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生子）————撒旦的小柠檬

......或许......或许要死了？......这就是报应吧......炎漾思索。

"长官！"旁侧，一面墙被炸开。曙硕驾驶著另台飞行器。
炎漾抓住对方抛来的绳索，怀抱回响一块逃离。

不久之後，曙硕降落於清庄园外部的一僻静处。
"不要担心，清的下属和救援人员正忙做一团，没有谁注意我们。"曙硕道，"我去找您的飞行器，先把它藏起来，以後有机会送去。"
炎漾仍坐在舱内，他满面灰尘、头发蓬乱，冰蓝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怀里少年，充耳不闻。
"您必须要走了──带他走吧！趁上校还没发觉！趁他还没采取措施！虽然他将来一定会去要回响的，但就没那麽容易了。"曙硕甚至去拖拽前任长官。
"我知道。"炎漾依然平静，也不知是吓傻了，或者他一贯便如此淡薄。
"回响这样多久了？"
"从那天清上校抓他回来就......"
"他根本不动，也不与我做任何意识交流了......"

......你若是恨我，杀死我都没有关系......但你不能......死去......──炎漾思索。
......死去？......──微弱的余音在灵魂深处回荡。
"回响！？"
曙硕再次催促，炎漾也明白事不宜迟，於是遵照前者所说离开。

不久之後，狼狈不堪的炎漾怀抱少年返回家中。
临时帮佣们看到如此景象都吓呆了，而他只冷冷的道今日可以下班了。

婴儿室内，小宝宝正安逸熟睡。
炎漾不愿吵醒它，蹑手蹑脚将回响放进自己卧室。
起初，他坐在床，让小机器人枕在自己腿部，静静为其梳理蓬乱头发。他回忆著，回忆他们的初见，血腥的广场，恒星的余晖，少年洁净且淡漠的眸。
那个时候，回响的出现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此後这个"人"却持续做出连野兽亦无法想像的事情。
难民营的画面在脑中回放......与回响牵手面向沙洲的风，难忘的夜晚......此後，是告别......
於是在那个使自己成为英雄的战场上，他看到──
......
炎漾不禁一抖，清曾说的话又似在耳畔："......敌人行星被毁灭过程中，大量本族军人离奇死去，......并非被敌人所杀，且死状诡异......在你执行完任务後，却对上述只字未提，直接将众多冤魂加上‘阵亡'的标签！"

......一切的根源......那痛苦的最终的缘由啊......
因为"那个"，他认为他必须离开回响。"那个"他无法再面对回响的原因......
他曾想，只要装作两不相干，就会好过得多......
但是......他错了。就在刚刚他恍然领悟。
无论他是什麽，无论回响是什麽，只要还有一人活著，他、回响、未来──他们三个就是一体的。
──即便清揭发他，即便他身败名裂成为千古罪人，也没关系......
只要回响醒来，只要他恢复意识，自己就马上向他赔罪，如果他能接受，自己将为他短暂的幸福倾其所有......

"我帮你洗洗身子吧。"炎漾俯身，摩挲少年面颊。
他抱其去浴室，调了温度适宜的水──至少是人类适宜──然後小心翼翼将回响放进。
他洗净小机器人的脸儿、手、四肢，温柔的清理掉那身体上所有污浊。
回响依旧一动不动，眼半睁著，目光呆滞直视前方。

擦干，为他穿上浴衣──
"这个对你来说有些大了。"炎漾笑著，搂住回响腰部，让其手臂搭在自己肩膀。
他又放少年到床上，为其盖好柔软干净的被子。
"要看看宝宝吗？"炎漾问，自然，他还是什麽也没能得到。

炎漾去婴儿房，此时宝宝已醒，正咯咯笑著招手。
"未来，妈妈回来了，要不要去找他？"
"妈咪，"婴儿歪头，"妈咪......未来......找妈咪，找妈咪。嘎嘎嘎......"
之後，它乐得更开心了。

"找妈咪。"炎漾抱起它，些许心酸。

带宝宝到回响身旁，将其放在他怀里，抬起他手臂，让他们彼此搂住。
"妈咪，妈咪......找妈咪。"婴儿快乐的在小机器人柔软仿真皮肤上蹭，不断用小手儿去抓自己熟悉的"领地"。

虽回响仍无任何反应。
但有炎漾陪著，小宝宝只顾玩耍，也没注意到异常。
当晚，炎漾热了奶，把持著回响手臂喂婴儿喝。

次日，炎漾照顾婴儿时重复著这过程，他只希望宝宝的存在能唤醒回响。
第三天、第四天......他一直不厌其烦。
就算回响永远不再有意识，他也会持续的做下去。

这是悔恨，是一种恕罪，亦是爱。
说到底，谁让他醒悟得太晚？！
34、

数日之後，曙硕偷偷摸摸将炎漾的飞行器送回。
将它降落在私人停靠站後，曙硕打开舱门，几乎是迫不及待问道："回响怎样了？"
"你很关心他。"闻讯前来迎接的炎漾淡漠如故，那张脸极度缺乏感情色彩，"但他还是老样子。"
"您不......"曙硕垂头，摸著喉咙，"找个专家给他看看？"
"没有，我想没什麽用。"
"也是。之前我也请人来为回响检查过，可那个工程师连发声的功能都没为他修复。"曙硕叹息，"大概是他的构造太复杂了。"
"嗯，究竟是怎麽回事，也许只有他自己以及其同类才清楚吧。"炎漾道，接著又沈默。
曙硕跳下来，很不舒服的揉胸口。
"生病了？"
"没有，可能是精神紧张的缘故。这些日子总堤防著清......长官，他大约早想到回响在这里了，你不能放松警惕。"
"嗯。"炎漾淡淡答道。
事实上，这些天他一直告病在家，只为了陪伴回响。如果清仍执意想要回响，那麽他将不遗余力的跟这个上校斗下去......
无论付出什麽代价。
必须保护回响......
他已经亏欠他太多......

"唔......"骤然间，曙硕脸色越发难看，他俯身，呕出一口清水来。
炎漾眯眼。
"我太失礼了，很抱歉长官。"
"不要紧。"炎漾停顿，"你怎麽了？"
"可能......驾驶您的飞行器有些不习惯。"曙硕道，"我开得太快了。"
"是麽。"炎漾转身，慢慢向外走，"小心，曙硕，──由於基因突变，如今一部分男人也可以怀孕的。他们并无异常，只是肠道具备特异通透性，且腹内又有一种叫做‘类卵巢子宫共生体'的器官。一般情况下，它处於‘休眠'状态，不分泌腺体，无周期活动，不会对生活有任何影响。不过某种形式的性高潮可能会让特殊卵子在其中以极快速度形成，而此时，如果恰好某个幸运的精子被肠壁识别并允许通过......"
"我没有做过这种检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此类男性之列。但您不必担心。"曙硕有些不快，"如果离开太久，清上校会起疑，我要告辞了。"
"哦？你步行回去吗？"
"嗯，步行会好过些。"曙硕走出，"再见，长官。"
"再见。"炎漾答道。
炎漾目送了前下属一会儿，他认为曙硕应去检查一下，不同於女性，男人没有产道，这导致怀孕过程危险因子倍增。
但他什麽也没说。
无论如何，这家夥是大人了，应该懂得自己在做什麽。

很快，炎漾的思绪又回到回响身上。
......回响......就像适才所言，这两天来没有任何起色。事实上，炎漾已没了期待，他一直满怀绝望照顾著他......
这很痛苦，也确是放松的。他觉得自己在赎罪，并且下定决心一辈子将责任承担下去。
婴儿很懂事，它有些奇怪妈咪为什麽不动也不笑，可是一直很乖。它仍然像以前一样喜欢对回响讲话──即便多数是自言自语。它摸他拱他，一点儿也不为他的无反应而泄气。
当炎漾清楚他们的关系并不会因死去或丧失意识而终断，便放心的将小宝宝单独留在回响旁侧。
不过他总在想那是多麽凄凉的场面──婴儿在死去的母亲身边依依呀呀。

炎漾拖著沈重步伐，满腹愁思的向房内走去。
无疑，就像前几天一样，他将看见小宝宝在一动不动的回响身边玩耍，或撅著小肉屁股在其怀内熟睡。
那些画面让他感到自己愧对的是他们两个！

穿过长长走道，踏上旋转升降梯......
接近卧室时，有一串幻听似的欢声笑语在耳边掠过──
他轻轻推门。
当时是清晨，恒星的光线自半掩窗帘间投入、洒落在床上，形成一种梦幻色泽。

已被养得相当肥嫩的婴儿仰面躺著晃动四肢，不停的咯咯笑。
一双手正玩弄它的小脚丫──
"宝宝，这是什麽？嗯？......"
"妈咪，妈咪......脚脚......脚脚香......嘎嘎......香......"婴儿说。
"脚脚香──"一对柔嫩唇瓣吻上婴儿小脚踝，"嗯，果然好香。我可以吃掉它吗？"
"香香......吃，吃妈咪............"
"吃妈咪？宝宝要把妈咪吃掉吗？妈咪好怕哦。"
婴儿又一阵清脆笑声。
"那要怎麽办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妈咪先吃掉宝宝吧。"说罢，那双手咯吱起婴儿来。

炎漾站在门边。面部表情依旧，身体却僵住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就那麽安安静静注视著......
玩得开心的婴儿，以及在上方不断逗弄著它的......
......
回响。

回响穿著炎漾的大睡衣，这让他娇小的躯体更有韵味了──他手臂雪白，一侧肩膀从宽大领口间露出，晶莹柔滑。
他松软的发搭在额前，相配同样色系的眼睛，如此美丽......
"炎漾？"终於，他发现了男子。

"妈咪......抱......"婴儿仍恋恋不舍的用小肉爪抓其睡衣。
他只得抱它一起坐起──放它在腿上，背靠著自己。

炎漾和回响彼此默默瞧著。
男子发觉小机器人眸中充满了歉意。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又会回来了，但是......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打扰。可恢复意识後它就在我身边了。我没有马上走是因为希望陪宝宝多呆一会儿。"回响说道，"它太可爱，让人一旦看见便不想离开。"
炎漾无言。
"干嘛直勾勾的盯著我，你还在生气吗？"回响微笑，无辜的歪头。

"没有。"炎漾嗓音嘶哑的，"对不起。"
"呵呵。"
没关系，事实上我倒喜欢你这样看我哩！──回响思索。
"......是嘛。"
对了，我可不可以等它睡了再走呢？──回响以意念讯问。
"不，不行。"炎漾颤抖著，扑到少年跟前，他紧紧抓住回响衣袖，"我改变注意了。请你不要走了。"
"嗯？"
炎漾点头，他已经在哭了："好吗？你可以天天陪在未来身边，和他玩，教他说话。看著他......慢慢长大，就像所有的母亲一样。"
像所有人类的母亲。──回响温柔而安静的颔首，轻抚炎漾额侧发丝。

35、

"回响，你说话了。"炎漾突然道。
从前他们仅以意识彼此交流。但奇怪的是，他居然对这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这麽久以後方觉察出异样。
"呵呵，是啊。"回响手背轻托著下巴，"你不喜欢吗？"
"不。只是很诧异......你没有接受‘治疗'，自己就好了吗？"
"嗯。其实发音原件本就没有问题的，是我的中枢系统暂时不能操控语言活动了。这与人类脑损伤引发的障碍有些类似。这几日我一直在进行‘自我调整'，语言功能和外在的意识现在都恢复了。"
"怎麽会这样的？"
"我的思维产生之初，感染了一种类似计算机病毒的东西，当然，此类‘病毒'要比它们复杂得多。我主观上感觉那就像是内心深处的阴影，当情绪比较激动时便会上升到意识层面，导致‘精神疾病'发作一样的症状。"
"我听不懂，这很严重？"炎漾握著小机器人双手，皱眉注视他，"经常会有危险吗？"
"一般只是暂时的失去某种或多种感官，比较严重的情况也只是意识被隐去、系统内部活动混乱并干扰到周围计算机......"
"干扰到周围的......是啊，如此高级的人工智能应可以识别和解译计算机系统编码，并以遥控器相类似的功能让它们失常运行，所以清府邸的整个防御系统才......"
清......──回响思索。
"哦，没什麽。"炎漾立刻摇头。
"他还好吗？......我有一点隐约的记忆......我似乎给他的家园带来了巨大麻烦？"回响喃喃。
"不，没什麽，没什麽。"炎漾扶住他双肩，"别想他了。"
不想......──回响思索。
"是的，不想，不想。"炎漾紧紧抱住他。

"呱？"婴儿突然发出可爱叫声，它歪头，有点奇怪的打量两个大人。
"对不起。"炎漾又起身，"我挤到你了，是不是？未来。"
"嘎嘎......哈哈。"小宝宝笑，拍起胖手。
回响与炎漾不禁莞尔。

"那不可思议的非有机体生命病毒──真的不要紧吗？"
"没什麽大碍，我从很小就适应了──虽偶尔会带来麻烦，但还不至於危及到生命和自我意识。"回响摇头，笑著。
你在担心我吗？我好高兴哦。──他思索。

"没事就好。"炎漾坐到少年旁侧，环抱那消瘦的窄窄肩膀，安抚揉摸。他将额头帖在回响颊上，亲密无间的蹭，眼中却流露出思索的深沈。

"对了，我带你仔细参观一下新居吧，怎麽样？"
小机器人看他，而後点头。
炎漾伸臂抱起婴儿，又拉了回响一块儿走。

虽之前来过数次，但不是偷偷逃离便是遭到"驱逐"，回响并没细细的参观过。
如今时间充足，可以慢慢逛，真是别有情趣。
少年走著瞧著。这个富有人类特色的温暖小屋让他既好奇又欣喜，痴迷不已。
柔和光照下散发著新鲜香味的、色泽清雅的人工花园，形状怪异装饰精制的石棕色小屋。水晶质感的平滑走廊，雪般晶莹的四壁......
炎漾凝视他，看他每一个动作，偶尔伸手抚摸那浅驼色发丝。

......你愿意吗？......
"嗯？"回响回首，疑惑的，"你在说什麽？"
"你果然也听得懂我的心音，你该明白，我想问你──"
"不许说。"少年双臂抬起，手按住炎漾宽阔的两肩，这让後者一时之间愣住。
回响痴痴笑，凝视了男子一会儿。接著，他突然的放下，转身，头也不回跑掉了。
"你去哪里？"炎漾叫道，"喂，别走──"
迈开腿，炎漾怀抱婴儿加速前进。
曾经，他费尽心思要赶走回响，而今却生怕这小机器人离开自己。

穿过蓝色的人工花园隧道，跑过烦琐的走廊──直到某处──
那个叫做厨房的地方。
少年正在埋首认真烧制菜肴。

"你在干什麽？"炎漾无力的道，他过去，抓起机器人一只细小的腕，"不要弄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