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琳莉看着那钥匙,慢慢才露出笑容,似乎不明所以地又看回少荆河:
“干嘛突然给我钥匙?”
少荆河嘴角微弯,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就像特别理所应当地瞧着那钥匙抬了下下巴:
“还您。”
“怎么了?不住了?”
“不住了。”
少荆河咧嘴笑:
“谢谢您把房子借给我这么久。东西我都清理好了,现在完璧归赵。”
“咦,这孩子,还跟我客气上了。就是给你买的,借什么借……”少琳莉拉起声音嗔怪地瞥他一眼,又看了他爸一眼。
把那串钥匙放到一边,她又问:“不住了?要搬家呀?”
“嗯。去S市。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少荆河笑笑。
少琳莉略略顿了顿,再次下意识向少边庭的方向扫了眼,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变:
“我哪知道你那么多事?你又没跟我们说。去S市,跟叔叔他们过了呀?”
她只要不说不普通话不拿着主播的范儿,那腔调就是平常的阿姨婆母,平和、家常,还时时带着一点动不动怪这个怪那个的嗲哝嗔劲儿。
少荆河笑笑,答得很简略:“没定,看看吧。”
“看什么?”少琳莉嫌怪地白他一眼,“要去我就让你叔叔给你打点好。你要住哪儿--”
“我要是有需要自己跟他说。”少荆河打断她,唇角始终挂着个若有似无的笑,“又不是联系不上他。”
少琳莉又被呛得一顿,笑容变得更深:
“这话说的。我当然知道你能联系上他。这不是想着帮你吗?你跟他说比得上我跟他说?”
少荆河嘴角抿着笑,拿起面前的两根筷子摆弄起来,嘴里说着:
“您歇着吧。要是我说话在叔叔那儿没用,我自己想别的法子不行么?非得找他帮?”
“哦,这是翅膀硬了,要自己出去闯荡?家里人都不想靠了?”
“需要靠家里人的时候我会开口,没开口的话说明我自己能行。您别老操心我。我都多大了?我妈要是还在,也不会这么管我的。”
少琳莉的笑容僵在脸上。
桌子另一头的少边庭拿着茶杯的手也忽然停住了。
少荆河冷眼瞧着她眼神闪烁不定,又微微笑着说:
“您疼我爱我我都知道,因为您是我亲姑母。爷爷奶奶不在了,现在家里就您最大。我又是长孙,妈没了爸也不在身边,您就觉得对我有照管的责任。从小到大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心里呢。”
少琳莉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笑着白他一眼,正要接话,可他又继续说:
“但我毕竟不是您家孩子,而且也老大不小了。您老这么放不下我,就难怪静静姐一直看我不顺眼。”
在他对面正专心挑菜吃的他的表姐单芸静冷不防被点到名,不禁手上一抖,运到半道的海参掉到了桌面上。
她抬起头,发现除了少荆河,其他人都在看她,简直看得她浑身的毛都要炸了。
“少荆河!”
她不客气地拿筷子直指他,虎起脸气势汹汹:
“你脑子进水了?莫名其妙啊!我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你考了个硕士了不起啊?觉得全家都拿你当宝看我是草了是吧?硕士有什么了不起?有种出来单挑啊!十分钟吃三个全家桶包括可乐,开直播。谁要做不到谁是小狗!全家都是!”
她一口气说完发觉自己才思敏捷,不禁要得意地晃着脑袋对少荆河做鬼脸。
“静静!”
还没等少琳莉开口,旁边她爸,少荆河的姑父烦恼地点点桌面:
“胡说什么?没你事,吃你的饭去!”
少琳莉也皱着眉头白她一眼,啧声警告:
“静静,不准再做你那个吃播了,听到没有?你都快吃了一个养鸡场了啊。”
单芸静本来就事不关己在吃饭,莫名锅从天上来又被训了一顿,气得狠瞪少荆河,嘴撅得老高,分外不服气。
少荆河对她挑挑眉,只咧着嘴笑。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因为小时候生病,大了就显得有点傻气的表姐。有时觉得像她这样简单地活着反而更开心。
由于单芸静这个小插曲,饭桌上的气氛总算是松快了些。
少琳莉借机默不作声地看向少边庭,可少边庭只拿着筷子低着头,谁也不看。他漫不经心地吃着饭,像在若有所思。
少荆河突然主动回家,而且是在少边庭还在国内的时候,这是五年来少琳莉努力了这么多回都少有的奇迹。
所以她立即喜气洋洋地在自己家开了个家庭筵席。
可惜少纤云和少明风姐弟不在,所以偌大的饭桌上只有他们两家五口人。
刨去一个真正在专心吃饭的单芸静,和站在边缘随时准备出来劝架的姑父,这顿饭吃得,剩下的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也渐渐地开始剑拔弩张。
少琳莉当然不会迟钝到不知道这次少荆河为什么回来得这么爽快,也当然不认为梁袈言会不把他们到访的事告诉少荆河。
但少荆河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沉得住气。到目前为止,他不过是把房子的钥匙丢还给她,此外对那事只字也未提。
是以他们一时也无从探出一点蛛丝马迹,好去推测他和梁袈言到底怎么样了?是要回来向他们替梁袈言讨个公道,还是梁袈言已经知难而退,识趣地和他分了手?
少琳莉从弟弟那里没有获得支援,便还是堆起笑脸,边吃边像是漫不经意地说:
“荆河,你也不用扯到你静静姐身上去。老实说,这是嫌我管你管得多了是吧?”
少荆河哂然一笑:
“您管我是为我好,我嫌什么?但您那么忙,还一直这么管我,不光对静静姐不公平,我也很有压力。”
“你能有什么压力?静静我也没少操心,但她和你不同。我就是希望你能早点结婚……”
“我爸还在这儿呢,他都不着急的事您着什么急呢?再说他也单身,您要有空管我结婚不如催催他。”
少琳莉大吃一惊,这回连少边庭都抬了头惊讶地看着自己儿子。
“催他什么?催他给你找个后妈呀?”少琳莉扑哧一声,不以为然地瞧着碗里的菜呵笑,“荆河,真看不出来--”
“他不有人了吗?”少荆河冷笑。
少琳莉一愣,看向少边庭。
少边庭听到这话自己都愣了,望着少荆河满脸惊奇,随即皱了眉:“你什么意思?”
“你没人等着跟你结婚你着什么急逼着我妈去离婚?”少荆河眼底眉梢尽是嘲讽,他朝少边庭凉凉地笑,“结果她如愿以偿地被你逼死了,你怎么反而没动静了?不敢了?怕被我戳脊梁骨怕我也逼死后妈?”
“砰”!
少边庭站起来,指着他浑身颤抖:“你、你说什么!混账!读了这么多书,你就学到个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少荆河把椅子往后一退,也站起来,讽笑:
“读书多有什么用?能让我妈活过来吗?”他笑着轻声说,“爸,因为你,我没妈了。没了。结果呢?”他指着少琳莉,“姑母倒全权替代了你们,体贴周到,事无巨细地照顾我,关爱我。管我吃管我住,就仿佛我是个巨婴,连我将来的婚姻家庭都要一起包圆了。”
他说着看向少琳莉:
“我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要管;我必须娶哪个女孩,要管;将来我生不生孩子,生几个,孩子要男要女,什么时候生、在哪里生、生辰八字姓名表字……统统都要管到底了估计。”
少琳莉的脸色发白,脸上的肌肉一下子耷拉下来,面皮底下像突然上了绣圈绷子,紧紧绷着。
少边庭气得怒喝:
“少荆河,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你只顾读书谈恋爱,谈得家教都没了是吧!”
“家教?”少荆河笑得凄凉,“我连家都没了,你来跟我谈家教?还是说,你教过我什么?”
少边庭眼神一错,想起自己和他相处的时间之少,竟被问住了。
少荆河又笑:
“可惜啊,教我做人要机灵,对老师要会花言巧语,对同学要恩威并施的,是姑母。
至于我那个傻呵呵的,整天除了只会拿我在朋友面前炫耀,一辈子最喜欢参加的活动就是家长会的妈,除了会说‘你爸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其他的就什么都不会了。
就算是这样,只要她在,我都感觉我还有个家。但是现在,家在哪里呢,爸?你告诉我。那个东西,是不是只有你有,而我没有?
这也就罢了。但是什么时候长年缺席父亲角色的你突然又领悟了当父亲的责任?以至于要和姑母一起上门去找梁教授麻烦,才使得我今天不得不回来,让你好好看看我缺乏家教的一面。”
“我差一点……”眼眶里泛着晶莹的泪光,他颤抖着嘴唇说,“就要原谅你了。差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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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第134章
少琳莉的椅子向后一挪,也站起了身。
她走到少荆河面前一扬手--
少荆河生平第一次挨耳光,起初只觉得脸上是被少琳莉的手掌拍了一下,只是这掌来得又急又快,不仅发出声脆响,还让他的头不由自主向边上一偏。
而下一秒他姑父已经硬是把少琳莉抱推开,连声又是劝又是埋怨地嚷,他才感觉到脸上开始从麻到火烫,然后才是疼。
火辣辣的疼。
“行了行了!这是要干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当心你血压--”
少荆河就光呆呆地撇头站着,也没想用手摸一下,只是心里竟然觉得舒畅了。
疼也疼得痛快。
他心里蓄了好久的一口闷气,借着少琳莉的手,拍打了出来。
畅快。畅快得他都想笑。
少琳莉被带出去两三米,但隔着姑父的肩膀,她仍是伸长了手臂指着少荆河,眼睛赤红,额角青筋暴跳,简直怒不可遏地吼叫:
“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你就是一辈子不见他他也是你爸!”
“平时三催四请不回家,我们去找了趟你的那个梁教授,立刻回来了。哼,我真小瞧他了,看来他比你亲爹对你都重要!”
“我们就是过去看看。你爸说你找了个男人我还不相信,非得亲眼瞧瞧去!好,瞧着了,确实就是那个以前跟学生闹过丑闻的大学老师。”
“哎,少荆河,你就算是同性恋,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非得找个这么不三不四的,是中了邪呀还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天生缺心眼儿没让我们发现呀?”
“找他麻烦?你太看得起他了。我什么身份,你爸什么身份?不是因为你我们都不屑跟那种人说话我告诉你!去看他就叫找他麻烦?哈,滑天下之大稽!”
“不就说了几句话,问了两句你们的情况?进去出来一个钟头都不到。你问他敢不敢到我面前当面对质,让我也看看我们问的话是有多委屈他,要让他在你面前把事情歪曲成这样!”
“还有,你有火冲我来!去找他都是我的主意。你爸本来不想去,说要等你自己带回来。我还偏袒你怕你被人给骗了,非要拉上他去先给你掌掌眼。结果到头来,好,我们成去找麻烦的了。”
“少荆河,你爸说得真好,你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家里把你养这么大,不少你吃不少你穿,你哪一件事情没有人给你安排得妥妥贴贴?你现在就为了一个外人,这么来憋屈你爸!你对得起谁,啊?你--”
她毕竟是上了年纪,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数落下来,禁不住还是突然一口气卡在了喉间。
她气得扶上心口,姑父一看赶紧给她前胸后背地顺气,不住念叨劝慰她别生这么大气。
没一会儿缓过来一点,她立即又气狠狠地把最后那句骂完:
“你太让人失望了!”
“行了!”姑父也放下手,忧心忡忡地骂她,“都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荆河也不是真那么不懂事,你好好跟他说就完了。非把自己气成这样,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你让我跟静静怎么办!”
少荆河还没怎样,少琳莉倒先受了顿数落。让她纳罕地扭头瞧着姑父,几乎要气笑:
“你怎么回事?帮哪头的到底?!”
姑父皱着眉没心思跟她较劲,连扶带推把她弄到一张椅子边:
“都是自己家里人,我哪头都不帮。行行,你先给我坐下,别待会儿高血压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