的话。
那时觉得只是听到了个笑话。
而现在......蓝若泉板起脸孔，态度坚决，「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有什麽事等你手术完後再说。」
虽然不明显，但东方晟神情之中确实有一瞬的失望与难堪。
东方晟看著他带著愠色的脸好一会，才调离了视线。
蓝若泉慢慢缓和了脸色，还是没有笑容，但也终究是打消离开的打算，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此时整个病房内是沉寂的，三人都隔了约一步的距离，一坐一卧一立，各有所思而无语，偶而视线相撞也是停留几秒就移开，是这阵子三人聚在一起时，难得的平和。
在後来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蓝若泉偶而会想，某些坚持如果不是那麽坚持，也许遗憾就可以少一点了吧？
在後来一段很长的时间里，东方风偶而会想，如果他能够再更勇敢一点，也许可以改变某一些事吧？
在後来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东方晟偶而会想，很多事情没有当下就去做，错过了就没有机会重来一次。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时间在安静的氛围中一分一秒过去，直到东方晟被送进了手术房。
为防狙击事件再发生，加上东方晟有心脏病的事也瞒不住了，手术室外有杜言和他带来的心腹站岗。
东方风现阶段还不宜当众露面，在其他人到达前，先一步离开。
在麻药的作用下，东方晟陷入深沉的睡眠，在深深的黑暗之中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很久很长很沉的一个梦。
幻境一样的梦里，诡魅模糊的男人影像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背後，像影子一样，熟悉又陌生的诡异压迫......
□□□自□由□自□在□□□
医院的顶楼。
早晨的风吹在脸上，还是带著冰凉，还有一丝的不确定与紧张。
两人面向马路的方向，坐在白色磁砖墙面上，四只脚垂在半空中。
数十层的高楼，如果不是特意抬头仔细看，很难发现上面坐著人。
「你以後打算怎麽办？」
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两难的问题。
不管他心里是否怪过怨过，他都还是希望他们能过得好，过得比现在好。
「你想去那？我都带你去。」
东方风微微低下头，望著脚下蚂蚁般的车水马龙，抿了抿嘴。
「你还是不想离开他？」
「你和晟，都是我很重要的人。」他希望能亲眼看著他们过得好，过得比现在好。
「你爱他吗？」
东方风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睁眼望著他，大概是没想到泉会问得直接，「应该......」
「应该？」挑眉。
他不惯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用的言辞总是含蓄的，还有不确定感的。
「嗯......是。」那应该......算是爱吧。
「那我呢？我算什麽？」
好兄弟？好朋友？
东方风及时扼阻反射性的答案冲口而出，如果这是泉要的答案，那他就没有问的必要了。
长久以来，因为晟的关系，泉是禁地。所以他一直逼迫著自己不准对他有任何逾矩的想法或行为。
可是，他们除了兄弟朋友情之外，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情吗？
明明就在乎他、想保护他、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幸福，什麽都宠著他、让著他，看到他难过心中也难受......
这是什麽样的感情？
他对泉，和对晟的感情，是那一部份的不同？
东方风茫然了。
「如果连你都不清楚自己的心了，别人说什麽都没用。」
他是已经不清楚了......可是，可是......
是不是爱真的那麽重要吗？如果不是爱，其他的就都不可以吗？
分秒难熬，时间过得很慢。
两颗心的思绪难免时刻有部份被那个在手术室里身体被切开任刀锋宰割的人所牵引。
那颗心脏就像是不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爆炸。
「风，如果......我是讲如果......」不知是不是风吹过的缘故，沉静许久过後，再度开口的蓝若泉的声音飘在风中，有些颤抖。
东方风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紧紧的。
他知道他想说什麽，可是，他不希望，或是说害怕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字眼。
蓝若泉也知道现在说这种事，是趁虚而入。甚至这样的自己是卑鄙、无情了。
他下一秒松了口气。
庆幸风阻止了他。

白色的身影先站了起来，「该去看看情况了。」
东方风抬起头望著他，眼中有企望，动作却是犹迟。
「你也很关心他现在的情况吧。」蓝若泉把手伸到他面前，「不用考虑太多。早上不少人看到你，当中一定有认识你的人，你没死的事很快就会传开，没必要再避了。」
让蓝若泉拉著站了起来，东方风闭起眼深吸了口气，然後睁开，步向楼梯。

明明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来到手术室外才发现竟然连一个小时都还未过去。
东方风的出现确实让手术室外站岗的六名保镳瞪大眼睛，只差没失声尖叫，杜言似乎之前就得到白子霄的告知，对他的出现倒没表现多大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