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醒来的第一个意识。我扶着额头,果然有按到伤口,自己真的跟只傻兔撞到树了。
爬起来从桌上倒了杯水喝,从房间的摆设可以判定这里是客栈。手脚有些无力,活动倒不成问题,内力也还没失去,我暂且安心地靠在床头休息。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漆黑一片,我居然一点都不饿。星锏的毒性还算温和,也就手软腿软的,再加上有点嗜睡。
房间有人。
我忽然注意到黑暗中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我,冷静而优雅。来人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呼吸,看来是自己的警觉退化了许多。
我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从容不迫地笑开了,"能帮我弄碗牛肉面吗?"
他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点了烛火,我发现自己的手是黑色的,拉开衣服,果然全身上下都是黑的,除了这一头银发。了解了这个状况,我反而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一时三刻死不了,还够吃一碗牛肉面。中了星锏要是一点症状都没有,反而得担心什么时候翘辫子都不知道。
一会儿,浓稠的香味塞满了房间。我抬起头笑眯眯地道了声谢谢,就抢过他手里的面碗吃了起来。"难怪你没点灯,我这个样子真跟个鬼似的。"
"我也真够倒霉的,居然替厉冰孤竹血挡去了这一遭。恩,这牛肉面还真好吃,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十四弟。反正你也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我将空碗还给他,抹了一把嘴,就钻进被窝去了,"晚安。"希望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他的怀里,借着床前明月光,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儿,直削的眉眼,眉梢处微挑,带出些许风情,秀挺的鼻翼,小巧的朱唇。撤去平日的冷漠,此刻的睡颜呈现一种孩童般的天真无邪。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吗,比我还要小上一个月。
我有些调皮地吹了吹扇形的乖顺的睫毛,长长的,微微扑闪的。漆黑的指腹摩挲莹白柔软的耳朵,毛茸茸的带了点金黄的光晕,多么像个妖精啊。窗外的栀子花暗香浮动,我的心房十六年来第一次柔软起来,无比的熨贴。我微眯起眼睛,唇角忍不住勾起个弧度。
"早。"刚睡醒的白微有些迷糊,粉可爱粉可爱的,我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在他额上波了一个,然后利落的下床,嘴角犹带了记偷腥的笑。身上的黑色已经褪去,精神也很好的说。
洗了把脸,便溜到楼下占了张桌子点了早餐。等早点上齐了,白微才慢腾腾地踱了下来。
吃完早饭,白微终于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在客栈里等我。"语气有些强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直到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有些想起了春水,春水跟我在一起总有一大堆废话,闹闹腾腾的。他也跟我一样中了星锏吗?他的剑是否足够快挡下所有暗器?我从不担心他是生是死,我都还活着,他要是那么容易挂掉他就不是叶春水了。
我回过神的时候,对面已经没有人了。e
我去过招财赌坊,春水果然不在,我赌了几把就出来了。来到天香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慵懒地晒太阳(吸收点维生素),一边看长安街上宝马香车招摇而过的帅哥美女(养眼兼促进食欲),然后眯长眼睛,愉快地吹声口哨。
很快有人送来了几坛竹叶青,是酒楼打杂的少女,叫小饭来的,"喂,我们头儿请的!"
我毫不意外地收下,露齿一笑,"谢了!"
"喂,你不问为什么吗?"
耸耸肩,"为什么?"
小饭有点气鼓鼓地道:"他高兴!"
"哦。"我毫不介意地点点头。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
"这是他还给你的。"小饭丢下血影刀就气鼓鼓地走回厨房去了。这个人,果真是个妖怪。
我将血影放在桌上,眯起眼睛继续喝我的酒。看来那场闹剧收尾不错。我心里真正高兴的是终于找着了个地方长期骗吃骗喝。当然,前提是我大难不死。
一会儿,小饭又板着脸出来了,端着几盘菜。我运筷如飞吃得那叫一个欢。想不到大叔不但杀人专业,厨艺也到家,这才是一等一的人物啊。
菜里加了很多好料,我多少会点医术,自然吃得出几样来,西域的龙藤果、万年上的野参、万丈悬崖上的紫霄花、蛇谷的灵蛇草,虽然不够解身上的星锏,对身体倒是大有好处。
唐白菜,天香楼的老板兼大厨,四十岁上下,相貌普通,穿玄青色长衫,面料有些旧,为人圆滑,处世不惊。
孤竹血,魔教十大长老之一,三十三岁,阴柔俊美,穿血红长袍,艳惊四座,手段狠绝,杀人无数。
唐白菜?孤竹血?"大叔,你搞性格分裂吗?"
"臭小子!我这叫大隐隐于市!"厌倦了半生的腥风血雨,才跑来当个太平的酒楼老板,闲时嗑嗑牙,吆喝吆喝伙计,晚上蹲屋顶喝点小酒、吹点小风,缅怀一下人生,多舒坦多安详的晚年啊。
"拜托,大叔,你这才几岁啊。你这叫没志气没理想好不好。"
"你不是都叫我大叔了?理想啊,我十四岁初出江湖立志天下第一......"
"大叔,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八、杀人,又见杀人!
回到客栈天色已晚。
推开房间的门,里面漆黑一片。我来不及反应,已被人一把勾过了腰,压在门上,白微一脸阴郁地瞪着我,目眦欲裂,"你又骗我!"
"三年前,你说你是御膳房的小杂役,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青王登基那天,我让你在御花园等我,你居然诈死,害我伤心。"
"在坟墓上,你又骗我是另外一个人叫沧岚。"
白微一条一条地细数着我的罪状,呼吸渐渐逼近,拂在我的脸上,有点隐隐的燥热。鬼使神差地,我头向前倾了过去,贴上了他的唇,软软的、带了点沁凉,我们睁大了眼睛互相瞪着对方,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忽然,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柔滑的舌尖舔着我的唇瓣,来来回回地,细致描摹,像在享受一道可口的点心。
我猛然推开他,抱头狂奔了出去,头痛欲裂,血液里的星锏在叫嚣,体内像匍匐着一头怪兽,嗜血咆哮。
不知跑了多久,我停了下来,看见厉冰将一枝丁香插入一个人的胸口,再缓缓抽出。冷冷的街风吹过,丁香花血红而妖娆地绽放。
神志无比清明,我冷冷地与他对望,血影刀迅速出鞘,疾若流星。
他反应也不慢,注入真气的丁香花枝点向我的面门,想我回剑自救?我冷笑,出刀的手犹不停滞,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笔直挥过。脸上刺痛的刹那,我已划开他的胸膛。
天上有月,风有些微凉,沸腾的血液安息下来。我拖着血影刀悠闲地踱到他面前,直接拎起不省人事的厉冰向天香楼走去。
大叔接过血淋淋的身体,迅急地处理起来,输入真气护住心脉、上药包扎,最后喂入一颗丹药。
安排妥当,才有空盯着我脸上的伤口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我目光从窗外回到屋里,有些凝重道:"我想杀人。"随即又觉得可笑,"中了星锏武功居然没被废掉,大叔给我吃的那些东西还真有用。"
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出手如电,我像是意料到般地笑了,不出手也不回避,任他瞬间袭遍我周身三十六脉。顾自悠闲地倒了杯酒,"大叔,你帮我打通经脉,就不怕我疯病发作没人制得住我?"
"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跟我耍嘴皮子,我看你能不能活过这个月!"
"死老头,那你就看我这个月能不能喝到你破产!"
"你你你......"某大叔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少年吹着口哨抱着被子跑酒窖去安家,气急了跺脚。
日上三杆,我方从酒窖里出来,神清气爽地朝一脸心痛的大叔笑个,再从小饭手里捞过碗蛋炒饭,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啊啊啊你个死蓝冉--"某女歇斯底里地吼道。
吃饱喝足,我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臭小子,上哪去!"
"杀人啊。"反正疯病发作就要杀人,干脆自己挑去。
"丁家已经死光了。"
"啊?这么快?"我错愕。
"那天丁二少死了,厉冰疯了。"大叔不急不缓道。
我有些迷茫,不是大结局吗?那个像兔子样的少年......还当过我一天的弟媳......
"不然你以为昨天会那么容易伤到厉冰?"人家好歹也是十大长老,跟我个级别的好不好。
我沉默了一下,"他醒了吗?"
"恐怕一辈子都醒不了了。"
厉冰就斜靠在床上,眼睛看向窗外,有些迷惑。英俊的脸上失血的苍白。衣服半拢着,露出绷带包扎的胸膛。被开门声惊了一下,转头看了过来。
"丁香。"他直直地盯着我,音调微扬,带了些惊喜。
"喂,大叔--"我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那样明亮的眼睛,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谁忍心去打破?
呵呵,当然不包括我啦,我可不作什么好人。我有些坏心眼地笑了,"小厉厉,我不叫丁香,我叫蓝冉哦。"
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我忽然被揽过他怀里,嘴上被亲了一下,"你想改什么名字都行,那以后就叫冉冉好了。"说着,还宠溺地在我脸上蹭了蹭。
妈呀!这位大叔果然病得不清。我被禁锢在他的怀里,故意使劲撞他的伤口。他居然眉都不皱一下,还笑得一脸猫腻。我脖子嗖嗖嗖地,有冷风过境。下一刻,他啃上了我的脖子。
手起掌落,我将劈晕的大叔丢回床上,来来回回扇了十个巴掌,将散开的衣带系了回去,靠,还想干你小爷?!
犹不解恨地拔出血影一阵乱舞,将他的衣服绷带连同被单斩成碎片,顺便在那具粉漂亮粉漂亮的身体上留下些浅浅的极具凌虐美的刀痕,才满足的吐出一口气,悠闲的踱了出去。
长安,某家酒楼。
"老兄,看来你已经四十出头了吧?这四十几年来,总有些事情你是不愿再提,或者有些人你不愿再见到。因为有些人对不起你,你就想杀了他们。但是你不敢。其实杀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一点也不麻烦。如果你能给我一点钱的话,我一定能帮你杀了那个人。你考虑一下......"
(此处盗版欧阳峰的台词。)
"姓蓝的,你找死啊!竟敢在我的地盘拉客!!"某少女拎着某少年的耳朵咆哮道。
"反正都要杀人,顺便赚点外快吗。呐呐呐,顶多我答应你五五分啦......"少年嘟哝着。
夜黑风高,我拎着一壶酒走在大街上寻找目标。
表问我干什么,我要杀人。
九、告别处男
"冉冉,来,多吃点。你这个样子太瘦了。"
"冉冉,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冉冉,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牛肉面。"
"冉冉,这是我今天一早摘的丁香花,好看吗?"
"冉冉,......"
杀?不杀?杀?不杀?杀?......
我握着血影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唉,到底要不要杀了这个死了老婆精神错乱又烦人又啰嗦的大叔?当然,我犹豫并不是觉得他有多凄惨,而是我怕麻烦,魔教绝对是个大麻烦。虽然我也许活不过一个月,但我还是想好好的过活。吃我想吃的牛肉面,喝我想喝的竹叶青,杀我想杀的人。我的愿望多么卑微啊,诸神啊,他妈你有没听到我的心声啊。
"啊啊我的眼睛......"某个杀猪的声音打断了我跟神明的沟通,回过神,见一个肥胖大叔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鲜血不断从指间涌出,滴到地上、衣服上,他滚过的地板很快血迹斑斑。旁边摔着两根筷子,筷上插着两只眼珠。厉冰冷酷地看着这一幕,敛了白痴笑容的脸过于阴柔,唇角勾起一抹嘲弄。这才是真正的厉冰,魔教十大长老,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张显大魔头本色。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回过头微微一笑,眼里满是宠溺以及,一丝歉意。"真不该让冉冉看到这么丑陋的东西。不过,他该死,敢用那么丑陋的眼睛盯着我的冉冉。"
不就是视奸吗,我都没介意,大叔你激动个啥。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我当然不会说出口,我又没病,跟个神经错乱的大叔理论?所以我继续喝我的酒,连眼皮也懒得赏个。
"你们干什么!要杀人到外面去!别弄脏天香楼!死蓝冉又是你--"小饭端着客人叫的蛋炒饭出来,一眼看见这血腥场面,举起盘子就往我头上扣下来。
"大姐冤枉啊--"我凄厉的喊声没来得及出口,下一秒,已经落在了一个干净舒适的怀抱。
当然是我们帅帅的厉大叔华丽丽地出手,千钧一发间英雄救美。
"啊啊我的蛋炒饭!死蓝冉又是你!!"
怎么又是我?我看了看那本该扣在我头上而今却在地上的跟我一样无辜的香喷喷的蛋炒饭,和已经头顶冒烟的万恶的打杂丫头小饭,再转回头看抱着我一脸陶醉样的某大叔,再次无语问苍天。
然后就是我继续边晒太阳边喝酒,小饭指挥我的替身大叔拖地板。之所以说替身是因为小饭原来指定这活由我来干。
"......倚翠楼的蹄子那可真是骚包啊......"
"......还是后庭院的相公们让人操得爽......"
我临桌的两位大叔貌似在交换嫖妓心得,听得我一时心痒。我十六年的人生对情欲知之甚少,也难免有些好奇,而且,我就要死了,也许活不过这个月(说这句话的某人绝非伤感)。将来要是在地狱见到我那嫖尽后宫三千的皇帝老爹,要知道他的儿子居然还是个处男,他妈多没面子啊。
这么想着,我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大娘,你知道倚翠楼在哪吗?"
"混小子,年纪轻轻就跑勾栏院,要是我家小孩非打断你的狗腿!"
"大叔,你知道后庭院在哪吗?"
"你你......你竟敢侮辱我这个道德学院最权威最有名望的老师!"
"小朋友,你知道倚翠楼或后庭院在哪里吗?"
"......"
※※z※※y※※b※※g※※
长安,旗风客栈,天字一号房。
"......公子昨晚杀了四个人,喝了四坛竹叶青,睡到午时,吃了清蒸鳕鱼、酱爆土豆、家常豆腐、辣子鸡丁、三碗白米饭,长乐街的赵员外因为多看了公子被厉冰剜了双目。一柱香前,公子离开了天香楼,在大街上向人询问倚翠楼跟后庭院......回爷,倚翠楼和后庭院是长安最有名的两处勾栏院。"
"下去吧,继续好好盯着他。"
"是。"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白微盯着桌上那碗已凉却的牛肉面,微微叹了一息。还是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大婶,我要你们这里最浪的姑娘。"我一进倚翠楼就不客气的跟老鸨吆喝。要嫖自然要嫖得尽兴。
"哟,这位爷真是豪爽,大姐我喜欢。小翠,快来伺候爷!"老鸨眉开眼笑地收下银子,挥挥手绢唤来个艳辣的美人。
"爷,小翠带你去快活。"声音又嗲又腻,我看到旁边某位大叔都起反应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翠半露的胸脯,口水淌了一地。
我猥琐地摸了她一把脸,哈哈大笑着跟她去了房间。
三两下我们就坦诚相见了,直奔主题。w
小翠咯咯地笑,"难得我还赞叹爷长了副好面相,不想原来这么色急。"
"呵呵,爷来这里就是为了办这事,莫非还要装风雅不成?"
"讨厌......啊有人!"我刚想进去她里面,小翠忽然惊叫着缩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