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玉焱浅夜

我，还奢望些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公寓之中，我睡在陆昊宏宽大柔软的床上，而抱枕被褥的角色，则由该床的主人陆昊宏一力承担。
"......醒了啊？"我轻轻挣了挣，非但没有挣脱陆昊宏的怀抱反而把他给弄醒了。
"唔......嗯......"我含糊地应了声。
"哦..."他打了个呵欠，明显意识游离，下一秒我只觉得包裹住自己的四肢都紧了紧。
"喂......"我无力地叹息，看来这被当成抱枕的是我才对了。
均匀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庞，我抬眼看去，是陆昊宏安静的睡脸。
并非第一次见他这副毫不设防的样子，但仍无法抑制呼吸发紧。
你这个白痴，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姿势有多危险啊？
真是的......还好我虽不是什么纯情小白兔，但也不是危险大灰狼就是了......
我将身子向上挪了挪，伸长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陆昊宏的唇角偷偷印上一吻，然后像个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似的，望着他的睡脸傻傻地笑了起来。
陆昊宏，你知不知道你长得真的很帅？
特别是睡着的样子，纯洁得就好像天使，让人光是看着都能醉......
"你干嘛啦？"陆昊宏突然睁开眼睛，我的一口气没接上来，开始剧烈地咳嗽。
"喂，你不是吧？被我吓到了啊？"他动了动放在我身上的手，抚着背给我顺气。
"你......一直都醒着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呼吸，依旧惊魂未定。
"本来我是可以装作睡着了的，谁叫你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脸上怪痒的......"
我的脸刷得从脖子红到天顶盖，避开他的视线，我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
"怎么了？是你‘非礼'我在先吧？"他手肘一用力支起身体，正好把我圈在身下。
"谁......谁非礼你啦？！"我想要挣扎，可动了两下，突然发现目前这个姿势太过不妥，索性停止努力。
"我可没睡着哦，"他指了指自己的的唇角，"别以为我闭着眼睛就可以赖。"看着他一脸戏谑的表情我悔得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
丁杰昀啊丁杰昀，你神经有问题，吃饱了撑着你亲他干嘛啊？真是......现在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不对！黄河的水它本来就是浊的......
"我是非礼你可以了吧，"正对上他的眼睛，我豁出去了，"我喜欢你，所以亲亲你，不行啊？犯法啊？"
贼笑僵在脸上，这次轮到他一脸茫然。我没有笑，甚至是面目严肃地看着他，因为这次真的真的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你说......喜欢？"他像不懂中国话似的，愣了半天才抠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重点的词汇来研究其具体含意。
"是啊。"这次我倒是答得轻巧，没再躲躲闪闪。
"哪种......喜欢啊？"
"就是男生喜欢女生那种，或者女生喜欢男生那种。"
"但是......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吧......"
"是啊，我没忘。"我点了点头。
"那么说......你觉得我像女生？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像？"
"这跟我喜不喜欢你有关系吗？"他定定地看着我，一副傻傻地表情，沉默半晌才应了一句，"没关系......"
"那不就结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
"你怎么说？"我看他一脸茫然，却一点从我身上下去的意思都没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我？"他的反应难得如此之慢，我问话三秒后，他才像个上课时睡着后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般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大概......不讨厌吧......"他看着我的眼睛，幽幽地说了一句，"而且......觉得有些高兴......"
"咦？"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忽然就俯下身来咬住我的嘴唇。
"唔......"我措手不及，呆呆地任由他占尽先机，长驱直入。
他的吻有些生涩，甚至让人觉得小心翼翼。但他的气息如此炽热，仿佛能将我溶化。
我任由他啃着咬着，直到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晃我紧闭的双眼，我才突然惊醒，制止了身上的人一路向下的行径。
"......怎么了？"陆昊宏也好似如梦初醒，目光迷离地看着我。
"我......"才表白了心迹不是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无法接受他对我做这样的事......
"我要去医院换我妈了......"我别开视线，语调里充斥着歉意。
"啊，对......对不起......我一时头脑发热，差点忘了......"他似乎犹豫了下，然后凑过来吻了吻我的眉心，"我不会介意的，如果你不想要，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只是......"我转过头看着他，他淡淡笑着，但眼里明显写着失落。
"不用说了，我明白......"他从我身上挪开身体，然后起身下床，打开房门离去。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里，自身上的重量消失之后，变得空空的。

第 11 章
或许我只是缺乏安全感。
陆昊宏给了我久违的安全感，但，一切又太过于梦幻，让我无法安然接受。
从认识他的过程，到他对我的帮助，到我得知他的家境过往，到我对他动心，再到他愿意接受我，一切太不真实。
我为什么会碰到他？他又凭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在处境那么纠结的时候会对一个全力帮助我的人心生好感实属正常，但，他呢？他说，不讨厌，甚至有些高兴......
也就是说，他至少也是有点点喜欢我的......
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像他那种什么都不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过份优秀的人，会有可能喜欢我什么？
或许这才是我真正最大不安的来源。
又不是言情偶像剧，麻雀变凤凰。
我是个男的，他也是个男的，虽然并不是什么绝对意义上的GAY，但起码我真真正正喜欢过的两个人都是男的，一个是吕威，另一个就是他。
可偏偏，他们两个都是这么该死的优秀的......男、的......
也许潜意识里，我只是在害怕，害怕再度被抛弃。
我没有可以将他们留住的自信，永远也别想有......
所以，与其期冀一场没有未来的感情，还不如根本不要开始，不越过那道坎，不陷得太深的话，也许，最后即使离别，也就不会那般疼了......
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
对啊，为什么我早没想到？
为什么我不沉默到底，让一切慢慢淡去？
为什么我要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
可现在，一切覆水难收，我又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变得这般懦弱这般寡断这般自卑，像个怨妇般终日为些感情琐事惴惴不安。
于是，在陆昊宏的周围我不由得觉得自己渺小得不值一提，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下，只能活在他的庇佑中。
差距过于悬殊，我只得开始担惊受怕自怨自艾......

"锵~"陆昊宏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随即一块温热的毛巾覆满我整张脸，思绪被打乱，就连视线也被挡了个彻底。
"干嘛啊？"我坐起身，揭下脸上的毛巾。
"我以为你没睡醒啊~"他笑得一脸灿烂，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没睡醒......干这个什么事？"我看了看手上的毛巾，又转眼瞪着他，没好气地说。
"这个嘛......说起来，我小时候特别怕冷，冬天死活都不肯起床，被叫醒了也是迷迷糊糊的，穿衣服都能穿着穿着就睡着了呢。"
"你还真是厉害......"此时的我根本笑不出来，但他的语气无疑让我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后来呢，我大哥想了个方法，就是用热烘烘的毛巾给我敷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用这个方法居然真的可以把我弄醒，而且神清气爽。"
"哦，于是你又拿我做实验素材啊？"
"呵呵~"他傻傻地笑了起来。
我看了看手上的毛巾，又看了看明显陷入回忆中的陆昊宏。
"你......有个大哥？"听说他是独子才对，怎么又会有个哥哥呢？
"呃？"他回过神来，愣了愣才说，"哦，他是我大伯的养子，说起来，我大伯也是我爷爷的养子呢......不过，他们一点都不像是被人收养的，虽然我是没有见过我大伯啦，可是我大哥真的对我很好......"他毫无逻辑性可言地说着，语气忽然感伤了起来，我能够想象，在那种大富大贵的大家族里，人情关系肯定比一般的家庭要复杂很多。
"看得出来，你大哥很细心。"我对他勉强扯出了个笑容，举了举手上的毛巾示意，然后在躺倒回床上的同时，把毛巾盖在了脸上。
"是啊，他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我的目标就是成为跟他一样的人......"
"你现在已经很优秀了啊。"我们的声音隔了一层毛巾传递着，进耳出喉，都带上了些朦胧。
"还不及他十分之一呢......"他微微叹了口气，"虽然他那么优秀，但也不是完美......他的缺点就是太爱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明明伤得最重的是他，可他却心甘情愿扮黑脸，哪怕被人恨，也什么都不解释......"
"......你......很喜欢他咯？"突然冲出口的话语听起来平静如常，可此时，我的心却揪成一团，酸得不是滋味。
如此明显的语调，他根本就是很爱他大哥的，那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用我来反衬你的优秀吗？在我身上找寻你缺失的自信吗？
"是很喜欢没错，但是......你别误会，我对他，仅仅只是作为亲人的那种喜欢......现在，我觉得我真的好对不起他......他为我做了那么多，而我却......"他的话梗在半路，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什么我看不到的地方哭了，久久地沉默着，直到我把已经凉掉的毛巾从脸上拿下来，才发现，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看着我发呆。
"怎么了？"我坐起来看着他，觉得他就像是突然间变成了一尊雕塑。
"没什么......"他勉强笑了笑，再看了我一眼之后站起身来。
"即使明知道非常对不起他，我也有我必须要坚持的东西。只希望......不要再伤害第三个人就好了......"他出门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我甚至有种想要冲上去抱住他安慰他的冲动。
可我最终什么也没做，他家里的事情我不清楚，过去没有，现在也同样没有置喙的余地，只希望，他可以坚强，可以完成自己的愿望。
而我，不曾拥有足够有力的臂膀，足够宽厚的胸膛，我的拥抱对于他来说，也许根本不是一种安慰。
所以，我无力为他做任何事，除了听他倾诉，以及，默默为他祈祷......

此后，也不知是不是潜意识地想要逃避，我几乎过着学校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偶尔回去公寓，也见不到陆昊宏的身影。
不过我们几乎每天要通一次电话，而话题毫无疑问始终围绕着我父亲的康复状况，因为除此之外，我们相对无语，最后几乎都是草草挂断。
他说他在打工，我没有问他做的是什么工作，只是隐约觉得其实他知道我在躲他，所以默默地配合着我，好让我躲得更加彻底。
父亲多处骨折，行动非常不方便，我处处小心地照顾着，倒也没有多少闲功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我和母亲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缄默，就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生活得和睦幸福的一家人。
时间一晃而过，等到父亲差不多可以靠着拐杖下地走路了的时候，已经是微热的五月了。
期间陆昊宏会偶尔来探病，送些奢侈得要死的营养品，我每每瞪着他，他都装作没有看见，还忽悠我爸说是别人送去他们家的，他爸妈想吃都吃不完，放着过期了可惜，以前就扔过不少，还不如拿来孝敬伯父您。
我爸是个节俭的人，听他那么说也不忍心退回去了，只叮嘱我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些人情给还清了。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在哼哼，您老要是知道我前前后后总共欠了他多少债还不得晕死过去，倘若再加上这一笔，我看我二十年之内是别想咸鱼翻身了。

五一长假过后，我被母亲以好好回去准备六级考试为由赶出了住了将近两个月的医院。
一大早拖着大包小包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陆昊宏正窝在沙发里看报纸。
茶几上放着的餐盘里，面包只被咬了一小口，马克杯里的牛奶还是整整一杯，动都没有被动过的样子。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木讷地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尤为有力地突显了他深深的黑眼圈和眼白上赤红无比的血丝。
"回来了啊......"连嗓子都哑到听不清音质，搞不懂他又干了些什么。
"你做强盗去了啊？"我气势凶凶地甩掉鞋子，拖鞋也顾不得穿，大步大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这小子又搞什么飞机？刚进门的时候没注意，但这会儿隔着袜子我都能感觉到脚底肯定已经踩满了厚厚的黑灰，显然屋里他也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啊？"他像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耳背不说还外加反应迟钝，半天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差点两眼一翻一口气直接背过去。
忍了又忍，最终，我只是叹了口气，把报纸从他手上抽了出来，然后把面包和牛奶递了过去。
看他一副犹犹豫豫不想接，眼巴巴盯着被我扔开的报纸的样子，我的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看你现在把自己搞成什么鬼样子了？你鬼上身了啊你？嗯？我认识的陆昊宏懂得怎么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懂得怎么享受生活，而且非常爱干净，从不会让家里的东西积上那怕一点点的灰尘！你现在是干什么这么不要命啊？赶着去死啊你！"我一口气咆哮到底，冲他吼完才开始大口呼吸。
而他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活像我是个欺压良民的土匪恶霸，"我没有时间了，再不快点的话......就拿不到控制权了......"
"控制权？什么控制权啊？"我瞟了一眼被丢开的报纸，那正是财经商报每周三的证券增刊，"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吗？犯得着为了赚那点小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吗？"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啊？"
"而是......"他皱起眉摇了摇头，看起来是那般无力，"对不起，杰昀，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又怒吼出声，并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看着他现在这副好似病入膏肓的样子，让我的心一阵一阵抽疼。
我把一整片面包全塞进嘴里，拼命地咀嚼，眼泪差点被噎了出来，我又迅速拿起杯子灌下一大口牛奶。
"杰昀，你干......唔......"陆昊宏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伸出手企图阻止我异常的行径，可最终声音却被堵回自己的喉咙。
我俯下身去，将他圈在自己的身体与沙发之间，轻易地制止他虚弱的挣扎，急促却小心地把嘴里的食物全数送进他的嘴里。
我已经顾不上什么矜持不矜持面子不面子的了，只是想看到他健健康康的样子，只是想看到他像以前那般神采奕奕地对我笑......
"杰昀，我可以自己来......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我吃还不行吗？你不要再哭了啊......"我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从眼眶里面涌出来的，只是发现的时候早已无法抑制它们的爬满我的脸颊，只得将它们全然忽略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