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同志小说,心理负担永远会存在,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
"我成了王八了,得驮一辈子石碑。"低咒出声,秦通将空杯子放在窗台上,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哎,干吗去呀?"一个和他比较熟的作家问道。
"喔,我接着驮石碑去。"秦通丢下一个让所有听到的人都莫名其妙的回答,便消失在宴会厅门口。
--20:19--
珺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门,他已经快要昏倒了。刚才路上堵车,他坐的那辆空调大巴走走停停,晃来晃去,珺玮几乎要吐了。
他关好屋门,慢慢走进洗手间。他洗了把脸,然后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一直上了三楼。
他走进玻璃花房,坐在柔软的摇椅上。花房里比屋里要凉,但正好可以让他的大脑清醒一下。说真的,长这么大,珺玮还是头一回这么累。家教的学生家在圣堂南城,从青领别墅区所在的北城到南城,如果车顺的话尚要半个小时,更何况堵车呢。
花房中各种花草长势很好,这是珺玮精心照料的结果,想当初他和沈放第一次复合,搬离秦通家时,这些植物因为没人管而差点全死掉,后来,珺玮又回来住,花了好大力气才救活了大部分。
他慢慢闭上眼,让刚才几乎被晕车的煎熬绷断的神经放松下来。他想着该给沈放打个电话,说今晚不过去了,可他动了动,却没能起来。倒不如先歇一会儿吧,就歇一会儿。
珺玮最终还是没站起来,他将头靠在摇椅柔软的背垫上,任自己清醒的意识被困倦一点点由大脑中驱逐出境。
--20:35--
在第七次放下电话后,沈放懊恼地用力捶了一下桌子,他走到床边,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本不想用这个电话的,可又怕在他下楼去打公用电话时珺玮打电话到病房。
刚才给秦通家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往秦通手机上打电话,却只听到关机的警示音。
珺玮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他是呆在家里还是仍在外面呢?他明明说过如果不过来就往病房打电话的!是不是他把电话号码丢了呢?不不,绝不可能,依珺玮处处仔细小心的性格,是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的。那他究竟去哪儿了呢?!
沈放越想心里就越不安,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然后一把扯开厚厚的淡蓝色窗帘看向外面。他紧闭的嘴唇有点发抖,眉心锁得紧紧的,心中前所未有的憋闷,似乎连浑身上下的关节都隐隐做痛。
他抓着窗帘的手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过了好长时间,他猛地转身走到门口,从挂衣钩上取下外套,然后甩开门就奔了出去,只留下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关的电视在演绎着血泪纷飞的剧情。
沈放出了医院的大门,然后坐上一辆出租车。他丝毫没有在乎司机看他那一身病号服时惊异的眼神,在交代了青领别墅区的地点之后,他就将身子陷进舒适的坐椅中,紧紧地闭上了眼。
他脑子胡乱地转着,一个接一个片段闪现,一种又一种猜测掠过,意外吗?事故吗?还是说珺玮根本就不想给他打这个电话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天前的那个梦又再度浮现,梦中的场景让沈放浑身发冷。
珺玮跟别人跑了!珺玮不要他了!
珺玮跟别人跑了!珺玮不要他了!
不要他了!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
"你别瞎拜了,我不要你我要谁啊?"那夜,在问过他梦的内容之后,珺玮这样笑他。
可是,可是,可是......
"我操!"沈放响亮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转脸看着车窗外,他已顾不得去注意司机看他时那种略带惶惑的眼神了。
"......现在是八点四十二分,由于新夜店街东口的交通事故,从同兴饭店到德贞佳苑的路段发生交通堵塞,司机朋友们可以从南清桥高速线绕行......"
出租车内的收音机在报着路况,沈放却根本已经听不到了,他耳鸣得厉害,胸口的憋闷愈发严重了。为了不让手指发抖,他用牙咬着右手食指,可右眼皮却又开始没有节律地乱跳起来。
他不知为何自己竟然会如此不安,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如此不安过,仅仅是因为没有接到珺玮的电话他就紧张到疯掉,这种比死还难受的滋味他真的受不了。
车子终于停在了青领别墅区的6号门前,沈放连数都没数就将一把钱扔给了司机,然后,他推开半掩着的铁栅栏院门,以最快速度奔到屋门口。
从窗户可以看到正厅开着灯,沈放扳动了门把手,发现大门也没有锁。走进屋里后,他四下慌乱地寻找,从珺玮的房间到客房、厨房、洗手间,再到二楼秦通的房间,、书房、洗手间、小观景阳台,最后到了三楼。
凉飕飕的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看见了花房中亮着柔和的灯光。几步走到花房门口,隔着厚厚的透明玻璃,他一眼便看到了睡着在摇椅中的珺玮。
"珺玮!"沈放声嘶力竭地喊着,他打开花房门,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空气。他不知是因为刚才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还是其他别的原因,泪腺在突然之间失去了控制。他单手捂住嘴,泪水一瞬间掉落。珺玮惊醒后讶异地看着他,而被泪水淹得模糊的眼,却使沈放根本看不清对面花草包围中那个清瘦男子的身影。
--21:47--
秦通总是看表的动作把出租车司机逗乐了:"是不是怕老婆等急了?"
"哪儿啊,我还没结婚呢。"秦通也笑了。
车堵得很厉害,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长龙让秦通烦闷至极。他不知今天是怎么搞的,大晚上的居然堵了车,而且还不止一处。
他从聚会的同兴饭店出来后,发现外面在堵车,于是,他便从马路对面找了一家比较正规的娱乐城,从台球到保龄球,从按摩到桑拿,他足足在里面呆了两个半钟头。他本以为出来后就不会堵了,可没想到一出门,发现门口依旧排着长蛇阵。一问才知道,刚才那一次堵车本来已经疏通了,可没料到疏通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又堵上了。为了尽快回家,秦通绕过同兴饭店所在的路口,从另一条街乘出租车回家。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条路居然也出了交通事故。真不知道今天晚上怎么了,交通事故那么多。
为了省去到饭店地下停车场停车的麻烦,秦通是乘出租车去的同兴饭店,现在他真后悔自己的做法,在出租车里怎么也不如在他自己的豪华车里舒服。如果他开自己的车,即使遇上塞车也无所谓,反正车里有音响等全套的视听设备,还可以把坐椅放平休息一下。可现在呢,他只省下看着窗外叹气的自由了。
过了好久,堵车的情况才有所好转,再看表时,已过了十点。出租车从高速路上拐下来,到了交通顺畅的普通路,速度总算是加快了。真讽刺,高速路堵车,普通路却这么顺畅。
秦通想起了刚才出租车从事故现场经过时他从车窗看到的景象。一辆沙石搅拌车和一辆白色小卧车撞在了一起,那简直惨不忍睹,不仅相比之下弱不经风的小卧车粉身碎骨,连重型搅拌车也伤得不轻。当秦通看见白色卧车车门和前盖上大片鲜红的血迹时,他忙别过脸,有严重恐血症的他可受不了这等刺激。但看过了就忘不了,白色撒上红色似乎比任何其他两种颜色交叠在一起都更让人过目不忘。幸好秦通没有看到车里的伤者,否则他一定会吐的。
出租车把他送到家后,秦通付钱下车。他想去开院门,却发现院门根本就没关,往房子看时,他奇怪地发现花房、正厅的灯都亮着。
"哎?我走的时候忘了关了?"低声念叨着,他往里走,可开门进屋时,他发现连大门也是撞上的而不是锁上的。这让秦通提高了警惕,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正厅,在听了听动静后,他确定屋子里没有人走动和说话。可当他的视线落到一旁通往车库的侧门时,秦通真的要昏倒了,里面空空如也!
秦通张大了嘴巴盯着车库门看了半天,在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失窃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二层,逐一检查了自己的书房、卧室等房间,可这些房间什么东西都不缺。他又爬到三层,发现除了有几盆花碰倒了之外,也没有任何异样。这就让秦通摸不着头脑了。茫然地回到正厅,他站在屋子中央向四周环视,客卫、厨房、客房,然后是珺玮的卧室。秦通的注意力最后全部集中到正对着他的珺玮房间的门上。珺玮应该去医院陪住了,可是,秦通不知为何觉得不对劲。
慢慢挪动了脚步,秦通向那扇门走去,他转动了门把手,然后轻轻打开门。走进屋子后,他借着正厅的灯光看清了屋里的景象。
于是,下一秒钟,他如同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样,整个人僵在了原处。
"天啊......"嘴唇颤抖着,秦通低喊出声。
第十二章
--2007年11月14日 22:13--
先是感到一些光线透进屋里,然后又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珺玮缓缓睁开眼,于是,他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珺玮,你怎么了?啊?"秦通慌乱地问。
思维似乎都粘住了,费了好大力气,珺玮才用低低的声音回答道:"没什么,你睡你的觉去吧。"
对于这个回答,秦通当然不可能满意,可他在一时间又根本措不出别的词句来。他看到珺玮又闭上眼,好象根本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秦通真的完全被眼前的这一切彻底吓呆了。珺玮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只有被子的一角搭在腰间。他白皙的肌肤上从颈窝到大腿内侧都烙有清楚的吻痕,在手腕上和肩膀上,还隐约能看到指痕。珺玮头发乱糟糟的,嘴唇也变得粉白。床上的乳白色床单满是凌乱的皱褶,被硬是撕开的衬衫团在床角。当秦通的视线游走至床单和被子上殷红的斑斑血渍时,他咬紧牙关,紧紧地闭了眼。
他当然清楚这尚未干透的血渍是怎么回事,他也相当明白珺玮这个样子是什么事的结果,可他仍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原以为这种情节只会在小说中出现,但现在他真真实实地见到了这种场面。
"珺玮,你先醒醒!是不是沈放回来过了?!"秦通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他轻轻晃着珺玮的肩膀,想让他的声音被听到。
一提到沈放,珺玮总算又睁开了眼,他看着秦通,看了好半天,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啊,对,他回来了一趟。没事,他又回医院了。"
"那你呢?!你们,你们,这也太......"秦通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抓过被子,一直盖到珺玮的肩膀。可思考了片刻,他突然意识到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追根究底,而是收拾这个沈放留下的残局:"珺玮,珺玮?你去泡个澡吧。啊?听见没有?"
"我动不了......"珺玮半眯着眼,虚弱地叹了口气,"算了吧,明天就好了。"
"不行!"断然地说着,秦通又轻轻将被子掀开,"走,我抱你去。"
"不用了。"珺玮仍想拒绝,可秦通已开始试着抱起他了。
在身体被抱离床单的一刹那,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贯穿了全身,虽然用尽力气忍耐,可珺玮还是低叫出声。他死死地抓住秦通的衣领,用力到几乎将他的大衣领子撕下来的程度。
秦通已不敢去想顺着珺玮大腿内侧流下来的半透明粘稠液体是什么了,他抱着珺玮走进浴室,尽量温柔地将珺玮放进宽大的浴缸,然后,他打开热水龙头。
水从龙头泻下,在浴缸中积蓄,可还没过几秒钟,珺玮便叫了出来:"烫!太烫了!秦通,太烫了。"
秦通吓了一跳,他立刻伸手去摸浴缸里的水,却发现水只是温热的。但只疑惑了片刻,他便反应过来了,对于珺玮的伤口而言,温热的水当然已经相当烫了。
将温度调到已有些凉了时,珺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微微动了一下身子,一股鲜血立刻涌出,将浴缸里的水染成了淡红色。
这让秦通一阵晕眩,刚才床上半干的血迹已让他心惊肉跳了,现在这流动的鲜血几乎在刹那间吓得他跌坐在地上。
"那......我去收拾一下床,你别动啊。"秦通实在不能再看着这一浴缸淡红色的水了,他站起身,逃也似的走进珺玮的房间。他没有开灯,因为一旦开了灯,床上的惨象就会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面前。撤去弄脏的床单和被罩,换上新的,将地上和床上珺玮的衣服收拾到一块儿,再把所有换下来的,收拾齐的东西都塞进洗衣机后,秦通才开了灯。屋里的一切都恢复原样了。秦通看着收拾好的房间,长吁了一口气,随后,他又走回浴室。
"怎么样?好点没有?"单腿跪在浴缸旁边,他问珺玮。
"把水放了吧,行了。"珺玮伸手想去拔掉浴缸底部的塞子,但疼痛却让他根本做不到。
秦通将手伸进让他几乎脑血管崩裂的淡红色水中,拔掉了胶皮塞子,水一下子由排水孔流了下去。他又摘下淋浴的喷头,帮珺玮冲掉身上残留的血水。一切清理干净后,他拿过一条宽宽的浴巾,把珺玮包在里头。
"自己能起来吗?"秦通边把喷头放回原处边问。
珺玮试了试,可还是不行,秦通只得又尽量轻柔地把他抱回了卧室。直到将他放在床上后,秦通才发现,自己最值钱的这一套由大衣到西装到衬衣领带的套装已经满是褶子和水迹了,袖口因为刚才拔塞子时浸透了水,现在正一滴滴地往地上滴。
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他将大衣和西装上衣都脱了下来:"我去拿点东西,你等一会儿啊。"
跟珺玮交代好后,秦通走进了洗衣房,他把两件衣服用衣架撑起来,挂上,然后一把扯掉了已松了的领带。他边解着衬衣的领扣边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着药。等把该找的药都找出来后,秦通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攥着那条领带。
"妈的!"他将领带扔在地上,然后拿着药下了楼。走进珺玮的房间后,他把药放在床头柜上。
"帮我拿件衣服行吗?就在衣柜里。"珺玮看着秦通问。
"待会儿,你得先吃药。"秦通又走回正厅,从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后回到珺玮床边。他从一个药板上抠出两个白色的小药片,递给珺玮:"这是止疼的,吃了吧。"
珺玮接过水杯,吃了药。秦通又从一个小盒子里抽出一只栓剂模样的药:"这个是防止感染的,也消炎止疼,不过,这是坐药,外用的,可能会疼。"
珺玮有点恐惧地看着秦通手里的药,一直把秦通看得也有点心里打鼓。这种药是他买来以备万一的,从没用过,现在倒是用上了,可"坐药"两个字却让他心里没底。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用也得用了。
"来,你......翻个身,我帮你弄。"
"算了,我不想弄这个。"珺玮推开秦通的手。
"那不行,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啊。"秦通有点急了,他拿过珺玮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必须用这个,坐药可比片儿药见效快。"
珺玮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我自己来,你别管了。"
"屁话,你自己弄到天亮也弄不好。行了,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通只得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珺玮见无法让他妥协,也就只好放弃矜持。
好一会儿,药终于弄好了,秦通这才松了口气,他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递给珺玮。在帮他穿好衣服后,秦通将被子盖在珺玮身上:"那个,坐药估计一个钟头就能完全吸收,然后就见药效了。其实,我刚才看说明书上说,这种药是治严重皮外伤和发炎感染的,也不知道对你这种情况效果好不好。我想应该没问题,反正不会有副作用。那成,你先睡吧,啊。"
秦通转身往门口走,刚迈出一步便被珺玮叫住了:"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