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该怎么说呢?罗兰这种近乎有点肉麻的举动我是始终也没法习惯。每次想象他此时的表情,总禁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什么事啊?"随手从旁边拿了件外衣披上,我边向盥洗室走去,边问道。
"先说说看,你会不会跳舞?" 跟着我站到盥洗室的门口,罗兰倚门站着。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颇有点故作神秘的反问着。
"会一点,以前有学过。"我微挑了挑眉,拿着牙刷的手不禁顿了一下,相当谨慎地回答着。过去在"潘朵拉"时因为客人的原因的确被尤金逼着学过一阵,不过现在估计是忘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今天晚上塞拉丽蒙要开一个舞会。我希望你也去参加。" 罗兰似乎松了口气,终于把目的给挑明了。
开舞会?试了试水盆的温度,我皱着眉拒绝道。
"我看还是算了吧!这种场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酬,会浑身不自在的。"
一提起舞会,我就忍不住想起"潘朵拉"常年举办的那种派对,衣裳袂影,美酒香槟,所谓的上流人物云集。曾经,我最为厌恶的场合。
大概是见我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子,罗兰赶紧换了种说法。"这次舞会其实是为了给莫雷和斐罗德接风而开的,也没有请很多人。对了,你们老板也会来的。"
我老板?把毛巾挂回架子上,罗兰说的难道是..."尤金?"
"对啊,说来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表面听来似是不在意。可我分明就在罗兰的语气中听出几分狡狯。试图引诱我上钩?我偏不顺你的意思。
我慢悠悠地踱回了房间,坐在椅子上开始喝茶。
"你刚才说是给莫雷和斐罗德接风,他们从墨西哥回来了?"枉顾左右而言他,我存心不理会他,只是继续发问。
"没错,他们大概傍晚到,在这也不会停留很久的。又不是不认识,怎么样也应该去打个招呼!" 一路跟了过来,说来说去,罗兰就是不肯放弃让我参加舞会的念头。
有点头痛地揉揉额角。说实在的,依我的意思本是决不肯去的。莫雷一见我就咬牙切齿,我遇上他也是无话可说,这个招呼其实不打为妙。
但话说回来,墨西哥方面的事情最后也不知是如何处理的。还有尤金,我想恐怕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与他聚首了。或者,我还可以趁此机会问一下凯恩的情况......
"还有,如果你......"
"好,我去。" 第一次发现罗兰美妙的嗓音也会有这么烦人时候,打定了主意的我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循循善诱。
"那就行了!我已经让人替你准备了今晚要穿的礼服,待会跟我去试一下。"行了行了,我不禁翻了翻白眼,现在罗兰说什么我都只管点头。
不意一只柔荑突然扣住了我的右手手腕,长年的训练让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举起左手劈将过去,一枚冰冷的金属环状物却已然套在了我腕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抚上手腕,是...一只手镯。一只和我左腕上戴着的一模一样的手镯。
"这个镯子是......"我真的不明白,罗兰到底是干什么?
"送你的,和你左手上那个一样,不过我送的这只手镯没有带机关就是了。" 罗兰好象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般,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着。
"可...无缘无故为什么送我这个......"锁起眉心,我知道事情根本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轻松,我原来的那个手镯可是我吃饭保命的工具。
当初尤金找了专人设计,几番修改花了近半月的时间方铸造完工。我刚才已经仔细摸过了,两只镯子几乎是毫无二致。要仿制这样的手工,是决计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的。
若真像他说的这只是一时兴起的礼物,他又何苦花费这样多的心血。
"想送...就送了......"依然是那样清雅的嗓音,句子由那人口中慢慢吐出,但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了我的心上,一字一印......
我看不见罗兰此时的眼神,但我不想猜,也不敢猜!
我从没像此刻一般庆幸我的眼睛盲了,眼不见心便不会痛了吗?我从未想过原来失明竟是老天对我的一种怜悯。
痴情是苦,苦就苦在不知悔悟。飞蛾扑火,留恋的就是那灼热的温度,哪怕被伤到体无完肤......
越写越烂呐!偶已经没什么脸见人了~~~
白天和黑夜究竟是以什么来作为疆界?静静坐在窗台边的我想着一个非常无聊的问题。当然,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
但对我而言就不一样了,不论是日或月统治天空,我都无法用眼睛来区分。以前在堪那司时这个问题就相当容易解决,夜永远属于无尽的欲望,喧闹的音乐和嘈杂的人群。
面对室内的喧哗,眼下我竟有种重回"潘朵拉"的错觉。乐声中人们舞着笑着,只是这热闹是他们的,并不属于我。一旁的我只是个过客罢了......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不禁微微一笑。还真是很久没见了,斐罗德•克里泽森。
"你家罗兰怎么放心让你落单呢?这里的洪水猛兽可是不少哦。"斐罗德果然是不负花名在外,才一见面手就不客气地往我肩上搭。
"大人操心了。" 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双手,我轻轻在窗台另一侧站定。洪水猛兽?头一个就是你吧!心里暗暗讥讽着,嘴上却仍恭敬有加。
"要说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呢!" 斐罗德倒是一点不嫌生分,笑嘻嘻地说着。
这话倒是不错,他怎么也算是我半个老板。只不过,我可没那个胆子和他攀关系。如果说罗兰是罂粟,危险而迷人。莫雷是蔷薇,高傲不可侵犯。那么斐罗德就是毒藤,虽然貌不惊人,但如果忽视了他,下场不言而喻。
"你说话可小心点,要是让罗兰知道你对他的宝贝不怀好意,可有你吃不完兜着走的时候!"带着冷冷的嘲讽,莫雷那慵懒的嗓音传了过来。
微叹了口气,都说冤家路窄,这路还真是宽不了。"谁对桐不怀好意啊?"如天鹅绒般柔滑动听的嗓音悠然而至,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一听说宝贝有事就急了!倒真难得见你对谁这么关心!" 莫雷一开口,我就觉出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你都说是我的宝贝了,我不关心谁关心啊?" 罗兰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听得我暗暗发笑。
宝贝?他要真敢这么叫我,我难保不当场吐出来了。
"行了,怎么几句话说不到就又斗上嘴了!" 许是见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斐罗德赶紧打着圆场。
"罗兰,听说你书房被窃了。抓到那贼了吗?"我猜斐罗德也是想换个话题才扯到这件事情上的,可莫雷却像吃了火药一般,立时发作起来!
"斐罗德,你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这种事也可以当着外人面说的吗?"外人?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外人吗?既然明摆着是说我,又何必这么指桑骂槐的!我的唇边不觉泛起一抹冷笑。
"这里有外人吗?我怎么没发现。" 罗兰的口气很有几分故作惊讶的夸张,想必他此刻的眼神定是充满了嘲讽。
莫雷没再出声。不知怎么,想象着他杏眼含恨、银牙暗咬的模样,我很有种想失声大笑的冲动。
"那这件事情到底是解决得怎么样了啊?" 斐罗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泄气,眼瞧罗兰和莫雷之间耗着,他也很为难吧!
"那个贼还没抓住,不过...他跑不了!" 罗兰清柔悦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邪魅,我不禁为惹到他的那个人感到悲哀。不管他是谁,反正罗兰是决不会放过他的。
"贼没抓住也就算了,关键倒是得查查东西丢了没?" 我像猫般微眯起了眼睛,看来斐罗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比起失窃本身,他显然更关心那可能丢的东西。
罗兰却似全不在意一般,"东西倒没丢,大概是我那书房没有贼瞧得上的东西吧!"
"这话也是说说的,等真没了什么重要的物件,你啊后悔也找不着地方!" 斐罗德没好气地啐道。
"这你就放心吧!最重要的东西当然不会摆在书房那种地方。" 罗兰轻轻笑了起来,心为之一悸,我不禁想起了以前母亲教我的一句唐诗。
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粉黛失颜色。虽然我看不见,可我仍是私心认为罗兰的笑容当不失这个比喻。
"那我倒要讨教了,既是最重要的东西,不放在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又当放在哪啊?" 斐罗德像是有心,又似是微嗔。
"说了是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要放在最重要的人身边了。"我总感觉罗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可待再细察却又风清云淡了。
罢了!给他们这重要来重要去地像绕口令一般绕了一圈,我八成是有点头晕了,我不禁在心底自嘲着。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莫雷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到底说够了没有?乔那森还在等我们呢!" 短短一句话已然火星四溅。
"是啊,罗兰;我看我们也该过去打个招呼了。" 听语气,这乔那森应该是个颇为重要的人物,斐罗德也极力赞成要去会他一会的样子。
"怎么?还真放心不下你的心肝啊!"大约是见罗兰迟迟不挪动脚步,斐罗德不由没好气地嚷了起来,大有受不了的感觉。"算了,我替你找个人看着他总成了吧!"
"巧了!尤金...过来,这边...快......"尤金?我的心一动,他真的来了!
"克里泽森大人..." 不一会,尤金那冰冷而醇厚的声音就近在眼前了,依旧有礼却疏离的口吻。"各位大人都在这。"
"好了,这下你的宝贝有伴了。你就乖乖先跟我们走吧!" 我微敛了下眉,斐罗德的语气还真是有够夸张。
"那就拜托你照顾桐了。" 罗兰还真一本正经把我托付给尤金,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只要我一个人待着就是危险的?对这点,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就放心吧!"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尤金仅是恭敬地答了这么一句。罗兰满意地走了,我却笑了...不该说的一句也不多说,果然还是他的本色啊!
随意地半靠在窗边,此时的夜空该是缀满了繁星,无比绚烂的吧!真的是好久没见了,乍然相逢,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尤金也一样。
"他对你好吗?"尤金轻轻走到我身边,也倚在了窗台上。他的感触又有多少?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算是相当好吧。"我回答得同样简短。是的,算是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非常不塌实。
就像在梦中行走一样,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我甚至有些怀念过去的刺客生涯,至少我那时的生活是真实的,或者我自认为是真实的......
"就当是提醒,或者说警告也行!你听我一句..." 尤金的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此时他的眼睛是否也有迷惘。
"你可以享受他的宠爱,可以接纳他的温情,甚至可以......但记住,千万别爱上他!爱,是种致命伤...特别是他,迟早会让你万劫不复的。"
会吗?爱上罗兰真的会让我万劫不复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底有种预感,这个警告已来得太迟了......
"你这个傻瓜,不会已经动了心吧?"我的迟疑在尤金的眼中得到了证实,我该怎么回答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
在尤金面前,无言以对的我惟有苦笑而已。尤金沉默了,那长长的叹息可是为我而发的?"也是个痴儿啊!"
痴情是苦,苦就苦在不知悔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这句话。曾冷眼笑看世间,谁知最后笑的竟是我自己啊。
身是菩提,终难免凡心一点。心为明镜,却已浸红尘半分。
"有件事我本不想说的,但想一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耳边传来尤金犹豫的声音,正愣神的我略微一惊,心下已然觉出了几分不祥。
尤金说话向来很干脆,如果不想说那就根本不会露出口风。同样的,已开了口就不会这样吞吞吐吐,除非......
"有什么坏消息您就直接说了吧!"轻咬着唇,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最镇定的语气催促着。
其实表面平静的我心里还真是没底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个消息是我不会愿意听到的。
"凯恩...死了......" 尤金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诉说一盆花落到了地上这样的事情。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牙齿不觉深深陷入了下唇中。
"什么时候的事情?"沉默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昨天..." 尤金轻轻咳了一下,"你应该知道,卡特那件事闹得不小,那边扬言非交出元凶否则决不罢休...经过斐罗德他们的斡旋,墨西哥方面终于答应可以息事宁人。但...他们坚持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你们选中了凯恩?"我的话中什么情绪也没有,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凯恩的死讯已经抽走了我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量,现在的我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凯恩自荐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尤金的嗓音中听到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有什么东西在喉咙口燃烧着,像一团火,烧得我就快窒息了。紧攥着的拳头无声地砸在窗台的边缘,我已经抓不住痛的感觉。
"他说他的爱滋已经是晚期了。反正他早就不留恋这个世界,所以怎么死都无所谓了。" 尤金的声音仿佛是隔着一个世界才传到我的耳中,那样空洞却仍字字清晰,清晰地扎着我的耳膜阵阵泛疼。
"一周前,我陪他一块去了墨西哥。因为口供完整,责任明晰,所以很快就审完定罪了。昨天...是行刑的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有那样嘈杂的音乐在干扰着,我的耳中却只能听到尤金的声音。
"我一直陪他走到注射毒药的房间外。他让我告诉你...他很想你......"是我的错觉吗?尤金那一向冰冷的声音居然透出一丝悲戚。
恍惚中,我终于看见了梦中的那个身影。慢慢靠近,那是凯恩微笑的神情。他就站在河流对岸的深处,我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恍如隔世的声音响起,如记忆中一样熟悉,他说:"我很想你..."
我感觉自己双腿在发颤,它已经无法承受我全身的重量。手微微一松,我几乎当场跪在地上。
"那西,你怎么了?"耳边在嗡嗡作响,我听不清楚尤金略带忧虑的声音在说什么?
"行了,放手吧!我想去外面走走......"
推开尤金的手,我慢慢向屋外走去。这里的空气让我感到窒息,就算只有一分钟我也待不下去。
外面的风很冷,可再冷也冷不过我身上的寒意。花园内沁凉的空气没能让我清醒,反而点燃了我心中冰冷的怒火。
在"潘朵拉"时,有个笃信天主教的人曾告诉我,我们应该衷心地感激上帝,因为上帝是如此爱着世人,以至竟把唯一的儿子给了我们。
可有谁来告诉我,为何我主慈爱的光芒从不曾照耀到我们身上!
我得承认,我从不曾相信您的存在,您要是想惩罚就只管让我下地狱好了。可凯恩又有什么错,为什么您要如此对待您无辜的信徒?又或者,是您太过宠爱他了,舍不得他在尘世受苦,所以早早把他召回您身边?
猛然转身面对天空,我想知道这个世界是否真如我的眼前一样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