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儆亦君子,无论舌辩起来何其尖锐不饶人,若是对方言辞之时必专心聆听,故听着徐崇颇艰辛地欲说句完整的话,自己个儿不自觉得也跟着断断续续地喘息,待听明白徐崇的意思,已是满头大汗。不由得深呼吸几下,再问:"那叶阳公子可在府中?"牙似乎已开始疼痛起来。
"叶......叶......叶阳......公......公子......子......也......也......出......出门......去......去了......不......不......不过......晚......晚......晚一......一点......便......便会......回......回......回府。"徐崇好心地建议,"大......大......大人......要......要等......公......公子......回......回回......回来......来吗?快......快......快请......请......请坐......老......老......老朽......陪......陪大......大......大人......一......一......一起......等。"说罢示意门外小童沏茶。
一旁的谦煜忍不住扑哧一笑,暗自同情姚儆,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这还没让人坐下。
姚儆面色黑了黑,连忙摇头:"不不不,徐公可否代王爷收下岁礼?"
徐崇慌忙摆手:"老......老朽......朽......朽朽......岂......岂敢......擅......擅自......替......替......替王......王......王爷......做......做主?"
天呐!他满口的牙都快朽了:"那......你家叶阳公子可否代王爷收下?"
"依......依......依老......老朽......之......之......之见,公......公子......是......是......不......不会......收......收的......"徐崇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这......这这......毕......毕竟......竟......是......太......太......上皇......皇......要......要大......大......大人......送......送......送来......来的,非......非......非同小......小可......啊!"
急促地喘息几下,姚儆决定就此告辞,再和徐老朽说下去,他怕是会英年早逝:"既然如此,那下官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大......大......大人......且......且慢......。"徐崇冷不防扯了扯姚儆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倘......倘......倘若......王......王......王爷......无......无意......收......收......收这礼,大......大......大人......就......就是再......再......再来......几......几回......都......都......一样。到......到时......还......还......是得......老......老......老朽......招......招......招待大......大......大人。"说罢,徐崇颇有深意地一笑。
姚儆若有所思地盯着徐崇半晌,轻"哦"了一声,既而颔首一笑:"以下官的口才,实不足以说服王爷。下官懂了。明日即向太上皇请罪。"
徐崇躬身拱手:"大......大......大人......慢......慢......慢走。"
谦煜这会儿也了悟了"哦"了一声,又暗笑,姚儆这会儿怕是只恨少生了两条腿,那急匆匆奔向门外的模样哪里有慢走的意思?他向徐崇点了点头,便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急急追向逃命一般的姚大人。
叶阳聆啊,小看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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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有劳您老了。"叶阳聆笑吟吟地自翡翠屏障后的偏厅里走出,拱手道谢。
"不......不敢。公......公子勿......勿要折......折煞了老......老朽。"徐崇连忙回礼,实际上徐崇的口疾远不若他在姚儆面前表现得那般一字一顿,"公子好......好生厉......厉害,竟想......想到让老......老朽去......去敌姚......姚大人。"
"徐伯您这么说才是折煞了聆了。今日徐伯您的功劳回头聆便禀明王爷。"顿了顿,又道,"前两天要您来领棵人参为夫人煎药,怎得没见您来?本该聆送去的,想着一忙怕忘,就指着您老给记着,哪想着您也不来,方才我让小义给夫人送了去,免得又忘,给耽误了。"
"贱......贱内......岂能浪......浪费了王......王爷的百......百年人参?"徐崇惊道。那百年人参千金难求,他哪好意思去拿?
"那是王爷的一点心意。这不是到了年底了,大家伙儿辛苦着忙了一整年,谁还不有点红包岁礼的,您就别推辞啦。那您歇着,我先回账房了。"说罢便转身欲出门去。
"公子代老......老朽谢谢......谢谢王爷,唉!受......受之有愧......受之有......有愧啊!"徐崇感慨万千。
"您太客气了!"叶阳聆依旧是笑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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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门,脚步顿了顿,叶阳聆便不着急回账房,反而直直朝着书房走去。
伏月正在练字,见聆走了进来,淡淡道:"姚儆走了?"
"是。"叶阳聆走近伏月看着他龙飞凤舞,"我请徐崇把他打发了。"
徐崇?手顿了顿,伏月微微一笑:"你呀。"
"王爷净把这种事儿推给我。"聆却是一脸委屈,砚台内沾几滴水,帮着研墨,"聆自己个儿都不知几时成了当家的。你对六王爷说你听我的,日后免不了又被他取笑。"
"你是总管,自然是你当家。"伏月换张纸,"至于谦煜,他一向爱闹,你不是早习惯了?"
叶阳聆闻言笑笑不语。
"除夕将至,府中事务繁多,有劳你了。"伏月搁下笔,坐回太师椅中,端起瓷杯,细抿一口润喉。
叶阳聆等着水煮沸了,取来暖了紫砂壶,将茶叶三冲三滤后,方沏成给伏月续上,不以为然道:"王爷何必说客套话,明知我忙得要命还时不时把该王爷您拿主意的事也推我这儿。"像今天打发姚儆,昨儿个回绝靖王邀约,前天还有大前天......这哪是他决定的了的啊!无奈只能书房账房两头跑。
"不这般,你便不来见我。"伏月垂眸,淡淡道。聆一忙起来,便不似平日里时时刻刻在他身边,让他很不习惯。
叶阳聆立时红了脸,半晌没开口。
敢情王爷在嫌自己忽略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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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伏月病愈,他们二人便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相处,但伏月总会时不时以不吓到他的方式,不着痕迹地提醒他,他究竟有多重要。
他明白,王爷不愿强迫他,便把心思都压在心底,只是比过去更为宠爱他,惯着他。王爷什么也不提,仿佛真如他说过的那般,只要自己伴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但是,王爷可知,对这份浓到化不开的专宠,他并不能心安理得地独享啊!他苦苦坚守的防线会一点一点融化在王爷的宽容中。到时候,他会不顾一切,自私地拖着王爷共赴深渊的!到时候,即使王爷后悔也来不及,他便是死了也会缠着他一生一世!
叶阳聆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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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那声轻叹,伏月的眼神黯了黯。抬头望向叶阳聆时,眼神却依旧只是往日那般淡漠而已。
"年三十在缔仙阁吃完年饭,府里上下探亲访友的,该走的也都差不多了,正月十五前怕是回不来。这半个月你有何打算?"伏月换了个话题。他是大体上都待在府里,府里下人也并非都走完了的,即便是没人了,缔仙阁也会送膳食过来,几时也没伺候不周过。倒是聆,不知他可有想去的地方。
"聆......没想过......"叶阳聆微微一怔,下意识道,"不是王爷去哪儿聆就去哪儿吗?"
瞬间,叶阳聆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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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从未想过,若是王爷没打算带着他该怎么办?
他也从未想过,倘若他不待在王爷身边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原来,他也早已习惯待在王爷身边了啊!
怪不得每当他想起王爷的那句"即便不愿见我,也别离我太远"便难过到无以言喻,因为,这也是他心底的企盼啊!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见不到王爷的生活啊!
即便在心底也羞于正视自己不堪念头的叶阳聆猛然间被如此赤裸裸地点悟,来不及无地自容只是震惊。
他竟是这般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恋慕着王爷,依赖着王爷吗?
他已离不开王爷,今生今世,或许还连着下辈子,下下辈子......
可王爷若是日后纳了妃子,不再需要他......
心脏猛然被狠狠拧绞,为这念头恐惧到一身冷汗。
只有王爷,不愿意让给别人!
谁都不给谁都不给!!
不给不给不给不给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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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焦躁与迫切,让他再也无暇顾忌纲义伦常,满心都是一个念头在鼓动在引诱在支配。
这念头像是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让一道光射了进来,霎时,一切变得清晰了目。
叶阳聆欲泣般浮上一层水雾的明眸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热切而专注,定定地望着伏月,像是在寻找什么。
伏月的随口一问竟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一时间他有些讶异。然而,当他对上了叶阳聆的目光,他的讶异又变成了疑惑。
聆似乎在确定什么一般露出些许困惑,却又分明是已然确定,就好似拨云见日前的那一瞬间,带着一丝迷惘与急切,仿佛答案呼之欲出。
"聆?"伏月有些不解地轻唤。
终于,叶阳聆找到了答案。
他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眩目的温柔笑容,纯净莹润的双眼水气未干,因了悟而灼灼生辉。
伏月愈发疑惑,但他无心去探究原委,只因聆的笑容太耀眼,让他几乎忘了呼吸,仅是恍恍惚惚地凝望着,脑海中除了那笑颜便再无其他。
犹豫片刻,叶阳聆颤颤开口,缓缓道:"王爷曾说过,对聆......有爱慕之情,不知现在是否依旧如此。"到底是面皮薄的,尽管已豁出去,话音未落,白皙的脸庞却浮满红云。
不知叶阳聆为何问出这么一句,用意为何,伏月怔了怔。他们一向都很有默契不言及这话题,怎么突然间聆又提起了?
他垂眸掩饰一丝失落:"你既无意,又何必再提?"
"王爷可曾想过,一旦王爷与聆真有了那层关系,后果会怎样?"叶阳聆轻柔的语气中却透着认真。
伏月轻叹一声起身,负手踱至窗边,幽幽道:"聆啊,你可知,在这世上,但凡我下了决心,便没有办不到的事。"
缓缓转身,深不见底的双眸蕴满绵绵情意,就这么样温柔地望着眼前少年,含着浅笑,无奈地,苦涩地,却又心甘情愿地,微微腼腆,嚅嚅低吟:"唯吾至爱,不强求。"
说罢,似是觉着说这话便不像自己一般轻轻嗤笑一声,摇摇头,再度开口,已然往日晔王:"你说后果?何谓后果?我知你有诸多顾虑。可是聆,你当我会在乎那些个虚名流言?"
叶阳聆呆然,只觉着眼角痒痒地发热,听得这般话,便是死了也含笑九泉了。
半晌,又问:"王爷可曾想过,倘若有一天,王爷要娶妻生子,到时,聆又该何去何从?"
伏月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凝视叶阳聆许久,缓缓道:"聆,你终究只是好奇,还是说,你想从我这儿讨个承诺?"
被看穿了么?叶阳聆愈发柔了笑容,语气竟是微微哽咽:"王爷,聆已经没有退路了。"
试想天底下可有什么比不对伏月动心更难?
突如其来的惊喜猛然间袭来,伏月措手不及,他困惑蹙眉,有些迟疑地望着叶阳聆。
头一次,他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真切。
"王爷,还不明白么?"叶阳聆轻叹。他怎么把王爷的信心都磨去了?
"你是说......"伏月眯起眼。
叶阳聆笑眼弯弯地望着伏月,未再做声,微微垂着脑袋掩饰晕了胭脂般的面容,只是那般暖暖的笑着。
霎那间伏月的脑海一片空白。
聆......聆......
答应了??
他定定地望着聆,目光由困惑转为犹豫,又由犹豫转为惊讶。最终,那一向淡漠冰冷的双眸绽放出狂喜的光芒。他上前两步,想也不想地便把聆揽入怀中。
叶阳聆却伸直了双臂挡住伏月:"王爷,你还未回答我......"
伏月轻易便挡下那抵抗,紧紧地拥住他,浑身颤抖:"聆,你怎会不懂呢?唯卿,吾梦寐以求;唯卿,无以为伴啊!"他若有意,便早已是妻儿成群了吧?
终于,终于,他终于得到了他渴求的人!
紧拥怀中的温暖,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安心满溢胸怀,今生今世,怕是再也放不开手了吧?
伏月的一番话令叶阳聆撤下最后一道防线,他轻叹一声,终于顺着自己的意,伸出双臂回拥住他的王爷,合上眼,安心地依靠着这片宽大而炽热的胸膛。
是对是错,他已经不在乎了,自私也罢卑劣也罢,他也不去想了。
从今往后,王爷说是便是,王爷说非便非。
无论日后如何,只要他能与王爷在一起,就够了!
缱绻
紫檀木雕花为栏,九龙戏珠浮雕以为柱,盘旋直上支起百鸟朝凤镂空顶。四面垂悬五彩宝石镶边荷叶帘幔,拖曳下金丝绣绘云海日出的织锦紫帐,不时因榻上的震颤泛起柔滑涟漪自上及下荡漾开来。
伏月畏寒,故冬日里偶尔会移至南厢寝室。
为避地面寒气,南厢寝室以无数等高木桩悬空两尺支起厚实木制板,覆毛绒织毯以为地席,倘若入室,便是要拾级而上的。而房内陈列大多为织锦丝缎、珍兽皮毛覆着的寝具,屋内随处饰以铜器珠宝,镶金嵌玉的,因此虽较伏月日常所居西厢为暖,却因极尽奢华而飘着股靡靡之气,反倒少了流连。
寝室偏厅的壁炉早已火光跃跃,平日里棕毯上总是空空如也的履架,此刻却歪歪斜斜地摆放着两双锦靴,一旁两极木阶上的兔毛毯也有了脚踏的痕迹。
室内依旧飘着浅浅的薰香,却因那围拢巨大床榻的华丽帘帐后时不时溢出绵软微弱的吟泣,而遮不去今夜初现的情欲气息。
铺以一尺来厚的羽绒衾褥的柔软床榻中,凌乱堆砌着蓬松而温暖的绣枕丝被,少年纤弱的身体一丝不挂,伏于寝室主人身形之下,不输雪白蚕丝褥单那白玉般温润柔滑的肌理因被爱抚而染上浅浅红晕。
叶阳聆仰躺塌中,迷离双目蕴着水气。
献身于伏月虽是长久以来的渴望,心底却总芥蒂着自己终究不是处子,歉疚着王爷。
即便当年在关外青楼尚未出道,也是早晚的事儿,床第事多少要学的。终不同女子,以雄身行妻妾事伺候男人,少不得学会净身,品萧,事前以玉势调教着。后庭到底是出那秽物的,不弄干净怎能伺候人?
晚膳后仔仔细细净完身,聆便担心许久未曾再含过玉势的后庭过于紧窒,不知可否吞得下王爷的男根。
犹豫那么久,到底还是半途而废,扯了王爷共堕逆伦之途。也罢,事已至此,便遂了私心算了。毕竟决心也下了,这辈子便是委了王爷至死不渝,但前一刻才定了心意,猛然间乍听耳边那句带着湿热气的"今夜与我共寝"却还是一时间慌了手脚。
想到今夜要临幸于伏月,热血上涌羞红着一张脸的叶阳聆忍不住欲念,那话儿直直立了起来。口中喃喃嗫嚅着"王爷",边放着胆子想象倘若是伏月的手......边上下套弄着,没几下便泻了那白浊之物。
全身颤抖未褪,仍是轻喘连连的叶阳聆方一睁眼,便惊觉不知何时进了浴室来的伏月从头至尾看了个仔细,羞窘中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转身便想逃,却被伏月一把扯进怀中狠狠吻到差点断了气。随后又被王爷随手扯过身边一件浴袍那么一裹便打横抱起,急匆匆地进了这屋子,扔进床榻中。
伏月三两下扯了腰带褪下厚重衣物便覆身而上,膝盖轻易便分开聆的双腿,将身体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