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生子）————撒旦的小柠檬

他的内脏器官一个接一个被人工器材换掉──如今的医疗技术发展到极致，然而被制造的永远不如自然的好......
清老谋深算，但重病之中也只有顾全自己的份儿，哪里来闲情逸致去坑害别人？

於是炎漾和回响平静的生活，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逐渐的，炎漾开始松懈，甚至几乎忘记了清的存在......
四年後的某日，炎漾奉命随几位官员和平收复一颗行星。这不是件危险任务，不过必须离开十余日。
炎漾设定好家中安全系统，并给了回响一些亲信的联络方式，以防万一。

炎漾离开的前半段时间，没有任何事发生。
直至某天，一群特工悄无声息的解除重重防护，进入府邸内。
回响正忙於帮未来做功课，以至一时疏忽。待到他发觉，一群人已然炸开最後的隔离──
"你们是......"
"听说这里私藏了危险的人工智能。"为首者把玩武器，"怕是对我族有害。我们奉命带他做‘检查'。"
"检查。"回响重复。
"是啊，或许你知道他在什麽地方，小东西。或许你就是他？"
特殊能量网从人类武器中射出，笼罩回响全身，令其动弹不得。
"带他走。"为首者道。
几个人类上前。
"放开他，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妈妈！放开他！"未来突然扑向来袭者。
孩子虽小，腿脚却极灵活。当成人们发觉自己竟没办法对付一个小鬼，自尊心大受伤害。
於是某个心理不稳定者将杀伤性武器指向──
"炎漾，清与特工部门勾结，找了几个陆战队专家去抓回响！"
──收到曙硕这消息时，炎漾正在返回途中。
震惊、焦急、悔恨一齐涌入内心──炎漾万分的憎恶自己──怎麽没有更小心的防范！
清......清上校啊......虽然身体状况极具恶化，但终究还没死！
一场灾难在所难免，然而如今他能做的，也唯有加速行进──

希望......希望还来得及──

两日後，当炎漾终於到达家中，他面对的是......一片死寂。
怀著几近绝望的心情踏入内部，恍惚的他甚至无力去思考补救措施。

接著，他瞧见为房间刷漆的回响......
"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回响扑下去，抱住他，"你好吗？你怎麽了？脸色很苍白。"
"你......"炎漾迟疑很久，感到自己几乎快疯掉了："你......没有事？"
"我还好。只是未来生病了，烧得很厉害。我请医生看过，是学校里染上的流感。"回响难过的，"我真没用。"
"你们没事......就好。你们没事......就好。"炎漾机械的重复。
回响问他要不要去看儿子，炎漾方又想起未来。

小孩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虽病情已有好转，却还在说胡话。
"妈......放过......放过......他们......虽然......"
炎漾大致的检查一番，未来身上没有伤，确实只是生病而已。然而这病比之流感......更像某种心理上的......

在回响照料下，未来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没有多久，他又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小男孩了。
未来身心几乎未受一丁点影响。可非常奇怪的，他忘记了生病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
另一方面。
清派出的行动队至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这次行动本身并未让官方知晓，仅属於清个人密谋。为敷衍政府，他制造了一个飞行失事的假象，说是特工们都死於浩翰宇宙之中，於是一切不了了之......

不过至此以後，炎漾和清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
......

　
42（男男生子）

十年光阴如闪电划过......
有最初战争中获得的名声和地位做後盾，炎漾的职业生涯可说是一帆风顺。
虽身体状况欠佳，清凭著政治手腕与暗箱操作才能，权利地位一直非常稳固。
在二者你死我活的暗斗漩涡中，未来平静健康的成长──这皆归功於那位妈妈。
回响的双臂是柔弱的。但他的温和亦既一种不可战胜的力量，无数潜在的灾难在他羞涩微笑中瓦解。
只要他安静平和的站在那儿，炎漾及清总是在造成毁灭性後果之前不由自主的收手。
不过，虽他们至今都没能杀死对方，彼此的怨念却与日俱增......

这状态持续著，直至战争再次打响──其起因是两族人的面子争执，而後事情越来越不可收拾。公众情绪被扇动，人们狂热起来，纷纷忘记沦陷火海的苦痛。
"我希望入伍。"某日，未来突然说。
"为什麽。"炎漾对此颇为惊异，"对方只是颗小行星，族内还未大范围招兵，情况并不危机。留著你的热情，比起打仗，你还有更大的价值。"
"我们的价值在於我们的选择。"未来道，"而且你知道我很崇拜你，爸，我并不指望变成你，不过我也希望可以为故乡而战。"
为所爱战斗......
炎漾阖眼，这何尝不是年轻的自己一度奉行的原则......他嘴角微微下垂。
"你似乎不想我去？"未来试探道，"我知道你怕失去我。"
炎漾明白，他的儿子并非一时冲动。
未来已长大──这个十八岁的青年无论做什麽，目标都很明确。他的意识十分清晰，也很沈稳，完全不会狂热毛躁。
正由於此，炎漾知道阻劝是不可能的。
於是他同意了。
炎漾受上级之命留在本行星镇守，无法与未来同去。
他和回响只好每天每天的等待......
目前形势不能说很严峻，然而战争总要死人的──

首先传来的是好消息──未来非常勇敢，立了战功。
这并不难想象，但却让炎漾忧虑又添一层。

而後又有数次诸如此类喜讯。
接著──未来失踪了。

"失踪。"回响得知後问炎漾道，"这意味著什麽？"
"就是说他很可能死了。"毫无掩饰的，炎漾直接道──
死了......──很久，回响没再讲话。

但未来没死，某天深夜，他敲开母亲的门，扑到其怀中，如婴儿般哭泣。
"我知道你还活著，我的探测系统隐约察觉到──也或许是潜意识。"回响高兴的抱他。
"我没死，不过妈妈，事实更可怕──我会害爸身败名裂。"未来拉开回响，"我做了逃兵。"

未来做了逃兵──自愿参军的人临阵脱逃，引起行动失利。
虽然战争未持续太久，且以胜利告终，未来还是免不了被抓走并送上军事法庭。

受人崇拜的英雄的儿子──做了逃兵。
光辉的父亲由於不孝子而遭人指责。
一时间，这一切成了众人乐此不疲议论的焦点。

"是怎麽回事？有人陷害你？我的敌人以什麽事威胁过你？"探视时，炎漾焦急讯问儿子。
但未来目光真诚的晃头："都不是，爸，你是对的，我过於幼稚了。"
既然不是如此，那麽──炎漾大致也明白了。再一次，绝望的无助感攥紧这男人内心，他使出浑身解数想帮儿子摆脱官司困扰。
可没有谁能帮忙。
少部分高层人士或许不是想象中那般难以对付，然而未来所面对的是无数希望他受到严厉惩罚的狂热的人。

法庭做出裁决之前，曙硕前往关押地探望。
"他们不至判我死刑，大约是长期的监禁吧。"未来满面平静的对父亲前下属说，"不过我很可能在服刑前被暗杀。"
"为什麽这样讲。"
"我是个叛徒，杀一个判族者在道德上不能说是犯罪，反而是一种光荣。"未来微笑道。
"可......说真的，你为什麽那麽做呢？"曙硕不解的，"你并不怕被处刑、遭行刺，且在战争初期还由於勇敢而立了功──你不怕死，却从战场上逃走？"
"我怕死。我只是不怕被杀，只是不怕被处决。"未来说，"但我怕死，曙硕叔叔，谁都怕死。"
"你是说──敌人的死亡？那些辱骂我们的猪麽，你就为了这个......"曙硕嘴角一抹若隐若现痛苦的笑。
"自始自终这就是一个荒诞的故事，现在就让它同样荒诞的结束吧。那个婴儿本不该在一片死尸中被拯救，一切只起源於我可敬的母亲的一双手。现在想想，"未来声音仍旧淡淡的，"我愧对的只有他，请代我告诉他──我没法面对他说出来──这个，只是我自己的选择，无关任何其他人类，是我自己选择了‘死亡'，无关任何人类。"
曙硕本以为"死亡"指处决或谋杀，正当他思考该怎样继续劝说这可怜的孩子，未来突然跳起，撞墙而死。
他的动作那麽猛烈突然，以至於警备人员都没防备。
霎那间，未来脑袋开了花儿，脑浆溅满墙──

曙硕颤抖，他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面对待未来如同己出的回响。
然而最终他还是去找那对养父母，他几乎不记得自己说过什麽。
之後，炎漾与回响久久的静默。

"他说......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无关其他人类，无关其他人类......"一次次，曙硕断断续续的重复。
"我们知道了，你走吧。"炎漾最终低沈说。
曙硕神情恍惚的离去後，男人又转而注视回响。
这个少年──

这台如少年般的机器，双臂弯曲向前，低头默默注视──那动作、那神色，就如同他们初见时一般。
......回响......
回响仿佛仍看著──怀中的婴儿。

当他意识到炎漾目光，抬起头。
他眸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
"我的宝宝死了。"柔嫩的唇中轻轻吐出。
我的宝宝死了。──回响猛然冲出房内。

"回响──"炎漾意图抓住他，小机器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由於之前的小规模战争引发了与其他人类强族的矛盾。很快的，此国度陷入新危机──
新一轮恶战在所难免，而回响始终未被找到。

43（男男生子）

一边是畏罪自杀的儿子，一边是英雄称谓的压力。炎漾在这一种尴尬的局面下再次随军出征。
考虑到目前诸多问题，他没有被分配到领导位置上。
作为弥补，上级给了他还算说得过去的头衔，而他当然是没有实权的。他并不在乎这个，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他几乎是"但求速死"，哪里还有心思考虑面子。
不过，当炎漾得知谁是他实质意义上的领导，突然意识到某些问题不容忽视──

"清。"
临行前的首脑会议後，他私下找到冤家路窄的死对头。
清，历经中风，残缺的躯体全部瘫痪。他没法儿再讲话，亦不能书写──他的语言运动中枢遭到严重破坏，思维却还清晰。他们在他脑中植入某种"读取"装置，可以将其表层思维以言语形式呈现在显示屏上。
"真可悲，已经这德行了，还要带军出征。"炎漾道。
（彼此，彼此。）清的想法映在屏幕。
"我们究竟一直在争什麽。"炎漾嗤笑，"一切的怨恨、利益和荣耀，想想都是子虚乌有罢。"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死了孩子、丢了老婆，然後看破红尘，说是人生世界不过如此，其实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
"这是没错的。"炎漾摇头，"虽带给回响如此多伤害，但我真的尽力了。然而可怕的是──对他来说无止境的折磨还要继续下去。如果那时他离开......"
（离开！）
"如果你这白痴没有因为自己无耻的欲望占有他，如今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白痴？无耻？──我是无耻。你可也别忘了最初是谁把他卖给我的。）
"所谓‘卖'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你根本‘锁'不住他，我未曾想他到了你手中还是不肯走，我低估了婴儿对他的重要性，但现在後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炎漾走至清面前，微晃其座椅，"曾经那场战役里，我所有下属莫名其妙死去。他们不是被我杀的，如果你这样认为──那麽试问我杀这些无冤无仇又无利益冲突的士兵做什麽？我没有疯。"
（他们是被人工智能干掉的吧？像回响一样的机器──）
"你是知道的？"
（猜的。你继续，我想听听。）
"机器人发明了一种我们前所未见的武器。它能保证在远程控制前提下，识别出人类，且只将这种生物送入多维度世界。当人类再次被甩出，仅剩下粉碎的细胞而已。他们可以在不干扰到自己和宇宙中其他一切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将我们全部杀死──当然，只要他们能将这武器放入我们的生活区，并没有被我们察觉的话。"炎漾从怀中拿出一颗精制的项链坠儿。
（看上去只是普通饰物。）
"不仅是看上去，一般的仪器根本无法分析出它有何异样，实则它可以贯通不同宇宙，链接三维以上的世界。这不是人类大脑能发明的东西。──当时它受战火影响，而被激活了瞬间，致战友和行星上所有敌军於死地。而後我看见它，接著发现与回响一样的机器在寻找它──，清，这已经足够了。当我们还在低劣的互相残杀时，更高等的智能却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的让我们全部消失！"
（关於这一点，你早该有觉悟吧。淡定点。不仅仅是非有机体生命，......随环境改变而进化的合成动物後代、变异生物、史前文明後裔......所有这些物种的技术都远远超过我们......）
"你早便想到了，却丝毫没放弃亲近回响的念头？"炎漾眯起眼，轻声说。
（对。不只这些，炎漾，我想我当年派去你家的特工，是被回响悄无声息干掉的。）
"哦？"
（为什麽不扒开你府邸的墙并检查一下其中是否有大量人类基因残留物呢？他那时并没消灭有生物质痕迹的条件。）
"你是说......他把他们炸成灰并埋起来之类的。是的，未来很可能看见了，所以他选择自杀，并且说......‘无关其他人类'。"炎漾开始喃喃自语，"这个孩子害怕，倘若自己的死──无论处刑或被暗杀──‘有关其他人类'，那麽回响将......"
（或许他将对整个人类群体进行报复，谁知道呢。）
"你都了解，但你却始终──以你并无任何优越之处的、且十分病弱的身体接近这个神一样俯视你的高等生命。"
（炎漾，回响不是像神一样俯视我的高等生命，他是回响。即便他再强大，他是回响。是我的可爱的小东西。）清呆滞浑浊的眼眸中，滑过一丝温暖。
"是麽。"炎漾叹息，"看来我们这两个势不两立的老顽固还是能达成某种谅解的。"
（谅解。我从前鄙夷你，英雄，现在鄙夷你，将来鄙夷你，并且永远都会鄙夷你。）清稍为偏斜的脸上，似有一抹笑容。
"只要你能活那麽久的话。"炎漾微笑，"祝好运吧。"
（好运，我的朋友。）
自古以来人类便热衷於耗费资源彼此攻击，即便总是得不偿失，却仍乐此不疲。
这次的战争也无非如此。
混战数方久久僵持、不分上下，士兵大批大批死去，状况越来越艰难。
因迫不得已，清这样重度残疾的老将亦不得不出马──如今他身体不中用了，但仍有丰富经验和冷静清醒的头脑。
他以思维指挥。事实证明──抛去其品德不提──清是位出色的领导者。
虽面对极端险恶的局势，他仍让飞行队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直至某天，某种事物闯入清的指挥舰。以安静身手将所有警卫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