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辉有很好的私人医生,寒光恢复的不错,二个多月后,基本上跟从前一样。
雷铮一直照料他,事事亲力亲为,无微不至,只是按赵辉的吩咐,切断了寒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没有电话和手机,没有网络和电脑,虽然有电视有广播,外面的消息一点不落,可这里的消息一点也传不出去,确切的说,是寒光无法把一丝一毫的消息传递出去,别人一切照常。
从把寒光接到这里,本来雷铮很担心怎么与寒光解释这一切,却不料寒光醒来后只字不提,仿若从未发生过,倒是很随遇而安的样子,第一次提出要打个电话被拒绝后,他连原因都没问,此后便连提也不提了。每天像度假一样悠闲的过日子,配合医生治疗,甚至还跟赵辉的那些手下打的火热,似乎不知道这是囚禁,也看不出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样子。
这样反而令雷铮总悬着心,寒光越是平静,雷铮越觉得不安,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这样,即使想解释,又如何解释得清呢!很想问问他和于建是怎么折腾进医院的,终是没有勇气开口,他怕碰钉子,寒光不提,并不等于忘记这件事以及事发当天的一切。
两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寒光表面看起来跟从前似乎没什么两样,照样跟雷铮有来言有去语,可不会再有挑衅意味的话,每每有问必答,却从不主动发问,用微笑回应每个笑话,只是没以前那么尖牙利嘴了。雷铮总觉得担心,私下里跟刘连聊过,刘连不以为然,当时他说,"如果你弄个半死,一只脚踏进阴曹地府又转身回来了,你大概也没心思跟人磨牙了,至少短时间内没有。"
刘连的说法终是没被雷铮认同,可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这之前,分开时那种看似不经意的想念,相聚时脉脉流动的温情,嗑嘴磨牙下掩藏的默契,久别后不曾生分的熟络......这一切都是触不到摸不着的,却又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的。
而现在,两个人在别人眼里看来,依然亲密无间,可那曾经真真切切存在的感觉却变得似有还无,虚实难辨......可你若说一点没有,也不尽然。还是寒光重伤未愈的时候,雷铮寸步不离的守候左右,困了就在床边儿趴一会儿。寒光开始总是视若不见,终有一天,雷铮半夜醒来,活动一下被自己压的毫无知觉的手臂,一回头,对上寒光清清亮亮的眼,雷铮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沉默的对望良久,寒光低声说了句,"你躺上来睡吧。"雷铮居然有点激动,然后欢天喜地爬上寒光的床,伸过手臂,小心翼翼的搂着他,寒光居然没有拒绝,他美美睡了一觉。
此后,夜夜拥着他入眠,雷铮反倒睡不着了,纤瘦的身体抱个满怀,就算寒光极为老实甚至一动不动,欲望却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暗暗滋生,每每想放开怀抱的身体,却又舍不得。
又一阵轻风拂来,吹了一些花瓣纷纷飘落,霎那缤纷,绚烂美丽。
两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雷铮没话找话,"这是什么花?"
"不清楚。桃花?杏花?李花?"
"肯定不是樱花,不过看时候,樱花也到季节了。"
"你去过日本?我没去过。"
"明年一起去吧,挺好看的。"
"嗯。"s
雷铮觉得他有些漫不经心,把眼光调回来看着他,夕阳下他的脸庞温润动人,清清亮亮的眼光专注的看着飞扬的花瓣,恍惚间仿佛回到那个冬日的午后,那天的他,映在夕阳下的脸也是这般,只是那时他眼里盼顾流转的笑意,却寻不见了。
"我是认真的。"
寒光也转回头来,淡淡的道,"你觉得我不认真?"
雷铮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扬起一丝微笑,"哦,没有。怎么说到樱花去了,还是说眼前的吧,这到底是什么花儿啊?这季节......"
"过几个月就知道了。"寒光打断他,语气不带丝毫起伏波动。
"过几个月?"
"结了果子不就知道了。"
"......"
寒光立直了身体缓步走向那一片果树,雷铮无语的跟在他身后,适才的对话令雷铮有点无奈的感觉--这阵子以来,寒光都是如此这般,对于各样的问题,总是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从而终止对话,可是字面上,又挑不出他什么不妥的地方。
两个人沿着果园随意的走着,寒光突然脚下一滑,雷铮急忙拉住他的手,寒光借力站好,向雷铮笑了一下,那笑容直撞入雷铮心里--如从前一样漂亮,如从前一样,真心!
直到寒光轻轻的往回抽自己的手,雷铮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反而握的更紧了,寒光任他握着,继续向前走。
牵着他的手,感觉着他掌心的温度,是如此真实的存在,可雷铮总觉得似要随时消失一样,指尖轻轻摸着他掌心里几道犹存的伤痕,似乎在提醒着自己曾发生的一切。
还记得寒光重伤初愈,走路尚且不稳,仍然硬撑着去了刘连他们练射击的地方,那一次,雷铮初见他精准的枪法,震惊之余也觉得似在意料之中,当他放下枪长出一口气,明明如释重负的神情,可在雷铮眼里却是那么沉重。
试过一次之后,寒光就再也没去过,有几次雷铮为了哄他开心,劝他再去,寒光只笑着说不用,再练也好不到哪去。
"那钢琴呢?要不要试试?"雷铮很是担心。
寒光仍然无所谓的扯扯唇角,"不用,那不重要。"
"还是试试吧,看看有没有影响,有多大影响。"
"无所谓,能不能弹,弹的好不好都没什么,我又不靠那个吃饭。"
"你靠枪吃饭?"
寒光又露出那种无所谓的笑,"你说我靠什么吃饭?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反正一顿没少。"
雷铮语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也不知是不是两个人同时想到了这一节,寒光终是把手抽了回去,雷铮回头看他,想要说点什么,迎上他淡漠的视线,稍稍犹豫,仍是选择沉默,有些事,不说也罢。
正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老一小。小女孩儿穿的很鲜艳,蹦蹦跳跳的穿行于花木之中,偶尔还扬声说几句话,老妇人走在后面,一边答着,一边不紧不慢的跟着。悦耳的童音与老人略微低沉慈祥的声音一起一落,衬着一林子的花,令人赏心悦目。
小女孩跑着跑着,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吭吭哧哧的哭了起来,老人扬声问着,却走不快,似乎是腿脚不利落。
寒光几步赶过去,扶起小女孩,一边帮她掸掉身上的土,一边出声哄着,不过似乎寒光没什么哄小孩的经验,小女孩还是不停的哭。
雷铮看着好笑,也走过去,只见寒光从口袋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塞在小女孩里,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女孩停了哭声,认真的点了点头。
忽然脑子里念头一闪,雷铮窜过去,劈手夺下了小女孩手里的东西,大声的质问,"你给她什么?"
寒光和小女孩都愣在原地,诧异的看着雷铮,两三秒钟后,小女孩更大声的哭起来。
雷铮一看,原来只是块巧克力,很精致的包装,还是雷铮买回来给他的。
这时候那老妇人也赶过来了,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雷铮不好意思的把巧克力塞回小女孩手里,"对不起,叔叔看错了,改天送一大盒给你。"
小女孩真的不哭了,老妇人数落着,"真没出息!也不谢谢叔叔。"然后感激的向着两个人笑,"谢谢啊!"然后牵着小女孩走了。
依稀听见一老一小的对白,"......奶奶,糖真的会飞吗?"
"谁说的?"
"刚才那个叔叔说的,一见小孩儿哭就飞。"
"......叔叔说的对......别哭了啊......"
......
再看寒光,他眼里的寒意正在一点一点的冻结,"你应该打开检查一下,说不定我写了什么,消息就这么递出去了。"冷冷的语气,让人觉得季节仿若倒转。
"......"雷铮无语,尽管是赵辉再三叮嘱不能让寒光与外界有联系,自己也确实有点草木皆兵了。
寒光冷笑着转身,"回去吧。"
"......不再走走?"
"等你找着没活人的地方再走。"
默默的跟在他后面,雷铮紧抿了唇,刚才可以很轻易的跟个小姑娘道歉,却为什么,怎么也开不了口跟寒光说声"对不起"呢?
是夜,雷铮又是无法入眠,寒光背对他睡在旁边,仔细听听他的呼吸,似乎也未入睡,试探着把手搭在他腰上,感觉他略略僵了一下,却并没有拒绝。雷铮顺势轻轻一带,将自己的身体紧贴上寒光,把他抱入怀里,充满歉意的语声犹如长长的叹息,"小光......"
感觉到寒光缓缓放松了身体,虽仍背对着他,却令雷铮有一点点安心,埋首在他的发间,"生气了?"
"......"
"我......其实......那个......"雷铮在措辞。
"别说了。"寒光的声音闷闷的,"你觉得我那么想逃走?"
雷铮听了心情一下明朗了,忽又黯淡了下去,怕自己自作多情,微欠身,把下巴放在他肩上,试图看着他的眼睛,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五官的轮廓。
"小光,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
看他不说话,雷铮更不踏实了,略略收紧了手臂。
"睡吧。"寒光似乎想结束这谈话。
雷铮落回枕头上,依然抱着他,低声苦笑,"我也想信,可是发生这么多事儿,你......"轻叹了一声,"白骨精也就变三回,你比她还多,我又没孙悟空的本事。"
闭了眼准备睡去,没指望他能答话,却不料寒光隔了良久才回道,"说了也白说,问了也白问。要不,你打死我吧,打死了就现原形了。"
雷铮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第 20 章
与寒光在一起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已至春末。
那天之后再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两个人相处也没有任何改变,都不约而同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维持原来的状态--亲近但不亲密。寒光仍然过着表面看来与度假相若的生活,很配合的接受雷铮的关心,配合的跟他聊天,配合他安排的一切活动,甚至配合他激情的做爱,但是雷铮无法忽略那一天,正如同他认为寒光也是一样。
雷铮在公司忙了大半天,把工作效率发挥到极至,下午匆匆赶回驻地,走进宽敞的客厅,碰见刘连在吃饭,随意跟他打着招呼,"这是吃的哪顿啊?"
"我都说不好,玩了大半天,才想起吃饭。"
"不忙啊?玩啥了?"雷铮停下脚步,逗留片刻。
"捉麻雀,哥儿几个闲的。"
"麻雀呢?不是几位高手一无所获吧?"雷铮笑。
刘连敲敲面前的空盘,"吃光了!"
"哈?逮着就下肚了?你们倒是挺麻利啊!"
"反正那鸟养不活,不如吃个新鲜。"刘连笑嘻嘻回道。
雷铮一想,还真是,自己小时候也逮过麻雀,试图养着玩,可过不了一两天都死了。
只听刘连继续说,"小时候听老人讲,麻雀气性大,据说都是活活气死的,因为再也飞不了,所以喂什么都不吃......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不自由,勿宁死?......要我说啊,就是这鸟长的忒难看,以前没人养过,什么鸟不都从野鸟养成的嘛......"
雷铮恍惚了一下,刘连后面的话没听进去,无意识的举步离开,推开房门,只见寒光坐在窗台上,叼着烟看着外面。
雷铮走过去把烟拿下来,"不是不让你抽烟嘛!病才好多久啊?"然后满屋子找烟灰缸。
寒光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然后从窗台上下来,找出烟灰缸递给他。
雷铮接了,把烟熄灭,然后走进卧室换衣服,再出来看见寒光还坐在窗台上向外看。雷铮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一片浅金色的夕阳里,几棵树木已有些郁郁葱葱的架式,树叶在夕阳里显得格外的新绿,一切都是静静的,连丝风都没有。
"看什么呢?"
"看他们捉麻雀,这一天抓了七只,中午饭都错过了,开始说抓够一人一只在吃饭,结果大概是扛不住了,一人合半只就下锅了。吃完了又再继续,这么半天刚刚逮着一只,估计晚上不够分了。"
雷铮微微皱眉--近来都是这样,你问他一句,他就那么不痛不痒答的很详细,却不给人再问的余地。
"今天干什么了?"雷铮随意找个话题。
寒光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看窗外,"早上起来,跟刘连他们练了会儿拳,然后看他们捉鸟,中午一个人吃的午饭,睡了四十分钟,再看他们捉鸟,到现在。"
"中午吃的什么?"雷铮再问。
"忘了。"寒光答的很快,轻描淡写。
雷铮沉默。
直至暮色渐渐笼罩上来,窗外的景物都变得有些朦胧,楼下的人说说笑笑的收拾起家伙回房了,房内的两个人依然看着窗外,动也不动。
终于,寒光打破沉默,不高的声音,听着有些自言自语,"你养过麻雀么?"
"没有。"雷铮答的也很快,也那么轻描淡写--难得寒光主动开口发问,却是他今天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时间从容流逝,已是初夏,嫩嫩的新绿已消褪的干干净净,四周已变成浓重绿色,白天的时候已经感到有些燥热,傍晚却是很舒服,有微风轻轻的吹。
雷铮在公司里忙了一天赶回住处,边擦着头发边从浴室里出来,寒光正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播着一部港片,一个漂亮的女人穿着身男装,一边划着竹筏子一边笑着喊--"情比金坚"......然后男主角又高叫着问几句什么,她都笑着喊回来同一句话--"情比金坚"!
寒光就那么叼着烟,唇角带着一点点弧度,就算是笑吧,也看不出是冷笑还是苦笑,或者是真的在笑。
雷铮问,"什么片子?"
"没看着开头,倒都是明星。"
雷铮在他身边坐下,也看着电视,两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那个女演员又开始用"情比金坚"回答男主提出的不同问题,寒光轻轻的笑了一声。
雷铮主动搭话,"该不是叫情比金坚吧?"
"不知道。无所谓,估计也不会再看第二遍。"
"不好看?"
"一般,谈不上好坏。"
"那你还看?都这个点儿了。"
"几点钟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寒光说的平平淡淡,没有一点情绪。
"......"雷铮明白他的意思,一时有些后悔说到这个问题上,思忖着换个话题。
寒光仍然盯着屏幕道,"无论什么时间,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只要......"忽然停住话,扫了雷铮一眼,又点了烟不再继续往下说。
雷铮视作未闻,也抽出根烟点了,"你最近烟挺勤啊!"
寒光叼着烟冲他咧咧嘴。
"少抽点。"雷铮继续说,"上回伤的不轻,自个儿得多在意些。"
"我无聊。"寒光看都没看他。
雷铮又闭上嘴,有点迎头一棒的感觉。
两个人继续沉默的看电视。
片子已接近尾声了,又一次喊起了"情比金坚"......寒光又嘿嘿的轻笑。
"笑什么啊?这句话有什么好笑?"
"不是,是突然觉得应该换个字儿,情比金奸,奸诈的奸。"
"哦?"
"你看,这样来说......"寒光转脸来看着雷铮,仍然笑嘻嘻的,透出些少有的热络,让雷铮有一点点不可思议,认真的与他对视着听他继续说下去,"这黄金吧,按纯度为24K,18K,14K,可能还有,就算都是24K,还得看是不是千足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