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麓和干冼大喜过望,可是转眼又疑惑的问道:"可是公子不是说......"他虽然想问,可是"回天乏术"四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微微哽咽,吞下那四个字,问道:"怎么现在又说......"柳怀一摆摆手,道:"我也不过是说试试而已,毕竟这么都名医大夫都束手无策,又何况是才疏学浅的在下呢。"他见御医中有人微微变了脸色,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起,看向冷麓和干冼的眼神有些居高临下,他说道:"不过,在治疗之前,我想知道是谁一直负责皇上的病情,又是谁一直照顾皇上起居的。"
地下跪着的为首那名御医,颤巍巍的说道:"平日里负责皇上病情的是老夫,至于他的药食起居老夫已经详细吩咐过萧妃娘娘了。"
玄苍民风中可以允许男子成婚,只是正妻通常都是女子,皇室中也都以女子为多,男子虽然可以共处一室,但是却为名义上的妾,因此在宫中,男子和女子的居所是分开的,在女子居住的地方男子是不许进入的,可是此时的玄苍帝只有一个妃子,因此很多琐碎的规矩也就没有那么多了。皇上身边的侍奉的人大多是男子,但是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萧妃照顾,这一点柳怀一深深怀疑。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慕容商君,知道这个人与怀王中的是同一种毒,但是不同的是怀王有所防备,虽然无法完全根除毒性,但是也不致命,但是慕容商君却因为长期服用,而且药性及大,所以真的就算让他清醒过来,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想到这里,柳怀一眯起了眼睛,在心里暗道一声:慕容浅,你好狠啊。
柳怀一抬起头,有些为难的皱眉,对冷麓和干冼说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见见这位萧妃。"冷麓和干冼对望了一眼,没有阻拦,点了点头,叫过一旁等候的小厮,让他为众人带路。三人一起来到萧妃住着的院落外面,柳怀一停下脚步,道:"我想单独和萧妃娘娘说上两句,不知道两位大人可不可以通融。"干冼和冷麓对望了一眼,立刻便转回头,低垂下头,平伸出手,齐声道:"公子请。"柳怀一微微一笑,一掀衣摆走了进去。
庭院里是不合时宜的萧条,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这里却没有一处嫩绿新芽,似乎还残留着冬天的萧索,到处都是枯枝,干涸的花园,冷清的别元,柳怀一走在这里,心底慢慢泛起一丝凄凉。他缓缓地走着,却在窗沿下听到里面传出孩童朗朗的读书声,柳怀一微微诧异,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在细细听来,却又觉得孩童的声音都差不多,他微微一个咋舌,摇摇头,继续向着房门走去。
站在门外,他听到里面一阵压抑的轻咳,那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声音,柳怀一微微一愣,伸手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什么人?"背对着门的女子忽然转过身,一身白色的衣服,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后,苍白的脸庞带着大概因为咳嗽而泛出的泪花,她的肩膀有些颤抖,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给人一种很孱弱的感觉。
柳怀一从门口打量着女人,而对方在看清楚他的模样的时候,很是惊讶,张开了嘴巴半天没有合上,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再次湿润,几滴泪水就毫无预兆的留了出来,她颤巍巍的张嘴道:"是你......"
柳怀一听了,微微挑起了眉,说实话他心里很吃惊,对方应该就是萧妃了,但是自己没有见过对方,不知道对方叫的是谁,可是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却觉得有些熟悉,柳怀一弯了眉,轻声问道:"我们见过么?"萧妃愣了愣,眨眨眼睛,神色从一开始的惊中带喜,变成了冷漠,她轻垂下眼睑,说道:"没有,是我认错人了。"
柳怀一"啧"了一声,眼尖的看到萧妃背后桌子上摊开的似乎是画卷一类的东西,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就算以前不认识,我们现在也算认识了。"萧妃身子微微一颤,说道:"大胆。"可是语气中却没有威严。柳怀一笑着看着她,好像在看着已经逃无可逃的猎物一样,笑道:"我大胆?我可是得了皇上的允许才来的。"
"胡说,皇上他明明已经昏迷不醒了,怎么会......"她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却想起身后的画卷,又转过身,一把将卷轴卷起,握在手里,转过头警戒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道:"就算没有皇上的谕旨,可是大殿下的交代也可以作数吧。"萧妃愣了愣,嘴唇颤了颤,问道:"你......你是大殿下的人?"柳怀一笑而不答,只是说道:"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听不听我的,就够了。"
萧妃想了想,放下担忧的表情,站直了身子,问道:"大殿下这次要我做什么。"她淡漠的口气没有了起初的害怕,柳怀一猜想让她害怕的大概另有其人,他立刻想到了慕容吟,心底一笑,面上说道:"吩咐倒是没有,只不过我对娘娘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呢。"萧妃听了,立刻睁大了眼睛,受惊了一般的抱紧了手里的画卷。
柳怀一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这个时候从内室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后的帘子猛地被掀起,柳怀一眼睛一眯,满含杀意的瞟了过去,萧妃见了一把跑过去,将闯进来的人影带到自己身后,可是那个人影却兴奋得没有听从,反而从萧妃身后挣扎出来,跑到柳怀一面前,叫道:"柳大哥,你怎么来了?"
柳怀一低头看着来人,似乎几个月不见这孩子又高了些,他微微偏头,有些啼笑皆非的问道:"九殿下,为什么在这里?"慕容阳稍稍诧异了一下,说道:"母妃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了。"柳怀一好笑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这个时候九殿下难道没有跟着师傅读书么?"慕容阳听了,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他低下头,说道:"三哥说我......我不需要学......"他细弱的声音宣告着委屈,柳怀一听了,微微的"啧"了一声,问道:"你四哥和六哥不管么?"慕容阳红了眼眶,低声道:"每一次出去三哥都会让人保护我,我......我很怕那些人。"
柳怀一偏了偏头,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萧妃,她轻颤着身子,忍着眼泪,一双眼睛在柳怀一和慕容阳身上来回逡巡。柳怀一微微叹了口气,拉着慕容阳走到萧妃对面,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对方,看到对方抗拒的神情,柳怀一微微一笑,道:"我想慕容吟的人一定没有在这附近,干冼和冷麓就在外面,他们不敢来的。"干冼虽然身居要位,可是却是以武官出身,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人的话,一定瞒不过他的耳朵,所以柳怀一很放心自己现在的处境。
萧妃疑惑的打量着柳怀一,最后红了脸接过了那人手中白色的锦帕。柳怀一笑了一下,看了眼她怀里的画卷,好奇道:"不能给我看看么?"他觉得对方就好像是个比自己小的女人似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夺走她的青春,明明知道对方大概已经散失,可是看起来却好似二十六七的样子,柳怀一想,大概是因为对方身为舞姬,比较懂得保养吧。
萧妃想了想,还没有答话,慕容阳已经说道:"那幅画是柳大哥呢。"他笑眯眯的开口,看到柳怀一微微讶异的表情后,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道:"不过不是很像。"柳怀一看向萧妃,对方红了脸,那病态的神情添上一抹红晕,显得格外怜人,柳怀一轻轻的从对方怀里抽出画轴,对方也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有些迷茫的红着脸。他看到慕容阳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的也红了脸,眼睛一眯,说道:"你不是想要读书么?冷麓就在外面,你叫他以后教你好了。"
慕容阳愣了愣,随即睁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可以么?"比起在这里等着看戏,可以和一代名相学习更加让他兴奋,毕竟想要出头的想法已经在他脑子里不是一天二天了。柳怀一看了看他,点点头"嗯"道:"你和他说,他一定会答应的。"慕容阳听了,大大的"嗯"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屋里之后就只剩下了柳怀一和萧妃两人,柳怀一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只是小心的摊开画轴,他微微的"咦"了一声,看向萧妃问道:"这幅画你是从哪里来的?"萧妃嗫嚅着不说。柳怀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我认识他,而且我不会告诉两位殿下的。"萧妃还在犹豫,柳怀一笑了笑道:"这不是你的吧,应该是皇上的吧,他不可能把这幅画给你吧。"柳怀一没说一句话,萧妃的脸色就白一分。
柳怀一低头凝视着画上的男子,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在洛华的时候,他就在宣王的府邸见过这个男子,这个被称为"九凤公子"的男子。他细细的品味着手里这幅画,同宣王府里的那幅不同,这张画里的男人眉眼更加温柔,嘴角微微上扬,整幅画男人没有了轻愁得感觉,反而更加轻松,带着自由的气息,画中的男子也比宣王府那张更为显得年轻一些。柳怀一卷起画卷看向萧妃,轻声道:"如果别人知道你偷了这幅画,会怎么样呢?"
萧妃顿时白了脸,苍白的肤色几近透明,她颤抖着想要说话,开口却是一阵干咳,撕心裂肺。柳怀一皱着眉"啧"了一声,走过去伸手搭上了对方的手腕,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下,皱眉道:"你的身子......没有看过大夫么?"看到女人暗淡下的眼神,柳怀一稍稍诊断了一下,便送来了手,说道:"你还是顾着自己身子一些吧,不然皇上没死呢,你就死了。"他看到萧妃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又说道:"你死了,九殿下一个人在这里不是更加孤立无援,认人宰割了么?"
萧妃瞬间等大了眼睛,无言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颗小药丸,放到桌子上,看着萧妃说道:"皇上死了,恐怕大殿下就可以坐上皇位了,到时候三殿下的权利更大,恐怕可以只手遮天,你死了也好,不过你的儿子恐怕就没那么好命了。"他冷冷的一笑,眼睛睁开了几分,道:"你若不死,不过是多一个受欺负的身子罢了,到时候你那个孝顺儿子恐怕会心疼得不得了吧。"萧妃听了,脸色更白,她无措的看着柳怀一。可是柳怀一毫不表态,只是接着说道:"我听说你儿子很有抱负呢,虽然不求当一个君王,却有志向成为一代名相,不过可惜了,再大殿下的权力下,三殿下怎么会让他出头,而且一个舞姬的儿子大殿下又怎么会重用呢?"柳怀一继续打量着萧妃那张已经可以与死人相比的脸孔,忽然觉得他之所以觉得对方眼熟,是因为在初见的一霎,这个女子身上也缭绕着哀愁,如同宣王笔下的九凤公子一样。有了这个发现,柳怀一的心里微微动摇,他移开自己的目光,转向一旁,脸上敛住了笑容,继续说道:"慕容天对于大殿下而言也是块绊脚石,到时候六殿下,四殿下都不在京中,你儿子就真的孤立无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他说道最后,已经不是在吓唬对方,而是将自己所设想的说了出来。
萧妃听着,却再也按耐不住,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扑到柳怀一面前,哭道:"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我的儿子......"泣不成声的女人,带着绝望的气息,柳怀一看着她的背影既不伸手也不说话,他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一般,呆呆的。
良久,他才急忙拉起眼前不停哭泣的女子,道:"你不要哭了。"萧妃仍旧掉着眼泪,声声哀求,只不过声音低了很多。柳怀一挠挠自己的头,觉得为自己找了个麻烦而苦恼不已,他看着对方,终于将手里的药丸推倒对方面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把它吃了。"看到萧妃诧愣的表情,红肿的眼睛大大的睁着,颤抖的手拿起了桌上的药,却没有一口吞下。
柳怀一看着她,忽然觉得女人和男人真的很不一样,他觉得女人明明是很脆弱的生物,却要逼着自己坚强,像萧妃,像潮海,可以为了想要保护的人变得坚强。他微微咋舌,道:"这是补药,可以大概对你的痨病有一定的疗效。"他想起自己之前和萧妃的对话,不由得转开头,道:"你可以不吃,不相信我,不过......我给你就是了。"他想了想,还是希望对方吃下去,所以又说道:"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找个动物来试验,没有毒的话,你再吃好了。"萧妃看着柳怀一,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她抬起细细的手臂,一个仰脖,将药吞了下去。
柳怀一挑着眉毛,轻轻地"哼"了一声,撇过了脸。
萧妃吞下药,就发现抑郁的胸口似乎得到了缓解,她又淡淡的一笑,仔细打量起柳怀一,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我从阳儿那里听说过柳公子的事,柳公子希望我做什么呢?"柳怀一扬了扬眉,说道:"不如先说说你想要什么?"萧妃讶异的看了眼柳怀一,笑道:"我以为柳公子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才会说出刚才那一番话的。"
柳怀一听着对方的话,转过头,重新打量起萧妃,也许是知道了自己无意害她,也许知道她对自己而言是有用的,所以此时的萧妃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惶恐,吃了药的关系,她也没有了刚才那样的痛苦神情,柳怀一深深地看着她,不得不承认舞姬出身的她在皇室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确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柳怀一微微一笑,道:"我以为萧妃娘娘要的不止是九殿下的地位。"
"当然。"看着答的爽快地女人,柳怀一迷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回答的如此迅速。萧妃继续说道:"除了我儿的地位,我还要他的安康。"她说完,目光直直落在柳怀一的脸上,那张比起画作年轻,比起画作自信,比起画作完美的脸庞,毫不做作,目光真挚。
柳怀一打量着对方,问道:"没有其它的么?"萧妃摇摇头。柳怀一又问道:"不为自己要求些什么么?"萧妃愣了愣,惨笑道:"柳公子既然已经说了我活不长了,那就一定活不长了,既然如此,我还要求什么呢?前半生看人脸色,过着卖笑悦人的生活,后半生关在这高墙之内,寄人篱下不见天日,我只希望我的孩子不要这样下去,他还有大好的人生,还有前途,我不希望他被折断翅膀啊。"萧妃说着,轻轻地摸上了九凤公子的画像,柳怀一看着她,似乎懂了她对这幅画执著的原因。
柳怀一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画像,低声道:"他并不自由。"低低的沉吟让萧妃的身子一震,她抬起头,看向柳怀一,忽然说道:"如果可以,可不可以,柳公子来教导我儿。"她深深地目光带着期求和希冀。柳怀一只是好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恐怕不久后大殿下就会对我下手了,你让九殿下跟着我,不是要他死么?"萧妃愣了一下,她的希望落了空,但是想到对方是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心里又是一阵开心,可是想到对方说大殿下的下一个目标是他,又不由得担心,萧妃想了想,终于说道:"大殿下似乎快要当父亲了。"
"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柳怀一笑这反问。萧妃低声说道:"大殿下快要做父亲了。"柳怀一惊的睁大了眼睛,桌子上的手倏然我成了拳头,他的表情凝重下来,问道:"你听谁说的?"萧妃被他的样子吓倒了,呆了一下,才慌忙道:"是......是他的妻子说的。"
"妻子?"柳怀一又拔高了声音,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妻子?"萧妃道:"大皇妃说......"柳怀一挑了下眉,说道:"什么大皇妃?那个女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他说这,皱起了眉头,似乎自己的目标放在了供品身上,而且柳潮海每日都来找自己,耗掉自己很多的时间,此时想起来,才发现最近的自己太过大意了,心底也不由得佩服慕容浅用心良苦,利用柳潮海套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