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三卷]

"你想要什么？"夜离在好不容易止住了颤抖，想起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严时，对柳怀一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愚蠢，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的现在，这个君王还要摆出自己的架子，让柳怀一心里不由得好笑，更多的是鄙视，不过这些的心情在他云淡风轻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他微微一笑，眼中波光潋滟，说道："我要的永远不是君上手上的东西。"他的笑高深莫测，看不出是怎样的心思。夜离长长的输出一口气，细小的眼睛微微眯起，又说道："不知道苍王可愿意告诉本君，苍王所想究竟为何？"他看到柳怀一似乎加深了几分笑意，心里一惊，连忙解释道："苍王不要误会，本君绝没有怀疑苍王的意思，只不过......苍王不会是一个毫无所求得人，所以想问问，苍王所需的究竟是什么。"
"苍王的地位在怎么高，也不过只是苍王。"柳怀一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他悠悠的说道："这苍王的权势与地位终究比不过一国之君。"他说这话，语气平常，可是夜离却可以听出他话中的遗憾，他心里一凛，忽然就想到莫非这个柳怀一要做我这君王之位？他想着，冷汗流下，虽然悄无声息，却都看在柳怀一眼里。柳怀一微微一笑，道："君上不用担心，如果在下的意思是在赤璃，那是万万不用等到今日的。"他微微垂了下眼，继续道："在下所愿的是玄苍的帝位。"
"什么？"听到柳怀一的话语，夜离惊的险些跳起，他说完便跌坐在床上，一脸疑惑的道："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你帮着......"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已经被柳怀一打断。柳怀一微微笑着，说道："我与那人是怎样的关系，外人看来如此，我二人品位起来却并非此番。"他仰起脸，说道："就如同君上和莫公子一般。"
夜离听到莫空的名字，脸色顿时阴冷下来，他愤恨的表情看在柳怀一眼里，却无动于衷。柳怀一垂下眼睑，说道："我柳怀一当初是怎样的出身，恐怕君上心中也明白，我与慕容昭始终有赌约，而怀一却从来没有赢过，怀一要的并非天下，并非权贵，怀一争的不过是心中一时之气，即便如此任性的要求，不过于君上你，确实百利而无一害。"他微微一顿，解释道："莫空的主意无非是借苍王在此，而要挟玄苍，可是玄苍的帝王又岂是易与之辈，我想不出数日，玄苍大军就会聚于赤璃城下，到时候定要鱼死网破，赤璃无论如何都是保不住了。"他看到夜离听到这里一脸的惧色，便接着道："就算侥幸城池未破，莫空也可趁此机会掌揽大权，倒时候君上便是亡国之君，又或者是莫空阶下之囚。"他微微眨着眼，说道："何况，人人都说苍王助新君登位，这中间，哪个帝王不会嫉贤妒才，对我，他正好可以借着君上的手铲除，之后又可以借着杀我之名，名正言顺的出兵，君上认为......赤璃可有抵御玄苍的能力？"
这番话下来，夜离已经是满头冷汗，他看着柳怀一，心中已经是将对方当作了救命的稻草，他的眼中闪着期盼，想了想，终于说道："那么一切有劳苍王殿下了。"柳怀一微垂下眼睑，笑道："你我不过各取所需，通力合围，一切好说。"
"只是接下来，对于莫空那个贱人，苍王可有什么好的对策？"夜离得到了柳怀一的支持，自然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整个人又恢复了君王不可一世的样子，对莫空的称呼也变得咬牙切齿。
柳怀一掩住自己的目光，说道："对策嘛......君上还是不动为妙。"夜离愣了愣，忽然恍然大悟，拍手叫道："对，对，切不可打草惊蛇。"看他一脸兴奋，柳怀一面无表情，心下却唾弃不已，他微微勾动嘴角，说道："君上对莫公子一切照旧就好。"

第三十五章 破阵子，两地相思
轻轻的关上窗户，柳怀一慢慢的转过头，他掩去嘴角的那一抹似笑非笑，漆黑明亮的眼瞳渐渐黯淡，眼睑垂下，遮住霞光。坐在桌旁的慕容申也在这光华遮住的一瞬敛去了眼中的神色，换上淡然地目光，平静而悠长的看着柳怀一。
他想着柳怀一再想什么，微微蹙了下眉，但见那薄薄的红唇微启，似乎带着些困顿的开口问道："他再看什么？"慕容申几不可见的动了下嘴角，他顺着柳怀一未动的目光看去，却是紧闭的窗棂，他微微一愣，问道："你又在看什么？"没有走到柳怀一身边，而是仍旧坐在桌旁，这个位置从窗外无法看到，慕容申的声音很低，他相信自己的话应该不会让外面的人听到。
"再看他再看什么。"轻轻的话语吐露出疑惑，柳怀一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慕容申也微微疑惑，他知道柳怀一看着的那个人，自从柳怀一回来，那人也跟着回来，是在监视么？可是又不像，毕竟那人没有靠近，那人似乎也存在着疑惑。
"那人是谁？"慕容申不知道外面站着的人是谁，虽然没有感到对方的敌意，但是他知道那里的人不会是他们的朋友。柳怀一微微苦笑道："伤心人......"
"伤心人？"慕容申微微蹙了下眉头，问道："一个伤心人值得你这样去疑惑么？"他想知道不是那个人是谁，又或者有着怎样的故事，他看着柳怀一疑惑不解的探索目光，想要知道只是究竟这人在困惑着什么。或者自己不是那个可以给他依靠的人，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放他一人。那人的寂寞自己是知道的，虽然没有结果，可是自己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以让那人难过，那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痛苦极致的折磨。
"你说爱一个人爱到连自己都没有了，连自尊都抛弃了，算不算一个伤心人，又是不是一个可怜人呢？"柳怀一缓缓转过头，漆黑如子夜的眸子满是嘲讽，不知是对谁，犹如冰峰利刃，让慕容申不由得微微一颤。柳怀一轻轻转动眼角，起身坐到了慕容申的身旁，远离那让他感到不自在的窗边，如同逃离一般。
他站在窗边感到窗外那人炙烈的目光，不是恨，不是怨，却让他如芒刺在背，焦虑不安。柳怀一不明白程思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回来，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看着自己，他想在程思眼中看出什么，可是那里面静如一潭幽冥，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有着太多心思。柳怀一看不懂，可是在那人的目光中他却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伸手取过慕容申面前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他缓缓开口道："我想他知道你在我这里，可是......"柳怀一微微侧目，低声喃道："为何他没有告诉莫空......"慕容申微微一愣，问道："他是莫空的人？"柳怀一似乎想起了程思看到莫空利用自己对夜离的欺骗时那种绝望的表情，咧了下嘴角，表情有些惨然的道："是啊......"
慕容申微微怔忡，柳怀一的脸上露出的似乎是一种可以名为愧疚的神情，一闪而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嘲讽，慕容申开口问道："他......爱的人是莫空？"柳怀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风流王爷果然名不虚传，这只是随意听听，便知之甚详。"慕容申听了微微一个苦笑，偏过头去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说道："莫空那样的男子，在这宫里有那么一两个爱慕者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那人与君主争宠，实在有些蝼蚁撼树了。"柳怀一瞟了一眼慕容申，笑道："他不是和君主争宠，而是他和莫空......"他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低声道："他大概是一个可以影响莫空的男人......"
柳怀一的话让慕容申有些微的沉默，他看着刚刚柳怀一用过的杯子，状似毫不在意的轻抿了一口，看到柳怀一没有反应才放下杯子，说道："所以你打算利用他。"陈述句也是肯定句，柳怀一从来都认为"攻心为上"，利用别人的信用，也利用的别人的猜疑，所以他可以无往不利，因为看穿了人心。可是柳怀一听了，却微微的苦笑，轻轻的要了摇头。正当慕容申不解的时候，柳怀一才开口道："利用他的人不是我，而是莫空。"
慕容申不解的皱眉，柳怀一的目光再一次穿过墙壁，注视着外面的程思，当然如果程思没有动的话，那么此时柳怀一的目光应该是直视着他，可是毕竟目光无法穿透墙壁，也因此柳怀一放下了目光，他不去看那本来就看不到却以为还可以看到的东西。低下头，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不需要利用他，至少现在不需要......"他的声音慢慢变低，最后似成了低叹。慕容申笑道："你何时也有了慈悲之心？"柳怀一挑了挑眉毛，斜眺了一眼慕容申，说道："人总是该留些后路，且末赶尽杀绝。"
柳怀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说出那样的话。
"留些后路，不要赶尽杀绝。"柳怀一靠在床边微微苦笑，什么时候自己开始信任别人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学会手下留情了？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纹路错综复杂，代表了他一生恐怕多劫多难，尤其是那条一路彦到手腕处的纹路，几次将断不断，让人担忧。握紧了拳头，苍白的骨节凸出，手背上几条青筋骤显，不似女人般柔弱娇美，也不似平常男子般粗壮黝黑，他的手白的如同绸缎，可是在他自己的眼里却只能看到满手的血腥，清洗不掉。
他微微嘲笑，勾起的嘴角冷冷的弯着，眼瞳中什么都没有，这一刻的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习惯的勾起嘴角，最为习惯的去嘲讽，可是......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气，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去嘲讽的了。曾经嘲笑感情的他，如今也是那堕入魔障的一只青蝶，逃脱不掉，又或者是自己不曾想过要逃，静静的坐着，竟然觉得比起以前更加的寂寞难耐，他不仅开口，想要呼唤着什么，可是才刚开口，那难得慵懒的身子却陡然紧绷。
柳怀一防备的看向门外，慕容申白日里已经离开，此时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瞬间睁大了眼睛，正坐在床边，心中默数，待得片刻，果然门外一人停了下来，高傲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恨，一段怨，说道："九凤之子果然名不虚传......"推开门，莫空一身玄衣，冷眼中带着点点阴芒，直直看向柳怀一。

第三十五章 破阵子，两地相思
柳怀一的眼中镇定如昔，莫空的眼中却透露出阴狠戾气，毫不掩饰。柳怀一只是微微的笑，笑的云淡风清，笑得毫无破绽，似乎对对方口中所言的"九凤之子"毫无所知，平静无波之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所想。
莫空眼中的戾气依旧不减，嘴角缓缓勾起嘲讽的笑，扬声冷笑道："没想到九凤之子此时身份败露，还可以如此镇定，还是公子有任何推托的说辞么？"柳怀一此时眼中才有了一丝波动，有些吃惊的抬眼看向莫空，仿佛对方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他微微一笑，说道："怀一没有什么推托的说辞，公子如此肯定，自然是有了完全的把握，怀一无话可说。"他微微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下一片宁静。
莫空看着他，冷冷的一笑，说道："所以说恐怕公子的危机比起我来更胜一筹吧。"他勾起的嘴角有些恶毒，柳怀一却对此视而不见。他微微一哂，道："公子此言，似乎已然言明自身危机，即便在下身份曝露，也无法消除公子的危机。公子如今不思如何脱身，却执意于在下，是否有些不妥呢？"
莫空笑了笑，眼里的阴狠隐去三分，说道："九凤之子身份特殊，何况公子此时贵为玄苍王爷，恐怕若说起来，君上会先对付公子也说不定啊。"他眼中闪过一丝流光，似乎带着些幸灾乐祸，隐约间仍旧是阴狠不减，只是柳怀一不曾抬头仔细去看，反而微微闭起了眼睛，仿佛在细细思考，过了片刻，他才开口说道："公子此时在赤璃君上眼中才是非除不可的人物吧。"微微翘起嘴角，他看向莫空，对方的眼神微微一动，他已继续说道："而且赤璃君上也并非完全是个酒囊饭袋，否则以公子之能，恐怕早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莫空心下一惊，他眼神未动，心底却对柳怀一更加起了恨意。只因对方说的没错，夜离的确并非如表面看上去的这般愚昧无知，他在赤离多年，总是和玄盈，邪炎并立朝廷，虽然玄盈尚是孩童，但是莫空心里知道夜离是让他们三人互相牵制，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朝中还有几位老大臣，位高权重，他莫空也不过是在玄盈失踪，邪炎反叛的情况下，才得到了朝中大臣和夜离的信任，本想借此拉拢柳怀一，以借他之手吞并玄苍，也可趁乱夺得赤璃。可惜却被他摆了一道，如今以得不到夜离的信任，而柳怀一如此也是摆明了立场，怎可叫他不恨。他看着柳怀一，微偏过头，问道："你早就知道夜离他并不是简单？"
柳怀一听到莫空不再称夜离为君上，只是微微瞥了下嘴角，抬头看着莫空，说道："本来我也以为他是，可是他越是无能才越叫人猜忌。"莫空听完，若有所思的看着柳怀一，微皱着眉头。
他不知道为何柳怀一少了针锋相对，没了冷嘲热讽，这似乎和他所设想的情况很不一样，究竟柳怀一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而且如今他如此诚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似乎毫无隐瞒，让人看不出他的意图。莫空猜测着柳怀一的想法，可是柳怀一却声色不动，默默不语，眉目含笑，尽情的让莫空打量猜测。
片刻后，莫空冷冷一笑，转过头看着窗外，又是一阵沉默。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莫空看着窗外，似叹息般的开口，口气仿佛在和多年好友交谈一般，片刻前的针对已经消弭无踪了。柳怀一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婆娑树影间，直立于庭间的依稀是白日间那沉寂的身影，柳怀一眼角微动，眼波转动，也似轻声叹息，说道："你......何苦如此？"
莫空听到柳怀一的问话，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看着他，笑道："公子此话何意？"
柳怀一问出口也微微吃了一惊，听到莫空问他，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对自己此时的话语不解中更加困惑，究竟自己是在想写什么？他不明白，恻隐，怜悯之心本不该有，也不会有，他如此坚信着。
松开眉头，柳怀一微微一笑，说道："他是可怜人，公子却是无情人。"
莫空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转过头看向窗外，说道："公子难道不是无情之人么？"柳怀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公子的态度转变的倒是真快啊！"话音中没有讽刺，似乎只是平常的一句话。莫空听了笑道："这个自然，公子不畏天地，莫空自然也要为自己谋得出路才好，如今莫空和公子恐怕同样是夜离欲除对象，在下实在不想与公子心生嫌隙。"
柳怀一垂下眼睑，睫毛微微颤动，说道："在下也不想与公子心生嫌隙，只是......"他抬起头，对上莫空转过来的目光，笑道："公子若肯将在下所求之物相让，在下感激不尽。"
"哦？"莫空托上了声音，笑问道："公子所求何物呢？"
柳怀一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莫空的问题，只是看着窗外的那条人影说道："公子的无情，在下尤感不及，公子可有想过若是那人也背叛公子，公子恐怕在无胜算。"莫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答案，却没有多问，只是随着柳怀一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笑道："胜算与否，成败在天，若是上天执意灭我，我也无话可说。"他的声音不轻不中，刚好可以让外面的人听得分明，院落中的身影果然微微一颤，挣扎的意念引起的微小的动作却无法逃过屋内两人的眼睛。柳怀一笑了笑，对院外那人的挣扎心知肚明，同时也更加感叹莫空的无情，他说道："看来公子已经有了完全的对策，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