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手腕扭到背後死死的绑住,眼睛贴上黑胶带,嘴里塞著布团
女人的肩膊瑟瑟的发著抖,肃静的气氛时不时传来她的啜泣声,尽管强自忍著,但害怕的感觉还是很强烈
男人则是安静的跪著,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极其轻微
门忽然砰砰砰的被什麽东西大力撞击,越来越剧烈,没有停止的意思
「老大...」
他抬起手不耐的挥了挥,眼睛盯著那扇门
碰!
终於撞开了,两个男人冲了进来
「小炎!!!」秦非一马当先抢到洛炎身边,却被挡了开来
「嗳,别急别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夏鑫面色阴沉的转向秦非身旁的男人,「好久不见哪,夏宇。」
「大哥。」垂下眼顺从的唤了声,声音像是无奈的叹息
「恩,我不在的这些时间,你都做了些什麽哪?」
「出了些货。」
「哟,那些货让你来走,能有什麽赚头?」
「...............」
夏鑫站起来走到秦非面前,乜斜眼睛嫌恶的看著他,「我看,你好像和条子攀上了点关系,是吗?」
「没有。」
「没有?难道这家伙是捡破烂的?」
「他是我的眼线。」
「甭唬我了,这家伙干了什麽轰轰烈烈的事我都知道,我可没听说老爸教你放眼线是用这种假正经的方法啊。」
夏宇疲惫的揉揉眉心,他从这个和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男人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对待敌人的戒备和凶狠
「...你想要回你的地位吧?放了他们,我就还给你,我从来不稀罕。」
「你会这麽好心?」
「大哥,我还叫你大哥的一天,我就不会害你。我虽然看不惯你和老爸,但你始终是我大哥。」
夏鑫沉默了会儿,换了一种表情,戏谑的
「我有一个疑问,你和这个人,」踢了踢一旁跪著的洛炎「长得这麽像,那家伙不会对你有兴趣吗?」
「...............」
秦非想要破口大骂,却看到跪著的洛炎极不明显的摇了摇头
他讶异的看著他,洛炎微微侧身让他看到手腕,有绳子深深勒进皮肤里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一点一点的渗著血,但是绳结已经松了
秦非轻咳了声,告诉洛炎他知道了
所有人都专注在夏鑫和夏宇的对话上,没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我一直搞不懂啊,男人跟男人,能怎麽做,嗄?」邪恶的勾起嘴角,凑近夏宇的脸,「要不,你让我做几次试看看,我要是高兴了就放人,怎麽样?」
「你...」
「不好吗?很合算哪,你也没吃亏,不是吗?」
夏鑫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他不是真的想要这麽做,只是想污辱他
从小就是这样的,夏宇样样都赢过他,他就在口头上姿态上采取霸道的优势,只有狠狠的侮辱蹂躏才能让他得回尊严
但是夏宇从来没有反抗,逆来顺受的一声不吭,只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的看进他眼里,冷冷的,分不清是控诉还是恨意
他的眼神让他害怕又心寒,怕他有一天会将他对他所做的伤害一次加诸自己身上
「大哥,这种游戏,从小玩到大,你不腻吗?」
「你以为这只是游戏?你不信我真会做?」
「...你每次被说中的反应就是这样,你就承认吧,你想要的就全部拿去好了,我不会跟你抢,放了他们,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到此为止吧!」
「你!!!」夏鑫拔出腰间的枪指著他,枪口愤怒的发抖,「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你以为你很厉害吗,嗄?」
「...大哥...」
「通通不准动!」
突如其来的变卦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秦非用枪指著夏鑫的後脑,洛炎已经挣脱束缚,正帮忙解著尚晴手上的绳子
「叫他们把武器丢掉,然後离十公尺远。」
夏鑫挥挥手,所有人都丢下手上的枪退到一旁
「夏宇,你带尚晴先上车,我殿後。」
「洛炎呢?」
「他跟我一起。」
「我跟他一起。」
异口同声,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再怎样也不分开了。
「好,你们小心。」
夏宇搀扶全身瘫软的尚晴到车上坐好,自己上了驾驶座
秦非和洛炎挟持夏鑫走到门口,预备等车开过来就放开他
车子驶到跟前,秦非用力推了他,夏鑫一个踉跄跌在一旁堆著杂乱废弃物的垃圾堆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仓促到没有时间让他们再多看彼此一眼
秦非正要上车却被奋力推开了,一声闷响伴随东西碎裂的声音,洛炎软绵绵的倒在他的脚边,夏鑫手上高举著一块厚重的木板,上面怵目惊心的印著血
「小炎!!!」狂暴的大吼,秦非抱起洛炎紧紧贴著他的脸,眼睛血红著,瞠目欲裂
夏宇震惊的看著夏鑫,手上的枪对准他的胸口,迟疑了几秒,还是偏了准头朝他的手脚各开一枪
他终究下不了手,和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人,再怎麽坏也还是他的大哥
仪器滴滴答答规律的响著,空气中散布著药物和伤口混合的腥臭,秦非恨极了这种近似绝望的空间
床上包著绷带苍白的躺著的人安静沉睡著,看不见的心跳连接到屏幕上律动成有形的线条,一高一低的起伏
秦非用手指在屏幕上顺著线条画著,想著不知道在这些线条之下,洛炎的心里梦里,有没有他的戏份
颅骨破裂的部分紧急动手术修补完毕了,淤积的大血块也取出来了,但是他还没清醒
医生说头部受到剧烈撞击,能不能苏醒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可能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也有可能永远就这麽躺著了
但是即使醒来了,也不能保证完好如初
秦非的心已经痛的麻木了,在他倒在脚边的时候,在他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在听到医生穿著无菌衣从手术房走出来问请问谁是洛炎的家属的时候,在看到他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的时候,
每一个瞬间都像是无数把利刃,一片一片千刀万剐凌迟著,疼痛早就不算什麽
比疼痛更沉重的东西,是深深的恐惧
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害怕心电图随时会停掉,害怕再也听不到他唤他的名,害怕再也看不到他对他笑
悲哀的心情可以隐藏,但恐惧是比悲哀更足以击垮人心的情绪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愚蠢幼稚,大言不惭的爱说什麽想要保护弱者,却连身边最亲近最想珍惜的人都无法保护,反而还让他一次又一次徘徊在死亡边缘,辛苦的坚持著
为什麽洛炎要他不要再当警察的时候他没有坦率的答应?如果答应了,也许现在就不一样。
也许现在他们可以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打打闹闹,紧紧抱著亲吻,或是一起专注的做某件事,可能是一起听音乐,可能是研究晚餐要吃什麽,也可能是在黄昏的落地窗前背对背靠著坐在地板上,边欣赏风景边计画未来的梦想;
什麽都可以做,只要是他和他一起
但现在洛炎只是静默著,任凭秦非怎麽喊他,他也没有反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秦非每天每天都片刻不离的陪著他、说话给他听,告诉他他们种在阳台的盆栽开了小花,楼下的邻居家里生了几只小狗,去市场买菜的时候卖鱼的大娘多送他几斤虾,卖水果的大叔凶巴巴的不准他靠近他女儿;
分享日常的琐事,像他们以前常做的那样,他想让他也有活著的感觉,不管听不听的到
秦非一直认真的相信著洛炎会醒过来,也许是在看著他的某一瞬间,也许是替他擦身体按摩手脚的时候,他等待著他张开眼叫他的名字的那一刻
但是当张开眼睛的那一刻真的来临了,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从此之後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那是一个天亮的很晚的隆冬早晨,寒冷的彷佛吸进一口气就可以把无数个肺泡冻结成冰
秦非冒著风寒出去买早餐,提著热呼呼的豆浆烧饼油条正要进房的时候,他看到洛炎吃力又迟钝的撑起身体,挣扎著想要坐起来
他想也没想冲过去抱住他开心的眼角发红,低下头捧起他的脸想要吻他,却看到洛炎充满疑
问的眼神,和乾涩的声音,迟疑的虚弱的,问道
「你是谁?」
秦非顿时全身冰凉,发狂似的找来医生彻彻底底的反覆检查,检验报告上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像判了他的死刑,残酷的宣读他忘了他的这个事实
其实洛炎什麽也记得,记得夏宇记得任邵风苏亦宁,甚至记得尚晴记得夏鑫,唯独忘了秦非,应该要深深刻在心版上的人却再也记不起来,每一次试著回想,头就痛得让他只记得要抱头吼叫,像是被针刺穿脑膜似的,尖锐的疼痛
没有人可以解释原因,医生说这是选择性失忆症,但是秦非怎麽也不能理解为什麽洛炎选择忘记的会是他
明明是这麽快乐的,爱的毫无间隙,怎麽能说忘就忘?
他可以对著夏宇开心的笑,和苏亦宁联合起来整任邵风,甚至连路过的医生护士他都可以友善的交谈,对秦非却是全然的冷淡陌生
秦非试著告诉他以前他们一起过的日子一起经历的事情,故意在某个时间点说相同的话做相同的事企图勾起他的回忆,也试过强硬的把他压在床上深深吻住,却是什麽效果也没有,洛炎反而更疏远他了
倚在栏杆上看著医院中庭的人造草地,四周被白色的建筑围著,抬头看到的天空都是有界限的
秦非叹口气,点起一支菸来抽
「医院是不可以抽菸的唷!」来人拍拍他的背,靠在栏杆上和他比肩站著
「就让我抽吧,现在没有菸我会死掉。」
「你什麽时候菸瘾这麽大了?」
「从他跟我闹别扭跑去你家住的那时候。」
「............」
深深吸了口菸,让热空气灌进肺里再缓缓吐出来,哀伤和郁闷却始终留在胸口的那个位置,没有随之消散
「夏宇,你觉得小炎是真的忘记我吗?」
「他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可是为什麽...?」
「这问题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夏宇无奈的扯起嘴角苦笑,他也问过洛炎好几次了,回答他的都只是一脸茫然
「会忘掉的不是应该是最痛苦的部分吗?」
「你就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让他想起来。你以後打算怎麽办?」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麽做...?」秦非懊恼的把头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
「我想,让他换个环境接受新刺激,说不定心情放松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了。」
「换个环境?你要带他去哪里?」
「法国,普罗旺斯。」
「...为什麽?」
「为什麽我要带他去那里,还是为什麽是那里?」
「废话当然两个都是啊!」
「那里环境好适合静养,而我要去那里实现我的自由。」
「自由?」
「恩,我和夏家再也没有关系了,前阵子那批货赚到的钱足够我和洛炎生活一段时间,我打算在那里开一间自己的店,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要多久...?」
「就三年吧,给你给我也给洛炎三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不要连络,让他安心的过日子,好吗?」
「...再让我想想...」
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三年之後还是一样怎麽办?",他害怕听到答案
有时候人会选择以逃避现实的方式来过日子,尤其是当你痛不欲生的时候,连一个问句都不敢面对
「你问过他了吗?」手上的菸烧到尽头烫了手,秦非赶紧捻熄再点起一支
「恩。」
「他答应了吗?」
「恩。」
「所以你现在只是来告诉我决定不是来跟我商量?」
「这个决定对大家都好。」
「对大家都好?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秦非,你太冲动了,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静下来仔细思考,不管洛炎记不记得你们的过去,我相信你应该还是可以创造一个未来吧?」
「...什麽意思?」
「自己好好想想吧。」
夏宇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带著高深莫测的表情转身离开
秦非想他是懂夏宇的话的,他相信他和洛炎是彼此的唯一,洛炎爱他应该是因为『"秦非"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他和秦非有"这段过去"。』
即使忘掉曾经,他也能让他再爱上他,只是需要时间
或许夏宇说的对,他太冲动了,当初爱的太快,他总是被动的接受洛炎对他的好对他的包容体谅,他没有深刻思考过自己究竟能带给洛炎什麽?
秦非到现在才明白,他之所以可以在工作上任务上心无旁骛,都是因为有洛炎当他的翅膀,
呵护著他飞翔
让他们停下来,给洛炎一些时间想起他,也让秦非用这些时间把自己变成熟,直到再一次抓住彼此的手指,就再也不要分开
※※※z※※y※※c※※c※※※
洛炎走了之後秦非顿失生活重心,整天惶惶然不知道该做什麽,半夜惊醒面对空荡荡安静无声的房间,心里有一种酸楚的空洞
他们说好不连络不见面,夏宇只定期两个月报一次平安
每次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摸索,秦非沉默著过他的每一天,急躁的开著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为著寻找一点点和那个人有关的记忆和气息,他们去过的商店吃过的餐厅,狂乱而毫无目的的四处搜索,连停下来等红绿灯的几秒钟都漫长的令他心焦
秦非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做,他只是顺著内心思念的欲望驱动自己的行为,茫然而盲目的,好像藉著这些强烈的动作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
曾经有个年代是这样的,情书写在纸上,日记写在日记本上,音乐收录在光碟盘里,按下快门的每一秒都小心谨慎
但是时间顺著潮流走到了现在,满天都是毫无感情的电子卡片,大家在BLOG里写著关於自己,用MSN传递似真似假的情感,光碟转换成无形的MP3,相片变成虚拟的电子档
这样的现在走得太快,什麽都已经不再重要,诚惶诚恐的心情也变得可笑,秦非在这样的潮流里感觉自己快要溺毙,抓不住任何真心的情绪
直到有一天下午整理房子,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去泡温泉时拍的照片
是两个小女生偷拍的即可拍,照片里的四个人双双对对站在火红的枫树下,任邵风搂著苏亦宁的腰,两人似乎正在说些什麽,相视而笑的眼睛里满满是幸福;
而他从背後环住洛炎靠在他的肩膀上,记得是惹洛炎生气了,他只好黏巴达似的耍赖著道歉,洛炎的表情尴尬,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青著一张脸,漂亮的眼睛无可奈何的瞪著他,他则是笑的灿烂,带著孩子式的纯真适然
不经意的瞬间却凝成如此动人的永恒,像是世界万物皆为此刻存在
看到照片的那一刹那秦非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无关於任何现实层面的,他记起了爱一个人的单纯心情
他终於明白夏宇要他仔细思考的是什麽事情,他要他找出自己身上能让洛炎快乐的特质,加以粹练成熟之後,再给他一辈子的承诺
把生活慢下来,秦非要自己停下来看看这个世界,用心感受生命,用肌肤感受微风吹拂过的触觉,用耳朵聆听清晨鸟啭,夜半虫鸣,用眼睛欣赏日落月升,四季变换
像是某种宗教仪式,沉淀所有烦忧,静下心回归自我,向内心深处探寻最原始的美善
他去旅行,带著相机和笔记本,去每一个他们曾经计画一起去的地方,用镜头记录下他们梦想中的景点,巴塞隆纳的圣家堂、乌代浦尔的湖上皇宫、复活岛上的莫埃巨人群、冰岛的蓝色珊瑚礁、约旦的红城、伊斯坦堡的蓝色清真寺...
用镜头框住一幅幅如画的风景照成感动,冲洗出来贴在笔记本上再写上他的心情和感想,一本一本往法国南部洛炎住著的地址寄去,让他也能身历其境,让他用他的眼睛观看世界每个角落的日出日落
洛炎跟著夏宇来到普罗旺斯,这里的每天每夜都有著不同的景致,空气里弥漫著花草的气息,木造的小房子有木头的香气,用手指触摸地板上的年轮彷佛就能感受到树的生命;
夏天里微风轻拂过遍野紫蓝色的薰衣草田,纯朴的田园农庄出产品质优良的葡萄美酒;乘著风站在悬崖上俯瞰荒芜的峡谷,好像征服了整个自然,却又觉得自己是多麽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