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oin————若罂

整整一年，终於再见到凌翱翔。
黑昊毫不掩饰地打量著他，慢慢流露出满意的目光，「你胖了。」
「那是因为我的生活太无聊！」凌翱翔伺机对他的监控严密表不不满。
「但是我的手下向我报告，说你对一切的安排都很满意，原来只是他们谎报。」黑昊的表情在瞬间凝重起来。
没料到他有此一著，凌翱翔紧抿一下唇，「我顺从不代表我满意。」
「我以为你喜欢平淡。」他轻挑起眉。
「这叫无聊，不是平淡！」反驳他的嘲讽，凌翱翔被气得别过脸不去看他。
任谁都喜欢刺激，可是他不想在回到平淡过後，继续依恋刺激的感觉！那是不正常的！
「是吗？」他轻笑出声，交叠起双臂，凝视著凌翱翔的目光不肯移开。
就像要好好欣赏过够一般，他看得非常仔细，非常深刻。
「我想去打工！」凌翱翔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终於道出这项要求。
「好，但要在我离开之後。」黑昊轻挑眉，没告诉他自己会住在这里一年半载。
没料到黑昊会答应，凌翱翔怔呆了好几秒才点头，「那......好吧......」
「现在就陪我出去走走。」
抛下一句话，黑昊迳自转身离开，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走下楼梯，凌翱翔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喂，去哪里？天快要黑了！」
他有太多问题要问黑昊。
□□□自□由□自□在□□□
黑色跑车迎著风，在围绕著高山而走的迂回马路上驰骋。
「这里的山道太窄不好走。」扭著方向盘，黑昊的目光紧盯著前方的道路。
「哪里的山道会比较好走？！」凌翱翔翻翻白眼，揶揄地说。
「欧洲的山够大，马路亦够宽。」
「欧洲？这一年里，你都在欧洲？」
「如果你问程度，他应该有跟你说我的事。」黑昊有些失望。
程度，为凌翱翔开车的男子。
「我没兴趣。」心头一窒，凌翱翔扭头望向车窗，却从玻璃的倒影中观察他的表情。
「你很喜欢从玻璃里看人。」黑昊一语道破。
「胡说！谁看你了！」凌翱翔不喜欢被他看穿的感觉。
站在黑昊的面前，他总以为自己是赤裸裸的，连皮肤也藏不住那颗心。
眼角瞧见他恼怒的表情，黑昊的唇角挂著的笑意更深刻。
「有什麽好笑？！」凌翱翔气红了脸。
「你的脾气不像那麽大。」
黑昊的提醒让凌翱翔震惊得瞪大眼眸。
因为他不该那麽介怀黑昊充满挑衅的说话！
他现在才明白他早已掉下黑昊所设的陷阱。
「怎麽又不说话？」
撇了撇唇，凌翱翔努力压抑被扰乱的情绪，「我现在说话了。」
「你姊说你不爱说话。」
「我姊还说了什麽？」敷衍的口吻却道出心中所想。
「你小时候的一切，还有她对你长大後的期望。」黑昊将跑车驶到一处平地上，再停下。
「怎麽可能？你们两个见面，不可能都是在谈我吧！」凌翱翔感到不可置信，亦无比的沮丧。
「下车吧！到了。」
走出车厢，黑昊抱著胸，望著日落後的馀辉。
凌翱翔无奈地跟在他的身边，「为什麽？你根本不需要管我......就算姊姊是你的情妇，就算她受你的牵连而死......」
「如果我说，那跟你姊没关系呢？」
绿眸里闪烁的奇异光茫，彷佛要把凌翱翔紧紧钉在原地，使他轻皱眉，回避似的乾笑起来。
「那......跟什麽有关系......」
黑昊沉默下来，专注的眼神叫凌翱翔吃惊得後退一步，倏然黑昊的脸色一沉，眼眸一凛，转身而将凌翱翔扑推倒在地！
「你做什麽?」
撞得屁股发痛，还没意识到发生何事，凌翱翔才一抬头怒骂，一股热流已在瞬间溅向他的脸！
点点腥红染污白晢的脸庞，在错愕中瞪大的瞳孔死盯著肩上被射穿个洞的男人，颤抖的唇在男人腿部中枪、跪停在地的一刻扯开一声惊叫。
「黑──昊！」
见他想冲上前，被枪伤的黑昊边掏出腰间的手枪，痛得咬牙切齿地阻止，「别过来！跑车有防弹设备，你留在那边！」
被这麽一吼，跌坐在地上的凌翱翔才发现在地上扫过的红光，被跑车阻挡而再落到黑昊的头上。
「不要！」
在千钧一发之际，黑昊咬紧牙关，忍痛滚向凌翱翔，跑车那嵌有钢板的车身倏然被轰穿几个洞，防弹玻璃碎片在两人的头顶上爆裂出一道裂痕！
「黑昊，不要出去......」没理会身上的衣服已沾上赤红鲜血，凌翱翔紧抱著受伤的黑昊，想阻止他爬到车头，向不明的方向还以颜色。
「该死！太远了！」也太黑了！
没有照明，根本连对方藏匿的方向也找不著！
敌暗我明。
黑昊气得连枪枝也几乎想摔出去。
「别再动了！你的伤口在流血......」凌翱翔的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按压著黑昊的伤处，妄想能止住那不止的血。
见到他为自己挡枪，凌翱翔的受到不少震惊的心，悸动得剧烈地跳动著，几乎要蹦出胸口！
「该死！你有没有受伤？！」
黑昊紧握著拳，不理伤势，赶紧审视凌翱翔是否受伤，确认他无恙後，不能自控地将他拉进怀里，「可恶！那班人局然敢当著我面伤你！」
莫名的痛紧压得胸口，凌翱翔紧扯著他的衣襟，仰首想提醒他，「受伤的人是你！别再乱动了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我不容许你受伤！」黑昊一把拉住执意挣开怀抱的凌翱翔，然而随著血液渐渐流失的体力令他拿凌翱翔没彻。
看见他如此狼狈还要保护自己，凌翱翔叹了口气。
「在这边开个车门而已，我有拿手机......」
知道对方射不穿跑车，凌翱翔的心定了下来，拨通了电话後，回到车侧让渐渐虚弱的黑昊靠在他的肩上。
「你快躺好！别再乱动......」
「好。」
黑昊垂下眼眸，根本没想过会被凌翱翔看到最脆弱的一面，即使意识再模糊，他都还是想支撑著，就怕有个万一。
黑昊并不想在多留寻找後再失去他，大掌抓紧凌翱翔伸过来的手。
「都这样了，还要抓痛我！」
黑昊已无力回应，可是自皮肤传来的体温，让他更能感觉到凌翱翔的真实，於是他慢慢地放松了身躯。
「我想那个杀手应该走了......」凌翱翔低头打量著以个人的意志极力保持清醒的男人，一种难言的情绪正纠结在心头里。
黑昊对他咧开一个虚弱而满足的笑。
「都这样了，还笑？！」凌翱翔只觉得眼眶有点热、有点湿，「他们应该好快找到我们......所以你千万不要死。」
「......为什麽？」脸色灰白的黑昊艰难地启齿，豆大般的汗珠已从额角掉落。
「因为我不让你死，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冲口而出的话，让凌翱翔也为之一怔。
黑昊全身一颤，喉头窒了窒，才无奈地吐出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话，「......我答应你......无论什麽事......我都会......」

第三章

三小时的手术能取出两颗弹头、止住缺堤的血，这是个非人所为的手术。
可是站在窗前的短发男子刚刚做到了。
曳地的窗帘徐徐被短黑发男子拉开，月色与室内灯光融和，他转过身露出线条柔和的五官，并以平淡却温柔的声线说：「他已没生命危险。」
纵使是同样的黑色衬衣，但在打上银领带後，短发男子自然流露的文质彬彬让凌翱翔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他的不同。
而最耀眼的是他左耳上的钻石耳环。
「子弹卡在肋骨处、腿骨没折断算是他走运。」
淡雅的嗓音再次扬起，凌翱翔才意识到对方正在跟自己说话，总是停留在伤者脸上的视线终於抬起，「......嗯。」
缓睁开眼、躺在床上，胸前脚上都缠著纱布的黑昊勉强说出沙哑无力的话。
「我又麻烦你了，朗日......」满身的枪伤对黑昊来说，彷佛就只是皮外伤。
这点伤，他一点也不放在眼内。
「没关系。」尹朗日的口吻更轻描淡写。
凌翱翔紧抿著唇，心里暗暗唠叨著，说「有、关、系」！
臭著脸的凌翱翔稍稍失神，毫不发现尹朗日那双带灰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瞄著他，从闪烁著异样的光芒，再慢慢黯淡下来。
黑昊轻笑出声，「你对所有病、所有伤都是那麽有自信。」
尹朗日有点烦躁地皱起眉，双手插进裤袋里，「你以为我能令死人复生吗？」
在凌翱翔愕了一下後，黑昊轻按著搁在身侧的手，「最重要是翱翔没有受伤。」
尹朗日倏然沉默下来。
而凌翱翔则醒觉到对方的话中有话，低垂的眼眸更是再也抬不起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我，你才会成为目标。」黑昊不理会再伸展手臂会牵扯到伤处，也伸出手，轻轻触碰他苍白的脸庞。
是谁会知道他的去向，他在心里有了个底。
内鬼！
在他的身边有「黑狗帮」的内鬼，也是他间接害杀了楚荞。
「不是的！」凌翱翔猛地甩著头。
即使心里有多明白黑昊才是牵连他的人，可是被救的他，内心还是相当难受！
「我先出去了。」尹朗日受不了两人的争持不下，翻翻白眼，然後转身离开，却没料到会被凌翱翔叫停了脚步。
「谢谢你！医生。」凌翱翔满脸的不好意思。
他眼内的真诚令尹朗日紧拢著肩，「他现在有些微发热，好好照料他，有事下楼找我，我会待在这里直到他的伤势稳定下来。」
「我、我知道了！」
在凌翱翔的眼中，尹朗日离去的脚步好像是犹豫了那麽的一秒，然後才轻轻带上了门。
他犹豫什麽？
「没想到你有做医生的朋友......」
话声方落，被粗糙的大掌磨挲的脸颊传来异样的触感，凌翱翔敏感地退开来，令大掌落空。
「我不知道他把不把我当成朋友......」黑昊笃定了他不会离开，才放心地闭上眼眸。
「要是他不把你当成朋友，就不会立即帮你开刀取出子弹。」三个小时就能操控人的生命，实在令凌翱翔大开眼界。
如果念资讯工程的他能花三个小时抢救一部被轰穿洞的电脑，就是超越比尔．盖茨的天才了！
「朗日的『刀法』是最快、最准的。」黑昊幽自己一默。
只要有凌翱翔在身边，笑意总是不经意挂爬到冷酷的脸上。
「干嘛把自己说得像生鱼片一样！」凌翱翔也不自觉地发出会心微笑。
非常罕有地，他居然和别人有说有笑。
「我觉得自己像生肉片。」
「啧啧！」凌翱翔支著下巴，想了想，「可是他最天都把手术刀和麻醉针带在身边？」
黑昊的表情僵了一下，失笑似的，「你就当作是他的怪癖好了，他就是随身带备手术刀救人。」
「他真是个怪人啊！」凌翱翔把冰凉的毛巾盖在他的额上，帮助他散热。
「没错，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是最怪的了，没有人敢惹我，就独独只有他......所以你可别随便招惹他这个怪人。」
黑昊也不知道已有多久没回忆过去，可是他已不想借助楚荞，才能在凌翱翔之间打开话题。
对凌翱翔而言，他是个陌生的男人，两人的相交点就只有那个已死的女子。
黑昊并不单纯地满足，他希望与凌翱翔不止是相交的两条线，而是重叠的一条！
凌翱翔垂下眼眸，他不喜欢忆起这个地方，「原来你也住过那种地方......你有跟姊姊提起过吗？」
「没有。」
凌翱翔渐渐放开心怀，令黑昊亦放下心头石，可是凌翱翔三句不离姊姊，真是叫他头痛！
「为什麽不说？」凌翱翔垂下眼眸。
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内心莫名的情愫。
这麽问，彷佛只是他想知道姊姊也知道的事。
「没这个必要......」
「我知道，因为你不爱姊姊，可是她一定很重视你！」凌翱翔紧握著拳的手突然被黑昊握住。
「你就是为这个而别扭吧！」
黑昊的掌既大且厚，紧紧将他的拳包裹著，凌翱翔的心头泛起一阵悸动，想甩开却被紧抓住。
被逼养尊处优的他居然连个伤者也挣不开，顿觉丢脸！
「别扭的是你！总是要说些什麽又不直说......」凌翱翔乾脆把整个身子扭开。
「是呀！我就是说不出口......」黑昊的唇角轻勾著无奈的笑，「你姊姊是个美丽而温柔的女人，可是她是个性非常直截了当，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
「没错！就是跟我不一样！既然他是个那麽爽快的女人，那你为什麽不爱她？」听到他对亲姊的赞赏，内心倒是酸溜溜的。
「我接近她，本来就不是为了爱她呀！」黑昊很老实，即使身体像是被火猛烈燃烧，他依然咬紧牙关地支撑著。
凌翱翔的心在交战著，「够了，我不想再听了。」
「生气了？」这件事他由第一天就跟他澄清过了。
「你在发热，早点休息吧！」
凌翱翔是在气黑昊的狠心，也是在气自己的软弱。
他实在搞不懂黑昊的心思！
不是为了姊姊，也不是为了悔疚，那麽到底他是为了什麽而照顾他，还冒生命危险来救他？
姊姊死的时候，黑昊也在她身边吗？
如果黑昊在她的身边，他也会以身冒险吗？
「翱翔，在想什麽？」
黑昊在猜测他的心思。
稍稍回神，凌翱翔替他拉起被单，「没有，你快睡吧！」
黑昊垂下眼眸，他知道凌翱翔在想什麽。
可是，在问题还没完全解决之前，他不想说，也不敢说。
黑昊更怕被凌翱翔知道，为求得到他，自己有多不惜一切！
□□□自□由□自□在□□□
背景的复杂和个人的经历令黑昊变成一个不容易睡得沉的人。
天一亮，睡意已远离他而去。
而直到现在，他依然赖在床上动也不动，全是因为趴在身侧睡著的人。
起床不至於会惊醒睡得香甜的凌翱翔，黑昊只是一心想多看几眼他的睡相──紧闭的眼下是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唇更是不满似的往下弯，那唇角还有点点的湿意。
「还流口水......」
揶揄的话却带著宠溺。
黑昊稍稍挪动肩膀，发现伤口的刺痛比想像中还要轻，便毫不犹豫地坐直身，轻梳理凌翱翔那头像刮过台风似的发。
长指在柔软的发根间穿梭而过，彷佛在撩拨心底的弦。
他忍不住，覆上紧抿的唇，轻柔地为它多添上一层湿意，然後挪动长腿，一拐一拐地下了床。
既然都湿了，偷吃之後就不用为他抹嘴。
门才刚打开，尹朗日的声线已传入耳内，「要检查伤口的话，时间还早。」
坐在沙发上的尹朗日优閒地交叠著二郎腿，目光没离开过手上的时事杂志。
「我从没忘记你是个大忙人。」黑昊来到他的跟前，绿眸眯成弯月。
见他抚著胸口的纱布，尹朗日随意摔下杂志，站起身与他对视著，「想赶人就明说，别拐弯抹角。」
「朗日。」绿眸微睁，彷佛想看清尹朗日眼中的愠怒是真是假。
尹朗日走近，内敛的气势渐渐流露，下巴微昂，「我是很忙，每天捡猫捡狗，不常有空替人捡性命。」
「你只是顺路才过来的？」随著纱带被剪开，伤处感到阵阵的凉意，然後是刺痛。
两人交接的目光不曾断开，尹朗日也能准确无误地在他的伤处抹上消毒药水。
黑昊的眉心皱成一座山，「好痛！你果然是生气了。」
「不如你跟上次用剩的麻醉药说，多谢它顺路留下来。」朗日冷著脸说。
他当然知道黑昊在怀疑他，是在试探他。
「是这样吗？」黑昊恍然大悟似的，眼内的谨慎敛得更深。
说到上次。
在楚荞在闹市中遇到「车祸」的同一天，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的人是尹朗日。
被外界喻为史上最年轻的医科博士、动过无数手术的他没救得了她。
就如他所说，他没有起死回生的法力。
不过黑昊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跟楚荞的协议......
所以谁第一时间来到楚荞的身边，谁就是那个在楚荞的车子动手脚的「内鬼」！
他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