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猜带问弄清楚这件事后,我松了口气,高兴起来。
龙勤确实长大了,不再凡事依赖别人的保护,自己肯动脑子,而且处理得还挺漂亮。我心里替他高兴,高兴之余,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帮他。
龙勤相中的这家设计院,的确从整体实力和在业界的口碑来说都是首屈一指的,既然他喜欢这里我就替他趟趟路。
托朋友介绍了两个case过去,要求很简单,带着龙勤作。
对方自然心领神会。
结果过了一个多月,十一月份的时候,有一天临下班之前,龙勤给我打电话,语气挺兴奋:"唐颂,今天我们出去吃好吗?我请客。"
呵呵,第一次收到报酬,可以理解。
我打电话到"小江南"订了位置,然后开车去学校接他。
自从龙勤回到B市以后,我们还都没用这么开心地出来吃过饭,今天龙勤能主动打给我,让我觉得私下里为他做多少事都是值得的。
龙勤上了车我问他:"捡着金元宝了。"
龙勤笑咪咪地说:"我打工的那家设计院带着我做了两个case,分钱的时候也分给我一点。本来我不要,能在那实习我就挺满意的了。可是他们非得给我,后来就拿着了。你不知道他们给我多少钱。"
龙勤小孩子一样从风衣里面的口袋里摸出那个信封朝我晃了晃。
我笑了。
龙勤见我笑又解释说:"关键还不是钱,你知道吗,能参与这种大case是多么难得的锻炼机会。"
"是,是。未来的龙设计师,今天既然是为您庆祝,我能点贵点的菜吗?"
"没问题。你随意。"
到的时候,"小江南"客人还不算多,服务员把我们引到预订的位置,东坡肉、水晶虾仁、大煮干丝、蒜茸鸡毛菜、老鸭汤,我和龙勤一样一样吩咐下来。
等菜的功夫,旁边吃饭的一家三口引起了龙勤的注意。
那家带的小孩大约四五岁,顽皮异常。先是把筷子都过来一一拆封,然后又开始玩勺子,她妈妈怕勺子打了赶忙拦着他,他放下了勺子,又踩在儿童椅上往桌上爬。那边厢当爹的忍无可忍一声断喝:"给我下来!脚能上饭桌吗?还吃不吃了。"
龙勤扑哧就乐了出来,我也跟着乐,一面奇怪,有那么可乐吗?
小魔怪被爸爸训了,瘪瘪嘴要哭,服务员过来:"姐姐带你到那边玩去好不好啊?"哄走了小孩子。
龙勤移回视线,举起手中的杯子跟我碰了碰:"多谢你这段日子悉心照顾。咱们开动吧。"
我笑笑喝了一口,心底的滋味和啤酒差不多了,谢?我们两之间竟然也有一天需要动用这个字眼。
夜难眠
那天吃完饭回家,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B市很少下雪,黑暗的夜里,车灯照过的地方,一点点雪花好似碎金般飘洒。两旁闪烁着五彩霓虹的建筑,前方笔直成线的路灯,还有身边这个静静的人,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唐颂。停一下。"龙勤突然发话。
我把车靠路边停下,龙勤进了路边一家男装专卖店。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龙勤提了两个袋子出来。
上车递给我一只,"给你的。"
我接过打开一看,一件包装得很精美的咖啡色羊绒衫。
"谢谢。"我机械地说,更关心他怀里那只袋子里的衣服是给谁的,凭直觉,我觉得龙勤不是给自己买的。
见我盯着他怀里的袋子,龙勤对我笑了笑,然后催促道:"开车啊。"
他竟然不对我解释!
醋火直冲顶门,我赌气发动了车子,飞快地飚回家。
各自进了各自的卧室,我摔上门几下子把枕头被子统统丢下床。
过了一会我看看躺在地下的龙勤给我的羊绒衫,又觉得自己很过分。
他今天第一次挣到钱,就请我吃饭,给我买这么贵的羊绒衫,我却没给他一丁点好脸色。
别说还不知道那件衣服是不是给肖哲买的,就算是给肖哲买的,我们两一人一件,不偏不倚,龙勤也不能说是做错了,毕竟龙勤最需要亲人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不是我。
这么一想,我就消气了,开始不放心起来,偷偷打开监视器,我看见龙勤没有开灯,没有脱衣服,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感觉好像很疲倦。
我彻底后悔了,龙勤这阵子够累了,我在做什么?雪上加霜?
去厨房里煮了麦片粥出来,敲了敲龙勤的房门,没人应。睡了?
我端着粥轻轻推开龙勤房门,用手臂碰碰墙壁上的开关,灯亮了。
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我打量着,房间很整洁,整洁的不像一个男孩子的房间,龙勤就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这阵子他实在是太累了。
我伸手轻轻解他衣服扣子,总要脱掉衣服睡才舒服。
给他脱毛衣的时候,大概衣领挂到了他,龙勤扭了扭身子:"肖哲,好困。"
一刹那,我全身的血都结冰了。
那晚以后,一连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回家。
白天在公司吃,晚上去酒吧喝到烂醉,然后再回到公司我的办公室里睡下,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不太想知道,理智的存在若只能让人痛苦,那么我便不要理智了。
龙勤也没有找我,他倔起来也一向无人能及的。
周一的时候又下雪了,而且下得很大。
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我想起从前的日子,龙勤快要高考前的那个冬天,就是约会他都在复习功课,有时候为了能多点时间在一起,他就带着课本到我家里来,他在那里写写算算,我在一边连电视都不敢开,把苹果削成一片一片的,用牙签插了喂到他嘴巴里,为什么那时候单只是看着他我都觉得幸福,现在他就和我住在一间屋子里我们却形同陌路。
抓起车钥匙我冲出公司,chrysler从公司一路奔向B大的北门,龙勤一向从那里出来。
车子停在校门口,我站在车外等,雪越下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像飞舞的蝴蝶盘旋着从空中飘了下来,我站在车旁,感受着丝丝凉意,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不知道等了多久,雪似乎一直没有停下,龙勤从校门口出来的时候看见我,愣住了。
"嗨!想送个雪人给你。好看吗?"我努力从几乎冻僵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我给你煮点姜汤暖暖身子。"回到家龙勤搁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进厨房。
"勤儿。"我抱住龙勤就吻了上去。
我们的吻一直是最契合的,唇舌的互动就是一场美丽的舞蹈,舌尖互相追逐着嬉戏,呼吸仿佛着了火,滚烫滚烫......
和龙勤亲吻着倒在我卧室的大床上,压抑了许久的欲望一下子爆发出来,连自己都不能控制。
放纵自己的欲望,任自己的唇在龙勤的身体上流连忘返,我兴奋不已,这美好的,如丝绸般滑腻的肌肤是我的,始终是我的。
扯下最后一件衣服,我突然发现从始至终龙勤都闭着眼睛。
不是这样的!
从前我们两个做爱的时候,龙勤的眼睛没有一刻肯离开我,他说他要把我这种时候的表情全都印在心底。
轻轻亲吻龙勤的耳垂,手伸下去熟练地挑逗他的欲望,我在龙勤耳边吹气:"勤儿,睁开眼睛。"
但是那双眼睛始终倔强地紧闭着,放开手,拉过被子盖住龙勤的身体,"早点睡吧。"
起身去浴室里冲冷水,弯起嘴角我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融化一座冰山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越是有难度,我就越有兴趣挑战,今天已经有回暖的迹象了不是吗?
冰冷圣诞
圣诞节就快要到了,我开始琢磨要怎么过这个节日,这机会都是靠自己来把握的,不利用这个日子好好把龙勤的心暖回来,我也就不叫唐颂了。
最后我的计划是这样:24号早上先送龙勤上学,下午龙勤没有课,我中午就过来接他一起吃饭,然后shopping,晚上一起听音乐会。
当然我会精心准备一份礼物,在平安夜钟声响起的时候交给龙勤,完美啊完美,一点缺憾也没有的plan。
24号那天起先一切都很顺利,后来中午我打算去接龙勤的时候,发现车的怠速忽高忽低的,不知道是不是火花塞出了问题,没辙我先绕到修理厂,接龙勤的时候迟到了半小时,提前给龙勤打过电话,他也没抱怨,上车笑呵呵地问我上哪吃。
看见龙勤笑,我心情也好,一面把车往北门外拐,一面说:"怎么着,你请啊?"
"嗯,答对。"龙勤好像心情很好。
车子拐出北门,龙勤突然大叫一声:停车!
被他突兀的喊叫吓到,我急忙踩下刹车,龙勤立即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我不明所以,只见他似乎去追校园围墙转角的一抹身影,不可置信地将车掉头,向前开了几步,真是肖哲。
两个人拉着手,肖哲低低跟龙勤说了些什么,然后轻轻将他向我车子这边推了推。
出乎我意料的,看肖哲的表情显然也是出乎他意料的,龙勤一下子扑到肖哲怀里,死死搂住了他。
肖哲静了下,然后反手紧紧抱住了龙勤。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俩疯了,我还清醒得很,但是也离吐血而死不远了。
下车走到他们俩跟前,压下所有情绪平静的开口:"勤儿,上车。"
龙勤仿佛这才意识到周围有人,放开肖哲改为拉着他的手,其实冬日的校园外,这个时候并没有几个人。
听到我的话,肖哲站直身子迎上我的视线,同时身体微侧将龙勤护在自己身后。
"肖哲,你也上车吧。"我不看肖哲,直接把话扔下。
上了车,我直接一路开到城东的会所。
这里是会员制的,人少,服务一流。
果然服务员为我们斟上茶,低眉顺眼地退下,把小小花厅内的空间都留给我们三个。
"勤儿,你拿这会员卡去点餐好不好?"我得先支走龙勤。
龙勤犹豫下,眼光飘向肖哲,肖哲点点头,龙勤起身出去了。
和肖哲两个对面坐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了会,肖哲突然展颜微笑。
我真的快被这个人弄疯了,这种剑拨弩张的气氛下,他笑,还笑得悠然自得,气死人不偿命啊?
"肖哲,龙勤可是你自己送回我身边的。"我忍无可忍。
"是。"肖哲微笑着点头。
"你这算什么意思?"我直视他。
"随便。"
"什么?"我愕然。
"随便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反正我说我来看看小勤原不打算让他知道,估计你也不会信。"
我无语,是,我不会信,因为信不信勤儿都看见了他,所以干脆不信。
我重新看向肖哲,终于意识到我似乎轻敌了。
这个小司机,似乎没那么简单。
龙勤很快回来了,肖哲看着他笑,又转回头看我:"唐颂,可不可以把小勤借给我一天,明天我回去了。"
真好笑,"肖哲,龙勤不是我的私人财产,他喜欢和谁在一起做什么都自己拿主意。"
"那么,多谢了。"肖哲拉着龙勤的手站起来,"我们先走了。"
那天龙勤在外面玩了一夜,整夜都没有回来。
我受到他们俩的刺激作了很奇怪的事,我拿着音乐会的票去音乐厅前面兜售,结果多卖了六百块钱,拿了钱上车的时候,听见一个路过的黄头发的家伙在说:"这年头倒票的都穿得这么溜光水滑的了。"
"老子他妈的乐意。"我摇开车窗顶着冷冽的空气骂了一句。
黄头发吓了一跳,赶快跑远了。
我自己开车回公寓,点上好几根蜡烛,看着它们一根根燃烧到最后什么也不剩。
终于放手
龙勤第二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能够镇静如常地看向他。
还好他并没有带着满脖子的瘀痕回来刺激我。
(作者:因为瘀痕都在肖哲脖子上。
唐颂:我有问过你吗?你就欠抽。)
"勤儿,我有话同你说。"
龙勤仿佛早就想到我要说什么,乖乖地在我对面坐下来。他乖巧的样子令我有一丝心软,差点犹豫了,然而最后终于忍住了。
"勤儿,明天我要搬出去住了。"
龙勤张了张嘴,我摆摆手,制止他说话。
"这房子是你的,要走当然是我走。"
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龙勤,"这里是产权证、土地证,总之所有的证件都在这里。"
再次摆摆手,我不能停。可能停顿一秒我都会后悔,都会改变决定。"你父母的后事是肖哲处理的,我回来时已经晚了。后来肖哲把你送回我身边,我决定也要为你作点什么。你家原来的房子还有其它所有的遗产都是你叔叔继承了,我请了律师。"说到这里我停了停,和龙勤的叔叔打交道的时光真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最后协调的结果他们只肯交出卖房子的40万和10万元存款。我想一定不止这么多,可是那些都没法子追究了。"
"可是我叔叔他们怎么会同你打官司?"龙勤终于诧异地问。
"不是同我,他们当然不会理我。律师是拿着你签名的授权书出面的。"
看着龙勤诧异的表情,我微笑:"不要问我怎么拿到你的签名,我就是自己模仿也模仿的很像,不过那个是千真万确你自己签的。没经过你允许,我用那些钱买了这房子。你若不喜欢,卖掉买新的也随你。"
顿了顿,我最后说:"勤儿,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你长大了,不能过分依赖别人。过去你全靠我,事实证明你错了,我不是一个靠的住的人。现在你又太依赖肖哲了,其实这世界上最可靠的人是自己。勤儿你要学会凡事靠自己解决。"
全部交待完毕,我站起身,屋子里所有带有龙勤记忆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拿,我打算就这么走掉,在作一个猥琐的小人和一个为爱放手的强者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龙勤跟着站了起来,我打算如果说他要是求我,我就留下来,或者他随便暗示一下什么,我也可以留下来,真的要走了,要抛却过去三年的记忆,我才发现自己是这般不舍。只要龙勤随便说些什么,也许我就会改变决定。
然而龙勤什么也没说。
他终究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走出家门。
这样也好,这样才是我的勤儿。
我知道肖哲住院的消息只比龙勤晚一天,这还幸亏我在学校的工作做得比较扎实。周岷山打电话给我,说龙勤的哥哥生病了,他请假回去照顾。
然后奇怪问我,龙勤哪有哥哥,档案里没填啊。
我苦笑:"和我一样,是表哥。"
"那你可敦促龙勤快点回来考试。他可不能再耽误了。"
这么说肖哲病了,怎么会,离圣诞节见到他没有几天啊?
然后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到,难不成,圣诞节肖哲来见龙勤,是诀别?
这剧情,太言情了好不好?
我顾不得多想,买了机票回A市。
赶到肖哲住院的中心医院,先通过熟人找大夫了解病情。
原来肖哲的胃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状况,总之是身体里比较薄弱的部位。
但是龙勤在他身边的时候,肖哲一日三餐还算有规律,龙勤走了以后,借酒浇愁的日子可能就多了点,这个属于我的推测了,反正最后住院的直接诱因是饮酒过度胃出血。
本来胃出血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但现在肖哲的状况是治疗后期所没有过的奇怪症状,吃不了东西,吃什么吐什么。
肖哲家人喂给他的已经是最容易吸收的米汤、牛奶什么的了,可是都不行。
据说昨天龙勤回来亲自给肖哲煮了几样东西,也全吐了。
最后主治医师说,看来这是心理疾病了,问题是A市也没有几个水平特别有水平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所谓心病还须心药治,可我不相信肖哲除了龙勤还有什么别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