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越知道就越过意不去。我想找个工作,总不能老在这儿赖着。"沈放叹了口气。
珺玮想了想,再次劝他:"没事的,你别折腾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养病。等你身体恢复过来再说找工作什么的也不迟。再说,你也不是在这儿赖着啊,你不是在给秦通当助手吗?而且饭也是你做。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要是......没钱买药了,我帮你。"
"你也是个穷老师啊。"沈放笑了。
"得了吧,家教可比在校老师挣得多,而且不到假期的时候,白天也闲着。我也可以找个别的工作,比如去快餐店打工什么的。"珺玮反驳,"我可自认为是个有钱人啊。"
"好好,有钱人。"沈放将右手绕过珺玮的脖颈,搭在他的右肩上,"你是有钱人,我是倒插门儿的穷小子。"
珺玮轻轻笑出了声,借着天色暗,他可以自然地和沈放这样亲密。
"行了吧?差不多该走了。"珺玮提醒着。
"成,走。"沈放答应着,同时准备起身离开,可就在这时,一阵憋闷的疼痛由胸腔传来。这突然的疼痛让沈放一下子又跌坐回了椅子里。
"怎么了?!"珺玮有点慌了,他忙问沈放,"是不是心脏疼?你带药了吗?"
沈放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摆了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顺过来这口气了。他靠在椅背上,勉强给了珺玮一个笑容:"没事儿,不是特别厉害,比起真正疼得厉害的时候,这都算轻的了。就是刚才站起来猛了。"
"你现在能动吗?"珺玮仍旧不放心。
"拉我一把。"沈放伸出右手。
珺玮拽住他的右手,慢慢帮他站起来。
"能走吗?"
"珺玮。"他没有迈步,反而叫着的珺玮名字。
"嗯?"
"抱抱。"沈放看着珺玮的脸,口中胡出的灼热气体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他的表情有点楚楚可怜的,似乎在撒娇,似乎又格外认真。
珺玮下意识得朝四周看了看。
"没有人。"沈放一把将珺玮抱在怀里,然后满足地闭上眼,"我已经有多久没这么抱过你了?我都快忘了该怎么抱你了。"
"现在能想起来了吗?"珺玮抓着沈放的衣袖,脸颊贴在他胸口,似乎这样都能隔着厚厚的冬装听到他的心跳。
"嗯,差不多想起来了。是这样吧?"沈放一手搂着珺玮的腰,另一只手则按在他脑后。这是当初珺玮最觉得有安全感的被抱的方式。
"珺玮。"沈放底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
"什么事?"
"就是,当初你是怎么想到先提出分手的?"
"我啊......我也不知道。"珺玮说的是实话,"就是,当时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心里特别难受,觉得特委屈,都快疯了。而且......你又打了我一巴掌。"
"我也是脑盘短路了。"
"算了,反正是我先打的你。"珺玮不想再提起那时的事了,"那时侯咱俩都特不正常,谁也没法冷静下来。"
"珺玮。"他再次叫着珺玮的名字。
"嗯?"
"亲亲。"
这让珺玮觉得有些好笑了,沈放这是怎么了,又是"抱抱"又是"亲亲",简直像个小孩子。
"你别闹了,先回家吧。"
"不行。"沈放在他耳边低喃,"就亲一个,反正天这么暗,就算有人也看不出来你是男是女。"
珺玮这下没了拒绝的理由,他抬起头,然后任沈放吻上他的唇。这种湿热甜腻的吻是久违了的,但又是那么熟悉。这吻是沈放独有的,也是珺玮粉红的唇永远唯一认可的吻。
沈放吻得很认真,或者说他从未这么认真过。这和与其他纯粹只是为了找乐子的性伴接吻是不同的,那种吻是放荡且敷衍的;这和以前与珺玮的吻也不同,那时的吻固然热情,却没有现在的感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亲吻的感觉似乎也被一层层地滤去了旧日的冲动、急噪、狂热和幼稚。说来也怪,这个吻竟然让他们觉得比彼此第一次的处吻更加纯洁与纯净。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的唇才分开。珺玮又把脸埋进沈放怀里,沈放则絮絮地在他耳边低语:"我想你,我想死你了。真不知道我当初干吗同意跟你分手。我真后悔,怎么四年了才回来找你,要是早知道你还要我,我早就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真像做梦一样。"珺玮感叹着。随后,他轻轻脱离沈放的怀抱,捋了一下被风吹得略显散乱的头发:"风越刮越大了,回家吧。"
--2007年11月8日 14:14--
"不会吧?又是新马泰?你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啊?当初你们蜜月旅行不就是新马泰吗?"秦通边看着货架上的鲜牛奶,边问着一旁的夏童。
"对呀,这就叫故地重游,我二十二岁嫁给他,今年二十七,已经五年没去过那儿了。"夏童拿起一排密封好的酸奶,放进购物手推车。
"那,他都三十四了?"秦通指的是夏童的丈夫。
"嗯。他比我大七岁嘛。"
"哎,你们到底打算上哪儿定居去啊?"
"你说出国定居?我不去了。"
"不去了?"
"嗯。我跟他一商量,最后决定还是算了,都岁数不小了,还是安安稳稳地呆在国内吧,别瞎折腾了。而且,他父母也已经接受我们复婚这件事了,他们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为他们瞎操心,还不够添乱的。'所以我们就更塌实了。"夏童边沿着两排高高的货架中间那条过道走边说着,"至于孩子,我们打算从圣堂孤儿院领养。"
"圣堂孤儿院?"秦通对这个名字很敏感。
"对,我们已经和那儿的领养处联系过了,等我们二度蜜月回来就去看看。"
"圣堂孤儿院啊。"他轻叹。
"怎么样?有亲切感吧?"夏童调侃道。
"嗐,也就那么回事了,毕竟都过了快二十年了。"秦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别的。
从超市出来后,秦通帮夏童把装得满满的塑料袋放进车里,然后,他在看夏童关好车门后,也从驾驶位那边的门上车。他要先送夏童回家。
汽车启动后,缓缓驶出了停车场,随后一转弯,上了马路。
"哎,你那个店给你姐了吗?"秦通忽然记起了这件事。
"说是给了倒不如说是卖了。"夏童打开手包,拿出烟盒,他抽出一支烟,点上,"他用以前我往我们家寄的钱买的。我爸妈把我寄过去的钱全给我姐了,他一分钱也没动,都存起来了。这回就全拿出来把我那个小店给盘走了。"
"喔。那......你跟你爸妈,怎么样了?"秦通试探地问。
"还能怎么样,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改善关系是不可能了,只能保证不再恶化了。这回我姐盘走我的店,他们也知道,也没反对。嗐,随它去吧。"夏童吐了一口烟雾,"哎,对了,你上回说沈放回来了?"
"啊。"
"怎么样啊?"
"还是那样。"秦通隐瞒了真相,只是用了个含糊的词汇糊弄了过去。他不想提沈放现在的状况,于是,他又驳回了话题:"你姐盘你那个店,能保证做得好吗?"
"应该没问题,他挺能忙活的。我本来想把店给她之后就出国,现在国是不出了,但店还是给她好,毕竟对她有帮助。其实,她完全可以一分钱不花把店接管走,可她觉得不痛快。也怪不得她,这件事在我眼里是很平常的,可在她看来就是施舍了。"夏童幽幽地叹道。
秦通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他把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从这条路可以到达夏童的家,也就是她老公的那幢大房子的所在地。今天,夏童的丈夫忙着去办理旅行的有关手续了,于是,她便抓了秦通一起去超市购物。
车子在高速路上开得很快,秦通不再说话了,只是注视着路的前方。
--15:02--
"怎么样?好点了没有?"珺玮坐在床边,擦去刚才沈放被心脏的抽痛折磨出的满额头的汗。
"没事了。"沈放轻轻推开珺玮的手,抓过枕巾抹了把脸,"快他妈疼死我了!"
"我劝你还是上医院去一趟吧。"珺玮皱着眉建议道。
沈放没有回答他,反而用别的话打岔:"哎, 你还记得我以前那辆自行车吗?"
"记得,怎么了?"
"丢了。"
"丢了?"
"嗯,就在咱俩在花园分手那天丢的。真不可思议,我那车已经骑得除了铃以外哪儿都响了,居然有人偷。"沈放无奈地笑了笑,"我一开始还想,会不会是民工?后来一琢磨,去他妈的,不找了,反正那车也快散架了。"
"我说,你最近脏字儿多了啊。"珺玮提醒着沈放。
"是吗?我怎么觉不出来啊?"沈放看着珺玮,故做迷茫状,"看来我是快玩儿完了,脑子也不行了。"
"别老这么说。"珺玮最讨厌的,就是听到沈放把死挂在嘴边。
"我开玩笑的。"
"那也不成。"珺玮翻身上床,他紧贴着沈放的身体,脸埋进他的颈窝。
突然,他从沈放敞开的领口看见了似乎有个伤疤在沈放的颈侧。这个伤疤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你这儿怎么了?"珺玮单手敞开他右边的领口,于是,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便显现出来了。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疤,颜色比皮肤要深,给人的感觉像个中心凹陷下去的子弹孔。
"这个?是打架的时候留下的。"沈放的语调显得很无所谓。
"我是问你怎么伤的。怎么跟枪伤似的?"珺玮想知道的,是什么样的凶器制造了这个伤。
"嗐,这个也全怪我,自作自受。我借酒撒疯,跟一个人打起来了,可没想到人家是一帮人一块儿出来的,就在水仙小区那个小花园里,他们五个打我一个,真是小人!当时都半夜了,也没个目击者,结果我让人家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沈放苦笑了一下,顺手把珺玮搂进怀里,"没事,没伤着骨头。"
"我问你怎么伤的?什么东西伤的?你别打岔了!"珺玮有些急了,他盯着沈放看,一直到把沈放看得投了降。
"钢筋。"他垂下眼皮。
"钢筋?!"珺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是根前边削尖了的钢筋,我都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的,可能是旁边那个工地搬走后落下的。"沈放说得很随意,但一回忆起过去他仍极不舒服,"后来我就不在那儿住了,太堵心。我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挨打。"
"那......他们还打你哪儿了?"珺玮又问。
"腿。"
"我看看。"珺玮想起身去撩沈放的裤腿,却教他一把拽住了袖子。
"别看了,我怕吓着你。"
珺玮看着沈放为难的神情,沉吟了片刻,随后一下子摔开他的手:"你有什么可藏的?你身上的伤我全见过,我要看看你这几年又有什么新伤了。"
沈放仍想阻止,却被珺玮按在床上,然后,他放弃了撩沈放的裤腿,而是由上至下脱掉了沈放的睡裤。于是,他看见了那道丑陋的伤疤。左膝盖以下大约20公分长的一道疤,上面有缝过针的痕迹,疤痕不是肩窝中那椭圆形疤痕的深于肤色的颜色,也不是沈放胸口那旧日手术留下疤痕的粉红色,更不是手臂之类的地方留有的亮白色擦伤、划伤疤痕的样子。那痕迹是接近于褐色的,给人的感觉是似乎它还会往外渗血。那道让人几乎感到恐怖的暗褐色、长长的疤痕,也的的确确吓到了珺玮。
"我说不让你看吧,我自己看了都恶心。"沈放从床上坐起来,想拽过睡裤穿上,却被珺玮拦住了。他伸手摸着那道疤痕,那种触感不知为何格外让他心惊肉跳。指尖的所感一直沿着手臂流至心头,珺玮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还疼吗?"
"平时没事,阴天下雨就疼,走路走多了也疼,就更甭提剧烈运动了。不管怎么说,骨头断了再接上就是不如原来好使。"
"骨头都断了?"珺玮看向沈放,瞪大了眼。
"啊。其实就算现在我一走快了,你还能看出来我优点瘸。不过正常速度走路倒是看不出......"沈放说不下去了,因为珺玮完全出乎他意料地轻轻搂住了他的腿。
"你这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珺玮边问边轻轻吻上了那道疤痕,这让沈放几乎心脏停跳,他一下子躺回了床上,用劲全力才没让自己掉下眼泪来。他能感到珺玮的吻沿着疤痕延伸的方向走,沿着他的腿部肌肉线条走,最后,这吻终于落在了他的双腿间。
沈放一下子由梦幻般的境地惊醒过来,他忙向后退着,有些慌张地拒绝:"珺玮,别别,别这样!真的,别这样。"
"以前你想这样对我的时候可是从来由不得我的。"珺玮抬头挑衅般地说着。
"那是以前,现在......珺玮!"惊呼出声,在珺玮探索般的手指探进他的内裤时终于挣脱,"不行,真的不行!我受不了,我心脏受不了!"
珺玮看着他,咬着自己的下唇:"什么时候才行?"
沈放都不敢看珺玮的眼,他抓过睡裤穿上,然后单手搂过珺玮:"我要是真的死不了,等病好点了再说吧。"
珺玮似乎没听到这句话似的,半天,他转脸看着沈放:"你觉得我刚才那么做恶心吗?"
"我是怕你嫌我恶心。"沈放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从来没嫌过。"
"我知道。"沈放松开搂着珺玮的手,抓过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
珺玮也躺过来,在沈放想拥他入怀之前就先以双臂环绕住沈放宽宽的肩,脸侧贴着沈放的太阳穴。
"你瘦了多少?"
"嗯"
"我问你瘦了多少?"
"没瘦多少。"
"是吗。"珺玮并没有反驳,他怕沈放会难过,但那种可以隔着睡衣感觉到肩膀的骨感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珺玮轻轻拨弄着沈放的头发,低语道:"你去理个发吧。把黄色的地方都剪掉,然后换个精神一点的发型。反正你黑头发已经长出来这么长了,留个中穗都够了。"
"行。"沈放任珺玮抚着他的头发,这种感觉他太喜欢了。
"我都有多久没见你的黑头发了?你从上高中就染发,到现在都十一年了。"
"有那么久了吗?"沈放闭上眼,享受着这让他沉醉的温存。
"有了。"珺玮淡淡地笑了,"我都快忘了你染发之前留的是什么发型了。"
"四六偏分。"
"是吗?"
"没错,后来染黄了,也改成短穗了。再后来又换过好多别的发型。"
"喔。"珺玮不再捋沈放的头发了,他也闭上眼,"你从今天晚上起就别住客房了。"
"那咱们俩就挤这一个单人床?"
"嗯。"
"行,我听你的。"
"你以后别抽烟了,戒了吧。"
"行。我听你的。"
"还有,酒也戒了吧,饮食也清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