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又是他跟你说的吗?"
"......我们的交情还没有你想象的好。"看著恋人几乎像是怨恨的表情,女孩苦笑。
在她的眼睛里,那个叫做龚恩其的男生除了是男朋友的双胞胎弟弟之外,再多也就是学校里的名人或是隔壁的同龄人之类的称谓。龚恩其向来是个风评并不好的人,学校里很多女生都为他哭过,但是仍然追随著他,希望的只是得到对方一瞬间的目光。而自己却是觉得奇怪的那一个人。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自己便跟作为兄长的龚限休走在一起。越来越自然地,然後像发现宝藏一样发现他藏在桀骜外表下的温柔。成为他的恋人,从此不想跟别人分享。
班上的有些女朋友自然也有反对两人交往的,他们认为骄傲到有些冷淡的龚限休比不上总是挂著灿烂笑容,高兴时的声音常常比别人大上一倍的龚恩其。
但是,如果她们知道人人眼中骄傲的龚限休的梦想是什麽的话,一定会跌得满地找眼镜碎片了吧?──乡村教师啊!谁又能想得到呢?就算是自己也惊讶得几乎掉了下巴。不过,紧接著却是一种宁静的幸福充满了全身。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自己一定会实现诺言,陪在他身边,微笑著当一群初中生的师娘。
这样的自己,已经认定了龚限休这个男人,不给自己其他选择了。
只愿意看著眼前的这一个人而已。
"......"
"休,今天晚上我们留在学校吧!......我送你其他礼物。"
听到晓淅的这个声音,龚限休睁大了眼睛,然後因为对方低下了头所以没办法在对方眼中看到脸色突变的自己。
失神之间,教室窗外的夕阳已经西沈。冷静的暖红中,飞扬著其他班级晚归的值日生的喧嚣。伸出了有些僵硬的手臂,挽过女友的肩头,低下头寻著了对方的嘴唇,在接近盛夏的天气里却有些微凉意,吐出舌尖细细地温暖过去。然後是紧紧的拥抱。
他听到她在自己肩头叹息。
你会一辈子属於我吗?
也许是事到临头记忆开始终止,这一句话,两人都没有问出口。
陈晓淅的家里,在附近的山上种了大片的梅子,到了季节,她老爸便跑去看守果园,希望今年也能有一个好收成。
乡村里的暑假放得早,学校里一开始假期,这一对小朋友便迫不及待地往山上跑。
自以为瞒过了父亲,两人便做了小偷拿了一大堆的果子,躲在附近的防空洞里吃了一肚子饱。
两个人互相看著落在嘴边的透明汁液,看著阻隔开烈日的洞中光影,在彼此的脸上闪烁著迷离的光。恍若静世,一切皆消失在对方眼中。
那个四面墙壁都涂著漆黑的煤炭的防空洞,据说在战前是做运输铁路用的隧道,游击队也有从山的那一边通过这支隧道跑到这一边来。但是在解放後的这几十年,却早已变成一处废弃的空洞。斑驳的灰墙被人一碰,就会扑拉拉掉下很多的尘土来,除了孩子们常常会在游玩的时候跑进来左敲右敲地当作试炼胆子的探险,然後跑去跟同龄人炫耀,基本上也不知道有什麽特别的用处。
也许如果发生杀人案,可以当作藏尸的地方吧!有些喜欢唬弄人的小孩子装出一副阴沈沈的样子这麽散布著谣言。
但是谁也没想到,那成了事实。自 由 自 在
晓淅父亲的尸体被在这里找到只不过是第二天的事情,被躲雨的路人发现的时候,手脚已经冰冷发青,报案後不过三个小时,凶手便找到,是企图去偷果园的附近流浪汉,否认了几遍後便老实地认了罪。
但即使如此,死去的人却还是没有办法活过。
小淅的老爸死的冤,僵硬的手指一直维持著反抗的姿势蜷曲著,到入棺都没能顺利掰直。
仿佛照应著这种凄惨的状况,接下来的几天,天气一直下著雨。今年的梅雨季一直没能下雨,直到了这个时候,仿佛要补过来一样。
这几天,恩其也像个乖小孩一样安分地呆在家里,跟著自己一起听隔壁传出来的法事诵经声。
跟往常一样坐在阳台看著外面,依然澄黄的满树果子底下,来来去去的身影,就像是一道道白色的雾气。在湿季的泥泞地面上,划下诡异的痕迹。
然後,他看到恋人撑著一顶浅蓝色的伞,在门口静静地站著。风吹过来,手臂微微地摇晃著。仿佛就要倒下去一样脆弱。
已经跑下楼去,忍不住想去搀扶,脑袋里猛地想起了那天在洞里两人看著彼此的眼神,突然有种罪恶感,疼痛得张牙舞爪起来。
"你又没有错,休。"
他听到身後响起的声音。
是恩其带著一丝嘲讽的淡淡口气。
暑假在"想要去安慰"和"再过一段时间看看"这样游移不定的心情中很快就过去了。
整个夏天完全没有感受到往常的燥热,心情一直在低迷中。
一起玩球的朋友听到龚限休讲起当时的心情,感到难以想象的惊讶。
"这一回你完蛋了!"
"即使会不欢而散,也总比在最无助的时候被最在意的人不闻不问来的好吧?──如果我是女生,我很喜欢你的话──你确定她喜欢你吗?"
脑海里浮现了风雨里的那一顶浅蓝色的伞,摇摇欲坠的纤弱身影,仿佛随时会倒在地上的心痛记忆。忍不住抬起手揉揉眉心。
"......没有人告诉我。"
"这种事需要人告诉吗?"对方翻著白眼,"龚限休,原来你这方面是白痴啊!"
然後,是一场风云变色的打架。
无辜劝告的朋友被当成了出气筒,当然,这个世界上也是会有一种比较有骨气一点的出气筒的。所以,虽然不幸躺倒在学校操场一时间无法按时回家吃饭而免不了被爹爹妈妈臭骂,但是却让离开的那个人身影移动得跌跌撞撞,整个一个刚经过雷区保命回来的尊容。
陈晓淅看到龚限休的时候,他就是那样只要是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被攻击到的样子木头一样站在音乐教室门口不说话。
"小休!"女孩子慌慌张张地跑到他跟前,"你怎麽摔成这样啊!"
然後拉起自己的手臂便打算往医务室的方向跑。
"关门了!"还是自己先开口提醒,女孩子总算是听见了这一句,"那怎麽办才好啊?"
说话间,急得像要哭出来一样。
看著她著急的样子,反而是一动不动地笑起来。
晓淅终究是晓淅,是自己的女朋友而不是其他普通的女孩子。让那些白痴嫉妒吧!
高高兴兴地一把将她搂过来,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抱里突然停住了声音,开始微微地颤抖。
能认识你真好,能跟你相爱真好,能这样抱著你真好......
"哓淅,我帮你伴奏,你唱歌给我听吧!"
"好......"
原来吉他的声音也可以是这麽悠悠扬扬的啊!
摆在陈晓淅手边的曲谱是一首题目是《乡村路》的民谣,轻松的声音仿佛把人带上了幽蓝色的天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被绿油油的野草铺满,在夕阳下被照得暖暖的小径,朝遥远的地方无限延长著。
/我们的爱情......一定也可以一直这麽走下去吧?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温顺的女孩。/
"住手......"
当不敢相信而再次去亲吻对方的时候,终於被用力地推开。
"不行,小休。"
"......是因为对我生气吗?"
"我为什麽要对你生气?"
睁大眼睛的反问并不像是故意的调侃,於是不由得呆住。
"我之前因为尴尬所以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不起。"
原本以为认真地道过歉便没有事了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只见对方皱了皱眉,然後摇头。
"我没有生气。"
"我就知道晓淅好,天下第一好!"夸张的撒娇过去的嘴巴又被避开,然後是纳闷地听到对方幽幽的一声叹息。
"还是不行。"
"为什麽?"虽然说还没有结婚就亲热有些不符合好孩子形象,但是有疑问还是该大声地问出来的。
"有些事情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麽告诉小休,在此之前,我得想想。"
虽然一点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恋人所说的话是什麽意思,但是还是决定顺从。
"一起回家吧!"
"好。"这回没有拒绝,还是原来那个温柔的陈晓淅。
从车棚里推出车,一路上,虽然憋得难受,但是因为女皇没说话,所以男佣也插不得嘴巴。
坐在後坐的女皇一声不响地把伞只罩在自己头上,所以男佣的额头就满是水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但是还是安份地不开口,不抗议,因为他知道女皇在想事情。女皇平时都很好人的,总是为他人著想,所以难得这麽投入地想事情,男佣就想即使要自己被雨淋到死也要纵容她这一次。只是他没想到夏天的雨会这麽冰,所以他就用力地踩脚踏车想要说运动取暖一下,於是踩得那辆跟女皇一样纤弱的淑女车一路吱嘎吱嘎地作响。
一直到到家的时候,从後座下来的女皇才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就这样怔怔地看著他全身湿透的可怜样,结巴地说不好话。
"你怎麽......你怎麽......怎麽不说话啊?"
"没关系的啊!"自 由 自 在
这种的,已经不知道算不算是温柔了。只是自私地想要满足一下自己想要宠溺别人的心情而已。
"龚限休!你这个笨蛋!"
像是生气一样,沈默了一路的恋人终於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生气勃勃地扑上来抱住自己。紧紧的,紧到连指甲都要陷进肉里──好痛!
正在幸福的男孩想要拿乔一番,杀风景的女人声音却不失时机地插入。
"就是他吗?"
听到声音的恋人眼睛顿时睁得好开。
龚限休有些迷惑,并不了解她眼神里的恐惧是什麽。
然後被推开,然後听到中年妇女尖锐的声音,"晓淅,限休就是小孩子的爸爸吗?"
"咦?"继续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女孩,看到她眼中惊恐的神采已经被死寂取代。
突然间了悟了什麽,於是朝女人坚定地点头,"是。"
我们的爱情......
最後看到的,是死寂中的另一种复杂。
世事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急转直下。就如同现在一样,丧礼刚刚结束没有多久,而婚礼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主角是只有16岁的半大人,但是却必须为了某个错误而从此之後生命紧紧相连在一起。
"我不会後悔啊!因为晓淅本来就是我定好的新娘。"呆在女方家里已经忙碌了一天的准新郎此刻正双手插在裤袋里,无形象地躺在准新娘的床上,懒懒地这麽安慰焦虑中的女孩。
"可是你知道的......"
"那又怎麽样?"急急地打断对方的话,快速得差点被口水呛住,"我没关系,我相信你。"
就算是温柔吧!所以他一开始就选择对这件事沈默。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少女,如果硬被男朋友追问"因为我们没有发生过关系,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这种话,实在是太残忍了。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爱著那个女孩。
"龚限休,你什麽都不知道,却现在像个傻子一样跟我在一起。......有时候太温柔,是一种残忍啊!"如果不能到最後还能够一直温柔下去的话。不过现在就让我相信一下,在你心中我是最重的一个吧!
"呵......"轻轻嗤了一下鼻,"如果被我知道对方是谁,我会杀了他。"
"......"女孩沈默地听著他的试探,脸色稍微暗了下去,不再说话,看向窗外的夕阳。
"晓淅......"回头间,被男孩贴了近来,嘴巴被堵住所以讲不出话来,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吻之後,两个人的气息有些混乱。
想起那天在山上时被光影扰乱的迷惑心情,吻进对方耳朵里的舌头开始变得灼热难当。
在自己身下微微吐著好听呻吟的女孩突然开始笑起来。
"小休,《圣传》(不用怀疑,就是那本漫画,95年很流行的。)里的舍脂先後跟不同的男人私通,所以生下了异卵双生,你说我会不会也跟她一样?因为孩子的爸爸刚好也是异卵双胞胎呢!"
听到这里的龚限休呆了一下,有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迅速包围了他。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掐在女孩子手臂上的指甲不知不觉间力道失了控。
但是对方却如毫无所觉一样抱紧了他,仿佛像从这个还没有完全变成一个成熟男人的大男孩身上,得到些许的安全感。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对那个比较像你的孩子好的!"
"因为是晓淅的孩子,所以另一个我也会对他好的。"婚姻并不是玩过家家的游戏,而且面对著未来还要抚养自己孩子的责任,只是那麽一瞬间,龚限休决定了自己一定要为家人强悍起来。
"呕......"突然间用力推开他的女孩对著垃圾筒剧烈地呕吐起来,并没有呕出什麽东西,那种声音却让龚限休整个心都揪紧起来,他跑过去,伸出手用力按住女孩的背,但是却被对方挥开。
因为害喜而连至声音都变的有些虚弱,陈晓淅张了张嘴巴,下了逐客令:"天已经晚了,小休,明天还要过来帮忙,我知道你已经累了。"
还没有结婚就已经有妻管严倾向的龚限休最终还是没敢附逆准夫人的话,一个人孤单单地离开。院子里的树上已经挂满了晓淅妈妈在庙里求来的各种祈愿符,喜字还没有贴上,却已经有了些微的喜庆气息,淡淡地渗透进心底。
婚礼,在一周之後举行,然後到两人成人那天,便可以去领结婚登记。
还有两年!这两年里,也许必须辍学,也许会因为孩子而争吵,也许会为了未来不安,但是总之绝对不能逃避。即使仅凭著一时冲动的爱情。他想保护好自己所爱的女孩。
在门口遇见准岳母,只见对方朝他微微一笑。没有任何不满的表情,反而似乎是因为招赘而变的比前段时间开朗。
"因为如果是限休的话,就可以放心了,晓淅的眼光向来很好。"他曾经听到准岳母跟伯父这麽谈起。
"只是两个孩子以後会过得辛苦一点了。"
听著女人的话的伯父目光呆板,仿佛思绪跑到很远的地方。
那一天晚上,伯父第一次把他关在屋子里,往死里打,从来没有见过发狂的伯父的样子,当晚感觉像是进入地狱一样。直到恩其在黎明的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看著他。
"你还真是有够蠢的,休!"什麽也没有,恶魔一般的脸扔下的只有一句嘲笑,但是,有时候,这个一胞所生的弟弟奇迹一般地,就是可以安抚到他。
自己家里的院子里,开起了丽的扶桑,任谁也不会想到,那是年仅十岁的小表兄所种。
还是非常稚嫩的孩子脸上,常常会对自己表现出超出年龄的嫌恶。
但是这个漂亮的小孩子对待恩其却完全不是这麽一种表情。
外表向来阳光的恩其有一张很有亲和力的脸,但是差别待遇有时太大确实会让人心情不爽。
"龚限休,恩其哥哥已经等你很久了。"
欠扁的小鬼,虽然说算辈分,自己反倒应该叫他一声哥哥,但被一个十岁的小鬼直呼其名还是觉得心理不平衡。
"你还在发什麽呆,恩其哥哥要生气了。"
被从後面推了一把,进到客厅之後,看到了叠著双腿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恩其,似乎被发出的声响吵到,突然睁开了眼睛。
"恩其,你找我有什麽事吗?"自 由 自 在
"休,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我们去别的地方!"
"......你在说什麽鬼话!"
"休,你不想被女人绑住吧?我们还有很多梦想要一起实现的!你不想这麽快被绑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