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viburnum

作者:  录入:01-02

而就在昨天,在那个销魂又虐心虐身的夜晚,在把昏睡过去的欧阳明健抱在怀里,一遍遍着魔的对他告白的过程中,他利用告白的间隙一次又一次轻吻着那个疤痕,还有,自己留给他的那个印记,那个齿痕,那个"戳儿"。
穆少安有点后悔。
他也许真的不该再见到他,也许见到了也不该留下他,也许留下他也不该给他逼迫自己的机会,就比如......那失败的口交。
想到这里,穆少安苦笑出声。
自己也是个胆小鬼,被欧阳明健拉开裤子拉链的时候,他惊慌到连勃起都做不到了,他没想到,那个一看就让人很想亲上去的嘴唇,居然就那样张开,还居然就那样探出舌头来舔弄自己的那根。该说是受宠若惊吗?总之,曾经在欧阳明健退学之后一边压抑的低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狂乱的想像着他的样子,一边用力揉搓自己命根子的穆少安,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可以在痛感中迅速高潮的分身,在真的面对欧阳明健的唇舌时会连站也站不起来。
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之后,他撑着太阳穴,把手肘支在桌面上,然后,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想要去摸自己的手机,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自己手机的铃声,仔细听了听,才意识到铃声来自里面的休息室,迟疑之后站起来往里屋走,想要打开屋门时却停住了动作,于是,他就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接电话的是欧阳明健,显然,他废了挺大力气才下了床,从堆在不远处椅子上的衣服里摸到手机,接听了电话。
对话的内容,穆少安没有听清,但他明显感觉到对话的语调中颇有些蹊跷,他听见欧阳明健郁郁的叹息声,听见他烦躁的咒骂声,听见他穿衣的悉索声,然后,就在他感到不妙拉开了房门时,正对上了那张还带着郁郁与烦躁的脸。
"......吗去?"他条件反射的问。
"你管不着。"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心虚的语调,欧阳明健想绕开穆少安,却因为身体的不方便被很容易的抓了回来。
"你还不能乱跑呢......"克制住因担忧而起的烦闷,穆少安并未放手,他直视那家伙试图躲避的目光,然后贴近了彼此的距离,"有事儿的话......跟我说成吗?"
"跟你说?"这次轮到欧阳明健质疑与嘲讽了,一声浅笑之后,他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也成,跟你说,人民警察同志......我现在得去医院一趟,你开车送我过去,具体的事儿,我车上跟你细说......"

你想哭,就哭吧

欧阳明健,其实是个挺可怜的人。
或者你说他可悲也行。
父母离婚之后,又都再婚了,离婚,他不怕,他怕的是再婚,虽然一再肯定自己足够坚强,但那两个曾经是自己父母的人,又都成了别人的父母时,他还是不堪重负了。
退学那年,他高二,他十七岁,若说十七岁是郁闷的雨季,他完全相信,他曾经在父亲给他的退学证明上签字之后,说过这样一句话:
"你儿子该上小学了吧,好好管他,别让他跟我似的。"
那时候,那个"曾经"是自己父亲的人咬紧牙关瞪着他,什么也没说。
欧阳明健心里涌起一种快感,胜利了的快感,于是,他来了兴致,补充了一句:
"不过,谁知道呢,遗传基因决定一切,说不定那崽子照样儿随你,将来兴许你得再签一份儿退学证明......"
说到最后一句,欧阳明健笑了。
但她的笑容并未持续多久,父亲扬起手,重重的扇了他一巴掌。
欧阳明健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跌坐在学校政教处光亮平滑的木地板上。
他记得,教导主任拦在中间,一边扶他起来一边劝阻他父亲;他记得,自己努力站稳之后推开主任的手,然后把嘴里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到那刚对自己暴力相向的男人身上;他记得,自己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那个人,接着一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从今儿个起,我他妈就是死在大街上也不用你们给我收尸!!!"
好像用了全身力气摔上门之前,欧阳明健这么喊。
那是宣战。
他终于和一切宣战了,那时候,在他眼里,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朋友,目之所及皆是仇敌,全是来磨牙吮血准备剥他的皮抽他的筋要他的命的人。
他豁出去了。
几个月后,他为他的豁出去付出了代价,他进了少管所。
两年后,他带着满身的伤痕,离开了那个地方,他重新自由了。
十一年后,已经年届三十的欧阳明健,在那个胡同口,在那个吵嚷着要去派出所报案的女人引起了刚从屋子里出来看看情况的穆少安注意的刹那,他听见了命运之轮崩坏的声音。
负载了太多的命运,终于到了该崩坏的时候,在那个被眼泪、精液、汗滴和血渍弄到污浊不堪的夜晚过后,欧阳明健意识到,过去那个缝缝补补千疮百孔的自己,一夜之间,被穆少安用摧枯拉朽的劲头给拽垮了。
那是一种毁灭。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重生,在毁灭之后。
"我妈给我打的电话,说我爸的......那孩子病重住院了,说是,让我去瞧瞧。操......瞧他妈什么瞧,我巴不得那小逼崽子赶紧死去呢!"
"......说是什么......淋巴的毛病,太好了!淋巴一扩散可就是全身的,该!丫他妈早就该遭报应了!让你当年不管我,让你当年再婚!该!这他妈就是报应,活该!"
"......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管怎么说,我妈疼我......我是为了她才去医院看那孩子的。"
"我绝对不会给他掏一分钱!!就算老丫挺的给我跪下把脑袋磕出血来我也不......我这么些年受了多少罪?!我受罪的时候他正老婆孩子热炕头呢!!我凭什么要在乎他?!"
"......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个干吗......算了......"
一直沉默听着的穆少安,终于让一直碎碎念着的欧阳明健失去了继续述说下去的兴致,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他侧过脸看着车窗外,看着两旁街道忙着过大年初一的人们。
大年初一,万物伊始,他恨这个日子,他总觉得每个大年初一,他脖子后头那个伤疤都会隐隐作痛一整天。
穆少安看了一眼表情平和下来,眼神却涌起伤感的欧阳明健,在心里叹气,然后,他迟疑的伸出手,握住了一旁欧阳明健的手腕。
肌肤接触的一刹那,所有迟疑都没有了,他握紧了那个哆嗦了一下的腕子,然后用拇指轻轻摩梭着昨夜已经一寸寸细细品尝过的皮肤。
"......待会儿......别跟你爸发生冲突啊。"
低声的叮咛过后,那只手收回去了,欧阳明健看了一眼重新两手扶住方向盘的穆少安,眼圈泛了红,嘴唇发了抖,他再次把脸别向车窗,用苦笑和自嘲的话掩盖了忽而弥漫开来的一种莫名的感动。
"你觉得我有那个劲儿跟别人冲突吗......?"他自言自语般的说。
那天,穆少安并没有说错,或者该说他并没有猜错,欧阳明健一贯的作风来看,不发生点儿冲突是不可能的。
那个苍老了许多的男人,就是高中时代曾经见过一两次的,欧阳明健的父亲,那个病床上的孩子,就是那男人第二个儿子,那个眼窝深陷,皮肤苍白,头发稀疏,气息微弱的少年,眉眼之间可寻到些微与欧阳明健的相似之处,那种病态中的不驯,颇像是昨夜那家伙在恐慌与疼痛中尽力挣扎的表情。
他心里一紧。
有点同情,不,该说是可怜吧,他有点可怜这个身为父亲的人了,长子不争气,有他的责任,次子不健康,他有责任照顾,他一生都将背负着别人施加给他和他自己施加给自己的罪责度过。
"一个空皮囊包裹着千重气, 一个干骷髅顶戴着十分罪。为儿女使尽了拖刀计,为家私费尽了担山力......"
学生时代通览《元曲三百首》的时候,曾见过这么几句,那时并不能理解到深邃,现在,看见眼前的场景,他觉得从没有其它言辞更能贴切的形容尘世中苍然老去的奔波者。
他想,欧阳明健一定也是同情他父亲的,只是不愿说出来,父子两个一样的顽固,一样的倔犟,一样的不肯低头,于是,那场冲突根本上来讲,就不可能避免,哪怕是在医院的楼道里,钻进牛角尖的人,是不会留着理智去考虑冲突的场所的。
"......你来干什么。"看着年近三十的儿子,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欧阳明健的父亲皱紧了眉头。
"我妈让我来的。"看着年近六十的父亲,像是可以想到花甲之年的自己,欧阳明健恨恨的攥紧了拳头。
"你妈让你来?真多余......你妈是让你给我送钱来的吗?还是说让你帮忙来的?"叹了口气之后,是开始点燃爆炸物引信的言语,"你多管管你自己吧......要不是你,我跟你妈当年也不至于离,你这些年没来找我要钱我已经烧高香了。"
"......"太阳穴已经青筋蹦起了,欧阳明健的眼神明显就是受伤的疯狗,但就在穆少安想要插嘴劝解一下的时候,他却突然笑出了声,"......对哈......真没错,要他妈不是我,你们也不至于离婚,要是没有我,你们俩什么矛盾都没有。我知道,都怪我,我天生贱命,我他妈的天生来就是给人添堵的!行,今儿算我又犯了一回贱。我告诉你,本来我还觉得你那小崽子挺可怜的,看来我又错了,那小丫挺的活该得这个全身扩散的毛病!这他妈就是你的报应!!"
终于喊出来报应二字的同时,欧阳明健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去,他步履并不稳当,本来的疲惫与不便,加上情绪激动,演变成了全身的无力与颤抖,但他并未走出多远,他那被气到脸色发白的父亲,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一把揪住欧阳明健的衣领,然后就是眼看要落下来的拳头。
事后,欧阳明健想过,要不是穆少安,他这一拳,挨,也就挨上了。
那个一直在旁边默默旁观着的家伙突然冲过来,挡在父子之间,挡住了那一拳,用他的脸,接住了那拼尽全身力气抡过来的分量。
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你......!"欧阳明健傻了,他看着被打得趔趄了好几下才站住脚的穆少安,看着他眼眶以下的脸颊上立刻泛起的红痕,竟然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没事儿。"低声强调着自己的状况,穆少安把欧阳明健挡到身后,然后,他转过脸,看了看同样怔楞住的施暴者。
"你算哪根儿葱?!少掺和别人家里是非......"算是慌不择路吗?恶狠狠的言语明显就是惊慌的掩饰。
穆少安没有马上反驳,他朝前走了两步,接着猛然伸出手,死死拽着对方的领子,几乎要把人提起来似的将那男人揪了过来,他瞪着眼,颈侧的血管崩起老高,他就这么死盯着对方,然后缓缓开口。
"......告诉你,你刚才这一拳算是袭警,这楼道里有监控录像,还有其他人证,凭这些可以拘留你半个月,你想想你要是半个月见不着你儿子会怎么样......看在我跟欧阳明健是高中同学,看在你多少还算是他亲爹的份儿上,我留一手,不立马把你铐起来送分局......劳驾你仔细想想,欧阳明健混成现在这样你该负多大责任?!已经亏待一个儿子了,就别他妈自己个儿作死再亏待第二个!!"
扪心而论,欧阳明健当时除了震惊,还有别的感受。
他想起了当年他们俩躲在教学楼后山墙抽烟,被值周生抓住时,是如何靠着穆少安突然爆发出的恐怖气势扭转局面的。
那时候,眼睛里流露出骇人的杀气的穆少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杀气,因他而生,因为见到欧阳明健陷入被动局面而霎时间喷涌出来的保护欲,强烈到可以烧坏神经,可以让平时不言不语的安静的人,一转眼就变成随时可以扑上去扭断对方脖子的野兽......
脚下一软,他险些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穆少安最终松了手,看着他刚才已经攥到发白的指关节重新恢复了血色,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仓皇躲进病房里去的模样,看着长长叹了口气之后终于转回身来面对着他的男人,看着那男人脸颊上比刚才变得更明显的淤青痕迹,看着他沉默片刻后突然苦笑出了声,说了句什么:"这回咱俩脸上都有个拳头印儿了......靠,还真他妈疼......你爸手还真重嘿......"
蓦地。
心里一股酸楚,太阳穴一阵刺痛,眼眶一时间灼烧般的热了起来。
欧阳明健捂住嘴,扭过头,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忍着,控着,较着劲,步履凌乱的迈开了步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现在只想躲开穆少安,找个不会被他见到自己丑态的地方痛痛快快发泄一顿,他想哭,他想喊,他想把所有压抑了若干年的悲愤一股脑呕出来,他想像个孩子一样哭过喊过之后挂着泪痕睡过去,睡死在梦里,然后在第二天清晨活过来,忘掉昨天的一切,就当是上天给了他一个从头活起的机会。
但是,上天给他的机会,穆少安不打算给。
几步追上来,一把揽住了欧阳明健瘦削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咱们走。"之后,穆少安就那么搂着他,用穿着他盖过的警服大衣的身体紧贴着他,暖着他,护着他,朝电梯走了过去。
然后,在电梯门关上时,他用没有搂着欧阳明健的那只手,一把拉了紧急停运的电闸。
一片寂静。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欧阳明健一动不动,他不敢动,他也动不了了,他被自己的情绪和想要控制情绪的理智纠缠折磨到几乎崩溃,静止的电梯里过于安静的气氛和过于狭窄的空间让他没来由的升腾起一种慌乱,一种无措,他脑子里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一种若干年前的穆少安、重逢那一刻的穆少安,和刚才的穆少安影像交叉重叠的幻觉。
他知道,自己的丑态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
就在穆少安抱着他,把脸贴近他耳侧,把滚烫的呼吸拂过他颈窝,用低沉而且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说着那样的话的时候。
"别逼自己了......哭出声来吧,没人会说你什么,谁敢说你什么,我就跟他们拼了......"
几秒钟之后,欧阳明健伏在那个厚实的肩膀上,用嚎啕代替了哽咽。
"......其实,你没那么恨你爸,你说你恨他,是因为你在乎他......"
"你心里其实也不觉得那孩子得病是种报应,不管怎么说,那是你弟,就算不是一母所生的。"
"......这么些年,你的委屈你都自己扛下来了,我明白,你受了不少罪,你受罪受大法了。"
"我早该去找你......挖地三尺也该把你刨出来,但凡我早去找你了......也不至于......"
"唉......我真拿你没辙了。"
"我其实......上高中的时候就、就是吧......算了,等你冷静了再跟你说这个。"
"......明健,昨天......我是脑子一热,我真没想那样儿对你,你难受,我也、也......那个,我也舍不得......"
"这么些年,你不知道,我老也放不下你,我觉得自己特不正常,我还以为时间再长点儿我就能把你给忘了呢......可谁知道......嗐,可能,我跟你啊,是命里注定的......"
......
穆少安在欧阳明健耳边用时而流利时而吞吐的声音低声念叨着,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多话可说,但他非说不可了,再不说,他会憋闷致死,他不想憋死,他得说出来,他得让这个可怜可爱可恼可恨的欧阳明健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这回,他是真的打算要好好的,冲这个给了他不尽困惑与困扰的欧阳明健,掏着心窝子说说话了。

情到浓时,由它放肆

那天,在电梯里,穆少安的唠唠叨叨最终被欧阳明健打断了。
他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揽住还想说些什么的男人,吻住了那张还想说些什么的嘴。

推书 20234-01-02 :老板!----绣官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