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传----清水吾心

突然，一阵恶风扑来，一只斑斓猛虎自灌木后跃出，对天长啸，直啸的地动天摇。小鹿见状，连忙逃走，只可惜年纪尚幼，经验不足，动作青涩迟钝，被那老虎跃上一挡，正挡住去路，它却刹停不住，直撞到老虎怀里。那老虎不费吹灰之力将鹿儿扑翻在地，怎奈用力过猛，将小鹿扑将出去，小鹿滚了几滚，挣扎着还想再逃，可四蹄还未着地，猛虎复又压上了来，一对蒲扇大的虎爪压住鹿身，三四寸长的利爪深深刺入浅褐色的毛皮里，登时血流如注。那鹿儿身在虎口之下，已深知劫数难逃，只幽幽鸣了两声，一双美丽的眼睛眨一眨，最后看了一眼湛蓝如洗的天空，纤纤四肢抽动了几下，就放弃了挣命。那虎毫无悲悯之心，一张血盆之口，咬断了鹿儿的喉管，撕扯起来，先啖内脏，后吃筋肉，闪下皮毛。因鹿幼小，皮鲜肉嫩，故虎吃的十分顺口。
御持宁王凌云璁，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情景，饶有兴趣。看到极尽血腥处，他眯起了眼睛，微微用舌尖舔舐着唇角，不觉下身一阵灼热。问身后的天奴道："红悍将军还没到吗？"

红亥此时已经到了凌云宫。
天王大步进的宫门，正看见红亥对着宫中一株新栽的白莲看得出神。遂小跑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他，此举吓了红亥一跳，不禁叫了一声："殿下？"
天王并不理会他，二臂一用力，将红亥打横抱起来，往寝宫方向走去.......
紧接着，金钩撤去，层层轻纱落下。屏障后，二影重叠，情事炙热如火。有词为证：
翻手能得云，
覆手能布雨。
雕龙画凤深宫里，
云雨得趣处。

入海能降龙，
进山能伏虎。
香绡软帐玉榻上，
戏君用工夫。
事毕，天王伏在红亥身上，兽欲已泄，还剩柔情。
天王看着红亥说道："亥儿，我喜欢你，真是喜欢。"
红亥白了他一眼："喜欢欺负我！滚开！我要回去。"说着挣扎了一下，可身上的人纹丝未动。红亥急了，喊道："你干什么？快滚开！"
天王却也不恼火，盯着他说："亥儿，你生气起来也好看。真是可爱，让我真想吃了你才好。"说着俯下头去咬他的脖颈。
觉得潮热的舌并坚硬的牙齿一起席卷上来，红亥害怕了，扭着身子道："你想要了我的命吗？"
天王用手压住他的头，不让他乱晃，又猛亲下去，许久，才离开他问道："你这次来要留多久？"
红亥被弄的生疼，没好气的说："我今晚就回去，一刻也不待！"说着一纵鼻子："而且以后再也不来了！"
"你敢！！"天王阴狠的说："你信不信我让你回不去，一辈子呆在这里？"
红亥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将头歪过去："你好大的本事。"
天王掐住他的下巴，硬别过他的脸，问道："你这麽着急回去，是不是还惦着牡丹仙子？"
红亥一震，他深知天王为了自己素恶牡丹仙子袁丹卿，也曾经几番想要除了她。遂眼珠一转，换了一副笑脸，道："你生气起来也挺可爱的。"说着腾出双手，抱上天王，将脸埋进他胸口。少许不见动静，红亥抬起头看了看，却见此举是适得其反，天王黑着脸不见有半点喜悦色。红亥叹气道："我与丹卿只是神交，并无像跟你这般的瓜葛。你又何苦总是为难她？上一回你施法害她，使她花根断裂几乎送了性命，还不解恨麽？"
天王闻听此言，嘴角上挑露出一抹邪笑："她要是识相的，远远离开你，本王才不屑为难一个小小的牡丹花精。"
红亥本再想辩解，又转念一想这话头再接下去太没意思，就有心将话扯离丹卿那里，说道："我听说你得了匹好马。什么时候叫我见识见识？"
天王道："那马身形巨大，你骑不了。"
红亥佯装不悦："你骑得我就骑不得？我偏要骑！索性你就送与我吧！"
天王哈哈大笑，搂着红亥道："我的亥儿，骑马甚么好？还是骑你更有趣！"说着又翻身压了上来....

红亥看见那匹马，方知道自己真是自不量力，那马体大如象，自己试了几试，连马身也没跃上，只羞红了一张俊脸。扯着天王低声骂道：
"都是你这禽兽纵欲无度，害我丢人现眼！"
天王笑道："早告诉你骑不得了，现在倒怪我。"说着一托红亥纤腰，将他送上马背。
红亥叹道："果然好马！我却不曾见过。这是什么马？"
天王道："此物是天马与妖兽杂交而得。甚为罕见，故没有名字。"天王温柔的注视着红亥道："不如由你来命名。"
红亥狡黠的一笑，说道："那就叫‘凌云骢'。"
"放肆！本王名讳也是由得你来胡闹的？"
"哈哈哈"红亥爽朗的大笑起来，毫无一丝惧意，两腿一夹，奔驰而去......

 

第二十回 九宝村失由小及大 逃亡路险以一当百
一阵清风拂来，丹卿睁开双眼，只见日已西落。说书人并听书的早已散去。可惜错过了那凌南王大战强掳巫术的精彩段落。
肩头一阵剧痛，低头看来，却见伤口恶化，脓血迸出，惨不忍睹。丹卿想起御持宁王果然用自己的名讳给马命名，苦笑道："你待我厚爱如此，若是看见我沦落到如今这副模样，你会作何感想？怕是会心疼的紧吧。"转念又想："真是造化弄人！你只厌恶丹卿仙子，却怎知道，当初我犯了天条，若没有昔日的丹卿仙子舍命保全，怎有现在的红亥？她既是红亥的大恩人，难道不是你的大恩人麽？你还要害她，却反倒误害了我...."

一夜无话，次日早行。丹卿亦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不自觉的往凤凰山老家方向走。行了十几日，路上自然风餐露宿不必赘述。
且说这一日，丹卿到了一处村落，正欲找户人家买些吃食。却不料招惹了村上几个顽童跟在自己身后，一边跳一边拍着手唱：
"臭叫花，臭叫花，蓬头垢面烂脚丫。平日都打村边过，今天要饭到我家。我家剩饭猪狗吃，扔了不给臭叫花。"唱完歌后，其中一个小个儿的孩子顺手捡起块石头仔过去，正打在丹卿伤处，直疼得他用手紧捂着。那群孩子见状更笑作一团。
只听一个带头的小子道："这花子脏臭成这样，咱们给他洗洗如何？"说完底下一片呼应，一窝蜂的朝丹卿围上来。丹卿因怕伤了他们，故不敢使力，就被推推搡搡拥到井边，被那群小孩儿七手八脚的往自己身上泼水冲刷。
终于丹卿恼了，用力一甩。那群小孩儿哪经的住丹卿之力，被一起甩出去，或仰躺，或俯卧，横七竖八，顿时哇哇大哭，嚎成一片。在一旁忙活的妇人们闻听见哭声，都跑过来看，见一个叫花子欺负了自家的孩子，都气的拿着些竹竿扫把之类来赶打丹卿。丹卿逃无可逃，又不想再闹大，只得用手臂紧紧护住头脸，由得众妇人责打。
打了一阵，忽然众人中一声惊恐的惨叫，唬的众人停手。却见一个妇人睁大着双眼瞪着李丹卿，脸色都吓绿了，半晌才口吃着说：
"他，他，他不就是散播京师瘟疫的妖人李丹卿麽？官府正画影图形捉拿的。"
那妇人这么一说，众人都停手看去，但见确是李丹卿无疑，都吓得扔了手中凶器，拾起自家孩子，叫嚷着跑了。
丹卿心想："此地不可久留，我要赶快些走。"一起身却觉得脚蹲麻了难以行走。正挣扎着，却见一群男人，气势汹汹，手执钩锄钉耙之类，由远及近的走来。丹卿心中一凉，心想： "事已至此，再难规避。想我历尽艰难困险，尝尽世态炎凉。难道今天就到大限了吗？"又一转念："人心自是肉长成的，我晓以礼，动以情，求求众人，可能还有生机。"
正想着众人已到了近前，有人问道："你真是妖孽李丹卿？"
丹卿爬了两步，匍匐在地上，道："众位乡亲父老，我是李丹卿不错。可不是妖孽。请诸位看看，看看我。我若是妖孽，会落得如此惨状吗？我是遭受奸人陷害，方落得这样下场。求求诸位好人，高抬贵手，饶我去吧。"
"胡说！"有人喝道："你要不是杀死凌南王府仪卫苏瑾苏大人，作甚么畏罪潜逃！这也是是冤枉你吗？"
丹卿道："我杀人不假，可苏瑾那恶人实是该杀...."话未说完，就被众人打断："胡说胡说，凌南王府个个英雄好汉！凌南王爷更是平北大英雄，你这妖孽妖言惑众，哪个会信你！"
又有人说："众位，别和他废话！快打死了好到官府去领赏。"
丹卿冷笑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害我，我道是为甚么，却原来就是贪图官府那几贯赏钱。要钱不要命的下作东西，就凭你们？"说着一挥手，指爪伸出犹如五把钢刀，烁烁的寒光。
原来那群男人的胆子却是比妇人还小的，一见此景，都吓得不敢上前，看着丹卿慢慢站起来走远了，才有人想起来道："咱们赶快禀告官府，捉拿了也算大功一件。"
丹卿艰难行走，过了些时候，渐渐觉得脚上缓过些来，慢慢的轻快了。就在这时，突听得身后有响动，丹卿回头看来，只见一队追兵，皆是衙役服色，手执刀棒镣铐之类。
只听为首的一个说道："李丹卿，咱们是落阳县官差，特来捉拿你归案。太爷已经调兵前来于此，劝你莫再做困兽之斗，速速束手就擒。"
丹卿冷冷的说道："请恕丹卿实难从命。"说着亮出右手，五道钢钩立现。差役们也吓的后退了一步。
丹卿嘶喊道："还不退下！要逼我开杀戒吗！！"
丹卿这一声喝，真把众人给镇住了，众差役既不敢贸然进攻，也不敢轻易放丹卿去，正僵持着，却突然身后又马蹄声响，原来是官兵追到，却是：
星星点点红火光，浩浩荡荡几十行。
腾踏飞黄骑骏马，平步青云靠刀枪。
威风路过花草死，声势摄来树枯黄。
任尔魑魅与魍魉，誓除妖孽报皇粮。
那十几个差役见官兵已到，顿时也来了精神。个个腰板拔得笔直。那捕头对领兵的头领说："这个就是李丹卿，此人会用妖术，军爷要多加小心。"
那头领听了哈哈大笑："一个勾栏院里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也配让爷爷我小心？"
头领身后一员小将听后凑上前道："不可小看这人。小的听说前些日子，凌南王爷的手下回京报捷，路遇此妖，被他折手剜眼，弄成了废人。"
"哦？还有此事？"领头的收敛笑意道："那就让我见识见识这妖孽的本事！"说着一抖手中金枪，直刺丹卿咽喉。
丹卿与步下处于劣势，见金枪刺来，慌得一躲，勉强躲过。那头领却一转枪把，改刺心口，若是刺中，焉有命在？丹卿一个侧身，虽躲过致命处，却被枪尖挑烂了衣裳并刮起了一层油皮儿，直吓的丹卿冒出一身冷汗。谁知道这两招皆是虚的，那枪头顺着丹卿躲避势转刺他右肩伤处，此一招方为用意之所在。只听"噗"的一声，钢铁入骨，掀翻起一片血肉。
这一着把丹卿疼得惨叫了数声，就地翻滚起来。
金枪将见了，冷笑道："什么厉害？什么妖术？全他妈的放屁！我看他比个雌儿还不如！"说着吩咐左右："给我拿了！"
丹卿见景，强忍住疼痛，暗暗念动口诀。待官兵呼啦围上，丹卿猛一翻身，自右手袖口里窜出一团火焰，直扑人去。那火焰粘到身上，就如同落到油里，呼呼猛烧起来。直烧得官军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金枪将一见此景也吃了一惊，眼见丹卿朝自己望来，举手又要放火，直吓的一拨马绳，喊了一声"撤"，掉头就走。那些官兵差役见主将撤了，自然跟随着也一并走了。
丹卿见众人远去，悬着的心方稍稍放下。只是却疲累已极，肩头上的伤霍霍的疼。即便如此，也不敢久留此地，只得咬着牙再往前走。走的久了，只觉得昏头昏脑也不知到了哪里。
夜已渐深，天上月朗星稀，远处枯树诡异，近处怪石狰狞，道边獐走狐窜。举头望来，满眼的墓碑坟坑。
突然一阵阴风袭来，隐隐约约几点冥火闪烁，飘飘忽忽几个浮影拦住丹卿去路，不知所为何事，请看下回。

 

第二十一回 悟偈语逃出乱坟岗 觉情怯重归凤凰山
且说丹卿误闯乱坟岗，被一群人拦住。借着月光，只见这几个人：或是无头只剩腔行走，或是面青牙黑舌头歪，或是全身糜烂白骨露，或是四肢不全蹒跚行，或是眼眶深深珠不在，或是肠穿肚外用手缠。却真是，
尸腐弥漫臭满天，身累白痕是蝇卵。
肢体不全枯叶凑，衣衫不整蛛网遮。
丹卿心想："我果真偃蹇。哪里走不去，偏走到这里，又碰到这么一群脏东西。这群东西虽没甚么道行，却晦气的很，与它们沾碰上，无论结果，先就已经亏了三分。"
却说那群秽物，久居于此，昼伏夜出，每夜与鼠蛇做伴。好不寂寞。今天终于见着个活人，都围上来，或是做些鬼脸，或是弄些声响的吓唬丹卿，就指望丹卿忍俊不住早来对决。
丹卿不想同它纠扯，却又陷在这里，逃脱不掉，正进退两难时，却突然想起了青涟曾经笑语盈盈的对自己说："我心清水，还怕眼前物秽吗？丹卿，你可知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当初听过此言，丹卿只当是耳旁风。如今想起这话，丹卿却恍然大悟。
书中代言，丹卿身虽历经千难万险，但若不悟出这道理，过不了此关，就难回故园凤凰山。
众鬼见丹卿心静如水，逆来顺受，也拿他没甚办法，渐渐失了兴趣。不多时，雄鸡报晓，东方泛白，众鬼见时辰到了，即都散去各回各穴。丹卿苦笑，暗道："原来世上有一种事，是不意气招惹即会转祸为福的。"

丹卿自别乱坟岗，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虽亦有险，却也小心避过了。不觉又走了四五天。凤凰山已近在眼前，这两根腿却越走越慢起来。
正所谓是，近乡情却怯。
凤凰山，翠玉覆盖，烟雾环绕。朝有云红，暮有霞飞。俨然昆仑绮丽景，曾有巫山云雨情。丹卿遥望大山，只见是，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往日种种历历在目，却可惜，旧景随心如镜碎，辣手摧花早凋零。如今已是，景虽在，心却无。物虽是，人已非了......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过。
青儿。
你如今又在哪里？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你可知道，我一直一直在找你！
正是：泪眼迷看山亦变，灰心意冷日无光。
儿时常常来此玩耍的小仙山，没啥大变化，依然是云雾缭绕，宛若仙境。可旧景更衬前情浓。丹卿走至这里，停了脚步，凝望四周，路径清晰，无妖无鬼，无虫无兽。真真正正是个清净熟悉的地界。在这里，自己曾与青儿吟诗作赋，调琴阅经。多少回，出双入对，可现在，却落得，形单影只......思至良久，越思越悲，丹卿已是心力交瘁，再难承受，转身选了下山的路。
丹卿一路上心潮澎湃，思绪不断，可乱人心的，左右也不过是个"情"字。有前朝李商隐的旧诗说的最好：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好个"心有灵犀一点通"。突然，天上一道白光闪过，丹卿打了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白鹭振翅远飞，朝李家庄方向去了。
又走了几步，眼前景物越发熟悉，已经到了西山牡丹园。
曾经的，倾国倾城。曾经的，国色天香。
丹卿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者是在梦里，也见过这一幕。牡丹园被人刨毁，挫叶断根，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