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余辉----蓝づ啸

而眼前的一切忽然开始模糊起来，手，最后在离他几寸的地方无力地滑落。

 

七．
米花中央医院。冬天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淡淡地晕开一片暖意。耳边是点滴中药液不时滴落的声音，鼻翼间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风一吹，更加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在病床前盘旋，久久不散去。
柯南皱了皱眉，从病床上起身，伸出手扶住了自己略微有些发涨的额头，咳嗽了两声，视线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白色的窗帘随着风鼓动地飘荡起来，床头插着粉色的康乃馨，给这间死气沉沉的病房带去一丝生气。
记忆在脑海里沉淀，关于那个『血腥玛莉』的一切在脑海里成型，还有那次烈火，以及那个温暖的怀抱，和那个不舍的告白。柯南觉得心里忽然一颤，不假思索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而点滴勾扯皮肤的刺痛让他低头看了看左手手背上银白的针管，导液管里渐渐出现了血红。
"柯南，你在做什么？"小兰将怀里的保温壶放在了桌子上，她不明白自己才离开这一会儿，是什么事情让醒来的柯南这么紧张？
"小兰姐姐......"柯南抬头的目光一触到小兰温柔的眼神，就低了下去，随即又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担忧，"是谁送我来这里的？"
"是博士啊，他说你和米花帝国饭店的酒吧焚火案扯上关系了，结果一氧化碳轻微中毒造成昏迷。你这样都已经两天了，园子那家伙还说你会不会醒不过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小兰的笑着的，然后转身去摆弄那束康乃馨，她以为柯南是在担心博士，于是接口道，"博士和小哀都没有事情，你可以放心了。"
而柯南却丝毫没有将小兰后面的话听进去，知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在那通彻的烈火中，满眼的艳红里，他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碰到那张脸。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仅仅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服部平次，那时候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心里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被生生地扯疼了，逐渐扩散全身，最后沉淀而麻木。
"我想休息一会儿。"柯南闷声道，然后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包裹在带着自己体温的被窝里，遮挡住眼角微微泛酸的疼痛。
"恩，我现在要去上课，等一下博士和小哀会来照顾你。"小兰将保温壶推到柯南面前，"这个是汤，你喝了以后再休息吧。"看见被窝里的人颔首，小兰打开门，退了出去。
柯南不觉得饥饿，在医生给他拔掉针管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隐约间，柯南听见了耳边有灰原的博士的说话声。博士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柯南，然后压低声音，对灰原说道："小哀，我们真的不要和新一讲？"
"讲了有什么用，这个大侦探肯定会伤心的，到时候影响了他的判断力，别说是和组织对抗了，他连脱离阴影的能力都没有。"灰原则是不带感情地瞟了柯南一眼，用极其冷淡的声音说道。
"将来新一会恨我们的。"博士的语气带着太多的无奈和疲惫。
"有什么办法，恨就恨吧，反正我生来已经被恨得习惯了。"灰原的语气第一次变得柔软，"我也不差他这一个。"
柯南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后话，但是这时候的病房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柯南翻了个身子，却什么身影都没看见。只能听见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纷乱而决绝。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来的黎明，没有喜悦，只有因为失去睡眠而酸涩的眼角。
准备起身解手的柯南动了动酸痛的脖子，然后走到了门边，却意外地听见了小兰和园子的声音，似乎在讨论些什么。
"小兰啊，你居然要本大小姐陪你这么早起来探望这个小鬼，我很困诶......"园子的声音带着疲惫，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抱歉啦，你可是我的好朋友，不找你我找谁呢？"小兰露出了抱歉的表情，然后准备推门进去，这时候，听见了园子有些疑惑的声音："小兰，你今天不去大阪吗？那个远山不是邀请你好几次么？"
小兰看了一眼病房，然后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别吵，这件事情我还没和柯南讲呢......而且今天放学有跆拳道的练习，我想我就不去了......而且就快高考了，我也没时间去。"
"也是奇怪了，远山和服部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候订婚呢？而且居然连他们父母都没有反对，还特地给他们两个都请了一天的假期，真是太奇怪了。"尽管园子呢喃的声音很小，但是对于附耳在门边的柯南来说却足以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服部和远山要订婚了。
柯南将这句话听得最为清楚，九个字如同针一样在胸口刺出深浅不一的伤口，而血液则在同时密密留出。伤口细小，却可以致人以死地。
似乎有很多事情都在脑海里串联起来，包括在火海里的拥抱，耳边的呢喃，博士和灰原的对话，在听见这个答案以后，连成最为紧密的关系链。
"小声点，不要让柯南听见......"小兰边说边推开了病房的门，然后又做了一次安静的手势，"博士说让我不要告诉他，我们还是小点声的好。"
"博士也真奇怪......"园子的话还没讲完，在她的目光接触到空无一人的床位的时候，立刻就喊了出来，"柯南，那小鬼呢？"
"诶？"小兰同时转过身子，扫视了一下房间，最后停留在打开的窗户上，风从窗口灌了进来，让人觉得寒冷。
订婚仪式从西方缘来，自然是要穿着西方的婚嫁衣裳。远山和叶满心期待地穿上了拖地的婚纱，将头发扎成鬟，脸上擦着细细的一层粉底，再描摹上艳丽的唇彩。这是她一生唯一一次的订婚，她要做到风彩出众。
尽管，心里有种想流出泪水的苦涩，但是这是她的典礼，她不会忘记。
相反，同样身为主角的服部平次，只是随意地穿上了白色的燕尾服，站在大堂，冷漠地扫视着周围的客人。大多是父亲在局里的朋友，见到父母在客人之间穿行，不时地停下来问候一下，然后对饮一杯，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
平次希望自己可以融进去，至少，这样他不会忧心。
早上9点，订婚仪式照常举行，在旁人的祝贺中，和叶挽上了平次的手臂，两个人带着笑容走到了大厅中央，按照惯例打开了香槟，再接受着牧师的宣告。每深入一层，平次就觉得胸口更加疼痛一分。
他对不起他，他给不起他的明天，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绝望。
前天接到了博士的电话，平次迫不及待地从大阪赶到了东京。在得知柯南卷入火海之中，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冲了进去，抱住了仍在不住颤抖的身躯。他第一次明白，自己竟是如此害怕他会离开，离开自己。
当得知他的情况稳定之后，平次便告知了灰原和博士自己即将订婚的消息，他希望他们能帮自己瞒住柯南，让他遗忘自己。他知道这样的话，柯南会痛，只是希望在疼痛过后，他可以忘记自己，重新站上和组织对决的道路。
和叶看见平次的失神，心微微一揪，他也明白平次忘不了柯南，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放手，绝对不可以。
就在各怀心事的新人走回大厅向来宾敬酒的时候，大厅的门则被大力地撞开了。
门外是一张孩童的脸，有些苍白，沾着密密的汗液，气喘吁吁地他在面对着在场所有来宾的时候，平次绝对窒息。因为他听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一幕。
只听见他颤动着唇，喃喃着："为什么？"

 

八．
柯南最终还是输给了疲惫。一个晚上的失眠，又是一个上午的奔波，穿着薄薄的衣服，跑过了街道，不顾一切地赶到了大阪。终于在看见了平次和和叶相勾在一起的手的时候昏迷了过去。他太累了，累到已经不想醒来面对这一切了。
但终究是要醒来的。柯南睁开了眼睛的时候，暮色西垂，偶尔在天空飞过的麻雀留下灵巧的倩影。贴近大道的房间能清楚地听见呼啸而过的汽车飞驰声。这不是自己家。柯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身下的床带着那个熟悉的味道。
他记起来了。这里是服部平次的家。他人，现在在大阪呢。
早上的一幕幕如同反映机一样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些单调无味的场景，柯南可以强迫到自己的表情不会为之所动，却无法停止心底深深地扯痛。如同将心底最为敏感的角落挖掘出来后，再撒上盐水般的疼痛。
门外似乎吵吵闹闹的，柯南赌气似的用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把那些音符隔绝在外面。他嘲讽似地笑了笑，只有自己这样的傻瓜，才会在平次的甜言蜜语里溺死。什么你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现在想想，柯南觉得可笑至极，不由地笑出了声。
明明是笑容，却倍觉苦涩，笑到最后，眼角已经不由自主地滑落了晶莹的液体。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喜欢小兰，那个让他真正在乎的家伙，却已经和别人订婚了。
迷迷糊糊间，听见房门被推了开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朝床铺这里走了过来。柯南心里一惊，那个脚步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在他警备之下，那脚步却停了下来。
"工藤新一？"对方开了口。
柯南更是为之骇然，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正欲开口辩驳，却听对方又说道："如果你想知道关于组织的事情，就今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到今天举行订婚仪式的饭店来。"
"我怎么能相信你？"良久，柯南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你该明白的，组织内部最为重要的十五个人里，我也排在内。"男人低沉的声音犹如警钟，"『布朗克斯』，我的代号。"
"另外......"男人顿了顿，"你告诉雪莉，那家伙，代替她了......"
柯南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紊乱，对于刚才的情况他并不知道应该觉得喜悦还是担心，也许是陷阱，但是他发现经历了上午的一切，他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起来。从躁热中脱离出来，竟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在仔细分析过所有情况后，他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向灰原证实一下。
"喂？"电话那头的灰原声音听起来很懒散，还不停有水从嘴里滑向咽喉的声音。
"灰原，是我。"柯南对于自己偷跑出来，他明白，灰原肯定生气了。
果然，灰原的声音忽然消失了，过了一会，才重新响起来："我还以为我们的大侦探离家出走了，这么快就受不了了要回来？"
"灰原，这些事情以后再和你解释。"柯南顿了顿，"你知道『布朗克斯』？"
原来正在看着时尚杂志的灰原在听到这个代号后，脸色一变，不顾形象地站了起来："你从哪里听到这个代号的？"
柯南从灰原的反应中确定了这个叫『布朗克斯』的家伙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压了压声音，道："是他自己说的，他约我晚上见面。"
"不能去。"灰原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家伙是组织里最为狡诈的人，你绝对不能去见他，也许他不过是开了一个陷阱而已呢？"
"不过，他叫我转告你......"柯南完全没把灰原的话听进去，"他说那家伙代替了你。"说完，没有给灰原任何机会，就挂断了电话。抬起头，看了窗外的落日，看来到晚上的这段时间，绝对不好熬。
就在柯南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伴随着的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工藤，我可以进去么？"
柯南原来是打算装睡的，但是看平次没有打算停止敲门的动作，还是应了一声。
褪去了今天上午华丽的光环，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高三生。低垂的头透露出他的自责和烦恼。在那一瞬间，柯南几乎以为早上的一切都是梦。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做不到了。
自欺欺人，柯南觉得这样太难过，自己受不了。
"工藤，对不起。"平次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但越是如此，柯南就觉得自己被骗得越是厉害，"今天的事情，以后我会解释给你听的......"
"服部，今天你是订婚，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柯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今天打乱了你的订婚仪式，如今还要在你家里休息。"
"工藤，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我喜......"平次听得出来柯南口气带着的疏离感，心口不由一紧，连忙解释。
"服部，都在这时候，你还要这么说吗？"柯南的眼眸带上了一层悲哀的色彩，"我要的不是同情，即使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必和我这么说。我祝贺你和和叶，希望你们幸福。"柯南不知道这句话是如何从喉咙里挤出来，仿佛是生生扯离自己的血肉一般的痛苦，但是他必须得说，柯南看着平次，幽幽地开了口："我很喜欢你，但是你不要骗我。你的同情，我不需要！"如此激动表明了自己是如此在乎着对方，却只能这样斩断自己的情思。
"是么......"平次的脸上也被蒙上了灰色，黑夜终于在两个人尴尬的对峙中来临了。街道两边的店铺开始亮起了霓虹灯，将黑暗驱逐。但柯南却觉得，自己心底的阴暗却开始积累，笼罩了自己的心，看不清未来。
"服部，请你，留给我最后一点幻想......请你离开，好吗？我今天休息一晚，明天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请让我，保留对你最后一点喜欢，好吗？"柯南惊奇自己的口气居然是在哀求，低下头，遮掩自己眼底打转的泪水。
平次的手动了动，想擦去泪水，像在火焰中那样，最后，只是无力地放了下去，退出房间，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道门，将他和他，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静华，这样好吗？"平藏的表情仍旧是那么冷峻，但是话语却无不显出对儿子的关心。他和静华站在拐角，看着儿子从房间里出来后，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低垂着头，静默不语，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揪痛。毕竟那是他的儿子。
"平次和那个男孩绝对不能在一起，我有预感。"静华的目光闪烁，"如果真的在一起，平次绝对会丢掉性命的，他是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这样去冒险。而且，和叶一直喜欢我们家的平次，比起单恋，还不如找一个爱他的人更好。今天订婚过后，那男孩就不能再这么插入两人之间了......"
"静华。"平藏还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一个夜晚，多少个人，无法入睡。
乌云笼罩了皓月，天空再次陷入阴沉当中......

 

九．
夜晚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味道，街道两边只有彻夜的拉面店还开着昏黄的灯光。积雪并不厚，但踩在上面却仍旧可以听见踏步，将雪蹂躏的声音。柯南并没有特意地赶时间，或者说是没办法赶时间，只是低着头，在午夜的街头行走。
他的目的地是饭店，马上就能找到组织内部的信息，但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心坎里似乎被什么堵塞了，难受极了，下意识地咬唇，在上面留下了鲜红的牙印。
他察觉不到唇得痛，也许是因为心的痛掩盖掉了这肌肤的痛。
目的地逐渐清晰起来，底楼大厅还亮着灯。柯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步走了进去，向柜台前的服务员问道："阿姨，我是今天上午参加订婚仪式的，我的东西丢在那里面了。"
"早上的订婚仪式？"服务员翻阅起今天的营业记录，"是服部和远山家的？"
明明已经练习了无数次的对话，但听见服务员面无表情地说出，心还是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眼角轻轻地颤，就有灼热的液体涌进眼眶，捏紧了拳头，柯南说道："没错。"
"奇怪，刚才已经找过一次了，什么都没看见啊......"服务员合上记录本，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就往电梯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