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尘----上水无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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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他认为此时我在为死去的人而难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来到我身旁,轻轻拍打我的背,不说任何安慰的话,却让我很安心,很安心。
"倾儿,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的大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面上带笑,"你答应让我陪你三天,三天之后便是路人了,又何必知道得这么多呢?"
淡淡的茶香溢,身旁人凤眼挑。船有些小晃动,他的表情复杂。
有光照到湖面上,反射粼粼的影,映在沈淮宣的头发上,让发丝变得透明。他的薄唇依旧如是。
娘说过,薄唇之人皆薄情。
沈淮宣是波唇之人,亦是薄情之人。
"真不敢相信这是两天前哭着对我说爱的人说的话啊。"他抿嘴轻叹,我立刻红了脸。他继续说道,"三天之后,我们并不是路人······"就在我以为他要反悔的时候,他再次说道,说话的时候,他终于移开注视我的目光,"三天之后,我们就连路人也不是。"
三天之后,我们就连路人也不是。
连路人也不是·······

听罢,我终于长长的叹气。
心中一揪一揪得不舒服。明明爱他却要逃开他,而逃离却还是我为了自己才作的决定,因为我害怕万劫不复。明明是这样,为什么听到他说连路人都不是,竟还会有不舍得。
是的,我不舍得。
我想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苦笑。
即便舍不得,我也不想再与他回去了,回去以后,便又是他的藤。

"若是这样,那么讲给你听到倒也无妨。"我说道。
"大哥······算是苏姓之中,我唯一意义上的亲人吧。"
............
"他对我来说,是大哥,还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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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以前,除了娘之外,疼爱我的人就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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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爱芍药,他说那是钟灵毓秀的生命,就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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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们都一起住在苏府中,恩······如今,那里早就是夏府了。"
............
"大哥他······"
········
我一直说,沈淮宣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并不插话。
我与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掩饰,掩饰一下我此刻心情的不平静。
我渐渐停下来,沈淮宣这时才跟我说:"倾儿,我们明天去中丞府,以你的名义,我们去那里。"
中丞府,那就是我住了十三年的地方。
在我开口之前,他又加上一句:"倾儿,你知道吗,我很嫉妒你大哥在你心中的位置。"

听完,我便又乱了。

湖面上有风,船在上面荡啊荡啊荡啊荡,远方传来空灵的萧声。

粉嫩嫩的小肉掌抓着鹅黄色的衣袖,紧紧的攥着,衣袖上都出现了褶皱。肩膀上的小小脑袋费力地向上仰起,圆圆的小脸上还有着未及掩饰的隐隐显露出的倾国之姿。小小的脸蛋上绽放着大大的微笑,瓷娃娃似的小人儿,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不及五岁的小人儿说道:"笛子,笛子,焉哥哥吹笛子给我听!"
粉嫩的小手拽着的衣袖上,有一朵两朵嫣红艳丽的芍药,钟灵毓秀。
那人清秀俊美的脸上始终含笑,笑容让人安心。
"小笨蛋,那不是笛子啊,那叫萧。"
小人儿听完一张小脸皱到一起,努着小嘴,"不管,要听要听。"
俊美的人儿笑,伸出手从绣着嫣红的衣袖中拿出通体近乎透白的玉萧。五岁的小人儿改拽他的下襟,小小的脸蛋儿上仰,大大的两潭水汪直直望。
那人把玉萧放在嘴边,空灵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在水面上跳舞,跳出层层涟漪。
涟漪一圈圈扩大。
小童满目崇敬,无比认真的神情。
俊美的男子即便是吹着手中玉器的时候,眼中仍充满柔情,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般宠腻,又像是看着自己爱人般脉脉。
"好!焉哥哥吹的最棒了!!"小童拍着手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小人儿拍着手,小小的身躯一个不小心,向后倾斜,竟然就后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掀起一片水花。白嫩的小胳膊毫无规律的拍打水面,小脑袋时起时浮。
俊美男子立时把价值连城的白玉萧丢在一旁,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便已纵身跃入水中。

小小的白嫩的胳膊渐渐没了水面,鹅黄色的衣裳遇水变成了深黄。
白玉的萧平躺在甲板上。上面有轻轻的裂痕。
鹅黄色的衣袖终于搂住了小可人儿,让他的小脑袋扶出水面。
倾城的烟眉美目紧紧的皱着,小嘴儿抑不住地轻咳。
青年轻轻拍拍小人儿的脸蛋,"小倾、小倾······你还好么?"
白玉的萧静静地落在一旁,水晕湿了木甲板。玉萧上的轻轻裂痕,那使得萧声都微微变了音。直至后来······后来,岁月变了,人不在了,那支萧,便成了独一无二。

我轻轻浅浅的笑,水面有淡淡波澜。沈淮宣在我旁边对我说,"倾儿,你知道吗?我很嫉妒你的大哥。"
- 第十五章完 -


第十六章 嘈嘈切切错杂弹

人都说苏杭,苏杭。苏杭的风景无双。
离了苏州。
第二天,我和沈淮宣依他言来到曾经的苏府,来到杭州的苏府。夏锦廖非说什么要尽地主之仪带我们在杭州城内四处乱转。
沈淮宣只是看着我,不发一言。夏锦廖对着我的笑脸我以前从没有见过。
见到同行的二人如此,我立刻没了心情回什么苏府。就连夏锦廖的介绍都是摁摁啊啊的敷衍。
"公子是第一次来到杭州吗?沈教主上次来访杭州还是在三月份呢!沈教主你说是吧?"
沈淮宣的伤很深,面色并不是很好。他简单的点点头,然后对我说:"倾儿,怎么回到家乡都跟我没话可说呢?"
"这儿早就不是我的家了,"我笑道,"不过让我奇的是,夏府真的是一点没变,连人都是。"
听完这话夏锦廖惊奇道:"难道夏某以前见过公子?"
沈淮宣没有阻拦我的意思。
"一别大半年,主子已经认不出我了吗?"

趁夏锦廖愣神的空档,沈淮宣对我一使眼色,我们俩运上轻功,一个闪身躲入一条人满为患的大街上。
一停下来,我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想不到你沈大教主还会有这种时候。"
笑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的凤目中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变笑了,"倾儿,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吧。"
我的笑容疆在原地。
随即我便摇摇头,怪自己又大惊小怪了。我对他吐吐舌头,"的确是,因为再过一天以后,你对我来说就再不是什么了,所以我不再防备了。"
他的笑容没有变,"倾儿,你以前一直对我有所防备吗?"
我们走在并肩走在大街上,西边是从前苏府的方向。
"也许还不止是这样吧,就连那些自诩忠孝廉洁的人臣都对自己的君主防而又防,我怎么能不对你有防备呢?你说是吗,淮宣。"因为,我们从来都不平等,也因为你我同为男子,而我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尽管是冬天,可是在江南这样的地方总是不会让人感到凉意的。风萧萧的过了。
在抬首,眼前已然是杭州中丞府。
我带着面色不好看的沈淮宣轻车熟路的找到从前我经常偷偷溜进溜出的小门洞。
他神色复杂的听着我不停地说,一直到我把府内的一草一木都说尽了之后,他才淡淡地扼首道:"原来你还有那么多的过去。"
然后,这一天便结束了。
我们随便找到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今晚,便只剩一天了。

天还没有亮,我已经醒了。
简单的梳洗过后,我叫来店小二让他送上来店吃的东西。
"隔壁的客人还没醒吗?"我问道。
店小二的肩上四季如一日的搭着一条白抹布。他一边把吃的东西摆在桌子上,一边低着头说道,"隔壁的那位客官一大早就出去了,而且还把这两间房的房钱都结了呢!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他没说他去哪儿或者是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不过他有一封信留在桌上,小的没敢打开,估计是想要交给您的吧。"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接过信,我急急得把它撕开,上面没有写署名,可是我知道那是沈淮宣的笔迹。

"这次换我不辞而别了。"这句是开头。
果然是给我的信。
他说,这次换他不辞而别了。
他·····已经离开了么?
信上写着:
"情况比我想象得更加不好。本来问你要了三天的时间才打算离开的,哪知道情况所迫,我便不得不提前对你说再见了。倾儿,我很舍不得。我说过,这一别之后我们就只能形如路人了。也许就只能是这样了罢。
"以后我不再是蓬莱教的教主了,一切事务交给楚安和楚静打理,若是你愿意,你便是教主。我想你是了解我的,你应该也有过疑问为什么我在费尽心机的骗你现身之后又那么轻易的说三天之后会放你走。因为······刺杀我的西宗刺客的刀刃上,有一种解不了的毒。我从没有想过死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想去想。曾经堂堂的蓬莱教主还是安静的离开比较好吧。
"所以我问你要了三天。第一天,我带你在江南看那里的冬景。第二天,我听你讲你的过去。第三天,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的曾经,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然后,我就再不敢去想了······
"这次,我再没有骗你。以后,也没办法再骗你了。
"倾儿,这次换我不辞而别了,尽管我很舍不得。那,就这样说再见吧。
"永别,我爱你,倾儿。"

······

我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回过神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在想他是不是又在骗我。再次细读一遍之后,我定了定心神,决定去找楚安楚静。
我一个劲的催车夫快一点快一点,鞭子打在马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马越跑越快。
苏州城不知何时褪去了征兵式的萧条,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马蹄踢翻了不少摊子,时不时有咒骂声。
衙门内的武夫告诉我蓬莱教的人都已经离开。
我心急的原地打转。心里始终不敢相信信上所说的话。
"那么劳驾请问,您可知道那日替蓬莱教主看病的郎中身在何处?"
"公子问的是王孙神医吗?他就住在碧桥街巷尾······"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立刻上了马车,直奔那名神医的家中。

第十六章 嘈嘈切切错杂弹
入眼是门前排了很长的队,看病的人各式各样都有。
我的到来引得不少人侧目,我却无心于此,趁着人们愣神的空档我直接破门而入。那名姓王孙的神医正在替一名小童诊脉,对于我的破门而入视而不见。
小童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显然是发烧得厉害。我咬了咬嘴唇,挣扎着终是没有打断他。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名神医终于替小童诊治完,抬手就要喊下一个人进来。
我连忙打断他,"神医,在下苏倾,此番举动冒犯了,苏倾在这里对您赔个不是,可是我的确是有要紧的事要问您。"
"有什么要紧的事能紧过看病的人呢,公子等还是等我看完这些病人再问吧。"他淡淡地没有表情。
"神医,我要问的是真真的关系到人命······"
"那么公子请出去看看,"他打断我,"外面那些病患又有哪个不是关系到人命呢?"
说完他示意医童叫下一个人进来。
"我要问的是蓬莱教主!"我大吼出声,"他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毒又是怎么回事?"
进来的病人被我的怒吼下了一跳,蜡黄的脸显得更黄了。
那名姓王孙的神医顿了一顿,伸出手指指一旁的柜子,便继续看病。

我打开就地发出吱吱响声的木头柜门,里面躺着一本翻得有些掉页卷皮了的医书。其中的一页被大大的折起来。上面写着"西宗毒之三物"。
一为花骨蝎,此蝎浑身是毒,常被拿来作毒教的炼药上品。其倒钩中有解其毒之解药。花骨蝎只生在西宗,其骨呈花斑状,故称花骨。二为珊瑚草,此毒毒性呈阴,服用人参等阳刚之物即可解毒。三为西宗宫廷密毒,江湖人称此毒为"孟婆汤"。此毒毒性异常,故到如今无人可研制出其解药。

孟婆汤······
我转过身一把抓住王孙神医,"他中的毒可是‘孟婆汤'?"
他点头,"是,恕我王孙无能,医不了这种毒。"
我顿,这次可又是沈淮宣对我设下的陷阱?
"神医,你可敢用你的医德保证,你说的话字字属实?"
他闭口不答,只回手指一指门口,意即送客。
他这番动作使得我又紧张起来,"你可敢用你的医德保证,你绝无虚言?"我再问一遍。
"可以,那么公子可以离开了么?门后面还有诸多病患。"他目不斜视,让人感觉他根本就不是在对我说话。

听到这里,我忽然笑了。孟婆汤,忘川河的入口。
孟婆汤。
沈淮宣中的竟然是这种毒。
乱世之中,凡是与武林有一丁点牵扯的人皆知这孟婆汤是无解之毒。
无解之毒。
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出现在西宗的,亦不知它是何人所配成的,更不必说什么配方以及解药了。这种毒本来已经绝迹将近有十年之久,哪知今日又重现于这乱世之中。

离开之时,远远听到王孙神医的一声长叹,道是孽缘,道是孽缘。
我苦笑,本就是孽缘。

急急地催促马车夫快一点快一点,我在赶往蜀中的路上。
我的怀里还揣着沈淮宣留下来的信,无论如何,我还是先要找到楚安楚静才好。眼前蓬莱教的马车渐进,我飞身一跃,跃到其上。对着马车夫丢下一句"车钱我留在座上了。"
车内只有一些细软,各弟子都骑着马围上来。见到我以后仍是保持着全副武装的姿态。
楚静在最内层居高看着我。
"楚静,沈淮宣在哪儿?"我开口便问。
楚静一反常态的严肃,"教主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么?"
我摇头,"他今天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楚静······他中毒了。"我用的是肯定句。
"那又如何?"
"我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又能做什么?那些人本来就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不是这样教主恐怕也不会中‘孟婆汤'。你还是离开吧,我不想再为难你。"
说着他就要策马离开,连带着围在我身旁的大批人马都开始调转方向,马蹄声清脆。
"楚静,我必须要找到他。"我的声音很响,可是大多都被淹没在马蹄声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回首再听我说什么,许是他们真的都把我看作是沈淮宣这样一个江湖上的传奇神话陨落的罪魁祸首了吧。

凉风吹起积雪,冷得让人心寒。哪曾想江南也会有这种时节。河边有游女在轻唱。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
"谁人道‘孟婆汤'便是无解之毒?"我轻轻说道。
楚静瞬间勒马转过身来,双目微瞪,"你说什么?"
我对他微笑,笑意嫣然,不知为何又想起那王孙神医所说的孽缘。
"你听得没错。"我淡淡的应了他。
"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知道救他的法子。"

推书 20234-12-31 :毛衣----冉冉殇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