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么?"柳怀一喝了口茶,垂下眼帘道:"陈斌暗算我,就连我的饮食中都被人投毒,我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万幸了,这些事都让我奇怪,你究竟是要我去除掉慕容昭还是你要除掉我。"他嘲讽的一笑,道:"恐怕我现在不回来,时日再拖下去,就根本回不来了吧。"慕容浅听了,眉毛微微一皱,道:"这是......"柳怀一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还是你要告诉我和你无关?"慕容浅难得的没有说话,他沉思了片刻,脸色格外阴沉,抬起头他说道:"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些事就算了,今后慕容昭留在京中,总有机会下手。你就在此好好休息,既然有人要杀你,我也派人来跟着你好了。"柳怀一扬了扬手,道:"不用了。"慕容浅不容抗拒的按住他的手,沉声道:"还是有人跟着得好。"说着,他拍了拍手,门外边进来的三个人,柳怀一抬头看去,正是根着自己在容中设伏的霍青和肖扬,他嘴角几不可见的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看着慕容浅道:"那就多谢了。"
慕容浅满意的离开后,柳怀一才冷冷笑开,从暗处又跳出一个人,他看过去那人是童阵。童阵恭敬的一个弯腰道:"除了我们三人没有别人了。"
柳怀一打量着面前的三人,终于说道:"看来他还挺放心你们的,不过只拿你们当作不会思考的狗,还真是不会看人啊。"他说完,三人脸上神色一僵,柳怀一笑了笑道:"我看他不会再相信我了,让你们来,也是要你们看着我。"他看看外面的天空,低声道:"距离春狩还有一个月吧。"柳怀一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他想起刚刚见面的柳潮海,心里对慕容浅又多了一层恨意,因为对方利用柳潮海将自己留在了这里。
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潮海离开的,柳怀一暗自对自己发着誓言。
□□□自□由□自□在□□□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里每日柳潮海都会来找柳怀一,柳怀一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卸下面具,可是他也谨慎的绝口不提自己是做什么的,而柳潮海似乎也没有问过他这些事,平日里只是会聊一些见闻。柳怀一广博诗书,讲起故事来一点也不刻板,何况他自己也经常四处游历,每日就给柳潮海讲这些见闻,柳潮海总是听得着迷不已,时日也就这样流逝而去了。
这一日,柳潮海刚刚离开,霍青便跟了进来,他看到柳怀一恭敬的行礼之后,便说道:"公子,属下最近听说赤璃要来求和,带着贡品。"柳怀一"哦"了一声,浅笑了出来,问道:"这么快就来求和?穆平打到哪里了?"
"这......"霍青脸色微微一变,道:"属下不清楚。"看他一副等着责难的表情,柳怀一轻轻的咋了下舌,道:"无所谓。"霍青听了登时放松了神情,柳怀一又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霍青道:"听说已经在路上了,而且负责的官员是......大殿下的岳丈,朱未言大人。"柳怀一皱了下眉,思索着这个朱未言是什么人,想了想,忽然笑道:"看来慕容浅此次是有所准备。"他看着霍青疑惑不解的表情时,问道:"你说现在皇上主张和还是主张打?"霍青想了想,道:"以皇上现在的情况,根本谈不上主张吧。"
柳怀一微微一笑道:"不错,他现在重病在身,可是又对外面封锁消息,所有在外的王爷都不知道这件事,慕容浅这次让朱未言来做这件事,一来可以以两国邦交的借口提高朱未言的官职,二来可以拉拢赤璃国甚至是怀王。没有一个人愿意打仗,所以理所当然的怀王会认为一个仁君要比一个霸者更适合做玄苍的王。而且一旦求和成功,慕容昭当初的那场仗也就相对的没有什么影响力了。毕竟扩张版图对一般老百姓而言根本没有意义。相反的,他们担心打仗,怕哪一天他们会家国不保,所以收兵议和反而是老百姓希望的,或者说是赞成的。这样一来,他反而拉拢了人心。"
柳怀一说完,打量着一脸思索状的霍青,问道:"你有什么想法么?"霍青愣了一下,柳怀一又道:"我问你,如果你是慕容昭,会想怎么做?"
霍青想了想,他知道对方虽然高傲,可是对于他认为得自己人毫不吝啬的教导对方,对点墨如此,对自己三人也是如此,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跟在柳怀一身边的原因吧。他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我会想......让这批贡品不能入京......"看到柳怀一微微一亮的眼神,霍青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如果这批贡品不能入京的话,那么大殿下就不能提拔朱大人了,而且朱大人还会被降职吧,那样朱大人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反而可以让六殿下的人补上去,这样不仅大殿下少了一员大将,也不能降低六殿下的声誉了。"
柳怀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说道:"可是如果是慕容昭自己动手的话,反而让人留下话柄,如果是你会认为谁动手比较合适呢?"霍青低下头,想了想,犹豫了一番,抬头时,脸上有着决绝的神情,对柳怀一说道:"大殿下的人。"
柳怀一这次笑眯了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偏着头等着对方的解释。霍青看着这个比自己小的男人,总是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就如同现在那人脸上的笑,看不出是什么意思,霍青硬着头皮说道:"大殿下的人动手,一来容易得手,二来也可以造成大殿下和手下的隔阂矛盾。"
柳怀一点点头,道:"说得不错。那么你认为谁去合适呢?"他仰起的眉毛,微微抖动,伶俐的目光从眼角射出,霍青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在这样锐利的眼神下,他说道:"童阵。"柳怀一扬了下眉毛,勾了勾嘴角,问道:"理由呢?"霍青道:"因为他值得信任,而且现在他负责暗中监视公子,最容易离开这里。"柳怀一笑了一下,起身走到对方面前,道:"你没有问过本人的意见么?"霍青咬了下嘴唇,终于说道:"刚刚柳姑娘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一直商量着怎么办,是......是童阵自己说的。"
柳怀一听了,微微一惊,他偏过头,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童阵这样牺牲的自己的想法,如果说他去,慕容浅不会不知道,那么童阵就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同时也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但是慕容昭的人不能去,那么只剩下他们三人了,就算侥幸不被慕容浅知道,但是他的突然失踪也一定会让对方怀疑,何况以慕容浅的手段,他断不会掉以轻心,单凭童阵一个人是不可能成事的。
略微一想,柳怀一便说道:"我答应过你们让你们各展所长,如果现在死了,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人?"霍青的身子微微一震,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柳怀一微微一笑,说道:"何况,以你们对慕容浅的了解,他既然如此重视这次的贡品入京,那么就一定会在周围布下重重的埋伏,他也会想到慕容昭也许会来劫这批贡品,所以根本不会是朱未言一个人。而且要做到干净漂亮单凭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略微一顿,接着说道:"如果是真的要劫持的话,不如去找山贼,不需要刻意,只要是抢夺财宝的山贼做的就可以了。放回朱未言一个人,也让慕容浅的面子大肖,而且可以暗中除掉他一批死士,不是么?"
霍青道:"可是,山贼又怎么会只劫财,而且他们又怎么会去劫这麽一批名知道会有防备的财物呢?"柳怀一笑道:"真的山贼也许不会,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些山贼是真的呢?"他眼中的幽光一闪而过,看向霍青,笑道:"你出身军中,所以才不会想到这麽卑劣的作为吧?不过,兵不厌诈,就算讨厌,但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这也是必须的。"他说着,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有淡淡的冷漠。
他远目看着窗外,春天已经快来了,窗外的一些树木已经开始冒出新芽,他眯起眼睛,缓缓笑道:"这种事情,虽然没有人愿意做,但是......也不会全然没人做。"霍青不敢说话,他暗自揣测着柳怀一的意思,只见柳怀一再一次笑了笑,道:"借刀杀人,这点你会不会呢?"他看向霍青,却见对方茫然的表情,柳怀一道:"你认为玄苍所有的人里,谁有能力却也最恨我的?"
霍青想了想,抬头道:"三殿下。"柳怀一笑道:"不错,如果他知道我知道了贡品的事情,而且如果我表现出一些兴趣,再去见一见慕容昭,你说他会怎么想,怎么做?"霍青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他能怎么做?"柳怀一笑道:"慕容吟一直认为慕容浅只要有他就够了,而且对方是慕容浅的岳父,就算他女儿已经死了,可是仍旧挂着慕容浅正妻的名号,你说慕容吟恨不恨这个女人,又或者是当初极力将女儿嫁给慕容浅的这位岳丈呢?"
"可是......三殿下不是这麽无智的人啊。"霍青喃喃自语道。柳怀一微微一笑,道:"他的确不是,可是他等不了了。慕容浅现在就算不重用我,却也不打算处置我,还把潮海留在府里,就算慕容浅是用我牵制住慕容昭,可是他的作法也让慕容吟不开心,慕容吟从我出了玉京就打算对付我了,再容中没有得逞,现在的他一定很焦急,如果我是他的话,就要在慕容浅当上皇帝之前,除掉这个可能会和他并列的人。"
霍青愣了愣道,"那么,公子的意思是三殿下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嫁祸给公子一个罪名。"柳怀一眯起了眼睛,笑了笑道:"不错,就是因为我再容中差点死了,慕容浅相信也会给慕容吟一些警告吧,这样他就更加恨不得我死了。"
霍青听到柳怀一的语气,不由得顿了一顿,柳怀一看看他,笑道:"他一直忌恨着朱未言,所以这个机会对他而言可谓是一箭双雕,如果做得好还可以将慕容昭脱下水,那么日后就算慕容浅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如此一来,可谓是一箭三雕了,他何乐而不为呢?"
"那我们要怎么做?"霍青听完沉声问道。柳怀一垂下眼,想了想,淡淡的开口道:"什么都不做,你们什么都不用做。"
霍青愣了下,问道:"不需要和六殿下一同演一出戏给他看么?"柳怀一摇摇头,笑道:"不需要。"霍青不解的抬头,低声道:"可是,要怎么给三殿下一个机会呢?"柳怀一缓缓道:"如果是我,我会自己去设计机会,这样反而不用担心对方是在利用同样的时间来设计自己。而且我什么都不做,才更容易脱身。日后慕容浅问起来,自然有办法开口让他相信我。"柳怀一笑了一下,接着道:"现在需要做的,大概只是适当的施压。"
"施压?"
"不错,让慕容吟认为我威胁到他了,让慕容吟觉得必须尽快除掉我,才可以保住他在慕容浅心中的地位,要让他觉得我的存在犹如鱼刺在喉,芒刺在背,连多看一眼都忍受不了。"柳怀一邪魅的一笑,眼底尽是意气风发的神色,好似对方已经踏入了自己的圈套,走向了陌路一般,霍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见柳怀一的目光瞟向自己,紧张的低下了头,不为彼此间的气氛,而是对方的表情,犹如罂粟一样带着魅惑,让他不敢直视,怕自己身陷其中。
柳怀一看着一旁低头不语的霍青,却在一霎那笑得犹如腊月寒梅,清高而骄傲,难以攀折,难以接近,带着不容打倒的气焰,展现着自己的决心。任何一个耻笑他的人,鄙视他的人,以及小看他的人,他就要对方尝到苦果,让他们后悔如此的轻视自己。
那一抹笑带着残酷与狠毒,只是低下头的霍青没有看到,不然他一定会被震慑,因为那是由地狱而来的修罗一般的美丽存在。
第十五章 醉清风,倩影绰绰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按照柳怀一想象发展下去,先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不知道是什么官职的官员告诉他赤璃贡品入京的消息,然后是慕容吟以讨教之名,在慕容浅训斥了他之后,来找柳怀一商量慕容昭接下来会有得动作。而柳怀一便顺水推舟的按照"如果我是慕容昭"的假设将自己截取贡品的动机和作法详加解释。
柳怀一相信如此一来,无论是方法还是机会他都已经告诉了慕容吟,但是在这一切发生后的第五日,也就是离贡品入京还有三日的此时,柳怀一始终没有和慕容昭见过面,甚至慕容昭对他的一切可以说是冷漠非常,这一点让柳怀一的心里感到焦急。
为什么不来见他呢?这大概是柳怀一心里最大的焦虑了。即使是一个阴谋,也许会让慕容昭和慕容浅的矛盾更加激化,但是想见他的心情并不仅仅因为要制造一个契机。柳怀一最近想去见慕容昭都被他揽在外面。柳怀一不禁去想,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愿意见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么?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么就更应该见自己,一来可以除掉自己,二来也可以除掉朱未言,那么他不见自己的原因就是他也知道慕容吟所策划的,他是为了自己所以才避而不见。这样一想,柳怀一焦躁的几乎干涸的心仿佛得到了滋润一般。
可是,有些事情仍旧需要继续,所以在慕容昭躲避不见的同时,柳怀一找上了小王爷慕容申。之后的第二天,当柳怀一和慕容浅对弈的时候,干冼和冷麓两位大人找来,正是开启了某个计划的开端。
"听说怀王的疑难病症就是由柳公子医治的?"冷麓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说话的时候仍然保持着谦逊之道。柳怀一看了眼一旁微微诧异的慕容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只是些皮毛而已,在大人面前倒是班门弄斧了。"冷麓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胡子,以长者那种关爱晚辈的眼神看着柳怀一,道:"哪里,我和干大人对医术都一无所知,不过现在皇上抱佯在床,不知道以柳公子的医术可否进宫为皇上诊治一二。"
"这......"虽然心里有了计较,但是柳怀一还是神色犹豫的瞟向慕容浅,慕容浅此时也是一脸凝重的看着他。慕容浅思索片刻,便笑道:"这样也好,父皇身子一直不好,我也很担心,柳公子,不如去诊治一番。"他话里虽然同意,可是他的眼神却告诉柳怀一,看诊可以,但是要适可而止。柳怀一自然懂得慕容浅的意思,微微点头一笑,低声道:"那么怀一就尽力而为了。"
他和慕容浅相对而笑,只是对方眼里的意图与自己是否相同,谁也不清楚。
柳怀一在一群人的围观下,仔细地为玄苍的皇帝诊着脉,而对方紧闭着眼睛,似乎奄奄一息,但是脉象却又时急时缓,时洪时弱,动荡不平,洪大的时候那脉象如同洪水湍急,稍有不慎就会让人猝死,可是细弱的时候又感觉不到一般,微弱的不堪一击。
柳怀一微微闭起眼,忽然叹了口气,转头对干冼和冷麓说道:"如果两位大人要听实话的话,那怀一只能说两位要做好心理准备了。"两人听了,脸色均是一变,干冼已经怒黑了一张脸,转头对那群御医骂道:"究竟有多久了,为什么皇上病的这么重,都没有人通知我们。"为首的御医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开口道:"皇上的情况时好时坏,我们......我们有如实的告诉大殿下。"如此一听,干冼闭起了嘴。
冷麓一脸悲凉的看着柳怀一,问道:"那么,柳公子可有什么办法。"柳怀一若有所思地含笑扫过一旁表情不一的御医们,思索片刻说道:"此时,就是神仙恐怕也回天乏术。"冷麓和干冼听闻,眼眶一红,柳怀一微垂下眉,又说道:"但是,至少可以医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