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 下——逍遥候

作者:逍遥候  录入:12-25

  

  短短的几分锺,前尘旧事在两个人的脑海中几番轮回,如果能够重来,应该从哪里开始?初次相见?还是宁愿不见?

  

  龙宇的话说得很清楚,潘建辉凝视著他,窗外淡淡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他的眼角有了皱纹,鬓旁有了白发,轻薄的棉制衬衣让阳光映著透出他单薄的腰身。

  

  一晃十四年了。

  

  潘建辉的心忽然地抽痛,自己真的能眼看著将他折磨到死吗?

  

  "你走吧。"潘建辉忽然说,松开自己的手,"在我改变主意以前。"眼前模糊的一瞬间转身离开。

  

  龙宇呆住了,看他走出卧室,大门关上。

  

  "夜色"的人看著龙宇带著金毛遥宝儿走出来,没有人上前拦他。

  

  中午一点,小区的凉亭下中午买菜回来的老人在歇息乘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那儿和旁边儿的人说说笑笑,起身时袋子没拿住,西红柿咕噜噜地滚出来。

  

  老太太一路捡著,最远处的几个被人陆续捡了起来。在衣襟上擦了擦递过来,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脸上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啊,年纪大了弯腰费尽。你的狗?长挺大个儿啊!"老太太说著接过西红柿往回走,走几步一回头,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

  

  老太太冲他摆摆手,就看见一个高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子跑过来喊:"奶奶我上学去了!"

  

  "放学早回来,别疯跑!"老太太说著回家了。

  

  潘建辉对他们不错,这个小区的房子不便宜。龙宇站在树下看著自己的母亲远去。那个男孩是二弟的孩子吧,长这麽大了。龙宇走在马路上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可是,十几年来偷偷来看过无数次的地方,明知道门牌号码却不敢靠近。自己是谁?连身份都没有,尘埃一样活著的人。当年的事情让父母弟妹蒙上耻辱,自己是已经死去多年的人。龙宇不敢也不能进门。在院子里等到了母亲,不敢说话,怕母亲听出自己的声音。

  

  果然,近在咫尺也认不出来,龙宇痴痴地看著母亲的背影消失,摸摸自己的脸,脸上一片潮湿。

  

  空空的两只手,口袋里只有五十块钱,是以前在"夜色"作过服务生的一个男孩儿给的,他用五十块买了龙宇的一张油画。

  

  用五十块在花店里买了一大捧马蹄莲,分成了两束。走到陵园的时候,天色黯淡了下来,和守园的人好一个央求才被放进去,小狗留在了守园人那里。

  

  墓碑上照片里的人和潘建辉很像,微笑的脸庞也带著威严。龙宇静静地站著。山顶的晚风吹动树叶,沙沙地响。

  

  "我不恨你!"龙宇将手里的马蹄莲放在墓碑前,转身离去。

  

  半山下的墓碑上照片里的男人英俊极了,虽然上了年纪可黑白照片显得一双眼眸清晰明朗,带著温柔的笑意。

  

  将手里的马蹄莲放在墓碑前,龙宇跪下,低著头,半晌,喉间哽咽著说:"......爸,对不起。"

  

  在父亲的墓碑前龙宇放声痛哭,晚风丝丝缕缕传递著他的悲鸣,守园人站在山脚下听了半天,蹲下摸摸小狗遥宝儿的脖子说:"哇啊,你的主人受了什麽委屈了?怎麽哭成这样啊?男人嘛,喝酒干架日老婆,有什麽想不开的也都散了!对吧?"小狗儿朝半山上呜呜叫了两声。

  

  肖云带人和陆一水进了严若野的病房,扎了两个硕大的花篮送来。严若野皱皱眉头对战原城说:"干什麽呀这是?跟送花圈似的,拿出去。"

  

  战原城笑笑一手提了一个提溜出来,放在门口说:"有话直说吧!"

  

  肖云呵呵一笑说:"好,痛快,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战原城,你给面子我也不是那种混蛋的人。"战原城听他这麽一说就知道他打听过自己的底细了。确实,肖云掂量了掂量自己,还不够个儿和战原城玩狠的,战原城找潘建辉说和已经是给自己面子了。

  

  战原城站在门口刚要说话,就听到屋里头严若野喊:"猪头,进来削苹果!"

  

  战原城回头喊:"马上就来!"转头对肖云说:"忘了跟你们说,你们抓错人了,里头的是我们家老大!云叔,说说你的条件吧。"

  

  肖云笑笑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要求,战原城皱起了眉头,脸上收起了嬉笑的表情。

四一、参商不望

  

  "他们来干嘛?"严若野看著进门的战原城问。

  

  "来看看你,呵呵。"战原城笑嘻嘻地坐在床边。

  

  严若野抬头看看他,不知道为什麽嘴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你骗我,说,到底来找你说什麽?"

  

  战原城拍拍他的腿说:"小冰棍儿,什麽时候这麽了解我了?"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锺,还是战原城摸摸眉毛笑说,"那个肖云说,要是放了苏郁也可以,不过要找到‘鬼狐',重新开两局拳赛。"

  

  "哦?"严若野抿抿嘴说:"行......吗?你觉得?"

  

  战原城摇头,神情并不轻松说:"苏郁已经过了巅峰时期了。有句话不是说嘛‘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苏郁这五年里就算他没事儿自己勤修苦练也比不上人家专业系统的训练,再说,他净忙活著生活了。"

  

  "那怎麽办?这不是没什麽胜算了?就没别的办法了吗?"严若野担心地问。

  

  胜算有多少战原城也不知道,他清楚自己没有权利替苏郁拒绝,是战是退得由苏郁亲自决定,当然战原城相信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苏郁是决不会拒绝的,他希望能偿还对肖云的愧欠,即便是不可能他也会全力而为。

  

  "不行,我不答应,你不准去!"乌鸦听苏郁接完战原城电话对自己说了肖云的条件後,跳起来说。

  

  苏郁开车回到家,一整天都搬著马扎坐在门口瞅著楼梯发呆的乌鸦就蹿出去买鸡杀鱼,收拾了一桌子色香味不美的盛宴。

  

  "干什麽去送死!你以为你十九岁呢还?你二十七了!二十七了,是老头子啦,不准!不、准、去!"乌鸦喊著抱过嘟嘟来说,"小猪快,快跟爸爸说,不准爸爸去!"

  

  "爸爸不准去!爸爸不准去!"乌鸦忠实的小狗腿嘟嘟迅速扑过来,扯住苏郁的衣服下摆大声喊,喊完了仰著脸问:"爸爸,你要去哪儿啊?为什麽乌鸦哥哥不让你去啊!"

  

  "小笨蛋!过来!"乌鸦把嘟嘟抱到沙发上,叉腰茶壶一样站在苏郁对面,细细的手指指著苏郁说:"从现在开始,我要二十四小时跟著你,甭想再把我甩了,有本事你就把我绑起来!"他漂亮的脸横眉冷对,气势汹汹。

  

  "你来。"苏郁扯著乌鸦的胳膊往小卧室走,对嘟嘟说:"嘟嘟,蓝猫开始了哦!"

  

  "蓝猫蓝猫!"嘟嘟欢呼一声打开电视,看自己最喜欢的动画片。

  "干嘛,放开我,不答应我,免谈。"乌鸦挣扎著被拖了进去,卧室的门关上了。

  

  "乌鸦,看著我。"苏郁把乌鸦推到墙边困在双臂间。

  

  "看多少遍了~~有什麽好看的,看你眼屎啊!"乌鸦别过头去气得鼓鼓得。轻柔的吻落在脸颊上,慢慢的一下一下吻到唇角。乌鸦翻翻白眼:"少来......唔......"张开嘴说话的时候,苏郁把舌尖伸了进去,从浅浅的吮吸化成两个人唇齿的纠缠。

  

  乌鸦松紧带的家居短裤和内裤被扯掉,落在脚踝处。苏郁用膝头抵开他的双腿,伸手握著他柔嫩的性器轻轻捋动,让它在掌心中一分分舒服得醒来,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吻住他,不让他逃开。

  

  吻一路往下,锁骨被啃咬著,乌鸦有些疼,胸膛躲开了,却把下半身更送往他手中。看他身体酥软了,不再挣扎,甚至还握住自己的手一起掌握频率,苏郁用另一只手顺著他的臀缝摸下去,在那个小小的入口按压著。

  

  乌鸦呻吟著主动翘起一条腿绕在苏郁腰间,搂住他的脖子低声说:"别想用肉体诱惑我,小爷我是革命......革命......啊哈......"苏郁的火热替换了手指闯了进来,疼痛大於快感,可是紧紧塞满的充实感让两个人喉间不由自主地同时发出满足的声音。

  

  情动的声音被刻意得压抑住,身体呈现的爱欲却无法压抑。苏郁站在床边将乌鸦修长的双腿扛在肩头俯身动著,快速的频率让乌鸦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两条腿绷得笔直。

  

  "轻点,我的腰......当我是面条呢!"乌鸦横了一眼低声骂了一句,悬空的腰部却主动扭摆追寻苏郁爱的方向。

  

  他的眼睛半眯著,红红的嘴唇张著能看到整齐雪白的牙齿。快乐的时候他喜欢叫出来,喜欢用这种放肆的方式宣扬自己的幸福,可是嘟嘟还在外面,虽然动画片的声音很大。乌鸦只好用牙齿咬住嘴唇,不时的在苏郁猛烈地爱中深深地喘息。

  

  苏郁看著他一汪春水般的眼睛,一边爱著他一边俯下身低声说:"乌鸦,对不起,我一定要去。"

  

  乌鸦眯著的眼睛猛地睁开,那一汪春水在凝视中逐渐地涨满,波光荡漾流淌著要溢出那片湖泊。拽住苏郁让他半躺在床边,紧密相连的身体换了位置,乌鸦跪起身,深处还含著苏郁的火热。

  

  苏郁看著他身体靠过来,看他拼命忍住泪水说:"如果你敢去,如果你敢扔下我和嘟嘟。苏郁,我保证,我会......我会......我会把嘟嘟卖给人贩子,然後......然後我会找比你更好的男人,更......更帅的更老实的更有钱的更爱我的......男人!我一天换一个!把你气死再气活了!再气死再气活喽!"乌鸦的嘴扁著喊,喊完了,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理不直气不壮,搂住苏郁,把脸埋起来,肩头一抖抖地说:"别去,我们走吧,走得远远的,一定行。"

  

  苏郁起身将他抱在怀里,伸手到他T恤里面抚摸著他的後背说:"我一定会赢,一定。"吻著他脸上的泪水,用舌尖一点一点舔掉,亲了亲他咧著的嘴说,"我不会扔下嘟嘟,更不会让你找别的男人。"

  

  乌鸦还想反抗,苏郁抱著他站起来。乌鸦的深处将苏郁的欲望深吞到底,毫无缝隙宛如一体。乌鸦哭了,哭声中有快乐也有委屈。

  

  暮色低垂,随风而逝的哭声渐小,只听到树叶婆娑摇曳沙沙的响声。守园人蹲在山脚下托著腮帮子看著金毛遥宝儿说:"哎哦,哭完了呢,哭完就算啦,日子还是要过得啦,走吧,上去看看你的主人。"金毛刷地窜出去往半山上跑。"这狗还真听话来!"守园人跟在身後说。

  

  陵园处在一处风水极佳的山脉上,选址的风水先生说埋葬在这里的人不但福泽後代,自己来生也会投身富贵人家。

  

  缓步走到山顶,夜幕像洒满细碎钻石的黑色天鹅绒,月亮弯弯钩起,白色玉石砌起的风水墙围住山的阴面。慢慢蹲下,龙宇抚摸著面前的玉壁。玉石触手冰凉可是夜色中干净得耀眼,绵延向下水浪一样。

  

  咬破食指,指尖在并不光滑的石面上一笔一划地写著。破损的指尖研磨的疼到心间。夜幕下,白色石壁上留下七个深色的字。最後一横写完的时候,龙宇仔细看了两眼唇角绽开欣慰的笑。

  

  风水墙到胸口那麽高,龙宇攀了几次翻身上去。一尺宽的墙头双脚踩上却显得狭窄,视线接触的地方是幽暗深沈的山底,浓密的植被在暗处起伏著,漩涡一样。强劲的山风随时会把整个人吹起,头发凌乱地飘动。张开双臂面对著黑暗,面对著夜幕,龙宇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如果有来生,希望和你是陌路人,永远不相见!"说完慢慢地闭上双眼,一片黑暗。

  

  "声音怎麽又到上面了?快走!快走!"守园人小跑步,催促著金毛小狗快跑!

  

  跑到了山顶沿著风水墙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喊:"哎,你上哪儿去了!出来啊!在这儿可别玩这套啊!"半晌,没有人答应,哆嗦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哇啊,不会吧,狗也不要了?"守园人翘首顺著几条下山的路张望了几眼,天已经黑透了看不清楚。

  

  小狗遥宝儿在不远处呜呜地叫著转著圈儿跳来跳去。守园人摇摇头走过去说:"你主人不要你了,行了,别怕,看你这麽听话的份儿上我养你了,来,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姓鲁,大家都叫我小游叔。"

  

  守园人小游叔看小狗总是冲著风水墙叫,凑过去看了看说:"啊?这地方还留字纪念啊?!写得什麽啊这是?到此一游?不对,多了三个字。"守园人凑近看了看,眼睛有点儿花,抓抓头发说:"奶奶的,真会给我找麻烦!早知道就不放他进来了,人啊,真不能好心!"招呼小狗说:"行了,跟小游叔走吧,明天早上提水来刷墙!也不知道能不能刷干净!"

  

  守园人带著狗下山,暗夜中响起他破锣一样的歌声,一路飘荡:

       "快马加鞭随著来啊,

        我追日头追到了西~~

        我追到那天尽头啊,

        马上打盹梦见个你~~

        哥还欠我一句话啊,

        下辈子到哪去找你~~~"

  

  老管家进了书房,打开灯,走到书房内室一开灯吓了一跳,潘建辉坐在椅子上伸手遮住眼,突如其来的亮光闪了他一下。

  

  "少爷,您一直在这儿?"老管家诧异地问,看见潘建辉的车在,可是一下午没看到人影也没听到他叫人。

  

  潘建挥了挥手,老管家识趣地闭上嘴退出去。"把灯关上!"他的声音低声说。按了手中的遥控器,屏幕上又开始循环播放龙宇离开前的影像。

  

  龙宇背对著摄像头脱下被鞭打後粘了血的衬衣,用湿毛巾将瘦弱的身体仔仔细细擦干净,打开衣柜拿出一件半旧的白衬衣换上,低头仔细地扣著扣子,露出的胳膊上还有伤痕。取下画架上的画,放在书架那一叠画的最上面,环视了一下四周,探身把窗子关上,拉开抽屉拿出薄薄一张纸,潘建辉已经把这里放大看过,那是一张五十面值的钱,他也知道这钱是几年前一个服务生买画给钱。他看著龙宇将钱放在口袋里,穿上他一直不舍得扔最旧的一双皮鞋慢慢起身。他始终低垂头,摄像头拍不到他的脸,走出摄像范围之前,他忽然仰脸,静静地凝视著镜头。

  

  从这个奇怪的角度,潘建辉最後看到的他,依然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那一双清朗眼眸中,有一点点光在闪动。

  

  他走了,除了五十块钱和小狗,什麽也没带走。他走了,那个简单朴素的房间再也没有任何变化。

推书 20234-12-25 :夜夜夜 番外 上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