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颜尹轩上了他的车,和门口的大高个儿挥手道别以后,祁浩熙才抛弃了黑脸,展露了笑容。可好景不长,两人才一进公司就对上了于永京一张表情严肃的脸。
"浩熙,上午去NG的现场表演取消了。"用手指揉了一下太阳穴,于永京不屑地看着办公桌上刚传真过来的材料。
"没关系啊,正好昨天没睡好,"祁浩熙不由打了个哈欠,笑着回过头,"尹轩,我们可以补觉了。"
"浩熙,"声音中带着愠火,于永京拿起资料塞给祁浩熙,"准确地说表演是被人挤掉了,就是这个人。"
挤掉?怎么可能!虽然这种事以前也曾经遇到过,可那是刚出道还是新人的时候。现在自己虽然不敢称红透大江南北,但就每年包揽几项音乐大奖,在这行也算是个老手来说,电视台也不会轻易换掉他的。祁浩熙怔怔地接过资料,当眼光触到纸上的照片时,他吃了一惊。
颜尹轩探过头看向资料,瞪着大眼睛盯着左上角的照片。这个人不是祁浩熙的弟弟吗?那头耀眼的金发不会那么容易忘记,而且他用一支残缺小指的右手托着下巴轻笑着,只是嘴角轻微的挑起却让人感到一种邪恶。可上面的名字是"杨浩",他不是在酒吧里打工吗?怎么会所属于全国最大的荣昌影音公司呢?为什么会挤掉祁浩熙的表演呢?太多的疑问和惊讶涌上心头,他担心地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人。
"我不知道一个连张单曲都没有发的新人怎么这么有本事,竟让公司动用私权把你给顶了,那场表演这么多人,新人也不少,怎么偏偏把你给顶了。"双手生气地抱在前胸,于永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没关系的,只是损失了一次表演啊,再说我们也要多给新人一些机会,说不定他是一匹黑马呢。"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祁浩熙故作轻松地说着。
"你倒真是个老好人,帮人家公司灭自己的威风。"于永京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一根抽起来,"你想得开那是最好不过了。怎么这一阶段这么不顺啊,净是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垂下眼注视着那张照片上残缺的右手,整个人都感觉很重,重得让人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也许从现在开始,他要代替父亲来补偿。淡然地抹上一丝苦笑,祁浩熙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上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喂,"
"被人顶替的滋味好受吗?"
"......"
"想想你只是这一次,而我是二十年。"
"浩扬,无论怎样,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地生活,毕竟父亲走了,你只有我们这几个亲人。"
"亲人?谢谢你的笑话。伤我的都是亲人。"
"浩扬,如果有空的话,我们约个时间好好谈一下行吗?"
"放心,我会不定时慰问你的。抱歉,我要上场了。"
"嘟,嘟,嘟......"
贴近耳边的听筒很凉,传不上来自身体的温度,僵住的手托着手机,久久无法放下。要怎么样才能化解冰封已久的心,怎么样才能让他感受到亲情?
穿行而过的人像往常一样打着招呼,清秀的面容虽然笑着,但清亮的眼睛悲伤地注视着前方重负压身的背影,望不到尽头的走廊间只能看到他的孤独和无助。
17
拉开冰箱门,两只手把两排啤酒都抱了出来,祁浩熙将酒放在地上,自己依着床沿坐在地上。
无神地看着手中的罐子,挑起指将拉环使劲拉开顺手丢入一旁的垃圾桶,便大口大口地喝起来,透明的黄色液体顺着下巴的尖梢流过颈部,浸湿了白衬衫的领口。由于喝得太急,祁浩熙忍不住咳嗽起来,全身一阵剧烈地抖动,他偏过头看着地面。这些天事情让他累得喘不过来气,也许是因为心事太重,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压力真的好大,拒演的事情还在继续,虽然这样做的电视台并不多,只有三家,但多少已经引起了那些嗅觉灵敏的媒体的注意。就算有记者问起,他也只能笑称身体状况不佳,但这种理由还能用多久?还有沈琳的事,本以为只是单纯地见一下她的父母,没想到沈琳的父亲是个传统的教书先生,竟向他提出了结婚的事情。
"浩熙,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别的不求,只求她能过得安定幸福。你们把关系向媒体公开虽然多少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一些不便,但看得出你这个人不错,对琳琳也很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做你们这行的人成家都比较晚,如果琳琳不用等太久那是最好不过了。"
听着沈伯父的这番话,再看着慈父眼中爱女心切的表情,他只能以沉默回应。对沈琳和她的家人他都很满意,毕竟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很理解他的工作性质,现在来讲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是他,不知为何心中没有这样的意向。
祁浩熙想过许多,最终还是将问题归结到两人的感情上。没错,他是喜欢沈琳,两个人也像恋人一样约会、说笑、打闹,只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也许爱一个人不应该如此平淡。自嘲地弯起嘴角,自己又不是什么纯情小男生,怎么可能期待那种让人心动的爱情。
喝尽手中的啤酒,将它推到横七竖八的空罐子中,修长的手拍拍自己的脸颊,驱赶不断麻痹脑部的醉意。可能是空腹喝酒的关系,肚子一阵肿胀感,胃也有点儿隐隐作痛,皱着眉头抬起摊软的手摸到手机,拨出了电话。
从一堆画稿中抽出选中的设计图,颜尹轩揉揉微酸的胳膊,开始清理有些乱的书桌。一阵手机铃声传来,他停下了手里的东西,奇怪地看了一眼手机,因为那是来电铃声,熟悉他的人都是给他短信的,可能又是什么人打错了吧。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祁浩熙打来的,忙接通了电话。
"尹......尹轩,今天有空吗?来......来我家,我们喝酒......唔......"声音中满是酒醉,挂断前的那声呻吟似乎是他在呕吐。
来不及多想,颜尹轩拿起一旁的钥匙便奔出了门。
下了出租车,一路狂奔到公司附近的公寓上了楼。急促的喘息让颜尹轩的喉部感到干热和刺痛,双手扶膝将呼吸稍作调整,抬手敲了敲702室的门,好半天却不见有人来开。正想找人来砸锁时,门开了。
憔悴的脸庞眯着醉眼看着颜尹轩微笑,祁浩熙无力地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你......你来了。"
把门关上,用尽力气将高他半个头的身躯扶到沙发上,颜尹轩担心地看了一眼犹如一摊软泥的祁浩熙。白色的衬衣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污秽,熏人的酒气混着异味刺激着他的鼻子。打过一盆温水,纤细的手拧干毛巾,一遍一遍细细擦着祁浩熙的脸,指尖在皱起的眉尖抚摸了一下,脱下弄脏的白衬衣,颜尹轩拿过一张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祁浩熙好像睡了过去,见他的情况安定下来,便去卧室收拾那一地的污秽。
"尹轩......尹轩......"
含糊不清的呼喊声,颜尹轩洗干净双手跑到沙发边。
"我想喝水......"难过地抚着喉咙,祁浩熙的脸色有些苍白。
拿过倒满水的玻璃杯,颜尹轩扶起他慢慢喂了进去。
喝过水喉咙果然好过了不少,有些重的头靠在颜尹轩的肩上,双手环住了他,"让我这样靠会儿行吗?"
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纤细的手叠上环住自己的手臂。
"你说我该怎么办?浩扬一直都不肯见我。我倒不怕他挤掉我的演出,如果有机会真的都想让给他。前天的现场表演你看了吗?还挺不错的,没想到他玩摇滚。我在网上查了查,他的反响不错,希望他可以好好发展自己的事业。我也帮不了什么忙,是不是很没用?"低声地在他的耳畔说着,磁性的嗓音变得低沉而无力。
轻拍了一下环住自己的手臂,颜尹轩打着手语:没有,那不是没用,而是无能为力。不要紧的,你们一定会有机会去了解对方的。
微笑着环紧了怀中的人,"你很会鼓励人呢,每次说的话都能让我重燃信心。"松开颜尹轩,让他和自己并排靠坐在沙发上,注视着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你的眼睛总是让我相信你说的话,好漂亮。"
绯红拂上脸颊,颜尹轩感到一阵热,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呵,好可爱,你又脸红了?要是你是女生就好了,说不定下一刻我就把你娶进门了。"叹了口气,祁浩熙笑了笑,双手抱头仰躺在沙发上,完全没有看到身旁一脸惊讶和失落的复杂表情。
"尹轩,你说我这个职业应不应当成家?一般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要结婚了吧。今天去沈琳家吃饭,他父亲和我提到了结婚的问题,可我不知要怎么样回答。"偏过头,他看着颜尹轩。
极力压制住颤抖的身体,吞下心间涌出的痛,他缓缓抬起手问着:你想结婚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但看着客观的发展趋势,我是应当这样做,现在也有不少艺人在这个年龄结婚对事业也没什么影响,而且我们的关系已经爆给外界了,总该要对沈琳负责,对吧?"祁浩熙奇怪地看着头越来越低的颜尹轩。
他想结婚,终究还是这样的结果,这是理所当然的。手指紧抓着衣角,紧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心头的苦痛迅速蔓延,整个胸口是前所未有的撕裂感,痛麻木了他所有的神经。无法言语,无法动作,只要再一击他就会痛得昏死过去。但是,他要忍,不能让泪水掉下来,至少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哭。舌尖触到一股腥味。
"尹轩,你怎么了?"伸手拨开他遮住耳朵的黑发,看着他的脸。惨白的唇被牙齿抵住的地方正流着血,虽然只是一点点,却让祁浩熙觉得心惊。"你怎么又咬嘴唇了,看,都流血了。"说着伸手要去抹,却被他一把打开。
糟糕,眼框一定湿了,不可以让他看到。颜尹轩站起来背过身去,正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却听到背后"咣当"一声。
本以为脑还算清醒,酒劲儿应当过去了,可没想到脚还没站到地上就感到一阵麻,腿也软得支不起身子,祁浩熙顺势重重地摔在地上。
着急地回过头扶起他,仔细地查看他有没有伤到,完全忘记了自己所要隐藏的眼泪和心情。红红的眼睛盯着肘部立即印出的淤青,用手掌轻揉那个部位,不由抬起眸子担心地看向喊痛的伤员。
"你哭了?"积累在眼角的液体让琉璃般的眸子更加闪亮,眼底那抹无法忽视的哀伤深深地扎进了祁浩熙的心中,为什么他会哭?修长的双手伸过去托起那张苍白的面容,心底一瞬的怜惜让脑子一片空白,嘴唇不由自主步步逼进。
看着近在咫尺的双唇,颜尹轩的心动摇了,他不想太贪心,只要一点点就好。半闭着双眼,他主动吻了上去。就这样结束吧,以后各走各的路。框不住那一汪痛彻心扉的溢满,晶莹的液体从脸边滑落下来。
并不惊讶,也并不讨厌,祁浩熙细细地含着那两片唇。淡淡的腥味,他舔去了他唇边的血,继而用舌尖接受对方不安和混乱的心境。
两个人忘乎所以地拥吻着,仿佛这一些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所以更无法注意到门口惊呆的人。
"你们......你们......好恶心!"c
尖厉的声音让颜尹轩睁开双眼,看到沈琳愤怒的眼神,他一把推开了祁浩熙。
"沈......沈琳,你怎么会......"几乎完全惊醒的祁浩熙心虚地低声说,他知道现在无论是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听,也许并不需要解释。
"我不来还真不知你们有这种嗜好,这钥匙还真是不该拿。"说着将手里的钥匙丢到地上,转身快步走向门的方向。
几乎是反射性的动作,颜尹轩想都没想,快步跑过去挡在了门前,阻止了快要夺门而出的沈琳。慌张得心也跟着身子一起抖,靠在门上支撑住自己,他用手语说: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关浩熙的事。是我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你还真敢说出来。让开!"白晳的手想用力推开他,他却像贴在门上一样死守住出口。羞辱、气愤一并冲了上来,情急之下她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沈琳!"站起身跑到门口,祁浩熙吃惊地看着她,接下来颜尹轩的反应更是让他怔住了。
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过脸颊,浸湿衣襟,滴落在地板上。颜尹轩跪在了她的面前,遍布全身的痛深入骨间,试着抬了好几次手才可以举起来说话。
求求你原谅浩熙,他真的一点儿错都没有,他想和你结婚。我不想破坏这幸福,我保证不再接近浩熙。只是有一个请求,你们的结婚礼服可以让我来制作吗?
沈琳调整了呼吸回过头看着祁浩熙。
浩熙,沈琳真的是个不多得的好女人,相信我,和她结婚你会幸福的。就算我求你,行吗?
抓住胸口沾湿的衣襟,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下一刻就昏死过去。眼泪仍在不停的流淌,眸间的悲伤被压在快要窒息的心底,颜尹轩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们。
时间凝固在齿轮间,长久的沉默使空气更加凝重,无法呼吸到一丝气息。为什么他要在这种时候做出决定?混沌的头脑理不清思绪,他看看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颜尹轩,又看看等着回答的沈琳,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我答应你,如果结婚,礼服由你来做。只是这事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我也要认真想清楚。沈琳,能给我三天时间吗?无论怎样我不希望辜负了你,所以请让我考虑一下。"
"好,我给你时间考虑,我并不想逼你做什么决定,只是你的决定要对得起所有人。"拉起跪在面前的颜尹轩,"我现在可以走了吧,多少也该给我留点儿面子吧。"趋于平静的脸上不再看到愤怒,而是一种无可奈何。
膝头的酸痛让颜尹轩伸不直腿,但他还是咬着牙站起来让出了门。经过身旁,沈琳嘴角那抹苦笑击打着他的内心,这个女人比他坚强。将眼神投向一直注视他的目光,他亮出了伪装的笑容。
不要在意,那只是一念之差,刚好我需要安慰,也刚好你安慰了我,谢谢。
用手抹下一把泪水,颜尹轩眸间含着笑走出了门。只剩下一个站在原地无法向任何地方迈出一步的人。
18
无神地望着街道,刺眼的阳光让红肿的眼睛难以睁开。颜尹轩掏空了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沿着路边走着,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
故意抹去记忆的片段,他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骗不了身体。拿着钥匙的手抖得很厉害,几次都插不进锁中,直到一分钟以后才对准了锁孔。快速关上门,身体贴着门边渐渐滑落,释放出满心的悲痛,颜尹轩抱着膝头痛哭起来。
为什么自己这么自私,几乎毁了祁浩熙一生的幸福。明明告诫过自己,不可以再泥足深陷,再给他添麻烦,怎么如此不长记性!颜尹轩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抚着立刻显现出红肿的脸颊,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更大的伤痛掩盖住了它。听不到心跳,也感觉不到呼吸,只剩下满身的痛感。太阳将落山,耀眼的阳光也渐渐退了出去,映出长长的影子,孤单且落寞。琉璃般的眼睛中不再透射出光亮,心底被打碎,像玻璃一样带着锋利的残片划破心口,此时的眼泪就如无色的血液般不断滴淌。
当第二天的下午,李勋来看颜尹轩时,他仍靠坐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地面一动也不动。眼睛肿得很厉害,只能睁开一半的感觉,满脸是已经干涸的泪痕。
"你这是怎么搞的?"看着犹如抽离灵魂的颜尹轩,红肿的眼睛、带着血块的嘴唇、高肿的脸边和那空洞的眼神,李勋大声的叫起来。
也许是熟悉的声音,或是打破长久寂静的声响,让畏缩在角落的人恢复了意识。缓慢地转过头,他微笑望着他,嘴唇因为太干而裂开,显出殷殷血迹。想要站起身,却牵出强烈的酸痛钻入骨骼的细缝中,纤细的身子直接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