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月————藤家小兔

一直到晚上，等到的是一个电话。
叶。
......
怎麽了？
不能回来了。叶小刀的语气完全是一个委屈的小孩的模样。这样的情况也不再少数，每当此时，总还要月去安慰他。
是不是又有额外比赛？
......
没有关系的啦，你什麽时候回来我都等你，又比赛就要好好加油。
......
不要和教练吵架哦，肯定也是没有办法，不然不会要额外比赛。
......
好了啦，不要像小孩一样。
下次还要一个月。
专心比赛，一个月会很快的。
那，晚安。
晚安。
那个，你的设计怎麽样了？
已经交稿了。
好好休息。
嗯。

次日月去上班。还没进事务社就遇见了慕容篁。
怎麽今天就来了？不是放你两天假吗？
他临时有事没有回来，我在家里也没有事，不如过来。也许月都没有察觉自己淡然语气中潜藏的失落，却叫慕容篁尽收眼底。
我们的设计已经通过初审了。
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哦！
没错，最终结果应该在一个月之後就可以出来。猜猜我们可以获得第几？
你觉得呢？
一起说。
两张自信的笑脸，同时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个月。
昨晚得知设计获得了国家一等奖之後，事务社已经沸腾一阵了。今早每一个员工都是握著一张报纸冲进来时，便叫著新闻新闻。然後发现，在此已经是为旧闻了。
报纸首页是月和慕容篁的合影，题目是建筑新秀，鼎意双璧。
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意的翻著画册。其余人围在一起闲聊。闲聊的对象就是至今还没有出现的慕容篁。
没想到他竟然就是董事的公子。
社长就要退了，那麽他肯定就是要来接任的啦。
肯定啊，这次的设计比赛不就是所谓考核嘛。
怪不得他总是很霸气，世家子弟哦。
不过也真的很厉害。
那当然，他在国外学了七年建筑。
咦，设计部经理的位置不是空出来了？
人选老早有了，双璧嘛！
月，以後请多指教哦。
嗯？忽然听见有人听自己的名字，月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别人为来得及将话语再重复一遍，社长的秘书走了进来：月，社长让你去会议室开会。
嗯。好的。

一如大家的意料。
慕容篁出任社长，而来事务社未及六十天的月，补了设计部经理的空缺。
照例要开一个庆祝派对，月推辞却没有推辞掉。慕容篁凑过来，低声对他说：或者你给他打个电话说明一下，庆祝派对是惯例，还是去吧。
月点了点头，没关系，电话有自动答录。

餐厅。
月作为最年轻的部门经理，被其他人频频劝酒。慕容篁一直为他挡著。
席近尾声的时候，慕容篁出去接了一个电话，他刚走出包厢。更加强烈的劝酒声就响了起来。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月正将一大杯啤酒灌了下去，面前已经有两个空杯子了。
在一片哄叫声中，月放下了杯子，眼前一片迷离。
慕容篁走上前去挡下了第四个杯子。
社长，派对嘛，喝得尽兴一点嘛。
慕容篁瞪了一眼一桌醉醺醺的人，月又不像你们，酒桌常客。人家刚毕业，怎麽学的会你们这一套。
所以，帮他锻炼锻炼嘛。来，月再喝一杯。
好了。都回家睡觉吧，明天迟到了，扣平时的三倍哦。
哇，社长，你好凶哦。
......

月，怎麽样？慕容篁拍了这个低著头靠在椅背上一直无语的人。後者一下子歪倒在他的怀了。
瞬间，慕容篁觉得心跳快了一拍。扶起这个喝醉的人向外走去。走出餐厅，清凉如水的夜风迎面袭来，月稍微清醒一点，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俯身吐在树旁。
慕容篁从身後将他扶起，掏出纸巾替他擦了擦嘴角。
经理......不，社长......
叫我篁。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叫慕容篁自己都吃了一惊。
篁。因为醉酒的缘故，月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不能喝就不要喝啦，你看看你。慕容篁嗔到，我送你回去。
嗯？嗯！
打开车门，将月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替他系好安全带。自己从另一侧坐了上去。
要喝点水吗？慕容篁从置物箱里拿出了纯净水。
......
月！
睡著了？慕容篁笑了笑，忽然觉得有温暖的气息凑近，月歪靠在他的肩上。手中的纯净水掉在了车厢里。愣了一会儿，慕容篁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张精致的容颜。开车！
迷宫般的高架，霓虹点缀的夜景，寂静的车厢里，可以感受到身边人呼吸的平稳。
手提铃声。是月的。
不想惊醒这个沈睡中的天使，慕容篁拿出他的手提，本来准备按掉，可不晓得为何按成了绿键。你好......才说这两个字，对方却迅速挂掉了。慕容篁查看一下已接来电──叶。

不明白是不是错觉，总以为今天的交通那麽顺畅，那麽快就到了。
月，你的钥匙呢？
嗯，唔唔......
还是自己找吧。

替月盖了毯子，慕容篁忽然听见开门声，走进的那个人棱角尖锐的脸上是冷漠的表情，看见自己後，一瞬间的惊讶随即有了些怒气。
我是月的同事。月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他喝酒了？几乎向离弦的箭一样，叶小刀冲进卧室。
我们事务社的派对上......
他去你们那是工作，不是喝酒的。气呼呼的打断道。
对不起。慕容篁忍著脾气，只是......
慕容篁。叶小刀看著他，一字一顿。
......（你认识我？）
你给我出去，还有，月不会再去你们事务社了。
这......
出去。
慕容篁看了叶小刀一眼，离开了。走到楼下时，回过头，忍不住一声叹息......月，你幸福吗？
叶小刀重重的关上门，箱包上被握皱的报纸掉了下来。建筑新秀，鼎意双璧。

焚月20

──如果我遇见你是一场悲剧，我轻轻的叹息後悔著对不起。

头痛。宿醉的後果。
月揉了揉太阳穴，坐了起来，一眼看见的便是端坐在椅子上的叶小刀。
叶，你什麽时候回来的？
......
怎麽了，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不是好像，也不是有点。我很生气。
月一脸疑惑的走到他的身旁，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到底怎麽了？
叶小刀用力甩开他的手。
叶......
昨晚怎麽回事？
月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我升职了，现在是设计部......
我问你昨晚。
所以社里开了一个派对，而且我们的设计还获奖了。
你还喝醉了。
是啊，因为......
还是别人送你回来的。
是的吧，篁我回来的。
篁？叶小刀冷笑道。
月没有察觉的到他的不悦，自顾说到，就是我们社长，这次的设计就是和他合作的，他很厉害啊，他......
对啊，还是建筑新秀，鼎意双璧？真了不起！
叶，你到底怎麽回事？
......
好了，先不说了。吃早餐吧，再不快一点，上班要迟到的。篁说，今天迟到扣平时的三倍。呵呵。月笑了笑，企图缓和气氛，随即向外走去。
叶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月没有站稳，摔在了他的怀里。月有些无奈的笑笑，捏捏他的脸，好了，别闹了。我真要迟到了。
不要去了，陪我。
今天不行，我还没有请假。明天不就是周末了嘛。今天你正好休息一下。月解释著，从他的怀挣扎起来。
不。
不要这样，叶。明天啦。松开手，我真的要走了。
不。
啊，叶，你弄疼我了。
以後不要去那个事务社，那个人好讨厌。
叶，你开什麽玩笑。好了啦，我提起一点下班好不好。
以後你不要再去你个事务社了。昨晚我已经对那个讨厌的社长说过了。
你说了什麽？
我说月不会再去你们事务社了。
你不要总是这麽任性好不好。松手。
不要。
月狠狠的甩开他的手，叶，你冷静一会，晚上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陪月突然清冷的神色震了一下，叶小刀呆立在当场。！当的关门声惊醒了他，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我不要他走。
几乎是冲刺的速度。叶小刀在门口追上了月，不由分说的将他横抱回屋。
叶小刀你干什麽？
狠狠的将月扔在床上，双手按住他的肩。一字一顿，你不要再去那个事务社了。
为什麽？
我讨厌那里。
可是我喜欢。
你一定要去吗？
一定。
叶小刀松开手，走了出去。月坐起身来，正考虑对他说些什麽。不料门被用力关上，然後是上锁的哢哒一声。
叶，小，刀。月奔到门後，用力敲著门板。
我提前一天回来，家里电话没有人接，打你的手提是别人接的。你有了事务社就不要我了，你和谁在一起都是双璧......叶小刀的声音是浓浓的伤感和孩童般的委屈。
月停止了拍门，顺著门板一路滑了下去，蹲坐在地上。就是这样的声音，让他心疼，让他妥协，如今也让他感到了无力和绝望。

没有僵持太久，还是月的妥协。打电话向篁辞职之时，还没有说出口，篁先说了，月，现在我为你停薪留职，等你回来，或者等你亲自来向我告别。无论多久都等。

月的优点在於放得下，无论在不甘心不情愿，但一旦在选择了之後，就会立即放下过去，全心全意的面对当下，没有太多的眷恋胶著。
这样的自己容易快乐。月一直这样以为著。
只是後来有一个人对他的如此，淡淡的问一句──真的吗？
打翻了他全部的自欺，但是他没有再流泪了。自欺，不过是因为他的别无选择，当一切是别无选择时，除了接受还可以如何？不过自欺。
月善於欺人，更善於自欺。
後来，月终於明白，自己的一切都是别无选择的。

没有再去事务社。
每天和叶小刀很寂静的在一起。早上一起晨跑，下午陪他练球，晚餐後散步。还去海边过了两天。深蓝的海水一直流向地平线。
早晨，叶小刀通常会早醒一些，每次他就会注视著月睡容，尽管这个人近在咫尺，但是他的心里总是有那麽不安定感。尤其是月的安静，更是让他无所适从。在一起那麽多年了，他知道月的脾气，温和寂静。但如今他越发觉得这安静的不自然。伸出手，细细的描著那精致的容颜。完美，完美到不真实。
嗯？嗯！叶。
早安。叶小刀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早安吻。
早安。
月，每次离开，我都害怕回来的时候，屋子空了。每天都害怕。
不会的，小傻瓜。
明天下午又要走了。
嗯。
好想带你一起去。可是队里完全是封闭式的。
没关系，我在家里等你。
我真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有什麽不......月忽然明白了叶小刀的意思，他是不放心自己是否真的在家吧！於是淡淡笑道，这段时间我正好想回驿城看看，很久没有回去。
我替你买车票。

远山浅水，云淡风轻。驿城永远是这样子，气定神闲的看光阴流逝，花开花落，聚散离别，悲欢离合。
望著那铺天盖地的梧桐，恍如隔世，一点也不夸张。
倒不是很久不曾回来了，而是当年，他决绝的放弃了医学，也就等於放弃了驿城，这座小城承载著他关於医学的所有汗水与梦想。
当年的一声汽笛。驿城就成了前世。
所有驿城之事，六年来，他不再回顾。这就是他的放得下，自欺但决绝。
如今行走在这街道上，真的仿若纠缠於前世的一个梦境。明明是息息相关深入骨髓，却是被硬生生的斩断过。

回了趟学校，本来不打算去实验室，不料在校门口遇见了导师。如此，自然免不了这一行了。
实验室也是原来的模样。连气味都没有异同。刚随著导师走进去，便引起了窃窃私语。月有些不明所以。後面的一个学生问问题。导师离开的间隙，最前排站在负责位置的学生走了过来。不见得友好，但至为礼貌的说，江见月前辈。导师一直对我们说，你是他所带过的最为优秀的学生，尽管你放弃了医学研究，但是你依旧是没有人可以超越的。甚至你的相片一直挂在他的办公室。前辈，我要对你说的是，我不相信，我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超过你。
月愣了数秒，笑了笑，那你好好的努力，你会有更好的榜样的。
导师从後面走了来，微笑著，含义复杂，大家专心一点，准备数据今晚要结束。月，我们出去聊吧。
好的。
刚带上实验室的门，导师就忍不住叹息，那些孩子，不相信也不行。
导师，我觉得他们都很好很努力啊。
驿城七中实验室里的孩子，怎麽会有不好不努力的。但是你，你是为医学而生的。
......
好了，不提这事了。哦，何言回来了。
学长？！
那孩子前几天来了一趟，问到你呢。你们没有联系了。
嗯，没有。
那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如果他再过来我可以给他。他应该还要来给实验室做个演讲。
好啊。学长，他是回来看看，还是回来发展？
不太清楚，反正课业是修满了，不过应该还是在那边发展会比较好。
哦。
在J城都好吧？
嗯，都好。
不太想到你的建筑也学得那麽好，获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是，是啊。
怎有点不开心？
没有。
和那个小孩最近不好吗？
......
这些事情，作为长辈我不应该多说什麽的。但是月啊，为什麽你不会和何言在一起呢？我一直觉得你们很适合。
导师......
知道吗？你那年的留学指标，本来确实是美国的。是我硬是争取了皇家科学院的。我是希望你......哎！事事难料，结局竟然是你连医学都放弃了。我承认我一直都不太看好你和那个小孩，总觉得他太任性自我尖锐了，容易伤害道我的宝贝学生。可是我的宝贝学生这麽喜欢他。呵呵。
导师......
月，既然是你的选择，我祝你们幸福。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多说一点。你和那个小孩，意识形态是不同的。所以即使你们都很相爱，可是若这爱的单位换算不合理的话，对彼此都是折磨。

焚月21

──如果我遇见你是一场悲剧，我轻轻的叹息後悔著对不起。

一连几天，慕容篁工作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走神。呆呆的望著那张被贴在自己办公室的最显眼处的获奖合影。
设计部经理的办公室空著，亦仿佛自己心中的一个空缺。
社长，您的咖啡。漂亮的秘书端来的香浓的黑咖啡。
慕容篁看了她一眼，忽然心中一亮，微笑道，AMY，晚上有空吗？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可以吗？
啊？这......
没有空？那算了。
不不不，有的有的。秘书小姐激动的脸都红起来了，社长可是钻石级的单身者啊，平时可是从来不会正眼看女人的，难道......
看著秘书一脸红晕的走出去，慕容篁拿起电话，你好，我是慕容篁......请不要挂......我是找你，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吗......我真的希望可以......拜托......那晚上七点在COLORS可以吗？......谢谢你，再见。
挂上电话时，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极度自信的样子。

COLORS。
要吃点什麽？
随，随便啦，您做主好了。
法国鹅肝怎麽样？要不芝士牛排？
可以，可以。明显盛妆过的秘书小姐，在对方温柔的目光之下，已经快要成晕倒状了。慕容篁却依旧在观察了进口处的间隙，毫不吝惜的微笑。
怎麽样，还合胃口吧。
很好吃。（根本不晓得自己吃了什麽？）
慕容篁瞥见了进口处出现了那个尖锐的身影，於是微低下头，看牢对面的秘书小姐，忽然伸出手去，擦掉了她嘴角的一点酱汁。再温柔一笑，你看看你。
石化！！！
这一切自然完全收在叶小刀的眼底，有些意外，他愣了在那里。
慕容篁似乎是刚看见他一样，你来了，我们借一步谈好吗？离开时，更加温柔的对石化的秘书小姐说，等我一会，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