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绯（修改版）————苏零

我带着叶绯走进了我一贯买衣服的铺子，老板娘是个热情好客的农家妇人，她做出来的衣服廉价又保暖。
"哟，小哥好久不见了，还带朋友一起来呀？"一进门就听到熟悉的招呼声。
"是呀，我要买两套棉衣，一人一套。"我笑，她让我有了再见母亲的错觉。
"你的尺寸我知道，让我量量他的。"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拿过皮尺，"我说小哥呀，最近这世道不安稳，最好少出来走动走动。我们这里偏僻，风声还没穿过来。前两天我到前面那个村子买布料，就被一个带着大刀的人逮着认画像，好象来了好大一群江湖人，现在都闹的人心惶惶的。"
我一惊，回头看了叶绯一眼，他脸色惨白："那，大姐，那画像上的人是什么模样？"
老板娘摇头："那个时候吓都吓死了，哪敢看那画像，只有死命摇头。咱们小老百姓，只图过个安稳日子，得罪了谁都不好过。"
我黯然。想起了那段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那段意气风发的岁月，那个时候的我，哪懂什么是平稳。
"对了，听他们说好象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白衣，长的白白净净的。"

九　离别
离开铺子的时候，我又多买了几件单衣。
老板娘先是疑惑的看着我，随后看到了我身后的叶绯，眼底是一片了然："趁着年轻，干一些让自己不会后悔的事吧。"
我道谢，转身离开，叶绯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你打算怎么办？"回去的路上，我问叶绯。虽然看他的表情，我已知道他的决定。
"尽快离开。"说完，他紧抿薄唇。m
"凭你一个人？"不是我看不起他，我只是就事论事。
他没有回答，我从眼角看到了他紧握的双拳。
明明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要一个人独自承受那么多。
我只能默默叹气："我陪你一起走吧，既然他们快搜到这里了，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逃恐怕很难，可能我们要硬闯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心肠太好是没办法的。"我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再说，我好歹要对得起你叫我的一声师傅吧。"
其实是你的纯粹与隐忍感动了我，让我如此痛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并且强烈的想保护你的那份纯真。
谁想叶绯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巨大的冲力差点把我撞到地上。
"怎么了？"我拍拍他的背。
"没。"我却听到其中沉沉的鼻音。
这个嘴硬的小孩。

站在小木屋跟前，环视四周，群山环绕，白雪皑皑，忽然明白了当年江敛离开时的感觉。
"在想什么？"叶绯没想到我突然停下，吓了一跳。
"只是突然有点舍不得。虽然明白还会回来，可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我推开门，寻找小畜生的身影，"那只小家伙哪去了，以后的一段日子只有拜托它看守了。"
"今天早上我就没看到它。"
"什么？"叶绯的话让我一惊，猛然想起昨天小家伙出去以后好象就没回来过，我原以为它还在心疼它的毛，等到想睡了会回来，就自顾自先睡了。天，它不会真冻死在外面吧："你先整理一下要带的东西，我去找它。"
不等叶绯回答，我就冲了出去。
这两小孩真是，哪个都不能让人省心。

我在雪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每一个角角落落，一丝红色的痕迹都不放过，可依然没有结果。我靠着一棵枯树的树干，用上了我所有的内力大喊："小畜生，你死哪去了......"只听到我的声音在雪地上回荡，却得不到丝毫回音。
心，空落落的，带着钝钝的疼，原来十年的时间，让我早已离不开它。
"还是找不到吗？"
我抬起头，原来是叶绯听到我的喊声赶了过来。摇头。
"昨天，它后来生气生的莫名其妙的。对了，你昨天干吗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它？"叶绯低头苦想。
"眼神？"对了，我昨天觉得它的眼睛像......
"你先回去，我想我知道它在哪了。"

一口气冲进那个洞穴，不出意外，零焰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小畜生？"我顾不得这句话会不会让人产生歧义，只是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他明显被我吓了一跳，很快的转过身却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我。
"你说话呀，你到底是不是小畜生！"
那漆黑的眸从震惊到疑惑，再到犹豫："是。"
我有种接近虚脱的轻松，一拳砸在他肩膀上，笑："你这个死畜生，吓死我了。"
他没有还手，只是用那双比夜更深沉的眸盯着我，半晌抬起手，拂过我的脸颊，用一种无比温柔的口吻说："你哭了。"
我一惊，用手摸眼眶，果然是湿的。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从离开山谷，离开父母身边就不曾有过了吧，现在怎么......
我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我，随后贴进了一个火热的胸膛，那如火焰般炙热的气息抚平了我纷繁的思绪。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那么担心。我只是在犹豫怎么告诉你真相。"那温柔的语声直入心底，荡起一片涟漪。
我甩甩头，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抛开："好了拉，你没被冻死就好。我是来跟你商量个事的。追杀叶绯的人就快要到了，我想送他离开这里，等到安全点了再回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全靠你了。"
我看着零焰，看着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是呀。"我比他还要觉得莫名其妙。
他的眼神逐渐暗淡，带着深沉的忧伤："我知道了。大概要多久？"
被他的忧伤感染，我也觉得胸口闷闷的："不知道。"
他转过身，再次把背影留给我："你走吧。只要记得，我在这里等你。"
波澜不惊的语气，却让我再次有了流泪的冲动。终于也有人说，愿意等我......
"那我走了，你保重......"
一口气冲出洞穴，因为我实在不能保证，再呆下去，我就不想离开了。

十 出发
"小家伙哪去了？"叶绯很奇怪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和他说好了，明天我们就出发。"我一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我觉得自己需要找些事做，心里堵的慌。
"你在找什么？大概要带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放在桌子上了。"叶绯似乎没有感觉到我情绪上的异样。
"我有一种药，吃了可以改变容貌，估计可以保持二到三个月。不知道过了那么多年，还有没有效。"我一边说一边手里不停。
"那个......那个药......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作用？"
"哇......找到了。"我从床缝里挖出一个包裹，它怎么会掉这里的，"你刚才说什么？"我抬头，刚才找的太认真了。
叶绯满脸通红，嗫嚅着说："那个药会不会......"
"你放心。"我打断他，好可爱的表情，好想捏。手比脑子快了一步，哇，好滑，好软，"我以前吃过的。"
叶绯的脸越发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但还是忍不住问："干吗要吃那么古怪的东西？"
"被人逼的呀，想起那个女人，我到现在还会打哆嗦。我十四岁第一次看到她时，她十八九岁的模样，五年以后再见她，还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我还像同伴感叹，她真是驻颜有术呀。结果那个人告诉我，他师傅年轻时见到这女人就是这个样的。"
我偷偷看了眼叶绯，他一脸凝重："师傅，那个女人该不会有妖术吧，咱们还是别吃这药了，谁晓得会不会变成啊狗啊猫的。"
我笑喷，这是什么话呀："小笨蛋，你还真信。那个师傅看到的是母亲，我第一次见到的是姐姐，最后一次见到的才是本尊。"
我看着叶绯倏然圆睁的眼睛，那叫一个爽。

打点好一切，把能用来换银子的，体积比较小的都带上，到镇上卖了然后做盘缠，然后买了两匹马。
这种环境下，马是很难买的，因此价钱极高，砍价砍了好久。
"师傅，价钱差不多就算了吧，我们还要赶路呢。"在此期间，叶绯不止一次拉过我的袖子，催促我快走。
"放心，你现在的容貌没人认得出的，你要装的自然点。我们要走很长的一段路，银子要省着点花。"当然，我本来就比较抠门那也是原因拉，这种事只要我自己知道就好了，"你有没有目的地？"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猛走。
现在的小孩，都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扛吗，坚强的让人心痛："你知不知道，什么都不说是很不讨人喜欢的，是不是我还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看着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贼笑。
"你又想套我话。"一拳头砸到我背上。
"没有。"我逃："瓜瓜要有瓜瓜样，豆豆要有豆豆样，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来，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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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黑以前，我们到了下一个城镇。
这是一个相对热闹的多的城镇，昏暗的暮色中，依然人来人往。
找了个不大的客栈，要了两间客房，要了桶热水。
进了房，叶绯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你干吗，要跟我一起洗鸳鸯浴？"
他白我一眼，不说话。
"拜托......叶少爷，别苦着一张脸好不，我们到这里一路上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没想那些。"叶绯的嗓门一下老大，"你真当我真那么胆小怕事，那我当初还没撑到这里就早翘了。"
我被他的严肃吓到了，我承认我有的时候确实没心没肺没大脑，可也不用那么凶，好，我去墙角画圈圈......
"客官，热水来了。"店小二的声音打散了原本的沉默。
我起身开门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大声说话的......"叶绯回房前闷闷的说了一句。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关上了门。
叶绯，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说出来有那么困难吗？

十一 露宿
我做了一个梦，很久远的梦......
梦里我见到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有一双明亮而又灵活的眸子，他告诉我，他叫血衣。然后又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梳着两条小辫子，精致的五官，她告诉我，她叫墨蝶。然后，我们一起在湖边看风景，墨蝶像只小蜜蜂，不停的嗡嗡嗡嗡，我只觉得烦，不想理她，然后她就哭了，跑掉了。血衣淡淡的看着我，说："只有自己愿意放下，未来的海阔天空才会真正属于他。而别人，只是旁观者。"随后他脱下了外套，我看到了里面鲜红的衣服，那片鲜红不断蔓延，充满了我的眼，我想呼喊，可是却叫不出来，只听到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这就是我为什么叫血衣。"
随后我就惊醒了，衣服已经完全汗湿。
我叹了一口气，怎么又做这种梦了呢，明明和事实差了很多。
我认识血衣和墨蝶的时候，我们的年龄都已经不小了，更何况，墨蝶哪次有被我气哭过，每次都是我受她气。
不过那时的我和现在的叶绯真像，觉得什么事情都烦，甚至很难接受别人的好意。等到了现在这一大把年纪了，什么都看透了。有什么坎是人过不去的，有什么事是不可以放下的。每天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能永远像个孩子，那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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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们吃过了早点，准备了干粮，就上路了。
叶绯依旧沉默，我不能完全猜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相信，他会告诉我的。
"到下一个城镇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几个零星的小村庄，这样，我们就不用在野外露宿了。"上马前，我这么对他说。
他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事实总是残酷的，不要说没有小村庄，一路上连一个人都没见到。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我们刚走进一个树林。
这条路是那家客栈的伙计指给我们的，他说饶官道要多走一倍的路，树林里有一条小径，那是人们为了节省时间开出来的，沿着走，一定不会迷路。只是他强调，这个树林在晚上有点危险，最好不要靠近。具体是什么危险，他也说不出，反正都这么传。
原本我是不想进去的，可叶绯已经一头闯了进去，我只好追进去。
等我追上叶绯，想往回撤出树林时，才发现我们已经找不到原来的路。

"这下没办法了，看着办吧。"我耸耸肩，拍拍叶绯肩膀，以示安慰。
我捡了些树枝，生了个火堆。我拉着他在旁边坐下，然后从包袱里找出一件棉衣帮他披上："晚上特别容易着凉，要小心。"我还真有为人父的天赋，考虑要不要找个老婆来试试。
叶绯抬起头，深深的看着我，我被其中浓重的悲伤压的心头一震，刚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他就开口了：
"朝着我们现在前进的方向，估计两个月后可以到我的家，我曾经的家。他一定还在那里，他说他会在那里等我。"
"你恨他吗？"我不指望得到答案，我只是希望叶绯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叶绯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成熟的多，但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对待感情，不是靠坚强可以解决的。
"先睡一下吧。"我轻轻的笑，语气波澜不惊，"这一路还长着呢。"

十二 迷雾
背靠着树干，睡意全无。
叶绯躺在我的身边，平静的睡颜带着与世无争的天真表情。
以后的事会怎样，我完全不知道。其实现在的我比叶绯更茫然，十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整个江湖天翻地覆，也足以让曾经熟悉的人面目全非。更何况，我根本弄不清叶绯口里的那个"他"是谁，和追杀我们的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来由的，突然好想念小畜生，如果现在它在我身边，一定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
叹一口气，还是快点把事给解决了，快点回去吧。外面的世界太过嘈杂，对于已经习惯清静的我，实在是一种折磨。
更何况，还有人在等我。零焰......
到现在我还不能习惯他就是小畜生，为什么感觉差了那么多呢。看到小畜生就觉得全身轻松，心情愉悦，看到零焰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脸红心跳。
呸，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没事发什么春。
等等，发春？天......

我转过头去看叶绯，千万不能被那小子看到我刚才变化万千的表情，否则我一世英明都毁了。
叶绯依然睡的很沉，可是并不是很安稳的样子，紧皱着眉头，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听不清。做噩梦吗，是不是这两天连续赶路太勉强了。
我抬头，想分辨一下现在的天色，却猛然发现周围是一片大雾弥漫，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怎么突然起了那么大的雾，刚才我怎么没有发觉。我皱眉，总觉得有点怪，直觉告诉我哪里不对，可是说不上来。
"哥......为什么......告诉我。"耳边突然穿来叶绯的低喃声。
"小绯，怎么了，你醒醒。""哥"？那个他吗？不管了，现在重要的是离开这里，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哥......"叶绯睁开了眼，却是茫然一片，还没醒透吗？
"小绯，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我一把想拉起叶绯，却发现异常的沉，"小绯，你听的见我说话吗？"为什么我的内力一点都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