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怀,我道你是个材,没想到你却是条虫!你以为这般游走就能令我军松懈?嘿嘿,现在想放手一搏?告诉你,肖某人也不是这般好对付的!"有种带五千人来挑衅?那就叫他瞧瞧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军跟乔仇远的队伍有何不同!
靳怀冷冷一笑,接话道:"岂敢岂敢!靳某再妄自菲薄,也不敢小看了将军您。只是觉得方才的地方不便舒展手脚,这才引将军至此,好向将军讨教讨教这行军布阵的诀窍。"
肖桐闻言嘿嘿一笑,咬牙道了句"想学就用你的命来换!"便指挥手下依阵袭上。
靳怀的五千人马立时不敌,被打得节节败退。靳怀却面不改色,依旧那般气定神闲,瞧得肖桐暗忖,正想着他恐有诡计,已见靳怀高举右手,一道火光直达云霄。
肖桐暗叫一声不好,中计!欲鸣金收兵,却已晚了一步。埋伏于山坡上的蛟军已俯冲而下,直闯入肖桐军中,齐整的阵势顿时大乱。待肖桐迅速收拾人马,重新摆好阵势时,已是腹背受敌。肖桐不仅暗暗叫苦。自己明明处处防着他,未曾料到,竟还是中了他的计。看来汤城遭袭定然不假,当却并非靳怀的主要目的。
眼见自己余下的人马已同靳怀势均力敌,肖桐心下明白,眼下不是拼死一战,便是命丧于此。不甘心自己就此败仗,肖桐当然选择全力突围,他就不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部队会敌不过蛟军。
可惜,他却彻彻底底地料错了。禁军的确比蛟军训练有素,但却远不比蛟军实战丰富。况且方才那一番追打,禁军人马早已疲惫,失了势气,又要如何敌得过养精蓄锐,等候多时的蛟军?
肖桐越战越是心惊,单只一个寻常的蛟兵已令他颇感棘手,若是靳怀下场,那会是何结果?想至此,肖桐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直至此刻,他方才醒悟,乔仇远并非单只输在轻敌上,论实力,论计谋,他都敌不过靳怀,即便他不轻敌,恐怕同样不是靳怀的对手。
肖桐战得心惊,靳怀倒是迟迟未出手,仅是居高临下地观望着他一手策划得战局。看着肖桐拼尽全力杀出重围,领着残兵败将直望京城逃去。靳怀也不追赶。此战,他只为下战帖,给那肖老头一个下马威,若是现在便取了他性命,以后恐怕会少很多乐趣。靳怀在享受,享受征战带给他得乐趣,以此来弥补心中空缺的一块。因此,他才没有选择速战速决。因此,他才刻意挑衅,只为让那些各自为政的人族将领联手,好让他在夺得帝位之前玩得尽兴。想至此,靳怀不免扬起一抹满是血腥气息得笑,开胃得已尝得差不多,那么接下来他该如何安排正餐呢?
肖桐返至京城,一清点将是,原本已懊丧的心情更是跌至谷底。想自己带了两万人出城,最终回来的竟只有一万五千。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连死带俘的,竟被靳怀削去了五千的兵力,想到这,肖桐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首战失利不为他,只为自己太过轻敌,只怪自己未能平心静气,竟被靳怀牵着鼻子走。才笑乔仇远大意失汋城,孰料自己竟也犯了相同的错误。
这股子火直闷在心里,闷得肖桐连伤势都不治疗,将身边得人全轰了出去,一人关在书房里直坐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当所有人尚在睡梦中时,当肖桐盘算了一夜该如何回击靳怀时,乔正已带着人马赶至京城脚下。
听得下人来报,说乔正乔少将造访,此刻正候在前厅时,肖桐忙一整衣衫迎了出去,颓靡了一夜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经过此战,肖桐明白要想夺得帝位,必须先联合人族同仇敌忾,摒除了蛟、龙这些同样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异族,再做打算。
乔仇远一死,那近三万的大军自然归入乔正麾下。结十个力弱的盟友,不如邀一个势强的战友。如今的乔正正是最佳人选。虽然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变成最棘手的敌人,但是未来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肖桐在打些什么主意,此刻候在前厅的乔正自然心知肚明。要知像他这般的聪明人早已算到今日,也早已打算以夺天下为由提出联手,这样的他又怎会猜不到肖桐的心思?
他的胃口不大,这天下,他得个三分也就够了,眼下就要看肖桐这只狮子是不是胃口大到一份一毫都不肯出让的地步。联手形式虽不明朗,乔正心中却已有七分笃定。他只道,起码在灭了蛟族之前,肖桐定会跟自己联合。至于灭了蛟族后,他也自有办法叫肖桐违背不得誓言,跟自己闹得反目成仇。而蛟族,也并没想象中的好灭。没有十年半载,恐怕吞并不了鲛江这块人杰地灵的宝地。
靳怀已受重伤,这点乔正有绝对的把握。伤是他砍的,在前一次汤城遭袭的交战中。趁着他元气损耗,未及复原之时,多夺些城池,多结些盟友,对于日后全副精力对抗蛟有莫大的帮助。而这,正是他在嶂磐撤兵后连夜赶至京城找肖桐,正是他此刻坐在这儿等候的目的。
想至此,乔正不免微微一笑。随着乔仇远,做他的义子,等的就是这一天,这叫他如何不乐?抬首瞧见迎面匆匆而至的肖桐,乔正定了定心神迎了上去。这一刻,预示着人族两大主要权势的合作,而龙、蛟二族却依然各自为政,为了自己的利益何目的展开着不同的行动。
七
月,清清冷冷地挂在了无生气的夜空上,一如现时帝坤之国的气候。阴冷的月光投下灰黑的阴影,为寒冷的季节更添寒意。
尽管帝坤之国正处冬季,但地处南方的鲛江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尤其是最靠近南方雨水之国的樊都。也许是受雨水之国的影响,也许是因为樊都是地灵汇集之处,这儿不仅四季如春,更是整个帝坤之国雨水最多的地方。温暖而湿润的气候令这儿绿意常驻,比之龙族的腾原更似人间仙境。难怪肖桐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夺鲛江到手,出了靳怀是梗在他们喉间的骨头外,这块富饶的土地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可惜,今夜这片人间仙境的某处侯府的书房内,却是寒冷非常。
嶂磐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主座上蹙着眉的人,心下暗怵。按理说,他们已成功地重挫了肖桐,削弱了乔军,令这两大兵力联合,已基本达到了少主的预期。而自己袭汤城的那场仗也打得不错,不仅成功牵制住了乔正,还差点夺下汤城。何以眼前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少主依旧一脸的阴沉?他也许不知道,自己那一身凌厉的气势令整间书房的温度骤降了许多。
偷偷磨挲了下手臂,嶂磐在心里不平着。谁说他这差事好来着?换他试试站在这儿,不冻死才怪!对了,好像只有一个人在此情况下,依旧能处变不惊,面不改色的。方化啊方化,你要是没走多好!那样的话,至少我还能躲在你身后,避开少主快如利刃,冷入骨髓的不悦。
碰!拳击打在桌上的声音不大,却足已令兀自抱着不平的嶂磐不自禁抖了下。
"少主?"再也抵受不住的嶂磐在忍受了大半夜后终于决定开口。再这么下去,恐怕首先崩溃的会是他吧。
"太慢了!"靳怀冷不丁道了句,脸上的不悦更是明显。
听着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嶂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当下忍不住差点笑出了声。原来他这两天的不悦都是源于此啊!想透了这点,嶂磐顿觉轻松了不少。
数日来,蛟军一直按兵不动,一来靳怀的伤势需要好好医治。二来也要等那肖桐和乔正多联合些人马,等着他们自以为万事具备,等着他们主动出击,因为并非被袭的就一定失了先机。
想起数日前,当须发花白的老军医强迫着,甚至差点以死相逼地要求少主休息,吵得少主大皱眉头,虽然最终为了自己的耳根清静,少主勉为其难地应下,但是他脸上那想发作又碍于伤势而隐忍的表情实在瞧得嶂磐忍俊不禁。此刻想来,当初少主会同意休息,绝大多数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要等待肖桐等人的行动吧。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等得不耐烦了。天晓得,其实他们不过才等了四天而已。
再偷瞄了眼,嶂磐非常确定自己要是再笑不出来恐怕会被憋死。天哪!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一直非常稳重而老成的少主竟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知道方化晓不晓得?他恐怕是晓得的吧,毕竟方化跟在少主身边的时间要比他长啊!
嶂磐稍稍愣了下,奇怪于自己最近怎么总是想起那个已返回腾原的人。
"嶂磐,龙族最近有什么行动?"丝毫不晓得手下人心中已转了数个念头,稍显焦躁的人终于又开了口。
"啊?那个......咳,龙族主军目前由三公子担任主将,他任用了一个不能化作原身的白龙族少年为副将。按理说这有违龙族族规的做法应遭众人排斥,可龙族军中似乎并无太大波澜,反而日日随着三公子操演阵法。看起来三公子在军中颇有威信。"听得靳怀问起,嶂磐的心顿时漏跳一拍。吓得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悄悄拍了拍胸脯,嶂磐暗自心惊。要是叫少主知道自己方才心里想的是方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他灭口?不过少主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应该不会。嶂磐自顾自胡思乱想着,丝毫未注意靳怀疑惑的表情。
"三公子?你直接说方化不就得了。"靳怀稍怔,这才反应过来。不耐地斥着手下。他就是讨厌方化的这个称号,那就如同一把枷锁,一把由全体龙族人硬套在他身上的枷锁,紧紧地锁住了方化,锁紧了他的剑眉,缚住了他的手脚,总是会令他动弹不得。他不喜欢为此束缚的方化,不喜欢被遮去光芒的方化。若是龙族不能善待方化,若是龙族无法令他大放异彩,那么靳怀恐怕会忍不住出手,用自己的双手将他夺回来吧,夺回自己的身边。
"是。"嶂磐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的,自己千小心万小心的,怎么还是不慎在少主的面前说出了那三个字?
"如此看来,龙族的将士们倒是挺依赖他啊。嘿,那原谋和谢真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吧。"靳怀以手指轻敲着脸颊。他能打破常规固然是好事,但那也无疑是断了自己的后路,现在的方化只能进不能退。只要他有一丁点的失败,那两个虎视耽耽的家伙恐怕便会抓准机会排挤他吧。
"不错,那原谋和谢真虽尚无行动,却也一直冷眼旁观。跟他们有相同想法的龙族将领也不在少数。每日的演练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那潜藏的不安若是有点火星,恐怕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看来那维持了百年的老规矩还真不是说改就能马上改掉的啊!"嶂磐继续汇报着自方化离开后打探至今的消息。
"你倒调查的仔细。"靳怀半赞许半调侃地笑道。
"少主谬赞了。"嶂磐忙垂下头。这个,他总不好说知道他牵挂,所以先一步打探仔细,以防他问起时,自己答不上来吧。虽然他不太想冒安插下的人被发现的危险,可是又不忍心看少主为了填补暂时失去的空缺而不要命般的打仗。说到底都怪方化,那又高傲又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龙族有什么好回的?只要他和少主联手,这天下还不是垂手可得?何必要回去受排挤、受罪?
靳怀不再言语,仅是眯起眼假寐。心已被眼下龙族的局势牵起。辽贤啊辽贤,你最好是个明事理的人,你最好能一直这般重用方化。若是叫他晓得龙族不能善待方化,无法令他大放异彩,那么自己恐怕会忍不住出手,用自己的双手将他夺回来吧,夺回自己的身边。
想起了方化清秀而自信的脸,靳怀漾开一抹不经意的笑。心下竟起了前往翔都见他的冲动。冲动乍起便被靳怀压了下去。方化,我在战场上等你。靳怀于心中默念着。他并不知晓,此刻的他看在嶂磐眼中,就如入鞘的宝剑,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次出鞘的时刻。
少主怕是在想方化吧。嶂磐想着,悄悄退出了书房。
十年的朝夕相处令他们有了不同一般的情义。虽说自己最初发现时着实吓了一跳,可是当他在他们身边看了这许多年后,心中仅存的只有真心的祝福。身份一直阻隔着他们,明明彼此都有意,却谁也开不了口,兀自欺骗着自己,认为说出来只有对对方的伤害。口拙如嶂磐者,实在说不出来什么才是最适合的,什么才是最正确的。可是他却知道,他们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有默契,都是那么的了解彼此,熟知对方的一切,都是那么信任、欣赏对方。他无法忘记当听到前任族长要少主婚娶时,方化那瞬间失去生气的神情。他无法忘记在方化离去后的那夜,少主虽口上说早料到今日,却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灌酒至清晨,次日起又开始不要命地搏杀。朝夕相处时尚开不了口,如今已是敌人的他们恐怕更无法表明了吧。嶂磐靠在柱子上,叹息着。为着深得他欣赏的人和他效忠的人。他没有爱过,不懂这些。可是看到这样的两人,嶂磐宁愿自己不要爱。那劳神的情感只会令自己痛苦,为何还要牢牢地抓着不放呢?
肖桐和乔正并没有再让靳怀等很久,大约五日后,除了莽扩外,其余的人族将领几乎都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共同对抗蛟。眼看时机成熟,肖桐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直袭鲛江。
当然,靳怀不可能没有一点准备。他早已命嶂磐领兵镇守边关,专等肖桐到来。
面对肖桐等人的八万大军,嶂磐毫无惧色,尽管留守此地的只有三万人马,跟肖桐的人马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为了不让那八万大军得以破城,三万蛟军倾巢而出,排开阵势,分段阻止着大军前进的步伐。眼见抵挡不过,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撤退。蛟兵们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和惊恐,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八万大军,而是八千人。
起初,肖桐是心存不安的,虽然事先接获了靳怀已卧床不起的谍报,又有乔正证实,但是深知靳怀狡猾的肖桐依然不能放心。如今看到于城楼上指挥的是嶂磐,用的又是如此谨慎的守势,肖桐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开始专心一致地指挥。靳怀那混蛋,原来之前的奇袭不过是为了迷惑他,让他误以为他实力雄厚。难怪那日他并未下场,难怪那日他仅是立在山头观望。自己却还真乖乖地上了他的当!早知如此,根本无需联合这许多人,只要自己五万大军一出,还怕收拾不了他?靳怀尚有些危险,那嶂磐便不足为惧。如今倒好,平白多了这许多分江山的人!肖桐暗自懊恼后悔,却又不便在战场上发作,只得阴着一张脸,瞧得身旁驾车的副将误以为自己听错了命令,心下满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