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嘴里有了吃的东西,一双眼睛更是晶晶亮。韩重歪头看著他吃。嚼啊嚼,左边腮帮鼓起一个小包来,一会儿右边腮帮又鼓起小包来,一张脸鼓的小馒头一样。
韩重起身在小江身後踱步,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眼睛盯著小江半长不短参差不齐的头发,发稍滴著水将墨蓝色的袍子洇湿了,柔软的面料紧贴在後背上,背与臀之间是令人遐想的起伏。其实韩重很想坐在那里,可是小江不停地起身坐下捞吃得,那敞开披著的袍子能遮住点什麽?
韩重在帐子里溜达了半天,发现站在他身後也一样,心猿意马。韩重统领大军,杀伐决断翻手之间,此时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想吃的是什麽,主意打定就走过来坐下。
"呃~~"小江打出一个饱嗝来,这才腾出空来看了看四周,发现韩重坐在旁边盯著自己。小江眨了眨眼睛,奋力在火锅中捞啊捞啊,捞了半晌只捞出小指长的一节海带来,夹在箸头上送到韩重嘴边,说:"你也吃,这个很好吃。"脸上的表情认真极了。
韩重张口接了,在嘴里转了一个来回品了品滋味,两天的量总共就吃了这麽点儿。韩重看著小江点点头,回了一个味道不错的表情,问:"你说赶路赶路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找师傅。"小江两手端著锅边,准备喝汤。
"你师傅在哪儿啊?"
"不知道。""咕咚咕咚......"喝光了一锅汤。
"不知道?那你去哪儿找?天大地大人海茫茫的。"
"我要去东扈皇宫。"
"说给我听听为什麽要去东扈皇宫,还有,你家在哪里啊?"韩重用心打听,虽然小江说话简单不会描述,可是听来听去他也明白了,原来小江自懂事起就住在一个美丽的山谷中,除了动不动就消失不见的师傅外,还养了一只小猴子和一只狼,平时吃果子,打野味烤烤,师傅在谷中的时候会做些面食。这次师傅为了到什麽皇宫找什麽书走了太长时间不见,小江一时兴起就出来找师傅了。
听到他是第一次出来,韩重忍了半天才让自己笑得稳重,点点头说:"正好,我们也准备一路到东扈皇宫,你留下吧。"
小江舔了舔嘴唇,抹抹嘴问:"每天都有好吃的吗?"
韩重笑笑说:"不能每天都吃这个,但是一定能填饱肚子。"
韩重看他小鹿一样修长的腿伸直了,两只脚丫碰来碰去,眉头微微地皱著,嘟著嘴,像是陷入沈思在权衡著。
当然要吃饱了肚子到东扈皇宫去了,不知道明天会有什麽好东西吃。小江的脑子里浮现出师傅说过的种种的好吃的,八宝鸭子、红焖肘子、醉香鸡、桂花鱼......一样接一样,从没尝过的美味仿佛真切地在嘴边出现,让唾液一个劲儿地涌上来。
韩重看他为了是否留下而犹豫不决,忙添油加醋地说:"你别担心,虽然眼下可能好吃的少一点,但是我保证等胜了东扈,你想吃什麽都行,就是要天上的龙肉我也有办法!"
"真的吗?想吃什麽都有吗?"小江有些不太相信,山谷中到处都有吃的东西,随处可见的野味,美味的果子,出了山谷後野味和果子都很少,一开始拿别人的东西吃人家还笑眯眯的,走了十几天的路後再拿别人东西吃,那些人就骂什麽乞丐,要饭的,脏鬼,扔东西打过来。不喜欢那些人,整天都饿肚子,好饿。小江看看韩重,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好,吃他的东西他也不恼,还总是笑眯眯地。
韩重看他的眼睛一说吃得就闪光,好笑的同时忽然有些心疼,暗暗骂那个没有道义的师傅,说:"当然,我韩重向来说一不二,一言九鼎。"
夜深了,初秋的夜晚有了些凉意,韩重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到帐外吩咐校尉把浴桶抬出去。再进来,小江正披著袍子站在榻边抚摸著榻上柔软的褥子和被子。被面是小江从没见过的布料,摸起来手都会滑掉,上面还有好看的花和小鸟。
"想睡这里吗?"韩重走过去抱著小江的腰让他坐在榻上。小江点点头。"这是我的榻,想要和我一起睡这里的话,就得做我的贴身校尉了。"小江又点头,韩重忽然有些气恼,幸亏是遇到了自己,要不然他这样的心性遇到恶人怎麽办,武功再高也比不上诡计多端。诡计多端......想到这儿韩重抖了一下,一阵冷风吹来,韩重对自己说,我韩重光明磊落,即喜欢他就决不会亏待他的。
韩重暗下决心的时候小江已经出溜到了被子里头了,裹著柔软的被子在榻上滚来滚去,开心地笑,笑容让燃著牛油灯的帐子明亮无比。
校尉在外通禀,小江一看进来了四个穿得一模一样人,正要把浴桶搬出去。小江一掀被子就要出来:"我来我来,我一个人就......"
"给我老实躺著!"韩重大喝一声扑上去,小江半个胸膛露著,肉粉色小小的乳尖花苞一样。"敢出来就别想吃好吃的!"韩重低低地说一声,用被子把小江裹严实了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回头,四个校尉站在当下张大嘴巴看著小江。
四个人正在纳闷元帅的榻上怎麽会多出一个这麽好看的男孩子,就见元帅威风凛凛地站在榻前挡住了视线。韩重统军恩威并重,令出如山,四个校尉乖乖地抬起浴桶哼哧哼哧地出去了。
衣襟被扯动,韩重转身低头看,小江笑眯眯地说:"咱们睡吧!"一口气吹熄了榻前的牛油灯,韩重饿虎扑食一样跃到了榻上。
四、有意偏不解 无奈可心真
小江拽拽韩重的衣襟,迫不及待地说:"咱们睡吧。"好喜欢睡在这个被窝里,又软又滑。眯著眼睛还没有陶醉完,忽然一个硕大的人影直扑了过来。
"啊!小江!"韩重低叫一声,两根细细的手指瞬间戳过两处穴道,眼前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地。小江起身把韩重放倒在床上摆姿势。"小江,你这是做什麽?给我解开穴道!"韩重的胳膊和腿被他摆弄来摆弄去。
"睡觉啊!"小江仔细地把韩重摆成弯腰虾米的姿势翻了过去,把脊背留给自己。"我刚刚抓到小黑的时候想抱著它睡可是它不喜欢,总是扑过来,那,就像你适才那样,只要我点、点、点,它就老实了,我想怎麽抱就怎麽抱。"
一条滑溜溜的长腿搭在腰上,韩重看到翘过来的脚丫顽皮地晃动著脚趾。一条胳膊搭在胸前,略显纤细的手指还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腹部,脊背贴上一具蹭来蹭去温热的胸膛,清晰地感觉到有两处小小的突起划过。
"唔~~你没有那麽硬硬的毛,比抱著小黑还要舒服呢。"小江撑起胳膊把脑袋歪过来看著韩重说,手指抚摸著韩重的肩头,居然还捏住韩重的下巴拧了拧。
"你你你滥用武功算什麽英雄好汉,快把我穴道解开。"韩重气得三窍生烟,七窍吐血,"难道你师傅没教你,练武乃是为了行侠仗义保家卫国的,岂是让你用来欺负......欺负弱小的?!"韩重动之以理。
小江紧紧抱著韩重火热的身体,手指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挠来挠去地玩儿,听他这麽说,想了想道:"行侠仗义?不知道,师傅有一天对我说,‘那,你看这一架子的书你想练什麽?',我就随便拣了一本啊,我问师傅‘为什麽要练武功啊?小白小黑都不用练。'师傅说‘练了武功打野味比较轻松啊,还有,逮小白抓小黑就不会那麽费力了。'"
"小江,先把我解开好不好?这样背著你说话很难受啊。"韩重小声地晓之以情。
"哦。"小江答应著,把韩重一把拖过来,自己翻到对面看著韩重躺下。"你的眼睛好亮啊。"伸手指戳戳韩重的眼睛,"鼻子也漂亮啊,小白的鼻子都不挺!"
"不要再拿我和你的猴子比!"韩重大喝一声,"立刻给我解开穴道,要不然明天不给你饭吃!"
一句话吼完了,就看到小江的眉头轻轻地蹙起来,脸一点点地皱起来,本来浅笑的面容像盛开後的昙花一样黯淡了许多。小江坐起身看著韩重,伸手拿起被子上的衣裳开始穿。
"小江,你做什麽?"韩重有些吃惊。
小江默默地穿好了韩重拿出来的衣裳,把腰间的丝绦狠狠的一勒,少年纤细的腰肢瘦瘦的一握,低头往外走。
韩重看著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单薄的背影低垂的脑袋,有些後悔不该用他"最在意"的事情来要挟他。"小江......你别跑,有话好说!"韩重叫著。
小江伸手到帐帘边上,回过头来,看看躺在榻上急切的韩重说:"我要去找师傅了。"
在帐顶几个起落跃出营外,明月高挂,蟾宫玉桂,蛙鸣一片,柳枝轻摆,身影在空中一道轻烟一样飘过。施展轻功拼命飞纵了两个多时辰,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才好了点。小江站定在一棵树枝上,身形在上下起伏的树枝上站得稳稳的。手搭凉蓬四下里看了看,周围幽暗无边。
"这是哪儿啊?不知道是不是东边!"小江自言自语地说,跃下柳树扁著嘴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月亮始终在前方照耀著,身後拖著长长的影子,走著走著,一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儿。抬头看看天空,夜晚的星星璀璨耀眼,明亮夺目。"哇啊,原来星星就像他的眼睛一样亮啊!"小江不由得赞叹说,忽然跳起来说:"哎呀,还没有问他叫什麽名字呢!"自己点了点头回答自己:"嗯,回去问问他叫什麽名字再走。"身形腾起在空中,一溜儿烟没影了。
韩重坐在帅帐里,校尉看著他手中提笔却迟迟不落,直到墨渍污了纸张。
小江走了一日了,他离别时回首的模样一直在眼前晃悠,有些伤心的,有些失望的,有些眷恋的。韩重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看出他这麽多心思来,抑或是自己的揣测?
"元帅,该用膳了。"校尉端著食盘进来,两块儿豆饼,一碟咸菜。韩重啃著豆饼食不知味。
"启秉元帅,陈将回来了。"校尉进来秉报,身後帐帘掀起,笑嘻嘻的陈查和李棠走了进来。
"一路上可顺利?"韩重收回心思,看到平安无事的陈查点头询问。
"回秉元帅,我等趁夜行事,惊动了密阳郡守兵之後抽身得也快,万幸兵卒受伤为数不多,已经交由军医妥善安置了。"陈查回禀说。
韩重点点头说:"好,辛苦你了,将粮草带回此是大功一件。"
陈查笑笑说:"属下不敢居功,回来的路上多亏遇到一个高人出手相助,他以一当百出手狠辣,属下这才能全身而退。"
"哦?"韩重眼睛一亮说:"什麽样的高人?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正好收为所用,他可跟随你回来?快快请过来!"
陈查有些为难地说:"这会儿......应该在火头军那儿吃东西吧!说起来不过是个孩子,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可是......好象有点儿痴......"话音未落,韩重蹭地跳起来冲了出去。
快步走到火头军的帐子前,帘子一掀,就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蹲在角落里,手里捧著一个大海碗脸都埋进碗里了,身上到处是斑驳的血迹。
"小江!"韩重觉得全身都绷紧了,心提了起来,不由得叫出声来。果然,应声抬头,眼前的人面若芙蓉,笑靥如花。"你受伤了?伤在哪里?"韩重走过来,抓著小江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小江嘴里含著饭"唔唔唔"地说著什麽,韩重看著他轻声说:"咽下去慢慢说,哪里疼慢慢说。"
小江梗梗脖子咽下嘴里的饭说:"我没有受伤,血是别人的。"
韩重的一颗心忽通地落下,这才看看小江到底吃得什麽拔不出嘴来。碗里是热水泡著的两块儿豆饼,他右手拿著一双竹箸往嘴里拨,捧著碗的左手夹著一块儿咸菜。韩重嘴里涩涩地喊:"火头,火头,过来,这里有什麽吃的?要好吃的,赶紧去做去做!"
火头军有些为难,搓著手说:"回元帅的话,就陈将带回来的肉干是好的,小的们没敢动,所以......"
"把肉炖上,快!"韩重说著,伸手去抢小江的碗:"咱们等下吃,肉一会儿就好。"
碗没夺出来,小江紧紧地抱著碗说:"这个很好吃,很香,还有这个,也好吃。"说著咯吱咬了一口咸菜,使劲儿嚼著。
韩重看他吃著难以下咽的豆饼像是在吃山珍海味一样,伸手擦了擦他的嘴角柔声说:"昨夜是我不好,我给你赔不是,你别恼我。"刚走进帐子的陈查和李棠被如此温柔的韩重唬了一跳,陈查抖了抖,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抖落。
小江摇摇头,捧著碗蹲下笑笑说:"我不恼你,你和我说话我很开心,小黑和小白都不能和我说话。"
"小傻瓜。"韩重笑笑,和小江面对面蹲下说:"我呢,还会许多小白和小黑都不会的事情。"
五、重返询姓名 临睡索香吻
小江捧著碗蹲下笑笑说:"我不恼你,你和我说话我很开心,小黑和小白都不能和我说话。"
"傻孩子。"韩重好笑的很,自己在他眼里只比那只死猴子和那条秃尾巴狼强些而已。韩重蹲下和小江面对面说:"我呢,还会许多小白和小黑都不会的事情。"
"嗯。"小江点头,咯吱咬了口咸菜说,"我回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哦?什麽事?"韩重温柔地笑著问。
小江举著咸菜眨眨眼睛,半晌说:"不记得了。"脸上有些难为情,辩解道:"因为肚子饿了所以才不记得了。"
身後传来笑声,韩重回头狠狠地瞪了陈查和李棠二个人一眼,吓得两个人的眼神连忙向上寻找账顶的缝隙。韩重拽著小江回营帐,陈查是个好事儿的人紧紧在身後跟著,拖著李棠去看,李棠甩开他的手走到里面看火头军的东西做得怎样。
韩重吩咐人在帅帐里另搭了一个木榻,将自己的铺盖匀给了小江,传令下去让小江做了自己的贴身校尉。陈查下巴快要掉下来了,看小江嘴里咬著一块儿豆饼由韩重亲自服侍更换校尉的衣裳。
灰色的裤褂,黑色的领巾,胸前一个大大的"校"字,头上还有一顶灰色的头巾。穿在别人身上灰老鼠一样的衣裳,到了小江身上竟然雅致的透出清俊来。
韩重正在给他扎腰带,李棠亲自端了一碗肉糜汤进来,小江耸耸鼻子扑过去,把身後的韩重险些拽倒。
"这孩子,上辈子饿死鬼投胎的吧?"和李棠看小江狼吞虎咽地吃东西,陈查忍不住咧著嘴问。
"胡说什麽。"韩重皱眉道:"带回来的粮草你可有清点?"
陈查忙起身道:"还未清点,末将这就去。"说著冲低头喝汤的小江说:"小江,我出去了,你慢慢用。"
"嗯,查查你忙吧。"小江百忙之中冲陈查和李棠抬头笑笑。韩重眉头皱得更紧。
韩重在小江身前负手走来走去说:"查查?你和他很熟吗?军中上下有序,以後称呼他陈将,不准再叫他......"
"哦,我想起来了。"小江眼睛眨了眨打断韩重的话。
韩重立刻走到一旁坐下欣喜地问:"想起来了?是要问我的很重要的事情吗?"
小江用衣袖擦擦嘴说:"嗯,我想问你你叫什麽名字。"眼看著韩重险些要趴在桌子上。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吗?"韩重无奈地说,起身道:"好吧,我再郑重地告诉你一遍,不要忘记了。"韩重昂首在帐中挺胸说道:"我乃南越平王,威武大将军,征东大元帅韩重是也。"话音说完,身旁响起一阵阵呼噜噜喝肉汤的声音,韩重垂首走过来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江,你要记住了,我叫韩重,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