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读生日记————绣官儿

我坐上摩托车，油门催到底一路赶去医院。
我这种速度要是出车祸也不意外，但是如果出车祸可以让我的罪恶感降低一点也不赖，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换过来让我被撞不要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为什麽，被他抢劫的时候我没有哭。
为什麽，被那群死台客恐吓我没哭。
为什麽，被他硬上的时候我没有哭。
为什麽，现在我却害怕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我并没有如我所想的出了车祸，顺利了医院，愈加不安。
一进医院，问到他在哪间病房，立刻赶上去。只见王姐和大姐两人在门口，眼睛都红红的。
「他...呢？」我颤抖著问。
「在里面。」王姐用很重的鼻音道，她红著眼看我，「...他到刚刚都还一直说想要见你......」。
「那现在呢？现在呢？他到底......？」
王姐没有回答我，只是红著的双眼，又泛起泪光，激动地哭了出来，大姐靠过来安慰他，用眼神示意我进去。
我的手在颤抖，轻轻推开房门。只有我一个人进去病房，王姐和大姐在门外帮我把门关上。
时间好像停住了。
我一步、一步，一步，愈靠近他的病床时，残酷的事实也离我愈来愈近。
我走至他床边，我发现人在打击过大的悲伤时，竟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紧闭著双眼，可以看到他那过长的睫毛。脸颊上有块淤青，下巴的地方还有一点擦伤。他沉沉地躺著，好像睡著了，好像这世界和他已经无关系了，
──这是怎麽回事？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王...文瀴......」我咚一声跪坐在地上，「别闹了...你快点起来...」
床上躺著的人仍然没反应。

「别闹了浑蛋！！！你这靠北的死变态！！吃乾抹净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吗！？」
他仍阖著双眼。我的心沉到底。
後悔、愤怒、心碎、伤心所有糟糕的情绪全部都涌上来，我乾脆也去死好了，我脑子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
「......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我居然天真的以为你会一直都在...所以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我们两个的关系...我不愿意面对、不敢承认我喜欢上你，我还糟蹋你对我的感情......」一字、一句，都伴著咸咸的泪水，我无力地坐在地上，喃喃地说著我自己的真心话。
「王文瀴...我真的...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後悔为什麽我不早点让他知道。
我懊恼为什麽我这麽固执死不承认。
我生气为什麽我不早一点接起电话。
如果我是在第一时间接到电话也许还有机会见他最後一面。
如果我早点承认我对他的感情，也许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相爱，就算他还是要在这时间离开我，至少这不会是一段遗憾。
如果可以重来...
「你快点给我起来！！王文瀴！！」我无法克制地大叫了出来。「就算你变态、爱玩变态游戏，只要你起来你想怎麽玩我都陪你玩──我喜欢你、我爱你啊，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珍惜所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我想跟你一起过生日过情人节七夕快到了我拜托你快点起来......只要你起来......我拜托你...呜...」
「我想要怎麽玩都可以？」
「对...呜...怎麽玩都...」
咦！？？？？？

16
　　
咦咦咦咦咦咦！？？？？？
刚刚那句是幻听吗？？？？？
我停下眼泪，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他、他、原本躺在床上、苍白著脸、闭著眼睛、我以为......死掉的王文瀴，现在居然在对我微笑？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著眼睛，愣愣地坐在地上。

「你、你、你───」
「......我怎麽了？」他单手撑起身子，半坐了起来，脸色看起来很虚弱。
「你不是、不是、不是──我以为、......」有一瞬间想说活见鬼了现在是鬼月吗？
「以为我死了？」他笑了，哈哈哈笑出声出来。这也是我第一次看他大笑出来，有一瞬间觉得他笑起来很阳光灿烂，有点感动，不过马上意识到现实。
「你、──你耍我！！！！？？？？？」我的脸瞬间升温，用力地站起来。
「哈哈哈...」他的笑声仍然没有停止。
靠北！祸害遗千年的道理我又不是不懂！居然以为他死了，我脑袋一定是豆腐渣作的！干干干干干干干干，居然拿人的生死来开玩笑！
「干！！居然耍我！！！！！！」我怒地转身要走。
「等等...」王文瀴伸出手来拉住我的衣角，这是在撒娇吗？这是在撒娇吗！？
干，这种时候就算林志玲来跟我撒娇我也不会原谅他啦！
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到让他往後一撞，哀鸣了一声。
「干！你活该啦！」我回头对他比个中指，甩门出去。
一出门就见到双眼红肿的大姐和王姐，干，想到连她们也跟王文瀴串通起来玩这些低级的招术我就一肚子火，连句话都不想跟她们说。
「皓尹......」王姐仍然是红著眼。
「什麽事？」我压抑著怒气，毕竟他是长辈。妈的，戏都演完了还想干嘛？知道我在生气装可怜吗！？
「我都听阿弟说了...」王姐仍哽咽著，「难怪他都没有女朋友......」
大姐在一旁拍著王姐的肩膀，因为王姐又更激动了，但仍然继续道：「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生...可是却爱男人...我们家要怎麽办...」
「他说他喜欢你...皓尹...」王姐擦了把眼泪，「我很难接受你知道吗？」
「可是...现在你们年轻人流行这个...他今天出车祸，差点死掉，要是我不让你们在一起，他想不开爬到医院顶楼...要怎麽办...」
──原来出车祸是真的。王姐的眼泪也是真的。
她哭的原因是弟弟出柜。
「王姐...你不要哭了，呃...我再进去看他一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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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王文瀴对我微笑，他仍躺在病床上。我一脸不爽地走到他床边。
「......哼。被你二姐逼回来的。」我插著双手，站在他床边，想著要怎麽质问他、要怎麽臭骂他、要怎麽发飙才好。
「还在生气？」
「废话！」
「见到我没事，不开心？」
「被耍了会高兴吗？」
「...是你会错意，一进来就冲著我哭...」语气听起来有点无辜，「所以我就将错就错，想小小捉弄你一下...」
好吧，听起来是我自己会错意，但是那小捉弄『小』得也太可爱了！
「那为什麽王姊打电话来说你想要见我？」我继续质问。
「被撞到那瞬间，我以为我会死，脑中只想著见你最後一面...被送到医院後...我就跟大姐二姐她们说了，我喜欢男人...」他又再用那双电死人不偿命的眼睛盯著我了。
我回想起刚刚王姐在外头哭的样子，大姐虽然比较冷静可是看她的眼神也知道她不好受......
「你、干嘛──要在医院跟她讲这个阿！？」
「因为我受伤了。哀兵策略比较能说服她。」他苦笑。
「你哪里受伤啊？到底是出什麽事情啊？」我紧张地转移话题，哼，反正没死就没事。
「左手骨折。」他用右手掀开被子让我看他吊起来的手，「还有脸上和脚上一点小擦伤。」
「为什麽会出车祸？」看著那些伤口，靠北，我犯贱，居然同情起他了。
「骑机车被闯红灯的车给撞到。送到医院後，大姐二姐赶来看我，我本来的行程是去相亲，正好可以不用去，趁机表明立场。」他的眼神让我目光不自在地飘到一旁。
「原本只是想睡一下，没想到你好像误会了，所以我就想继续装睡，看你会有什麽反应...」
───所以才会造成刚刚那场愚蠢的闹剧吗？
「听到你哭出来...我才在想是不是太过分了...」他的嘴角又上扬了。
「──很过分。」我冷冷道。
「你......」
「你这他妈的浑蛋！你知道我刚刚真的以为、以为──以为你走了──以为我再也没办法见到你、没办法跟你讲话、没办法、没办法......」
「......对不起。」

又来了，这家伙每次都先道歉。
他明明可以大发雷霆说我无理取闹，是我自己会错意还咒他死；他也可以责怪我那天对他多残忍；他也可以怨我为什麽一直不承认对他的感情；他也可以嘲笑我刚刚的愚蠢...
可是他每次都先道歉。
「你他妈的又先道歉！你为什麽不对我生气啊──你这样害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靠北的想哭而已──」我忍著眼泪。
「对不起，我没事。吓到你了，是我的错。」他轻轻叹口气，望著我。
我蹲了下来，靠在他床上，把头埋进他病床的棉被中，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哭，因为我紧闭著双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就算流出来也被棉被吸乾了。
我也松了口气。
他轻轻地摸著我的头。
「幸好......你没事......」我头埋在棉被里，含糊地说了这麽一句。

8/6（二）

我现在坐在病床旁看护的椅子上。

王文瀴坐在床上，背後垫著枕头，骨折的左手手掌上放著一颗苹果，右手流利地削著皮。
别说我没良心，我本来是想当个称职的探病人帮他削苹果才买苹果去的。可是我没想到我手残，只会用削刀削苹果，水果刀拿在手上还自以为可以像电视演的那样削。结果就割到手了。
「喂...我一直很好奇...为什麽你又会作菜、又会削苹果这些事情啊...」那次死台客来店里砸店，他也有作菜给我吃。
「我以前念餐饮学校。」
「原来如此。那你还真的是新好男人欸。」
「那你有考虑要嫁吗？」
──这家伙倒是愈来愈会耍嘴皮子了。他根本就是个闷骚鬼。
「我再考虑个十年好了。」我冷笑。

「......昨天是谁在这里哭著说只要我醒来......」他又笑了。
「你闭嘴啦！靠北喔！再讲小心我把那把刀插到你手上！」
男人这种东西果然不可靠，刚认识的时候还话少得很老实，到手之後就开始嘴贱起来了──妈的更可悲的是我自己也是男人。
「对了，你生日要到了？」他递了一半的苹果给我。
「喔，对阿。」我咬了一口苹果。
「唉。」他轻轻叹气，表情变化不大的他，眼神有点失落。
「干嘛叹气？」
「......因为我手还要一两个月才会好。很扫兴。」
「呃...反正到时候你已经出院了啊...」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今天还住在这里的原因是王姐买的保险多住一天就可以多领一些钱。
「这样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
「反正王姐和你大姐都会照顾你阿，担心什麽。」我安慰到，「我也可以帮忙啊。」反正大姐和王姐也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
「......喔，你可以帮忙啊......」似乎听到了关键字，绝对不是我错觉，王文瀴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
「───你、你、你、你想干嘛！？我说帮、帮你，不是那方面的事情喔！那种东西你靠自己的右、右手──一只手就可以了！！」我只觉得我愈描愈黑。
「我知道...」他微笑，但我总觉得他在盘算什麽事情！绝对有什麽阴谋！
「那...你生日想要什麽？」
「哪有人直接问的啊...」我白了他一眼，一般而言不应该是处心积虑偷偷查伴侣想要什麽吗？
「不讲我不知道要送什麽。上次你看的那双皮靴？衬衫？还是你要去饭店吃饭？」
「等、等一下，你都讲出来了一点也不浪漫！而且，不准你花这麽多钱！先说好，礼物不准超过一千！那天要做什麽，等那天再来想；还有不要订什麽饭店之类的，浪．费．钱！」
「......你还没嫁过来，就已经像个管家婆了。」他喃喃道。
「闭嘴！反正你要是不听的话，我绝对跟你翻脸！」我撂下狠话。
不想让他花太多钱是因为他生日的时候我绝对无法这麽大手笔回报他，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被包养。
「那天刚好也是七夕是吗？」他又补充问道。
「是吗？这麽刚好喔？」他一提醒我才想到，我都忘记暑假还有七夕这个情人共度的日子了，本来好像是要跟怡华一起过的嘛......
这个暑假变化也太大了。
然後我们约好那天我要空下来跟他一起过，因为王姐叫我复职，她误会我是因为和她弟弟在一起心虚才辞职，所以我明天开始还是要工作。王文瀴说她会叫王姐那天让我休假。
我想，我开始有点期待这个生日和七夕。

17
　　
08/15（四）
今天是七夕情人节，同时也是我生日。
从他出院，我复职以後，我们没有天天见面，他老样子只有周末会来店里头。我们每天的联系就是手机，他出院以後我传了封简讯关心他，从那之後我们几乎天天都会传简讯联络，到今天才有机会出来见面。
我看了看眼前的王文瀴，从他下垂的嘴角、往外飘的眼神，猜得出他现在很不爽。
不爽的原因很简单，我们现在坐在尚庭园里头，也就是王姊开的、我打工的这间店。因为王姊觉得王文瀴的手受伤，去哪里都不方便，与其我们两到外面乱晃，还不如留在店里头吃饭。
更简单的讲，她就是不放心我们两独处...
「──喂，难得一起吃个饭，你干嘛都不讲话啊...」虽然他在生王姊的气，我也不是很开心，但是这样无止境生气也不是办法吧...
「嗯。」他视线从窗外拉回来，喝了一口（我自己去柜台泡的）饮料，「等等吃完饭以後想去哪？」
「去......」我看了他的手一眼，还是哪里都别去好吧。虽然很想这样讲，但我可以想像他听到以後表情一定会更糟。
「皓尹啊～～可以拜托你来厨房帮我吗～～」王姊从厨房里传出叫声。
王文瀴的脸更臭了。
今天是情人节，理所当然我们餐厅人当然很多，厨房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这根本就是王姐的阴谋，表面上说是准我假，结果让我来这里吃饭就是不打算让我休息嘛...这家人为什麽心机都这麽重，这麽会算计...
就职业道德，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起来帮忙。
「呃...」我不安地看著他，「我...」
「──唉，」他原本紧绷的眉头松了下来，「去帮忙吧。」
闻言，对他投以抱歉的眼光，还是爬起身去厨房帮忙。
上菜、洗碗、泡饮料、柜台──忙成一团。
情人节，每桌几乎都是成双成对，不然就是夫妻带著小孩出来，只有王文瀴一个人独自坐在窗边那双人座位，他翻阅著手中的杂志，偶尔抬起头看我一眼，看看四周客人有没有变少，然後又继续看杂志了。
忙起来时间过得特别快，但是把王文瀴晾在一旁的罪恶感也愈来愈深，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晚餐时间结束了。

「皓尹，可以拜托你等一下帮我洗这里的碗吗？家里还有点事情......」
我为难地看著她，实在太晚了──晚班的妹妹今天也请假，厨房阿姨刚刚下班了，没人可以帮她，我也不想帮阿──否则我要几点才能走阿...
「二姊，那些东西你自己洗就好。我们先走了。」王文瀴像是救星一样突然出现在我身後，抓了我的手就往外走。
「啊、等一下啦──」也不管王姊在後头叫唤，王文瀴走出门口，往我的机车走过去。
他的手不方便，所以是我骑车载他...
※※※z※※y※※z※※z※※※
「那...我们去哪里？」我骑车，大声地问道。
他单手扶著我的腰，头靠在我背上，「──去二姊找不到的地方。」
平常要是有人敢这样靠在我背上，我一定把他赶下车，但今天实在有点对不起王文瀴...
想了又想，还是骑去附近海边好了。
到海边的时间大概要半小时，骑了五分钟後，他开始在後座很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你、你、你干嘛──」我感觉到原本攀在腰上的手，伸进我的ｔ恤，直接和我的身体接触。
「只是想...碰碰你。」
老大，要碰也不是现在吧！难道你想再摔一次车吗！？你摔出快感我可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