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唯夏————向随然

"郁辰，谢谢你们，你看，我都没有准备，这顿算我的！"
"好，没有人会跟你争，我要研究研究菜单，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夏睿婷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郁辰身上，久久无法移开。

"再见！"段唯夏的短大衣没有扣好，被风一吹，下摆高高扬起，夏睿婷走过去，帮他把扣子扣好，两人相视一笑，夏睿婷垂下视线，看着面前的扣子说："我们走了。"说罢转身，退回郁辰身边。
"再见，你路上小心。"郁辰深深看他一眼，伸手搭上夏睿婷肩膀，说："我们走吧。"
段唯夏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也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三个人，两个方向。
入冬了，一天冷过一天。清冷的街道，孤独的路灯。
他们的关系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更融洽......
段唯夏想到刚才吃饭，夏睿婷只是伸出手，郁辰就知道她是要纸巾还是调料，这样的默契恐怕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养成，或者，是他们特别合拍？
只是，段唯夏却忘记了，他只有郁辰一个朋友，自然郁辰也只有他一个朋友。他的忙碌，不容打扰，而郁辰的空闲就自然而然的都给了夏睿婷。
段唯夏微微抬头，暮色天空，一轮新月，晚上的大风，把云层都吹跑了，露出清朗夜空，繁星点点。在这样的都市，如此景象，实属难得。段维夏仰着脖子，看着夜空慢慢踱步。
这一段时间他每天都会查看邮箱，看看有没有新邮件，前些日子投出的报名表如同石沉大海，一点涟漪都没有......
段唯夏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透薄雾气在面前出现，被风一吹，了了无踪。最近的忙碌，让他没有时间好好思考，这大半年来，或者说，是这三年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好像一直是在"惊讶"和"失望"中挣扎。心中渐渐浮起一种疑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设计？他不得不想到最近糟糕的状态，画笔握在手里，却是怎么也下不去，甚至是在脑海中成形的构思，却始终无法变成事实......
坚持了这么多年......
却沦落到要上台走秀的地步？
段唯夏不禁苦笑。
自己怎么已然遗忘了初衷？

段唯夏打开门，看到客厅的灯光愣了一下，换好鞋走进去，"爸......"应该是贺仲平回来了。
"唯夏，你回来了。"贺仲平从他自己的卧室走出来，手里拿了个包装袋，"过来坐。"
段唯夏依言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贺仲平把手里的包装袋递给他，"圣诞快乐！"
"啊？"段唯夏有些惊讶，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贺仲平的圣诞礼物，"爸，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贺仲平目光闪烁，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段唯夏打开，里面是一条驼色围巾，温柔的触感在指尖流转，"谢谢，爸，你......"
贺仲平点点头，这个孩子，平时闷声不响，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我和你有慧阿姨打算结婚......"
"是吗？"虽然段唯夏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不过，段子衿已经过世这么多年，父亲续弦也是正常。
"唯夏，你怎么看......"
"啊？"段唯夏抬头，贺仲平看着他的目光中竟然有说不出的忧伤，为了什么？"爸，我当然没有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哪里帮得上忙？"
"我们不打算操办，领个证就行。"
"这怎么行......"
"唯夏......"贺仲平想了想说，"我和你有慧阿姨结婚后会到北方工作，你愿意一起来，还是留下？"
"爸......"段唯夏这下是愣住了，怎么一切都这么突然，父亲要结婚，然后还要离开自己......
贺仲平看他反应，自然也清楚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唯夏，你慢慢考虑，也不急在一时。"
"嗯。"段唯夏垂下视线，不急在一时，却是迟早。
"晚了，早点睡吧。"贺仲平起身，拍了拍段唯夏肩膀。
"嗯。"段唯夏点点头，却依旧垂着视线，只能看到贺仲平的步伐越来越远......

第 13 章

段唯夏找了个僻静角落一个人坐着，无论在那里，他似乎总能找到僻静角落隐藏自己。不远处的现场慌乱却井然有序。
淡淡笑意在他嘴角浮起，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
上场的衣服早就换置妥当，郁辰的设计，夏睿婷的裁剪，果然相得益彰。段唯夏一直深深记得，自己初次换上时，夏睿婷眼中流露出来的"惊艳"。
现在又加上化妆造型，段唯夏才确定，原来......
惊艳，是真实存在。
"坐在这里做什么？马上就要开始了。"段唯夏神思恍惚，一点都没有发现有人靠近，抬头看去，叶云修穿着一件米黄色的休闲夹克，站在自己面前。
"现场......太吵了......"吵得自己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每次，都是这样......习惯就好了......"叶云修在他旁边坐下，刚才就一直找不到他人，没有想到却是近在咫尺，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是啊......"段唯夏忍不住轻笑，想来，他和叶云修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场服装"秀"，半年过去，他们一定都不会想到，两人会是这样一种相处模式......
"这个，给你......"叶云修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什么东西递过去。
"你......"段唯夏接过来，是一块小小的巧克力......
"上场前吃点巧克力，也许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叶云修站起来，"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谢谢。"段唯夏目送他走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迟疑一下动手撕开包装，却发现里面的巧克力已经有一点融化迹象，这么冷的天，究竟要在口袋里捂多久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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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辰，郁辰，这里......"夏睿婷自从进场就一直注意着身边来往的人群。"馨诚"现场，人头攒动，好在头顶的灯光够亮，以致于郁辰一出现夏睿婷就看得清清楚楚。
"哗，这里热得。"外面的寒冬和室内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坐下之前，郁辰不得不脱下外套。"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位置？"郁辰和段唯夏的位置就在主席评审台的后三排，按照每年惯例，这里的位置都是留给一些重要人士，譬如官方记者，模特公司或者时装公司的首脑，郁辰看着不远处的舞台，不由想到身边这个人是当年时装界翘楚的女儿，"小睿，你不是作弊了吧？"
"资源就是用来利用的么......"夏睿婷笑，这是她去拜托了叶云修的结果。叶云修是大赛的策划，弄两张票对他来说总不是什么难事。
而事实上，大赛会为每个一个进入复赛的选手准备进场券，只是位置不见得会这么好。因为能进入大赛的选手本就不多，再加上，这次比赛一场出结果，自然需要全部人员到场才能顺利颁奖。
"郁辰......"夏睿婷拉拉郁辰衣袖，可怜兮兮说道："我好紧张......"
郁辰转过头，只见夏睿婷圆瞪着两眼，鼻翼上冒出细细密密汗珠，"你紧张什么......"
"我怕唯夏出错......"
郁辰眼前忽然出现满脸黑线的Q版漫画造型，他抖了抖嘴唇，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郁辰......"郁辰转开眼，夏睿婷却依旧揪着他的衣袖。
"你别对他那么没有信心啊......"郁辰忽然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上次吃饭的时候他不是才说自己都记住了么......你不要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么......"
"也是......"夏睿婷终于松开郁辰的袖子，却没有注意到郁辰握住手腕处的袖子，缩回自己的手臂。
夏睿婷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应该开始了吧......"
郁辰刚想回答，头顶的灯却瞬时熄灭，延伸在自己面前的舞台灯光却亮了......
郁辰和夏睿婷的眼睛一下亮了，两人同时转头相视一笑。

"怎么还没见到唯夏啊......"夏睿婷伸着脖子，恨不得整个人趴到T台上去。
郁辰皱眉，却忍不住轻笑，心里想着，怎么这人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设计，"你的设计是几号？"
"喏，不就是站在那的那个。"夏睿婷看着自己的设计，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为了段唯夏设计的衣服，却穿在了别人身上。
郁辰凝神看去，他一直没有见过夏睿婷的参赛作品，此时看到，却也是一愣......
果然，是合适段唯夏的设计。
这一场是休闲装，夏睿婷选择了轻巧简约的设计，却不会显得单薄。好在模特的气质与段唯夏极为相似，想必也是花了心思挑选，只是那种淡漠神情，眼神完全不带一丝感情，让这套设计黯然许多。
"唯夏，唯夏出来了。"夏睿婷拽着郁辰袖口，声音都紧张起来。
"嗯......"段唯夏一出场，郁辰的视线就被紧紧锁住。
唯夏......
原来你站在台上，站在这么多人之间也是如此出众......
台上的人走得潇洒，一点也看不出是第一次上台的业余人员。
直走，站定，转身，造型......
一切都如行云流水，洒脱自如，段唯夏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暖意，视线也是清明坚定，完全没有被不停闪烁的光灯影响。
所谓气定神闲，大将之风，是否就是如此？
唯夏，今晚你一定谋杀了不少媒体胶片吧......
郁辰在心底苦笑，舞台上的你，看起来是那么接近，可感觉却是如此疏远？
明明触手可及，却好像隔开了一个狭长的海峡，那么陌生而遥远......
咫尺天涯......
"我出去透口气。"郁辰站起来，猫着腰走出去。夏睿婷看着黑暗中他的背影，一时间无法反应......

推开沉重大门，冷空气立刻迎面袭来，灌了满满一身，郁辰忍不住打了个激愣。
缓缓踱下台阶，郁辰在柱子前站定。冬日夜晚，清冷萧索，自然，这么冷的天，谁会有那样的闲情雅致出来散步闲逛。郁辰轻轻笑了起来，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带着一丝不屑，头顶的天空，暮色隆重，月亮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时深时浅，微微移动间，若隐若现，给周围的云层渡上一圈浅浅的月白色......
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手掌护着火苗点燃，郁辰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青灰色的烟雾瞬时弥漫，一点一点慢慢退却，然后又是一股扬起，前仆后继......
南方的冬天阴湿，空气中那股阴冷直渗入骨髓，让人有些受不了，郁辰看着空旷的广场，不由的，想到三年多前......
一时间，记忆排山倒海而来，郁辰闭上眼睛，感受眼前杂乱......
一点一滴，全是记忆的碎片，而无完整的任何一段，可是，郁辰却赫然发现，这些记忆的碎片，里面，只有一个人......
段唯夏。d
郁辰深深吐口气，掐灭了烟。
隐隐绰绰间，时光彷佛回到了三年半之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大一新生报道的日子......
南方的炎热，让郁辰的沮丧又增添了一分，他看着前方混乱拥挤的报道处，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瞬时用完，已经迈不开步子再往前任何一步。
浸湿的刘海紧紧贴在前额，郁辰向上吹了半天也吹不动半分。松了松肩膀，郁辰准备往远处凉快的地方站一站，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再说。
天知道，他现在是多么后悔在志愿上填下"服从"，被调剂到了这个专业，不是他不喜欢设计，只是设计和设计之间也是有很大差距的，他的第一志愿不是"宝凌"的"服装设计"，可是，就是因为差了那么几分......
却是失之毫厘，缪之千里......
郁辰无奈的笑了一下，不知道转专业会不会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刚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到身后"啊"的一声。郁辰赶紧转身，才发现自己踩到了人。
"对不起。"郁辰尴尬的道歉，他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站了个人。那人微微弯腰，扶着小腿，好像被自己踩得不清，稍稍过长的头发盖住了额头，也盖住了半张面孔，什么也看不清。
"没关系。"那人终于站起身，甩了一下头发，淡淡一笑。
郁辰的眉头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到现在也无法清晰的形容那个笑容，很淡，却很真实。好像夏日心间抚过的凉意，你也许无法形容那是如何的舒适，却一定不会忘记那凉爽的感觉......
那一刻，郁辰心理想的是，也许这个专业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
"郁辰，你去哪里了？"郁辰一坐下来，夏睿婷一脸焦急，"打你手机也不听。"
郁辰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马上颁奖了，好在你赶回来。"
郁辰叹了口气，"傻瓜，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么多优秀的作品......"大赛的规定果然还是有道理的，设计师用人的眼光一目了然。
自己还算及格。郁辰并不认为自己给段唯夏设计的衣服是最好的。精益求精，总是有道理的。
舞台上的主持已经在宣读获奖作品，自己真的出去了那么久？都没有看完段唯夏的表演。
所有的模特都站在台上，等待获奖的设计师上台。
几家欢喜，几家愁。
唯夏呢？郁辰的视线扫过整个舞台，却见他站在一个最不讨巧的角落，脸上一直是那种淡定表情，随着主持人奖项的报出而鼓掌。
唯夏，无论你站在哪里，都是那么出色......
不管是学校，舞台，社团，甚至街头......
你总是有凝聚人们视线的力量，只是你冷淡的态度让他们不敢靠近，除了自己......
是啊，不了解的人，总是说的架子大，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你的个性中始终有内向腼腆的一面......
"最佳裁剪－－郁辰！"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郁辰听着四下响起的掌声，一下愣了......
"郁辰！"夏睿婷看郁辰呆滞反应，鼓掌的同时赶紧用手肘撞他。
郁辰忽然"腾"得站起来，掌声更热烈了。他往台上看去，段唯夏已经缓缓走出角落，站到了人前......
两人的视线穿过层层距离，在空中相会，段维夏看着郁辰，扬起嘴角，高高举起手臂，对着他的方向挥动......

※※※
"哇，唯夏，你现在出名了，你有没有看到那些记者啊，对着你那么‘嚓'‘嚓'‘嚓'得拍个不停，好像明星一样......"夏睿婷说得兴奋，手舞足蹈。
段唯夏和郁辰相视一笑，"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郁辰夹了一筷子菜到夏睿婷碗里。
"对哦对哦，还有你，郁辰，你也是名人了，怎样，在台上领奖是什么感受，我采访一下！"夏睿婷眼睛又亮了，段唯夏笑，默默吃菜，他也是现在才领教到，夏睿婷居然这样精力旺盛，大赛过后还拉着他们一起吃消夜，说是提前庆祝！
"小睿，这个奖项，是你的。"郁辰说。
"啊？"夏睿婷愣住了，这话怎么说？
"怎么你忘记了，这几套衣服全是你裁剪的。"郁辰一语道破天机，身旁的段唯夏也是一愣，续而抬头，看着对面的夏睿婷。
"可是，衣服都是你设计的啊......"
"可是我得的是‘最佳裁剪'啊......"
"那这么说......"夏睿婷若有所思，"这个奖项是我们三个人的。"
郁辰转头看了一下段唯夏，笑："对，这个奖项是我们三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