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尘----上水无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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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作神秘的一笑,"自然是有我的办法!"
我撇嘴,"那沈大教主,你既然这么有办法,干吗不直接找人来救我们出去反而要和我一起困在这里呢?"

其实表面上与沈淮宣轻松得调笑,暗中我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得紧张起来。我们仍与洞口的雷火教的人对峙,可是楚安的救兵却久久不到。
沈淮宣也渐渐察觉到我的异常,不住地抚着我的后背来安慰我。
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时辰,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俨然过了一夜一天。
我的身体在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的情况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围着洞口一圈的迭香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泛起异样的光。雷火教的众人见到此纷纷再往后退一步。异样的光越来越亮,最终"嘭"的一声,亮光全灭。
我紧咬下唇,这是否就是楚安所说的迭香作用时间不长的尽头?
他们又为何久久不到?
沈淮宣用手指轻轻掰开我的下唇,"别咬。"
"洞口的香······"
"我知道。"
"那······"
"会有办法,你不用害怕。"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我说不用害怕了,我反而更加紧张。
干等了那么久,洞口的一干人等见到异光忽灭,都蠢蠢欲动起来。甚至有人跃跃欲试着想要尝试一下那异光的熄灭是不是代表药力已经失效。何幼为首,他示意雷火教的其中一人前来探路。

"沈某劝你们还是不要尝试的好。"沈淮宣忽然说道。
这使得安静的对峙了许久的众人又起了一丝骚动。
"蓬莱教的化骨粉可不是说笑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你们攻破?"沈淮宣的语气极为从容。
何幼站到众人最前面来,"何幼有个疑问,为何蓬莱教住会被我们困在洞内而不敢出来应战呢?是否是沈教主心怯呢?"
何幼话一出口,雷火教的人纷纷响应,眼见敌人的士气变得高昂,我很担心若是再让何幼这么说下去,会不会真的有人就挺身而出来尝试为众人开道呢?
"何教主此言差矣了,应当说你雷火教的人被我们区区二人困在洞外了吧,"沈淮宣应道,"还是说,雷火教从来只敢偷袭,只敢以多胜少呢?"
何幼并不着急,对身旁的人也不知道吩咐些什么,自己走开了。
见何幼离去,沈淮宣和我同时暗骂一声糟糕,显然他们是想把我们困在洞中,活活饿死了。

"你对‘孟婆汤'的毒性究竟了解多少?"他问我。
"了解得不多,而且······这里没有条件解毒。"
"倾儿你说实话,若是我运气究竟会有什么影响?"他说着站起身来。
我一惊,"沈淮宣你住手!我不敢保证你要是跟二十多个人硬拼之后我究竟还有没有办法,更何况,就连现在我也不敢保证我一定能解你的毒。"
他乜斜我一眼,我忽然发觉自己说漏了。
我说我不保证,那么他难保不去一试。
我急急得拉住他,同他一起站起身来。
洞口的人纷纷亮出自己的武器,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楚安他们或许已经在搜索我了,我们再等一等,不要动手!"我压低声音对沈淮宣说道。
"莲游山脉绵延数百里,这里又是个我们从前从不知道的山洞,难道你想一直等在这里吗?"他淡淡地说道。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温热,或者说是我的手冰凉。

夜鸢忽然发出一声长鸣。
沈淮宣已经怀住我的腰闪到洞外,雷火教鲜少反应过来的人围起来困住沈淮宣。我惊呼出声,沈淮宣用极快的速度点住我的穴道。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空手对着二十余人的兵器,眼见他不断施展自己的内力,眼见他的脸色一点点泛白却无能为力。
我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听见夜鸢的啼叫声,听见沈淮宣以掌以拳击打到敌人身上的声音。
他的身后忽然徒生一柄匕首,我张大嘴想要惊呼提醒他,总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沈淮宣却根本没有发觉,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白得让人心惊。
情急之下,我竟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生生冲开穴道!
我不加思索的挡上去以身体护他,一阵疼痛之后我以为那尖锐的匕首已经要了我的命的时候,我才忆起自己身穿软猬甲,虽然对武器有所阻挡,却不免伤及骨头,也不知是不是断了。
即便如此,我仍是不由得大呼庆幸。
我喷出来的血显然被沈淮宣察觉,他的动作更加快了一分。
我想我终是没办法阻拦他的。
以一敌二十,他仍能不落下风。在旁人看来那是绝世武功,在我看来我只希望快点、再快点结束。
沈淮宣一个抬掌,使出《蓬莱籍》的第一式,那是他在武林大会上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招--蓬台流水。现在他再使出来,远没有当时的威力。不知是因为他体力的下滑,还是因为身上的剧毒。
我暗暗在心中着急,心里却很清楚我除了轻功其余的根本帮不上沈淮宣的忙。

眼见敌人一个个得倒下,冬天僵硬的地面都被染红。
沈淮宣的衣裳也被我染红。
我紧紧攥住他的衣裳,脑袋无力的搭在他的肩膀上。
敌人一个个倒下。
一个个倒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莲游山上的那一处不为人知的山洞前,就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人了。
沈淮宣的脸色比纸还要白,隐隐的透出紫色。
即便如此,他依然绝美到让人惊心。
他总能这样让我惊心。
"倾儿,我就说没有问题······"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觉得他忽然浑身都变软了。
一双凤目颤抖着合拢到一起。
我惊得张大嘴,"沈淮宣!你快起来,一定不能睡!你快起来!!快啊!!!!"
沈淮宣能听到我说话,可是他仍旧闭上眼,只是皱着眉点点头。可是说着,他就要倒下去。
我一把扶住他,也不只是哪里来的力气。
把他的一只手臂环过我的脖子,架起他就要运气轻功。
哪知此时我根本没有那份气力,"沈淮宣,不许睡!听到没有!不许睡!听、听我跟你讲话!"我架着他一点一点往前挪,一边喘着粗气说道。
沈淮宣仍旧闭着眼睛点头。

我仍旧架着他一点一点往前挪,一边不停的跟他说话,"沈淮宣,若是你敢睡着,我保证我连下辈子都不会正眼瞧你!"
"快起来,别忘了你还欠我呢!"
"就快、就快到了,沈淮宣你究竟听没听到?"
"不要光点头,睁开眼睛和我说话!"
"不许睡着······"
·······
夜鹰啼血。
我从没有感觉这么无力过。
"倾儿······休息一下吧,你累了。"沈淮宣终于开口。
我顿时喜上眉梢,"我不累,我们快走,马上就要到了。"
夜风吹过,身上的血都已经变得干涩。
······
沈淮宣时不时会回应我一两句话,这让我有了走下去的动力。
·········
五子峰上。
我听到了蓬莱教人的呼喊声。沈淮宣在此时突然倒下去,任我怎么使劲也架不住他,我才知道他刚才也一直在用力,好让我轻松些。我急忙挥手高呼,呼出来的都是带血的声音。
远处的人听到我的呼喊声急忙赶过来,赶过来的人赫然是蓬莱教里身份最尴尬的人,周容。此刻我却没再想其它的,我尽我最大的力气对他说一句:"快救他······"然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意识渐渐远离······
············


第十七章 癫狂柳絮随风舞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是淡黄色的床顶帐。
原来我已经回到蓬莱,还是说,我只是做了个梦?我皱着眉头扶着床沿想要起身,一旁的人一把拉住我,"别起来呢!"
"陆伯,沈淮宣呢?"我问道。
陆伯看着我的目光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他暂时也保住了性命。你们两个啊······"说着他长叹一口气,"还好有周容发现你们了,教主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碍于身上的毒。倒是你,你穿着软猬甲怎么还会受伤?"
"我伤到哪里了?"
"断了两根肋骨,楚静已经帮你接上了。"
我长出一口气,还好没什么大碍。

我望了望窗外,天还黑着,渲染般的墨汁还没有化开。"现在是什么时辰?"我问道。
"还没过五更。"
原来我仅仅睡了这么短的时辰。
我不带一丝犹豫的说道:"陆伯,我想去看他。"
到如今,我想我早已经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了。
"教主还没醒呢,等他醒了以后会有人报告到这里的。你现在睡一会吧,等他醒了以后我会叫你。"
"可是陆伯······他身上的毒,还需要这些东西,麻烦您一定要尽快找齐。"
"好,你说。"
"··········"

陆伯走后,我却并没有睡着。直直的走下床去,随意披上一件衣服,就往沈淮宣平日里住的地方去。
进了他的小院之后就能看到他的屋子里围了不少的人,把烛光都掩了过去。
我直接推开门,屋子里的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我。
他们径直给我让了一个空位,我微笑表示感谢。
沈淮宣平静得躺在床上,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手指冰冷。只是昏迷是平稳的呼吸让我知道他还活着。

我握住他的手,沈淮宣似乎也觉察到有人在触碰他,忽忽地竟然睁开双眼。
他眼中的神采渐渐丰富起来,回握住我的手。
"倾儿,我还以为等我回来以后你又会离开呢。"他的声音中有一丝虚弱。
旁边围了一圈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使了个眼色纷纷退到门外,屋内又剩下我们二人。安神香升起袅袅的烟雾。
"怎么会走,你身上的毒还没有解。"
他淡淡地应道:"原来是这样啊。"
"而且,你还欠我呢!"
"嗯?"淡淡的鼻音。
"你说你要和我讲你的过去,你还没有讲呢,我怎么能走。"
他忽然笑了,"那要是我不讲呢?"
我眨眨眼睛,不说话。
"倾儿,我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会知道‘孟婆汤'的解法呢?"
我犹豫了一下,"世事弄人,巧合罢了。更何况我对它的解法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多年以前恍然间听到的一句话,连说的人是谁都不记得了,又怎么能保证解法就是正确的?
而且······解过之后又能如何?
孟婆汤终究是孟婆汤。
沈淮宣也不再说话,他躺在床上,我蹲坐在床边,两个人甚至连对视都没有,时间过得飞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我说道。
陆伯手上提着所有我需要的东西。
我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沈淮宣显然察觉到了,握着我的手又加了一分力。
"这是所有你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开始?"陆伯说道。
我轻笑,"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需要什么人帮忙么?"
我思绪转了又转,"不必了,你先出去吧,有需要我会叫人的。"
陆伯走以后,我却久久没有动作。
"怎么了?"沈淮宣问我。
我握着他的手,有些踌躇,"没、没什么。我再回想一下步骤。"
他静静地看着我,凤眼中充满了了然。"若真的解不了,我不会怪你。"
"不会的,一定没有问题。只是······我自己在犹豫。"
"你在犹豫什么?"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握着他的手摩挲。
"淮宣,"我这样叫他,"你知道‘孟婆汤'是什么么?"
他不说话,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知道地狱吗?曾经我是不信那玩意儿的,却也听别人说过。他们说,‘孟婆汤'是一个叫做孟婆的人在奈何桥边给死去的鬼魂递上的一碗汤。你知道奈何桥是什么吧?奈何桥下有一条河,叫做忘川河,忘川河边,开着一种血红色的花朵,叫做彼岸花,也就是石蒜花,这你也是知道的。传说孟婆碗里的汤,就是忘川河里的水。喝下那碗汤以后,这个人就会忘记一切。所以说‘孟婆汤'结束上一世尘缘的正果。"我顿了顿,沈淮宣依然握着我的手,我继续说道,"你知道破解‘孟婆汤'的唯一办法是什么吗?"
我停了很久。
沈淮宣望着我对我微笑。
"破解‘孟婆汤'的唯一办法,"恍然间我的声音与记忆中那个告诉我"孟婆汤"解法却不知名的声音重叠,我说道,"就是忘情。"
"只有忘情,只有根本无情,才能解‘孟婆汤'之毒。"我幽幽的说道。
只有无情,才有可能忘情。人道"孟婆汤"是西宗至毒,它的毒就在于此。
孟婆汤是解情之汤,无情,所以就用不着解情。
每当一个无情的人过,忘川河边便会有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曾经我不信这些,现在我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

"倾儿,这是什么意思?"
我怔怔的望着他,目光柔和,"就是说,你有可能会忘了我。"

- 第十七章完 -

第十八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破解‘孟婆汤'的唯一办法,"恍然间我的声音与记忆中那个告诉我"孟婆汤"解法却不知名的声音重叠,我说道,"就是忘情。"
"只有忘情,只有根本无情,才能解‘孟婆汤'之毒。"我幽幽的说道。
只有无情,才有可能忘情。人道"孟婆汤"是西宗至毒,它的毒就在于此。
孟婆汤是解情之汤,无情,所以就用不着解情。
每当一个无情的人过,忘川河边便会有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曾经我不信这些,现在我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

"倾儿,这是什么意思?"
我怔怔的望着他,目光柔和,"就是说,你有可能会忘了我。"
"你说什么?"
"没错,"我低下头,"不光是我,你有可能会忘了过去的一切。"
他直直的立起身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骗骗我不是更好?"
屋内焚香缭绕,暗紫色的床帐,苍白的脸。
"我不想骗你,我也不想瞒着你,我没办法替你做决定,所以我必须告诉你。"
他松开我的手,"必须告诉我是吗?那好,我做决定。那就不要解了吧。"
"淮宣?"
"若真的是要忘了一切,连你都不记得,那还不如再好好活上些日子。那样的生活没有什么意义。"他一如往常地平静。
我忽然觉得悲哀,连被雷火教困在山洞里时候我都没有这么悲哀。
"可至少,你还活着。"
"那样活着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他笑着答道。

我定定地看着他,"沈淮宣,我想让你活着。"
我想让你活着。
哪怕连我都不记得。
我只是想让你活着。
"若是我忘了你呢?"他问我。
"那也仅仅是可能,不是吗?"我安慰着两个人,我自己和他。
那么忘了就忘了吧,至少你还活着,不论活着的是不是还是你沈淮宣,至少你还活着。
"这是你的意见?"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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