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oin————若罂

他相信楚荞。
但是看在多年的友情份上，他理应也该相信尹朗日！
有太多的巧合。
而且尹朗日不但救过他好几命，还有他身边的人......
他不希望尹朗日真的像楚荞所说般疯狂！
假如凌翱翔没牵涉在内，真相将是永远地埋葬在深坑中，不见天日了吧！
所以，他只错在对他心爱的人动手......
在两人看似僵持不下之际，尹朗日突然蹲下身，从沙发底下轻易地找到一个急救箱，「你是个病人，黑狗帮的事你最好把伤养好再想。」
「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帮派，在台湾还能干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了国外根本像豆粒般不起眼。」
「小帮派敢动你？而且，如果两枪也杀不死你，对方有心跟你玩游戏！那一定是职业杀手！Ａ级的杀手！」
「是吗？你以为我会怕？」
黑昊脸上挂著迷样的笑，令尹朗日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你在打什麽主意？」
「利用小帮派抽出我身边的毒瘤，是个不错的游戏。」他不屑地轻哼出声。
尹朗日紧抿唇、低头不去看他，替他重新包扎的动作却因思考而慢了半拍，「行了......」
黑昊的话题没有因此而打断，「谁敢动我身边的人，分明就是找死......朗日。」
尹朗日眼内的阴影更深，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无踪，「玩游戏不适合我，捡猫捡狗的话随时欢迎。」
还没听懂他的意思，黑昊的集中力已被突然出现的人拉开。
刚睡醒的凌翱翔揉著眼，因听到两人的声音而步进大厅，「捡猫捡狗？」
尹朗日瞄了瞄一脸温柔的黑昊，把工具都塞进急救箱里，「嗯，因为我是兽医，就算你养的是狮子老虎也绝对难不到我。」
「好厉害！」并没注意到两人间的气氛异常，也没听懂话中有话，凌翱翔为尹朗日的话而惊叹。
总觉得他刚才把黑昊当成兽一样医！
闻言，黑昊震惊得追问他，「朗日，你是在开玩笑吧？！」
尹朗日没理会他，把急救箱扔向凌翱翔，「以後你就负责处理他的伤口。」
凌翱翔马上朝黑昊看去，「医生，这个......我不懂......」
黑昊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错愕，「喂！真的要走了？」
「当然！你以为我很閒？还有病人在诊室里面等我。」背对两人的尹朗日徐徐步下楼梯。
「他先走吗？有事吗？」纵使凌翱翔不习惯关心别人，也都发现正欲离去的背影上是无言的悲哀。
淡淡地不易察觉，却又似是浓得化不开般矛盾！
见他罕有地把心事写在脸上，黑昊示意凌翱翔先把箱子放下，然後坐进沙发里，「没事，别想太多。」
「你的伤呢？医生走了，就是说你的伤没事了吗？」
凌翱翔很乖地坐著，没有排斥他有意无意的触碰，即使下巴不被有力的指攫著，也都顺从地仰首看著他。
「你看看我，不就知道了吗？」黑昊把脸凑近他。
两人的唇只差一公分就贴上，灼热的鼻息呼在凌翱翔的脸上，像是在爱抚般搔弄他的心头。
「你、你的确很有精神！」
可是黑昊明明中了两枪，还差点流血不止。
然後很快地，凌翱翔看到纱布外的肌肤纵横交错著一些痕迹。
倏然，胸口彷似被水淹满一样难受。
「没射中要害，就杀不死我。」黑昊耸耸肩，顺便活动一下肩膀的筋骨。
「嗯。」黑昊的解释无法抹去凌翱翔心中的痛，依然目不转睛地打量著那些丑陋的痕迹。
目光每扫视过一道痕迹，胸口的痛楚便多加一分。
也令莫名的好奇心多一分。
「没什麽好看的。」意识到凌翱翔的怔愕，黑昊一手按住他的头，连他的目光也都想给按住。
第一次，黑昊介意身上这堆丰厚的战绩。
凌翱翔回过神，在黑昊错愕之下，握著头顶上的大手，「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想看、就是想知道，不再只是关於姊姊的事......」
黑昊沉默地凝视著他，即使内心因他所说的话而无比激动。
片刻，凌翱翔抓了抓头顶上的乱发，试图掩饰心中的忐忑不安，「我说了奇怪的话，对不起。」
「不，这不奇怪，翱翔，有很多事都不需要问『为什麽』。」就如同他那麽在意他一样。
「我觉得好奇怪，自从你回来之後，我就觉得自己好奇怪。」凌翱翔不住地摇头，「明明你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平静地过日子，可是......当你回来之後......在看到你受伤的时候......」
总觉得心扉忍不住敞开一点，然後再多一点点，方便偷看他。
「翱翔......」黑昊轻唤著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微张的薄唇。
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凌翱翔彷如受到电击般，整个身子错愕地一颤，才一抬头，已眼睁睁地看著黑昊狠狠地堵住自己的唇。
他们在接吻！
他的手想推却，却又举不起来。
被黑昊的吻夺去呼吸，被辗转蹂躏的唇瓣更传来香甜的味道，由肌肤渗进的体温流窜至四肢百络，而被他在拥进怀中的感觉是那样的安心，最後只能身子软软的趴在黑昊的胸前，任由他的需索。
直到他喘息不断之际，黑昊才放开了他，然後把他拥进怀里。
期待已久，终於得到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嘎嘎......好奇怪......我为什麽会这样......」凌翱翔把绯红的脸埋进黑昊的胸膛。
全身热哄哄的，内心却非常地愉快。
一种前所未见的涟漪在心湖中晕开，一圈又一圈扩散开来，令每个细胞出现不小的骚动。
「那是爱......翱翔。」黑昊附在他耳边，温柔地说著。
凌翱翔觉得不可思异地睁大了眼眸。
可是他们都是男的耶......
那就是同性恋了？！
不可能的......
他只是在乎他耶？
这怎麽可能就是......爱！？

第四章

许多人也有宝物，收藏在秘密的地方。
奈何更多人想去挖别人的宝物，秘密的地方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不过凌翱翔并不属於後一类人，所以他才会在黑昊逐一把藏在床底下的箱子拿出来时，错愕得连嘴唇也张大成ｏ字型。
「原来床底下有那麽多个东西，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因为他从不把它当成自己的房间，都只会使用他所需要的，而没去翻过其他用不著的地方。
黑昊眯起洞悉一切的绿眸，向他重申，「这是你姊姊的房间。」
「原来你没有骗我。」凌翱翔缓缓垂下眼眸，脸颊绯红地回避那道热切的目光。
「这本来就是了，只是她没有刻意改变这里。」
黑昊用力一拍，灰尘从箱子表面飘扬而起，另一只大手赶紧捂著凌翱翔的鼻子。
虽然得到保护，凌翱翔的鼻子依然痕痒难挡，「你为什麽知道我有鼻敏感？」
黑昊旦笑不语，因为他知道的还有更多。
现在有三个大箱子整齐地放在地上，每个大箱子都写著年份，每个里面都放著几个小箱子。
「这些箱子放著些什麽？」凌翱翔下意识摇了摇小箱子，里面卡卡作响。
「你姊姊打算送你的礼物。」
「我姊姊送给我的？！」凌翱翔的脑袋倏地一片混沌，全身泛力地坐在地上，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一抹苦笑缓缓勾起，「怎麽可能？姊姊怎麽可能会......」
「楚家是名门望族，无论楚荞想要什麽，楚家也能给她，唯独是她的亲弟弟......」黑昊的大手犹豫了片刻，才搁在他的肩上。
跟没得到之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两人的感情才刚萌芽，他一直都很小心，没有得到允许前，丝毫不敢潜越......
说出来也许很奇怪。
自从得到凌翱翔的正视，他不仅仅满足於拥有他的人，他还贪婪得想占有他的心！
刘海垂下，凌翱翔刻意遮掩著表情，依然不肯表现出软弱的一面，「那麽......她有没有骂过我？」
「有，每次挑礼物的时候，她都罗罗嗦嗦乱骂一通。」大手一伸，把礼物推向凌翱翔，「拆开来看看。」
「骂我什麽？」他忍不住问他。
「你就猜猜看。」
「那算了。」他紧抿著唇。
黑昊当然由得他，因为他并不打算说出事实的全部，「不想猜就直接拆出来看。」
凌翱翔顿了顿，找出最早的日子，「好......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为什麽三年前才开始准备这些礼物？」
「你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就不问你了。」
跟他问姊姊骂他什麽也是个相同的道理，身为弟弟，又岂会猜不到姊姊的每个心思。
不过没亲耳听到过，心就没那麽痛。
「因为我三年前才回到台湾，找到楚荞。」黑昊凝望著凌翱翔依然故作冷静的表情，胸口隐隐作痛，「楚荞拜托我找你，可是当年的孤儿院已变成废墟，玛利亚修女也不在了，而且没有你转院或者被领养的纪录，於是就完全跟你失去联络。当时楚荞很失望，我便答应她，把这房间留给她，用来收藏一个姊姊对弟弟的牵挂。」
「你们不是......」提出询问的喉头一紧。
「她不是我的情妇。」总有一天不能暪他，黑昊为自己澄清。
「你为什麽骗我？」凌翱翔深吸口气，努力压抑著内心汹涌的情绪，眼眶的热几近失控。
「我不骗你的话，难道你会随便跟一个陌生男人走吗？」而且他对陌生人的防御网根本细密得连针也无法刺穿，更何况他要打开他的心扉！
凌翱翔缓缓抬起眼角，一颗泪珠遽然滑落。
此刻，在那轻贬的黑瞳内，只容得下一个男人......
「为什麽？为什麽是我？我们以前见过面？那根本不可能，我完全没有印象！」凌翱翔想再知道多一点。
黑昊对他的感情、对他的付出，他还想知道更多！
当他自我封闭於狭小世界里的时候，到底曾经出现过什麽差池，令两人的世界错误地重叠？
黑昊知道他的固执，反正早晚也要交代这一点，於是他拍拍身旁的位置，要他再靠近一点。
讲故事开始，「你知道海洛因吗？」
凌翱翔点头，「一种毒品。」
犹豫了一下，黑昊苦笑，「我曾经服食过一段日子......」
凌翱翔毫不震惊，沉默地凝视著他。
黑昊失笑，「可是那个时候，我觉得很快乐。」
「快乐？」
「因为可以忘记不快乐。」
「我不认为，没有不快乐，人就能快乐起来。」凌翱翔抱著膝，把下巴搁在膝上，「即便我的生活没有烦恼，身边没有牵挂、忧心的人，我也不觉得自己快乐。」
他的黑眸很平静。
平静得像湖，过份寂静的湖。
黑昊轻吸口气，继续说：「说得也是，毒品带给我的不只是智暂的精神快乐，还有无数债项，以及洗不清的罪......那一年，我才十五岁。」
见凌翱翔拧紧眉毛，发现原来自己没走歪路，是一个奇迹。
「对。十五岁以前，我是孤儿院里最顽劣的一个，所有人也怕我、躲我，因为招惹过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後来我觉得很没趣，於是从孤儿院逃跑出来......」
「傻子。」
黑昊一怔，然後慢慢咧开温暖的笑容，「没错，我真是个傻子，可是当我发现的时候，我的毒瘾已深到无可救药......再加上被小混混追杀、被警察通缉，几乎到了进退无路的地步。」
「几乎......就是有人救了你？那个人就是令你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的人？」听到他的过去，凌翱翔终於明白，他身上的伤痕是怎麽得来的。
「我遇到了你，也遇到了我的恩人......虽然我仍在黑道中打滚，可都是你们让我重新振作起来。」黑昊察觉到凌翱翔更靠近了自己，背脊紧张得僵直起来。
希望他亲近自己是一回事，到了真正来到时，他居然紧张得想弹跳起身......
「那是谁？你提起过的玛利亚修女？」
「是玛利亚修女，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你应该认识她。」
凌翱翔偏起头，思索了整整一分钟，脑海依然没有这个名字的存在，「算了吧！你都知道我对别人有多漠不关心......」
样子没记住，名字更是不清楚。
可是修女并非到处可寻。
孤儿院内，却到处都是。
「你不想提起也没关系，但是我只想告诉你，让我摆脱毒品控制的，是一个躲在仓库里，自顾自哭泣，就连生病也弯扭不肯吃东西的小男生。」黑昊明白他极欲摆脱过去，可是黑昊偏偏不准许他忘记，这段令自己刻骨铭心的记忆。
「呃......你、你怎麽会知道？！」凌翱翔吃了一惊，排山倒海的记忆袭来。
那一天是姊姊被带走的日子。
他没有阻止过姊姊喝下那杯被下药的水，却也无法眼睁睁看著世上唯一的至亲被带走。
於是，他选择躲起来，独自修复破洞般的胸口。
随便什麽都好。
即便无法填平那个洞，也拿张绵被盖一下。
当时，他是这麽想的。
後来怎麽了？
想著，他的脸色微红。
尴尬的红。
「因为玛利亚修女让我躲进仓库里避难，突然有一天，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踏进我的地盘，抱著膝盖，虽然在流眼泪，还嘴硬地喃喃自语，说自己不是在哭。」
「你......难道是你......那个鬼是你！」凌翱翔著紧地抓住他的领口，通红的脸因为愠怒而微涨起来。
黑昊就是那个吓得他半死的鬼！
在他躲到第三天，在修女安慰之下偷偷哭泣时，阴暗的角落突然滚来一颗弹珠。
可是他明明知道，仓库里不会有人，吓到一身冷汗。
然後放置在仓库最顶层的粮食，突然又塌下来，没压死的他只差没感谢主。
见他的脸色由红转绿，黑昊握著紧揪著他领口的手，揉了揉，然後绿眸眯了起来，「是我没错，因为我不想见到你哭。」
「是你害我哭得更凶！还说我让你摆脱毒品！你那时候根本拿我当娱乐消遣！」凌翱翔翻了个白眼，手被他揉得发烫，却无力缩开。
不过在那次之後，他就不错哭过。
黑昊松开他的手，上半前俯前，压得凌翱翔重新坐好，并居高临下地瞅著他，「不呀！自从见到你之後，我就轻易戒除毒瘾，因为我染上另一种毒品......」
不明内里的深意，凌翱翔不自禁地取笑他，愠怒不再，「这还叫戒毒吗？」
「你不懂......这种毒瘾一直缠绕著我，直到这一刻，已无法自拔。」慢慢的，黑昊的眼神越来越专注，使凌翱翔无法忽视，有点怯懦地垂下眼睫。
「是你让我染上这种毒瘾。」大掌终於忍不住，轻轻磨挲著凌翱翔的脸颊。
深吸口气，凌翱翔的心悸动地轻颤著，紧揪著衣领的手已紧贴著他的胸膛，彷佛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两人是如斯贴近，黑昊想吻他，在微张开唇唐突地开口问他，能不能吻他时，唇已被封住。
双臂圈著黑昊的臂，整个人贴上了他。
凌翱翔的主动点燃起埋藏在黑昊内心的火苗，一发不可收拾起焚烧。
两人忘我地唇舌纠缠，彷佛已连成一体。
他们的心也连成一线。
直到一抹湿意沾上黑昊的脸颊，他才惶然地停住，拉开凌翱翔，「为什麽哭了？」
自凌翱翔的眼角滑落的泪不止，像个小孩般呜咽起来。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姊姊，还有许多可能也在背後关心我的人！是我太任性、太自私，我只顾著自己，从来没考虑过身边的人的感受......」
如果他没有在年满十八岁的第一天，申请换名字的手续，然後马上转了家高中重读高三，姊姊也许不会失去他的音讯。
「没关系......没人责怪过你。」
「其实我有想过自杀，可是去到海边，我只觉得胸口好痛，於是就回去了。」
发顶上的手轻易就能安抚他内心的不安，他说著说著，被翻掀出来的痛楚在他不自觉地慢慢在空气中消散。
「假如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乾脆死掉就好了......这是很多人的想法，可是，难道身边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吗？玛利亚修女教懂我这件事，无论你去到何方，也不是孤身一人的。」黑昊轻吻著他的泪痕，「至少在我的心中有你，而在你的心中，真的谁也没有吗？」
肩膀轻抖，凌翱翔重新扑进他的怀里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