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辰————哥木

垂下眼，视线落在握拳的左手上，苍岚用力握紧，却仍是什么都抓不住。

直到青辰离开，苍岚都是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唉！"一声长叹突然响起，带着悠远绵长的惋惜。

苍岚没有动，仿佛此刻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了。他就维持着那个紧握左拳的动作，置身尘世却又超脱一切。

"沉小子......"一只温暖的手抚上苍岚的头，温柔地摩挲，"你真是让我......"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似乎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累了，从来没有如此的累过。"苍岚终于开了口，脸上的疲倦之色展露无遗。不是上次与封墒相见，虽然也是虚弱不堪，虽然也说累，却不似这般的把一切隐忍起来的脆弱统统展现出来，仿佛已放弃了所有般的毫不在乎。
封墒抚摩苍岚的手僵在那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竟不知道你和青辰早就认识了。"
听到"青辰"这个名字，苍岚心里一颤，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知道封墒刚刚才到，师父虽然很多时候不着调不过却不是好事之人。就算他真的看到了什么也会立刻避开的，好奇的话他会直接问出来，不会在心里肆意猜测，更不会无聊到动用灵力掐算得知。不过掐算出来的，有时灵有时不灵。苍岚也很奇怪，师父明明是上古之神，拥有极其强大的足以傲视三界的灵力，却不会预知以及窥视人心。虽然这种能力除了凤凰一族外就只有天帝拥有。
"我们......是很早就认识了。"苍岚说的保留，他不清楚封墒知道多少，可也不想封墒知道太多，所以回答的含糊。
"唉！"封墒又叹气，不过这次无奈的成分居多。"你们一个两个都想瞒着我。我就不明白，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出来又怎么了？看老头我出丑很开心吗？"
出丑？此话怎讲？
苍岚满脸疑惑。
"唉！"又是一叹，封墒也觉得今天自己的叹气多了点，尴尬地对苍岚笑笑，立刻进入正题，"老头我要知道青辰和皓央曾是情人关系，他们那个样子是在分手，我......我也不会事后把皓央揍得三天下不了床。"越说越小声，封墒的老脸难得出现一抹红晕。
苍岚瞪大眼，把皓央揍得三天下不了床？要知道天上一日，人界百年。这么说现在皓央还在养伤呢？虽然一直看皓央不顺眼，可听到这个消息苍岚还是难得的同情起他来。被封墒揍得三天下不了床，那下手该有多重呀！
不过，青辰和皓央分手......苍岚原本已成死水的心立刻又活跃了过来，但没持续多久，又静止不动了。
如今这样的局面，青辰他们分不分手，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想起那天他拉下脸求他前世那不熟的哥哥持书文君带他到天界找青辰，本想带他回来，却被不想被他不留余地的拒绝了。他以为，青辰和皓央......已经和好如初了。是他误会了，刚刚他还那样羞辱青辰......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他时日已不多了，他和青辰，终究是无缘。
"喂，沉小子！"封墒看到苍岚神游有点火，他这个师父怎么好似一点威信都没有，他正说话呢，自己的徒弟却敢跑神。
"啊？"苍岚回过神来，道，"您说什么？"
没有忽略那个"您"字，封墒在心底得意地哼哼，看来他还是有点威信的，还知道对他这个师父用敬语。
"你是不是该跟老头我说说你和青辰的事？"
"呃？"要他说什么？
"不好意思了？嘿嘿。"不知道封墒在高兴什么，只见他黠促地碰碰苍岚，道："你为了青辰被东海龙王囚禁了五个月，此事可是真的？"
这都知道了？苍岚不情愿地点头。
"嘿嘿，是不是很惊讶我会知道，樊千那小子你认识的，我曾答应他和他比酒的。我揍皓央本想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老头我的徒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谁知道力道没控制好，三天了他还在床上躺着呢。我怕他老子找我麻烦，就带着青辰下界了。然后我就想起我和樊千的这个约，于是我们就去北海了。哎呀，说起樊千，沉小子，你可别说我偏心，他和老头我的脾气可真对，我还真是喜欢的紧呢。不过呀，就是脾气太像了，要不然我说不定也会收他做徒弟的。"
跑题了。苍岚本来还有那么一点听下去的兴致也没了。拿起身旁的被子盖上，苍岚准备补眠。之前他去姻缘石上给朝倾牵了她和展一侯的红线，消耗了许多的灵力，又和青辰周旋了一番，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应付封墒了。
封墒说到高兴处，看到苍岚兴趣缺缺的要去睡觉，怒道："老头我的话就那么无聊吗？你竟然给老头我睡觉！"
"唔。"苍岚含糊应道。其实不难猜，他既然去樊千那儿了，樊千要讨好封墒又见青辰做了他徒弟，肯定把知道的事都说了。
"行，那我说个不无聊的，你知不知道青辰他为什么来找你？"看到苍岚很精神的看向自己，封墒满意一笑，慢慢揭开答案："他喜欢你，所以是来跟你说的。别的不说，他的这点勇气老头我还是很敬佩的。"喜欢了就不顾一切去要，不喜欢就毫不留恋地割舍，这一点，很多人是很难做到的。
苍岚的左手不可抑制的颤抖，右手摸上那个空空如也的地方，纵横交错的疤痕还在，可是他似乎又失去了很多很重要的东西。
"就这？"苍岚迫使自己镇定地问道。
封墒很惊讶，他以为苍岚知道后会很高兴的。听樊千的口气，苍岚应该是很喜欢青辰才对。毕竟，青辰的灵魂那么纯净，即使投了胎，苍岚身为凤凰的本性还是在的，他不可能不被青辰吸引。
"你......高兴的傻了？"只有这一个可能来解释苍岚的反常了。
"高兴？"苍岚冷笑，"那样肮脏的人，我看了就恶心！"

第三十三章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樊千诧异地问眼前的人，刚才他差点没认出来这个披头散发的人，还以为是个女子，近了才看清是青辰。不是他眼神不好，任是谁看见一个头发长至地面的人都会以为是女子吧。平常束着头发没看出来，这小子竟然没事把头发留得这么长。
青辰恍若未闻，径自往前走。
有诡异。
樊千跟过去，不死心地追问："到底怎么了？难道你没见到苍岚？"怕青辰还不理他，樊千伸手去拉他。青辰要挣开动作却大了点，虽然没让樊千抓到，自己却踉跄地摔在了地上。
"没事吧？"樊千眼疾手快地去扶他。刚触到青辰的衣袖，一道莫名其妙的大力向他打过来，他毫无防备，被结实地击中而仰面躺在了地上。
这......
樊千心里哀嚎：就是跟他有仇也不用让他以这种极不美观的姿势示人吧！感觉像翻壳的乌龟啊。丢死人了。想他北海龙太子，将来的王，怎么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还没抱怨完，衣领被人一手提了起来，可惜那人的力气有限，造成了他被拖在地上的屈辱姿势。
"喂！放开老子！"誓可忍熟不可忍，他只是不知道是谁暗算他才没回手，当他很好欺负啊！
"咚！"
这声巨大的声响是樊千被突然放开，一个不备，脑袋重重碰在坚硬的白玉砖上发出的声音。
"喝！"痛极的樊千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来不及揉磕到的地方，就去攻击这个莫名其妙整他的人。
快碰到对方时樊千硬是转了方向，那一掌打到旁边的柱子上，柱子立刻化为粉末，风一吹，会立刻消失不见。当然，前提是北海龙宫里有风的话。
"怎么是你！"樊千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对方连白眼都懒得翻，没甚感情道："怎么不能是我？"
樊千捂着受伤的地方，嘶~~痛死了，臭小子真下得去手。
不理会废物一样的樊千，他转而看向青辰，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青辰抬起头看向他，有一刻的迷惑，然后缓缓道："我突然想起来他似乎从没问过我的名字，可是他却知道我叫什么，真是奇怪啊。"
那人皱眉，这个人在说什么？莫非是傻了？
"你说谁？苍岚吗？"倒是一旁的樊千听懂了，边揉头边问道。
"是啊。"青辰点头，"我刚刚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真的没问过我叫什么。"
感情是刚才在神游没听到自己的问话呀。樊千稍稍释然，他可不想被当成空气被忽视，更何况还是一条蛇。呃......他是没什么偏见，可是被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无视，怎么说也不会好受啊。
"你认识苍岚？"终于听到自己明白的，那个人问道。奇怪了，这条蛇，竟然认识性情古怪的苍岚？
"我......"青辰苦笑，"我不知道算不算认识他。"
那个人再次皱眉，怎么他的话自己总是听不懂？
看到那个人苦恼的样子，樊千洋洋得意起来，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搭在他肩上，笑道："小扬扬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呀！来，求求千哥哥，千哥哥一定会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你！"
"滚开！"那个人狠狠甩掉樊千的手，像是被什么瘟神一类的东西触碰到似的。
"你！真是不可爱！"樊千虽气却不敢做什么。一是怕冷酷无情却极度溺爱自己个儿弟弟的玄落找他算帐，二嘛，是舍不得。不过樊千却死鸭子嘴硬的只承认是碍于玄落的面子才纵容琴月扬的。哦，对了，此人就是南海龙二太子琴月扬是也。
琴月扬挑眉，"我可不可爱关你什么事？"
"呃......"瞬间穷词，貌似真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懒得理樊千，每次见到他就是这副白痴模样，而且还那么好欺负。就算自己做的再过分也不见他生气还手，真是窝囊透顶。越想越不忿，琴月扬干脆无视他。倒是这条蛇有点意思。自己一过来就看到樊千要抓地上的他，以为樊千没本事到只能在自己的龙宫里欺负人，看不惯的他就决定来个打抱不平。没想到这条平平凡凡的蛇竟认识苍岚。更是好奇了。
琴月扬扶起青辰，问道："你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刻意把语气放软，琴月扬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被严重无视的樊千止不住在心里泛酸，什么嘛，都不认识人家竟然做出这么深情款款的样子，真是让人看着不爽。他们认识这么久，怎么不见这个臭小子给自己好脸色看过？
"我叫青辰。"青辰对琴月扬道谢后答道。
青辰。记下这个好听的名字，琴月扬又道："刚刚看你被樊千欺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向看樊千不顺眼，正好可以借此名正言顺地收拾他了。
"我哪有......"琴月扬一记凌厉的眼神射过来，樊千立即乖乖噤声。
青辰很迷茫，樊千有欺负他吗？答案似乎是没有。怎么这个人这么肯定呢？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呢？"不知该如何解释，青辰只好转移话题。
"哦，你看，我竟然忘了。"琴月扬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一笑，倒把那副故意装成的冷漠模样给冲没了。青辰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人长的很俊俏，不似他见过的最好看的澄颜那样夺人眼目，美丽地让人自惭形秽，也不似皓央那样俊美无俦，贵气逼人。而是那种离你很近的美，让你觉得他好看却不觉得遥不可及，也不会让你觉得自卑，总之是好看得恰到好处。
青辰身为蛇那迷恋美丽事物的本性悄悄露出头，一下子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
"我叫琴月扬。"
青辰暗叹：连名字都是那么的美丽。
琴月扬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被忽视很久的樊千却抢在他前面道："封墒君，您回来了！"
这一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回来的封墒身上。
琴月扬眼睛一亮，这位就是哥哥仰慕的上古之神啊，能亲眼目睹他的风采真令人兴奋。
"封墒君安好，晚辈是南海的琴月扬。"琴月扬恭敬地对封墒行礼。
封墒点点头，道："不错，都长这么大了。你哥哥可好？"他记得他哥哥叫玄落，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了点。
琴月扬尴尬地笑笑，道："好，当然好。"
樊千有些担心地看着琴月扬，想说些什么，嘴动了动，却没说出口。
"这个是我的徒弟，你们认识了吧？"封墒拉过青辰对琴月扬道。
"认识了。"琴月扬的表情放自然了些。樊千跟着松了口气。
"那我们有事要谈，就先失陪了。"封墒不等琴月扬表态就带着青辰离开了。

"哦，好。"琴月扬说完这句话，封墒他们早没影了。
"封墒君怎么怪怪的？"樊千低喃，这个老头老是疯疯癫癫的，这会儿怎么这么正经？

第三十四章

"小哥哥很喜欢那个人吧？"朝倾问道，美丽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在人间的几十年让这个单纯稚气的女孩子蜕变成为成熟婉约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大方的韵味。
苍岚没承认也不否认。
时间过的真快，仿佛他刚刚看着朝倾穿着华美的嫁衣不情愿地出嫁，一转眼，朝倾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看着妹妹幸福的样子苍岚总算放下心来，当初决定的匆忙，他真担心朝倾会怨恨自己。
"小哥哥，不让他进来吗？他都在门外站了快一天了。"朝倾说着，又看了看门外。那个人，从她来时就已经在那儿了，她和小哥哥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的话，他竟连动都没动过。她刚从人界回来，并不清楚他和小哥哥之间的纠葛。只是从小哥哥漠视的态度猜测着，小哥哥应该喜欢着他吧，若是不相干的人或是讨厌的人，小哥哥是不会放任他靠近自己寝宫的。
"不用管他。"苍岚似是很习惯了，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真的不去找展一侯的转世了。"
人界短短几十年就是一辈子，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须臾。朝倾若是不去找展一侯的转世，和他再续前缘，他们，或许要就此错过了。展一侯转世后就会忘记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朝倾却要守着他们的记忆一个人过完漫长的一生。
"不找了。有这几十年，我已经很满足了。再说，不是还有洛吟陪着我嘛。"想起懂事的女儿，朝倾笑得满足。
展洛吟是朝倾和展一侯的女儿，她完全继承了母亲的血统，也是条龙。
当然是龙，苍岚暗道：他让朝倾服食了带有自己灵力的红莲，红莲根据他的意愿会让朝倾怀上孩子。不然，异类和人类结合，又怎么会有孩子呢？
只是这个孩子会完全承袭母亲的遗传罢了。
苍岚叹息，"既然你已做好打算，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青辰，跟我回去吧？"
"我......我再等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我说青辰，等多久都是一个结果，他不见你就是不见你，干吗非赖着呢？我说呀，你就别再想他了，重新寻觅一个新的......嗷！"
"死樊千，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看，我不抽了你的龙筋我就不叫琴月扬！"
......

朝倾听得狐疑，青辰，很熟悉的一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太久远了，她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小哥哥，你真的不见他吗？"听樊千的语气青辰这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小哥哥竟然不见他呢？
"你也来了很久了，洛吟她还不习惯这里，你还是多陪陪她的好。"
明显的逐客令。
朝倾却装做没听出来。"要不我去把门打开。"
"朝倾。"苍岚的声音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