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欠匍在他肩头,静静听着,手指紧紧捏住纪严年两肋的衣裳,白色指节逞逞发亮。
纪严年揽住他肩膀,叹息道:"若早知你小小年纪便孤身一人,刀口浪尖上讨口生活,我一定要早点找到你,把你带回身边。......我不是只想着要占你的身子,而是要把你当作兄弟,门徒,骨肉,......总之是值得我全力保护的一切,保你衣食无忧,护你行动周全,引你正道而行......"
聂小欠轻轻推开他,淡淡嘲笑道:"你当真是纪大捕头吗?我们前个还喊打喊杀的,今天怎就好的一家人似的?"
纪严年皱皱眉头,他最不喜欢聂小欠这般不识好歹践踏善意的样子;忍耐着,又劝说道:"小欠,你就试着,也依赖别人一次,我......总能想到办法的。"他心焦聂小欠正站在生死的中界线上而不自知:作为负案累累的盗贼,他只有死路一条;而那条将要彻底颠覆他前半生的生路,也会给他们的重逢增添险阻重重。总而言之,想要与他光明正大的并肩踏入那些宏伟府第的朱门,谈何容易。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聂小欠环抱两肩,轻笑道:"纪大神捕,你倒是猜猜,我究竟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叫你快活?"
□□□自□由□自□在□□□
纪严年任聂小欠亲热的拉着手,在黑黝黝的小街暗巷里一番穿行。待他立定于聂小欠的又一处巢穴中时,不禁要感叹聂小欠狡兔三窟,更且是只富有的惊人的狡兔!
聂小欠暴露的前两处宅院,"鬼针"俱已探过,确定大盗皆已弃如鄙帚,毫不可惜的再不回转;眼见这处院落,座落在伎乐坊和周边民居之间,若辟作声色经营之所,不啻是寸土寸金的上佳市口--这里民居和暗肆间杂,过往之人多形色匆匆,不容让人细辨,于想要隐匿行踪的"妙手东风"而言,亦是最理想的藏身之所。--却不知聂小欠将他领来这么隐秘的地方,可否理解成是他渐渐的想要坦诚相见的意思。
纪严年心里五味杂呈--他已决定将聂小欠从盗贼之路上拉扯回来,其间某种程度上的撕裂伤害不可避免。这小小的一处院落,可会是他们由相亲相爱到彼此隔阂的起点呢?
他呆站着胡思乱想,聂小欠却早已手麻脚利打扫好了一间屋子,招呼他进去。
纪严年虽已知聂小欠财富惊人,可一迈入那间屋子,心中还是不禁有些不平:这屋子的装饰风格,同前两处弃宅如出一辙的富丽雍容。若不是明知聂小欠是这处主人,他还真会以为自己误闯了某个游走上层的暗夜花魁的香房呢!
纪严年粗粗计算一番,发现光这一间屋子的装饰摆设,就足够打理半座纪府的装修耗费;凭靠他们兄弟俩不算惊人的俸禄,纪夫人和假使有的未来小纪夫人想要在花季逝去前便能用上这般规模的香房,纪家的男人除非封王,便似乎只有贪赃一途才能办到--这种认知直叫纪严年愁眉不展深感挫败。
"在想什么呢?"聂小欠笑嘻嘻从背后贴上来绕住他腰,不怀好意的在耳背上轻咬一口,手指也顺着衣襟滑入进去。
纪严年一个哆嗦,忙按住作怪的那手,犹豫道:"小欠......这样,当真使得吗?"
聂小欠佯装生气道:"都到眼下关头了,还什么使得使不得?我可告诉你,想要少爷伺候你可是仅此一次。你别过了这个村,没有下个店!"
纪严年虽觉得他们不该这般进展神速,却又经不住聂小欠软语来哄,半推半就间便与他滚到榻上缠作一团。他一手将聂小欠揽住枕在肩上,一手拂开额前留海拢到头顶。
额迹发鬓如裁,透着几分成熟味道的聂小欠要比他伪装生嫩模样的时候更加俊美肆意,这样的"妙手东风",独立而可靠,精明而坚定,相比故作小儿女态撒娇痴缠的模样,让纪严年更放心能够与之肩并肩的顶天立地。
聂小欠精擅察言观色,只从纪严年热情迸发,仿佛熔化的眼瞳里,便能揣测出他的喜好。只见他故意坏笑道:"没想到这副硬梆梆模样反倒更和你胃口呢?"他一个翻身,将纪严年压在身下,又道:"怎么办,若要我像这副模样,可是要吃肉的呢!"
纪严年听明白了,脸上渐红,却还是憋闷的任他在身上折腾:他有心纵容溺爱,又仓卒间抹不下面子,左右为难间便将接下来的决定权,索性全部交给了聂小欠。
他仰天朝上躺着,视线却向下追随着聂小欠;原本就方正敦厚的下颌,因紧紧收折更显露几分憨厚的姿态。聂小欠居高临下,将他沉默无言的溺爱和不安看在眼里,也不由生出爱怜之心。
"你其实有够狡猾。"他心中一恸,急忙掩饰的俯下头在纪严年下巴上轻轻一啄,心里却道:"你想要对我好,却只道我也同样待你的吗?"唇上有些刺戳,纪严年丰润温暖的嘴唇近在毫厘,他却没胆尝试与他许下承诺。
纪严年受他主动挑逗,急切的贴过脸颊,想要与他厮磨。他却灵巧躲开,笑道:"天还早着呢,你做什么急?"合身匍到他身上,两手翻花儿一般,剥开红白的外衣里衫,将他的仁儿光溜溜掏挖出来。
纪严年体格强悍,肌肉精健。肤色略深的宽厚胸膛上,端正畅滑的两方胸肌饱满隆出,将深褐色的乳头挤到轮廓的边沿上微微耸立。聂小欠好笑的发现他受过伤的那一边,不过才裸露于空气中,便已头角峥嵘硬如石子了;他却故意不加理会,低头一口含住默默无闻的另一边,牙磕舌碾,嘻笑着看身下人沉迷刺激而又不知所措的神情。
乖巧怪僻的大盗与纪神捕右边果粒窃窃私语,亲狎嬉闹,唯对左边视若不见;左边的小家伙又馋又急的翘首垫脚,望眼欲穿,却始终盼望不见大盗的临幸,纪严年忍不住那里又痒又胀的渴望,伸手攫住,自行挤捏揉搓起来。
聂小欠凑过嘴唇,在他辛勤服侍的手指上轻轻啜吻以示赞赏,随即便埋头顺着胸骨,向下吻吮。他发现以目前的立场,共效鱼水之欢并不需要刻意学识:移动亲吻寸寸向下,不时看见纪严年深色的皮肤上,数处弯弯的浅色新痕--有几处还是他曾经亲手擦干血水抹的伤药,还有几处不知后来是谁处理的,位置很是险恶,想必是他掉下山涧时,纪严年以伤换命硬捱下的。
他近似感恩的亲吻着伤痕,纪严年感觉到越往下到敏感脆弱的小腹,便越加动情,两人肌肤接触到的地方,似乎能烧起火来。纪严年不禁挟止他肩肋,犹豫道:"小欠......"
聂小欠抬起头,一双星眸闪闪发亮,就这么眨也不眨的定定的盯住他双眼,慢慢将他怒拔勃发的雄姿整个吞下......
纪严年知事以来还从没有被这般对待过。
他眼圈滚热,脑浆沸腾,激动的几乎想哭;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到那么一处,那处是聂小欠的,也是他的。聂小欠疯了,连带把他也弄的疯了......理智拼命挣扎着爬出温暖诱人的欲海,在临要监守不住之前,坚决的架开聂小欠,伸过手急切的求得解脱,这才放松下来。
聂小欠最后关头被他推开,跪坐一旁看他善后解决毕,这才若有所思的侧躺他身畔;拉过黏带白浊的一手,放在自己两腿内侧,任之无意识的浅浅摩挲,问道:"你是不是,顶多能忍受在这里解决?"
纪严年缓过劲来,把手上移,轻轻捏了捏光滑柔嫩的双丸告知否定;聂小欠激伶伶缩了缩两肩,却还是乖顺的任他拢到怀里。手指轻沾聂小欠身后沟壑,纪严年踌躇满志道:"你纵然是个男孩,我也该应该负起责任。虽说我们不能大吹大擂的操办,但至少名正言顺在一起了,你再交给我也不迟。"
聂小欠把脸埋在他胸前,深吸一气压下嘲笑,便溜滑的钻出怀抱起身下床。
纪严年忙问他道:"你要去做什么?"
聂小欠淡淡道:"烧些热水洗澡,你总不能这样回去。"
"他们才管不着。"纪严年喃喃自语的躺回去,却并没拦他离开。
聂小欠边向外走,边心想道:朝廷严禁官员出入青楼,狎昵暗娼却是管不着的,看他这般不以为意......罢了,如此不知廉耻的自荐枕席,与长春院里倚门卖俏的相姑有何区别?至于纪严年是他自己不要,可就怪不得聂小欠欠债不还了!
16
开国六十二年,年号天圣,临朝天子登基十年,对外胡夷不犯边境无事,与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举国上下本如一锅温吞水般风平浪静,偏一颗名叫"妙手东风"顽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闯宫投书,意图偷盗玉玺,这才叫昏昏欲眠的朝野上下激灵惊醒,擦亮眼睛严阵以待。
天子亲政六年,号称守成之君,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应了"妙手东风"的盗玺之约,传旨于七月初七这天晚上,召集四品上的文武百官齐聚大殿殿,品酒赏乐,以示天家威严。
当夜,鼓乐丝竹声声,珍馐佳酿醺醺,文武百官分席两旁玩赏舞乐;金阶之上,当朝天子因今个正是七夕,难得满朝文武齐聚一堂,更是恩赐后宫地位最尊荣的周杨二妃伴驾列席,一同凑个热闹。
酒席间觥筹交错,大臣们谈笑融洽,天子心中欢愉,待庭前一曲舞毕,龙颜大悦发一声赏,众女伶便纷纷俯下螓首,叩头谢恩。身边的周贵妃忍不住抿唇得意轻笑。
这一十六名女伶都是周贵妃瑞安宫里的宫女。得知七夕大宴上要有舞乐助兴,她争强好胜,不顾新诞龙子,排了舞蹈教于宫人操练,现在大得皇帝赞赏,显然将入宫多年却没给皇帝养活一男半女的杨贵妃给比了下去。
列位大臣中不乏有周太尉的拥蹇,纷纷不失时机的对这十六位身着羽衣,喻意"织女"的舞伶大加赞赏;要不是今夜另有正事,恐怕就有人上奏天听,要把"贤德善解,心思玲珑"的周贵妃推举为东宫之主了。可是眼看看摆在龙案正前的"和氏玉玺",纵是有心的大臣还是识时务的闭嘴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切莫误了正经!
众"织女"谢恩退下,却见原先鼓奏的一干乐师也随即叩首离席。时辰尚早,筵席不过将半,以下还有节目,可是没有乐师,却待如何继续?
正这时,钟磬声响,又一拨乐师叩首进殿,细观手中所持乐器与方才的丝竹琴瑟截然不同,竟都是些胡琴胡鼓。拭目以待的大臣纷纷猜测,这"牛郎织女"的下半段,莫非是"胡旋"不成?
果然钟声未消,又一个舞者自边庭转出,步行殿外,三跪九叩,这才踏进殿里。--这舞者一袭白色暗水纹合身舞衣,腰束银带,金络抹额,玉冠束发,相貌俊秀,拖着长愈三丈的水袖,浩浩渺渺行止殿中央。不敢往高处看,一拜到底,领了平身,这才挺身垂肩听候指令。
原来禁宫之中,除了金吾禁卫,本不能有男子容身,偏偏"胡旋"乃塞外流传至中原的舞蹈,以刚劲奔放见长,若非土著胡人,很少有中原女子能跳出个中韵味,是故周贵妃编排的下阙"牛郎"只好送了舞谱去宫外教坊,选其中最好的舞伶熟练,再于七夕这天领进宫来献舞。眼前这年轻男子,想必是教坊里善舞"胡旋"的个中翘楚了。
但闻胡鼓一声令响,静立的舞者犹如惊蜇,展开身体,舒伸两臂,腰肢转动,一个旋身,左手戟地,右手指天,右腿如鹤弹伸收拢,脚尖遥对左膝,却仅以左脚脚尖立定,颌肩腰膝也都尽斜斜指向左侧。这一式教坊中称作"银河天倾",舞者如同雪松屹立危崖,纹丝不动--这舞者年不过二十,功底却怕是已积攒十多寒暑。
胡琴咿咿作响,初时有如鸦啼,暗暗戚戚,舞者以足为轴,带动着缓缓旋转,仿若懵懂的春眠初醒;随着胡琴的基音由宫至角,又由角至羽,他这才仿佛如梦方醒,抖开两条水袖,一抛一压,随着转动在身周围出白绫的圆圈,打着绞子渐渐合围。
琴音渐渐成调,虽比中原丝竹弦乐来得粗哑,那苍茫凄婉的音色却又另有味道。舞者在这有如漠北晨昏破晓的意境里,翩翩而舞。
"胡旋"本以"旋"字见长,初时舞者合着琴声,仅是在原地打着圈圈,便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随时就要不胜其负的脚尖上;忽然一通胡鼓冲天而起,众声齐鸣,舞者一个振奋拔高弹跃换至右脚,身形不若先前顿挫,一口气旋转开来,水袖翻飞画出漫天龙舞蛇影中,隐约白影蹈然生风。
周贵妃真乃玲珑女子,"胡旋"只有"旋",手上动作和身姿变幻未免单调,她却匠心独运给舞者配上水袖,胡汉结合,今夜的"织女牛郎"便成了旷古烁今的一桩奇谈。
舞者的一双水袖像是活了一般,时而纠缠,时而纷飞,虽然长过三丈,但在舞者手里,却一点不显垂冗拖沓。舞者轻盈的脚步舞遍大庭各处,水袖起伏跌宕。虽然随心所欲但也没有脱离琴鼓的节奏:风发则扬,抑郁则游,似是活龙,配合着乐声中游戏玩世,遇喜则表,逢哀也顺,一派逍遥快意;可偏又乐间转承之时,现出一丝寂寥,仿佛叹这天地间真情不恒,极乐难久,只这么一瞬间,原来的玩世不恭便尽都蒙上一层无奈,更显得两厢思苦的凄清。
然而真男子以天地大业为重,舞者于清惋乐声中又一振身,两条水袖奋然直起九霄,再落腕一缠,这时乐声更急如箭矢雨落,水袖凝成两股,随着舞者越动越快的身形荡遍前庭,似有肆意沙场,卧看风云的气派,这一脉铁马冰河,黄沙寒雨,颇有些将方才的小儿女情长荡涤一清的意味。
在座不禁都被这毫不含蓄透出的男儿气概吸引了,早就纷纷放下手中箸筷,有的甚至连正要回敬别人奉的酒,却在不经意里,大半顷在袖袍上尚不自知。
金阶之上,天子嘴角擒笑,龙眉高扬,手指也合着乐声轻轻击着节拍;二妃自小养在闺中,何时见过这般的英气勃发,也不由心旌摇曳。
原本亦步亦趋的鼓声似乎也经不住舞者这般精力充沛的一番舞蹈,渐渐低靡下去,只有胡琴还在嗡嗡的不离不弃的合着,舞者忽如平地惊雷,听着鼓声最后一个震响,水袖直冲屋宇,随后竟是直直坠落,齐齐挽回舞者双腕;舞者利落弹袖,滴溜溜回转身形,飒飒一个抱拳单膝跪下,说不出的英气勃勃。
鼓乐自水袖飞出时便就停歇了,殿上殿下,全都悄然无声;有大臣转醒过来,不敢先行叫好,纷纷向金阶上瞄去,却见的皇帝嘴角带笑,两眼直视前方似还在出神。
这厢舞者还跪在地上等着平身领赏,服侍身边的宦官走到近前,轻轻唤道:"陛下......陛......"语音未落,却见的天子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头一偏,就往太监怀里倒去......
太监的尖细的惊叫炸雷般惊醒众人,金吾卫纷纷冲上殿来救驾,大臣到处乱窜,抓到个太监宫女就急急吼道"传御医!",周杨二妃更是顾不得周全,都抛头露面的抢着趴到皇帝尸首上,大哭大号,没了半点分寸......这么乱的一锅粥一般,又不知是谁火上浇油的叫一声:"玉玺不见了--"原本的混乱更是越发不合收拾,哭声合着叫声不像是在禁宫,倒是像在沙场!
无人注意混乱中两截空落落的长长水袖寂寂飘落,这半截袖子的主人却已沓然无踪......
当事时,只听太监一声惊叫,阶下舞者情不自禁抬头上看,正见得皇帝栽倒怀里,等到金吾卫们聚拢上去,一个同样装束的人从龙案前掠过,玉玺便就不见了影。
这点浑水摸鱼的手段怎能入的妙盗法眼,聂小欠心道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偷遇到贼爷爷"?当下扯断两截碍事的袖子,趁着一团混乱摸出门去。
果然见那金吾卫借口召集禁军,一路上出了昭和殿不见阻拦,只对迎面来人都大呼大叫"皇帝遇刺了",行径却愈发偏僻;及到了暗处,四顾无人,便扯下外袍,露出里面的夜行衣,挂在腰间的包裹里,十有八九就是玉玺。
黑衣人蒙上脸,满意的摸摸腰间包裹,身子一纵,聂小欠便缀行跟上。黑衣人功夫不弱,对禁宫深处的方向布局却似乎又比聂小欠还摸的清楚,原来好些聂小欠不曾留意的地方,轻轻越过,竟又是一番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