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辰————哥木

朝倾顿住，不解道："既然不想见他就直接告诉他不要让他再来，他要不听就设个结界让他不能靠近，弄一个眼前清净。要是想见，就开门让他进来。这样不进不退的，算什么呢？"
不进不退......
是啊，还真是尴尬的局面。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除了漠视，他又能做什么？
青辰跟着封墒学习法术，虽才短短几十年，底子很好的青辰也算小有所成。
而他，过一天，灵力就消失一些，并且每天消失的越来越多。
如今，他连青辰的一成法力都达不到，他能怎么办？
"开门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是不见他，也要见一面把话说清楚，好让他死心。"朝倾实在看不下去了，都这个时候了，小哥哥怎么还在犹豫？这不是明摆着耽误人家吗？

厚重的门打开了，门外的人眼里闪过惊喜，但在看到开门的人时，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朝倾倒是始终笑容着："青辰，请进来吧。"
青辰犹豫了一下，道："是苍岚的意思吗？"
朝倾笑容一滞，道："不是。"
"那我不进去了。不过谢谢你。"
意料外的答案，朝倾不由得多看了青辰几眼。很平凡的一个人，五官并不张扬。身上却奇异的有一种很干净的气息，让人想要靠近......以及沉迷。
这样的人，小哥哥怎么会如此冷漠地对他呢？
"你进来吧。虽然不是小哥哥的意思，可是他没反对啊。不然我怎么会把门打开呢？"
看到青辰脸上出现挣扎之色，朝倾又笑了："请进来吧。我这都是第三遍请你了呀。"

再次置身于这里，青辰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他是被迫的，满心想着离开这里。
第二次，他满怀期待地在这里等待着,结果却落空。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他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了。

几十年，眨眼而过。他还能再见到苍岚，他应该庆幸了，不是吗？

朝倾在青辰进去后就出来了。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她就不留下来防碍他们了。
经过樊千和琴月扬身边，朝倾微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樊千也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琴月扬却似被烫着一样，极不自然地把脸扭到一边。
"你哥哥他现在很好吧？"朝倾在琴月扬面前停了下来，问道。
琴月扬只好把脸转了过来，微微垂首，不敢正视她，点点头，含糊道："嗯。"
"鹤甫呢？应该也很幸福吧？"
琴月扬猛得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朝倾，见她含笑看着自己，目光温柔。那样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轻易地穿透他的胸膛，直达心脏。刀尖刺到心脏，不是伤害脆弱的内在，反而释放了一些东西出来，譬如叫做愧疚的东西。
"鹤甫也很好。他还在南芝教书，哥哥白天在宫里帮着父王处理事物，晚上才回南芝。他们，很幸福。"琴月扬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朝倾，见她没有其他的情绪，这才真正把心放了下来。
"那就好。"
朝倾走了几步，回头对一直看着自己的琴月扬璀璨一笑："扬儿，回去跟你哥哥说我不恨他了，还有鹤甫，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还有，我也很幸福。"
琴月扬看着那朵昙花一般绚烂耀眼的笑容，呆呆地应道："嗯，我会的。"
第三十五章

偌大的寝宫里，一张紫玉龙床摆在最显眼的中央，周围的轻纱丝幔倾泻下来，无风自动地随意拂动。苍岚若隐若现的身影就这么映在青辰浅色的瞳里。

"你来了。"见青辰呆楞着站在几步之外，苍岚只好率先打破寂静。玉质的声音清冷而遥远。
苍岚说完话，青辰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住。
气氛又冷了下来。
苍岚不明所以，这个人，几十年来，每天都来东海，在他的寝宫门外不站到一天决不回去。现在让他进来了，却还是站着，这......什么意思？
害他"你以后别来了"之类的话都没办法说。

气氛越来越冷，连呼出的气体都觉得冰冷。

"苍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青辰终于开口，缓解了这透不过气的诡异氛围。
"你说。"苍岚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又不好问别人，只有问当事人了。
就这个？苍岚突然觉得很好笑。"因为我是凤凰。"凤凰眼可以看见一切，知道他的名字那还不容易？

原来如此。

"老头我可是不轻易收徒弟的。被我看中的人，哼哼，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青辰啊，我还有两个徒弟的，一个是天帝的左右手，被众仙尊称为神君的持书文君，还有一个，不成器，叫做沉淼。他们两个是兄弟，是凤凰一族。不过你不要因为他们的身份尊贵就自卑，你想，他们是我徒弟，你也是，你们就是一样的地位了。嘿嘿......"

"青辰，沉小子脾气一直不好，你多让让他......沉小子是谁？沉小子就是沉小子啊，你不是说你喜欢他吗？就刚刚，我和樊千拼酒的时候你说的啊，怎么这会儿想赖啊......"

苍岚说他是凤凰。原来师父一口一个念叨的沉小子就是苍岚啊。封墒从皓央那里救了他，还给他疗伤，悉心照料他。他很感激，无以回报的他就答应了封墒做他徒弟。不过封墒这个人不怎么着调，说话经常颠三倒四的，除了教他法术以外，说的话，一半以上青辰都有听没有懂。

"你就是......"
"苍岚......"
两人的声音竟同时响起。
"你先说吧。"苍岚道。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青辰踯躅道，"还是你先说吧。"
"好吧。我先说。你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才天天在门外等的？"要是这样，他还真要佩服他。
青辰点头又摇头。"这只是一部分。"
"那......"
"苍岚，我们不要这样子说话了好不好？"这样陌生客气得仿佛应酬的方式，真让人难以继续下去。
"这样子说话是什么样子，不这样说话那要怎么样说。"
"这样，感觉像是陌生人。"还是学不会隐藏，青辰老实说出自己的感受。
苍岚笑了："青辰，我们，本来不就是陌生人么。"
宛如利器直插心脏。
青辰面色凄然："可是，可是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左手手腕早已愈合的疤痕又疼了起来，仿佛又回到被锁在这里，徒手砸禁灵镯的时候。以为已经麻痹了，可是却还是会觉得疼，钻心的疼。

苍岚垂下眼帘，本来就朦朦胧胧的，这下更看不清他的表情了。"青辰，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苍岚......"
"别来了，真的。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我不想厌恶你。"
"......"d
"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说的。你说的对，这样陌生的感觉真是让人讨厌。我们，根本就不该见面的。不过也好，把话说清楚了，以后也就不会再想了。你，慢走不送。"

"嘭！"
门被大力地撞开。
樊千凶神恶煞的出现在门口。
"你犯什么神经！"后面骂骂咧咧的是琴月扬。他们一直在门外等着，琴月扬灵力较低，里面两人的谈话他听不到。而樊千却是一字不漏的全听到了。
樊千很生气，明明苍岚喜欢着青辰，青辰都跟他坦白了，苍岚却故做姿态地摆架子。越听越不爽，樊千控制不住地破开门要去教训苍岚。从青辰站在门外等着非要见苍岚一面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忍着，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死小子，拽什么拽，揍他也就一句话的事。

"苍岚，今天就一句话，是男人就爽快一点。你到底喜不喜欢青辰！"樊千揪着苍岚的衣领质问道。
苍岚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快说啊！老子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在这磨叽。"樊千口气更加不善，准备随时收拾他。
"呵呵。"苍岚笑出声来，"真是，就只剩这一天，也不让我好过。"
说什么呢？樊千皱眉，不会是被自己强势的样子吓得语无伦次了吧？
"樊千，你放开我。我这样很难受。"说着，苍岚还咳嗽了几声。
樊千见他不像装的，准备放开他。但转念一想，这家伙要真跟他装他也看不出来。
"你快放开他吧，樊千。"青辰见不得苍岚一点难受，赶忙帮腔。
看在青辰的面子上，樊千松开了苍岚。苍岚软软地倒回床上。青辰站在床沿，立即探过身去，紧张道："你怎么样？还难受么？"
苍岚闭着眼睛，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樊千看不惯，苍岚这样对青辰，青辰还护着他。"不就揪了他一下，连根汗毛都不会掉，担心什么，弄的跟他快死了似的。"
说者无心，苍岚却浑身颤了一下。
离他最近的青辰感觉到了，更紧张了："怎么了？难受你说啊。"
苍岚睁开眼，墨玉色的瞳泛着一层迷蒙的水气。他伸出右手，用尽力气抓住青辰胸前的衣服，迫使他更加凑近自己。
"青......辰，"苍岚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谢谢你......喜欢我。你一定不要，忘记我。"
"你什么意思？"青辰疑惑道。
苍岚抓着他的右手慢慢松开，然后无力地垂在身旁。
"苍岚，我听不懂。"
苍岚看着头顶上那张因着急而涨红的脸，笑了。那笑容，好象盛开的白莲，干净纯粹，又如满簇的梨花，素雅高洁。可惜那绝美的笑容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就消逝了。
等青辰发现时，那个刚刚微笑的人，连眼睛也闭上了。
"苍岚......"心里没由来的掠过一丝不安，青辰摇晃苍岚，"你醒醒，不要睡啊，先把话说清楚。"
"嘶-喝~~"琴月扬发出倒抽气的声音，慌乱而茫然道："苍岚他......没有脉了。"

第三十七章

天界 栖梧宫
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直直地跪在高耸入云的宫殿大门外，挺直的腰身显示着他的执著。

偶尔有一两个神仙打此路过，有的装做没看见继续走自己的路，有的停下来看一会儿，议论几句才离去。

"我说，他怎么还在这儿呢？"刚才路过又回来的神仙问他的同伴。
"估计是有什么急事找神君吧？怎么，你突然有这个闲心管别人的事了？"
"哪呀，我也就是好奇。神君门外，可是从来没跪过人啊。"
"也是，想咱成仙这几百年来，哪见过这阵势。不过，他不知道神君不在宫里吗？这么跪着给谁看呢。"
"啊，对啊，神君不是常在凤华池跟红莲对奕么？他怎么不去那儿？"
同伴敲他一下，道："早八百年的事了，现在早都不去了。"更何况，凤华池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么？
"咦？那神君去哪儿了？"又好奇起一件事。
"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走吧。"同伴不愿多谈，硬把他拉走了。

"听到了吧，神君他真的不在。你还是回去吧。"红莲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对跪着的人说道。
男子闭目，不理会红莲的好心。
"你......唉！怎么也是这么倔。那你等吧，反正神君夜不归宿也是常事。"这个凡间的妖，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持书文君。可惜来的不是时候，持书文君指不定在哪里风流快活呢，怕是一天半日的不会回来了。
见说不动他红莲也就离开了，走了几步，又补了句："天上一日，地上百年。要是错过了什么，到时候可别来埋怨。"
男子仍是全无反应。

"那桃桃，苍岚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那时，他是这样问桃桃的。
当时桃桃把他叫到一边，小声对他说道："你现在去天界找持书文君，他有办法救苍岚。记住，这件事谁都不要说。一会儿我和封墒君去东夷取些圣果来，帮苍岚护着他的肉体和魂魄。你要快一点，圣果虽是好东西，可苍岚现在这情况也保不了多久的。最多十年，天上一日，地上百年。时间长了，可就什么都晚了。"
"那师父也不告诉吗？"若是苍岚突然醒了，那师父起不是要吓一跳？
"到时候再说。"

封墒他们走后，自己就立刻来天界。这几十年，他的法力见长，虽成不了仙，可是上天，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持书文君不在。那个清雅如莲的仙人告诉他持书文君出去了，劝告下次再来。他二话不说就跪在持书文君的宫殿外。等不到持书文君他决不走。后来他又劝自己，自己干脆对他视而不见。那仙人估计生气了，就离开了。
青辰其实还是挺感激他的。毕竟他是真的关心他。比起那些冷漠的或是凑热闹的神仙来说，他已经很好了。
人间的十年，在天界，可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心焦急，可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持书文君，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跪得浑浑噩噩之际，那座巍峨的宫殿终于打开了门。青辰立刻来了精神，紧紧盯着里面的人。
持书文君含笑望着他，道："等很久了吧？请进。"
于是，立刻起身跟着进去。尽管跪了许久的膝盖又麻又疼。

落座后，青辰开门见山道："神君，青辰有一事相求。"
持书文君道："不用叫什么神君，你现在是师父的徒弟，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虽是面带微笑，可那清凌凌的声音是如何也掩饰不了他的淡漠疏离。
青辰哪敢和这个众仙景仰的神称兄道弟。笑笑算是把此事含糊了过去。"苍岚他......"青辰刚开了头，持书文君的一句话又把下面的话吓回去了。
"你爱苍岚吗？"持书文君是这样问的。
爱吗？他只知道他喜欢苍岚。爱太深，他从不敢碰触。
看到青辰踯躅，持书文君不以为意，"回答不出来没关系，是我问的唐突了。"
青辰松了口气。
谁知接下来的一句话把青辰打入了地狱。
"你可以走了。"
什么？让他走？他刚来，什么都还没说，还不知道持书文君会不会救苍岚，就让他走？
不理会瞠目结舌的青辰,持书文君站起来，俨然要送客了。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有什么东西拽着他离开座位，知道是持书文君施了法，青辰抓着座椅，就是不愿走。
"可是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持书文君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
拽他的力道突然变大了，眼看着离开那张椅子了。青辰急得大叫："神君，我不要走！"
持书文君冷冷地看着他，不语。
青辰已经被拖到门口了，他用脚抵着门框，仰头看着持书文君，乞求道："我喜欢苍岚，很喜欢很喜欢。可是那不是爱，我虽然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没有那么深。我只是喜欢他，我不想他死，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自私，可是我希望您能救他。您可以提任何要求，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只求您救他。"
持书文君仍是冷冷地看着他。
青辰绝望地闭上眼睛。连这样说都不行吗？有什么漫过他的全身，全身都麻木了一般，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等等，一动不动？青辰快速睁开眼睛，坐起来一看。拽着他的力道不见了，面前是门框。回头，持书文君已经进去了，仍旧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连忙站起来，青辰不客气地又坐回去。
"苍岚挺有眼光的。"青辰坐定后，持书文君道，"诚实，不滑头，懂分寸，不要挟，也是，灵魂这么纯净，人能差到哪去？"不会为了非要他救苍岚就说爱苍岚，不提师父，也没用苍岚是他弟弟这一层逼迫他。只是单纯地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