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绯（修改版）————苏零

"放心，我福大命大。"他笑，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洒脱。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这里已经是最北之处了，你不能在往前了。"我真是个尽忠职守的看门狗。自我鄙视。
"那我就呆在这里呀！"他说的理所当然。
"啊？"我一定是幻听。
"你一定是我命里的贵人啦！再说这地方这么荒凉，一定不会有人追来的。"他眼珠一转，"放心，我会帮你干活，一定不会吃白食的。"一句话把我堵住。
你只要不给我添麻烦就好了，我为我可怜的厨房默哀。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偶尔，从寂静的山林里会传出一个少年充满活力的声音，给原本冷冽的空气抹上了一层温暖。
叶绯说，他要拥有强壮的体魄。我怂恿他多做体力活。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带着幽怨的眼神砍起了木材。没过几天，我们就拥有了新的厨房。
我到底没忍心把小畜生给腌了，只是从此以后不许他在踏进厨房外围方圆一尺，否则，把它捆起来挂到树枝上吊着。它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我心情大好。谁叫它那么怕冷。

叶绯一直觉得叫"小畜生"太难听了些，有辱斯文，于是想尽办法帮小家伙改名。可是小畜生不领情，什么小凤，小凰，小火，小焰......小畜生就是把头钻进窝里，不理不睬。
"人家喜欢挨骂，你起什么劲。"我看着不断转圈并且残害着自己大脑的叶某人，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悠哉悠哉。
可叶某人把我当透明人，把我的话当空气。
"喂，你别转了，我头都晕了。"真是，这小子屁股上长刺呀，死不肯坐下来。
"对了，要不叫你小绯，怎么样？"叶某人一脸兴奋。
我"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水："叫它小绯，叫你什么？你什么时候沦落到那种级别了。"我合上茶盖，"要不这样也成，叫他小绯，叫你小畜生。"
于是"啪"一声，某两只六脚朝天。

五　回忆
我特别喜欢盯着叶绯的眼睛看，那双大而清澈的眼睛中，蕴涵着各种各样的情感。奇怪的是，无论是什么情感，都掩盖不了那份澄澈透明。
于是我就喜欢逗他，惹他生气，惹他发笑，然后盯着那双如琥珀般透明的眸子，折射出如天边云彩般多变的色彩。
我尤其喜欢他发呆时候的眸子，水晶般的质感中带着虚幻飘渺。只是，在虚幻中常常闪过一丝忧郁，一丝痛楚，惟独没有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一份对未来的憧憬与期盼。我知道，他一定有一段属于他的不堪回首的过去，这段往事对他的影响之大，可以让他褪去这个年龄的天真，磨灭他对未来那一片未知的探究，执着于某件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上。
我知道，这是属于他的禁区，所以，我任由小畜生扯着我的裤脚往旁边走。
我想知道他的往事，可我不想逼他，只有他自己想要敞开心扉，未来的海阔天空才会真正属于他。而别人，只是旁观者。

"我觉得，现在的叶绯和曾经的我很像。"我用很轻的声音说，自己都不知道是说给小东西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我弯下腰，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小东西一下蹦了起来，拼命扇翅膀。
我一下被逗乐了。这小东西，真会调节气氛。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四周群山环绕，那里的人们都是以种田为生，自给自足。可以说那里是一个世外桃源吧，外人很少有知道这个地方的，找得到入口的人更少。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个年头，波澜不惊的日子。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世界就那么大，母亲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一片血腥，如果可以，一辈子都不要出去。那时我没有在意，我有的只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年少无知啊。直到有一天，一个人一身是血，倒在了山谷的入口。村长叹了口气，说我们的平静，到头了。那时的我没有丝毫的危机感，有的只是可以到外面走走看看的新鲜。在那个人养伤期间，我一直缠着他，让他告诉我外面的故事。那个人也一样劝我，说外面的世界不适合我，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不顾一切都要离开的冲动了。"我停了下来，喘了口气。
好久没有这么说话了。
也许是淡了吧，十多年的离世生活，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灾难果然来了，一群拿着刀剑的人冲进了山谷，叫嚣着要我们把那个魔头交出来。随后就是一场血战。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父母一样不是普通人，他们杀人如砍草一样轻松。那一天，山谷里血流成河，血光染红了整片天。我一直恍恍惚惚，连什么时候被父母抱出了山谷都不知道，眼前只有那一片红，鼻中只闻到那股血腥味，然后弯腰不停的呕吐。"
以前看着别人杀人都会这样，现在就算自己把全天下的人都杀了，也不会眨一眨眼。我不禁苦笑，难道，这也能算成长？

"然后我就开始练武，丝毫不问世事，我只想让自己变强。有一天，母亲给了我一本秘籍，上面记载了最好的剑法，她替我找了个小小的山庙。这一练就是三年，当我再会去的时候，物事人非。几经展转，终于找到了一个儿时的玩伴，他告诉我，父母正是知道有人要杀他们，才把我送走的。"
我不想说我的仇人是谁，小东西不知道不代表叶绯不会知道。我回头，看到他正站在门口，瞪着他原本就很大的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我长的就那么像温室里的花朵？
"怎么不进来？外面这么冷。"我起身倒了杯水，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喉咙有点不好受。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只有自己愿意放下未来的海阔天空才会真正属于他。而别人，只是旁观者。"放下杯子，要说的已经说完，我想听的人也应该懂。
回头看，叶绯低头沉思，
我已经做了我所有能做的，接下去到底怎么做由他自己选择。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知道，这一路，我走的就不容易。
可我希望他能像个孩子一样开怀。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是看你怎么看待。"

六　零焰
屋子里的气氛异常压抑，叶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一连说了这么多话，又都是一些沉痛的往事，心里难免有些烦躁，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水。小东西左看看叶绯，右看看我，可我现在没心思理它，于是抛给它一个哪凉快哪呆着的眼神，继续喝我的茶。
接着是一串"啪......啪......""吱......"的响声，我知道小东西一定不满我对它的态度，跑出去了。可是没办法，我天生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叶绯突如其来嗓门还特大的一句话，如平地突遭一记春雷，轰的我不知东南西北。我的小祖宗，吓的我心脏小小的停一拍也是很罪过的。
我用眼神鼓励他，年轻自然有年轻的好处，所谓一笑泯恩仇的事我不信是七老八十的人做的出来的。
"你收我当徒弟吧。我以前学的武功都是些花拳绣腿，实际运用起来根本不行。"叶绯用那晶晶亮的眼睛盯着我，看得我透心凉，这个小笨蛋到底有没有明白我的用意呀。
叶绯见我不说话，眼底的光芒瞬时暗淡了："安言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是被人背叛，我最信任，最在意的人，一剑刺在我父亲胸口。可是让我走到今天的动力不是对他的恨，而是一种想要被他认可的信念。我知道我是个不孝的孩子，从来不想着为我的父亲报仇，可是对我来说，他的存在远比我父亲来的重要。"
我的心有种被揪紧的疼，他只是一个孩子呀。
"好，我答应你。"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回答时的苦涩。人是会变的，当叶绯练成打败那个人的时候，他的想法决不会如此，甚至那之后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可是现在，面对这样一份充满对爱的乞求的心，我怎忍心拒绝？

示范了一套剑法之后，叶绯兴冲冲的拿起我的剑练了起来。
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天分那么好，一遍已把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叹气，如果他不是怀着这样一颗千创百孔的心来练武，他一定能成大业。
我转身想回屋，猛然发现小东西失踪很久了。那小家伙特别怕冷，怎么会那么久都不回屋，该不会在哪冻昏了吧。
于是我沿着它的爪印一路找过去，幸好现在没下雪，否则它在哪烂了我都不知道。心里愤愤的同时又充满着不安，就怕万一足迹断了。
沿着足迹，我又来到了这个被火覆盖的世界。
自从江敛离开后，我就很少来这里，总觉得充满着不真实感，总有种会被其吞噬的错觉。虽然在那个世界依然是被孤独环绕，可是偶尔上镇的时候还是可以和人了了天，打听一下世事。站在这里，虽然脚踏实地，可感受到的只有不确定。
我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从来都不是。
杀人对我来说一点不冒险，我有这个自信。

找了很久都没有小家伙的踪迹，我真有点怀疑它是不是掉进某个冒着蒸气的坑里去了。它虽然不怕火，可估计还得掉一层皮。
猛然间我想起了那个洞，那个充满神秘感的洞穴。于是我又一次走了进去，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拉着我的手，指引我的方向。原来我已好久都没想起江敛，他在离别十多年后还能记得家人，我却不曾想起过这个我曾经爱过的人，也许薄情的人，是我吧。
叹息。
再抬头时，却发现一个人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他究竟是不是人，我不知道。只是当时，我有了快要窒息的错觉。
火红的长发，顺着后背披散着，精致的眉，狭长的眼，点墨般漆黑的眸。他目不转睛的定着我，让我有了想逃的冲动。
随后，他钩起了嘴角，色泽鲜艳的唇开合："我叫零焰。"
他眼底的捉狭一闪而逝，却让我有了熟悉的感觉。

七　异界
我愣在那里，完全动不了。
这个美人哪里来的，不对，也许是美鬼也说不定。不要告诉我他是从岩浆里头蹦出来的，我是不是应该把他一脚踢回去，不是说不会有人从异界跑出来的吗？
那个叫零焰的依然端坐在石头上，盯着我的脸，一脸好笑的表情。
我知道我现在表情一定很丰富拉，可当着别人的面随便嘲笑是很没礼貌的。
我没说出口，因为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礼貌。（大家认为这种情况是谁比较白痴？）
于是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半晌，他实在忍不住了："我承认我定力没你好，我说过了，我叫零焰。身份呢，就是这里的守门人。平时我都是呆在岩浆里不出来的。好了，还有疑问吗。"
"那要我呆在这干吗？"我极度看不惯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种表情会让我有种手脚不知该往哪摆的无措感。
"你守一边我守一边，有什么不对吗。你以为凭你的功夫，能抵抗得了异界的人？"他还是那个表情，我的自尊心严重受辱。
我转过身，拼命压制住怒气，我长那么大，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不就是长的漂亮点吗，拽什么拽。这种人，眼不见为净，反正也确定小东西不在这里，我抬脚就走。
"那么快就生气了。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道歉成不？这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你不觉得寂寞吗？"没想到他居然会出言挽留，我疑惑的回头，看到他又笑了，只是这一次，单纯的像个孩子。
"你有认得我吗？"总觉得他这份对陌生人的热情有点不正常，而且他对我的身份一点不感到好奇。
"你就当我们是陌生人好了。"零焰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快的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我一定见过他，我确定。
我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尤其是无意间惹了我的人。可是对他我却觉得很熟悉，甚至有些亲切。
可是到底在哪里。

"你在想什么？"眼前突然放大零焰的脸，吓了我一跳。
我不住喘气："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可以吓死人，更不要说，你长的不像正常人。"
"我长的真的很吓人？"小心翼翼的语气，与方才的盛气凌人丝毫不符。这个人变的也太快了吧。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内心的一块柔软了起来："没有，你长的非常漂亮，一点不吓人，只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最后一句，有些支吾。
"是这样啊。"d
他的表情是明显的落寞，我完全摸不着头脑，没事他表现的像弃妇一样干吗？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
"没事。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以后常来呀，这里一个人很无聊的。"他站起身，像只小狗一样讨好的盯着我，我寒毛倒竖。
像叶绯那么小只的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当然很可爱，可零焰那么大只......
无语问苍天......

八 追杀
沿原路返回。心里总有点怪怪的感觉，好象我漏了什么近在咫尺的东西，我晃晃脑袋，想把那种感觉赶走。我是那种很相信感觉的人，而且我的直觉很少出过错，可我不喜欢在混乱的思绪中挣扎。
回到小屋，还没来得及踏进门，就看见不远处叶绯和小畜生一个逃一个追，那么大个人被个一丁点小的类似鸡的鸟追，场面实在好玩。
我刚回屋捧了杯热茶，想靠在墙上好好欣赏这一大一小上演的这出闹剧，灾难就波及到我了。
"师傅救我......"叶绯一边大喊，一边向我冲刺。他怎么"师傅，师傅"的叫的那么顺口，我还不怎么习惯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徒弟呢。
我还来不及开口，就看见叶绯猛然间往旁边一闪，接着漫天大火直往我身上冲来。虽然我闪的够快，还是被烧焦了一片衣服的下摆，外加熏黑了一大片。
"你这只死畜生，给我回来，有种就别逃。"我夺过叶绯的剑就往小畜生身上招呼，此刻我无比痛恨自己的心肠太软，应该早点把它腌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寒着脸，用无比阴沉的语气问着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的一人一鸟，果不其然的看到叶绯打了个寒战。
"是......是我错了。"叶绯支吾了好久，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一边喝茶一边用眼神询问。居然不是小畜生闯祸在先，挺出乎我的意料的，我扫了一眼小畜生，它对我怒目而视。难道它知道我冤枉了它，怎么可能？我对此忽略不记。
"我在练剑，没注意周围，结果......结果削掉了小畜生头顶的一撮毛。"无比委屈的口气。
"噗......"我一口茶不歪不斜地喷了叶绯一头一脸。"咳......咳......你们就为了这个......又追又逃的......咳......哈哈......"我很没形象的一边咳一边笑，刚刚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实在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忘了这小家伙是最在乎形象的。
我好笑的瞥了一眼小畜生，果然它眼中的怒火更甚。那漆黑的眸子中闪动的光辉，让我猛然一惊，这种感觉，和那个叫零焰的神秘人好象，一个出现一个消失，太巧了，难道......我收敛了笑容，盯着小畜生，它似乎有些慌乱，摇摇晃晃的转身，一蹦一跳的走了。
"怎么了？"叶绯奇怪的问，回头看了眼消失在门口的小畜生，"它还在生气？"
这个单纯的孩子。我摇了摇头："没有，别管它。明天又要上集市了，我这件衣服真是毁得够彻底的。"
"好，我也要去。"叶绯兴高采烈。
果然是孩子，再怎样的大风大浪，都掩盖不了那颗追求纯粹快乐的心。

冬季过去的小镇，虽然还是天寒地冻，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