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插不上嘴,唯一能跟儿子聊的就是做出一副知心大姐的样子贼兮兮地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要不要妈妈教你怎么追人家?”
他跟她真是--毫无共同语言。
结果当他自己也学会去爱人之后,他才慢慢醒悟过来,他妈干的那些可笑又可怜的蠢事背后的是什么。
笨拙的爱。
一辈子都是温室里的花朵的沐梓君女士,一辈子都没学会长大,就连对儿子的爱也是十足的懒惰又笨拙。
人生中第一次嫁人,第一次当妈,第一次要一个人照顾幼小的孩子,偏偏还什么都不会。一遇到难题就束手无策,比儿子还要惊惶失措,哭得还要快而且大声。
她一定无数次埋怨过儿子长得太快,不跟她聊天,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如果要她努力去学习,以便跟上儿子的脚步,她又会嫌太累麻烦。
反正就算没有她在前面引路,儿子也还是会越来越优秀。所以何必呢?让他自己长去吧。
……尽管这样,说起儿子依然是自豪又骄傲的。
少荆河低下头笑了笑,却笑下两行泪来。
他在墓前站了一会儿,想要对她说点什么,可是半天也想不出说什么好。
还是一样,不管身前身后,他跟他妈还是找不到一点共同话题。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嗫嚅半天,他只挤得出这句。
可是一想到她会露出的表情,接下来的话他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行了,就这样吧。
他烦恼并且难得不好意思地转了身,往外走。
随着临近中午,日头越来越大,他准备走到和墓地隔着那条上山石梯的一个专供扫墓者休憩的小亭子里休息。
经过旁边的一座座其他墓地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自己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的事。
原来墓地是分单双的。
有单人墓,也有双人的合葬墓。旁边不少墓地里就是一块墓碑上写着夫妻两人的名字,他仔细看了看人家的制式,又快步走回他妈的墓前一看--
他妈妈的墓果然也是双人墓,盛放金坛的盖板分为两格。他以前从未注意过。
他再看墓碑。
墓碑是以他的名义立的,写的是“显妣”。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爸不愿以自己的名义给她立碑,才划在了他的名下。
现在才看出来,这碑上留出的空位足够写上另一行字。
他愣了半天,没想明白他爸这是怎么个意思?
按照本地的风俗,落葬要选日子。所以他只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天赶了回来,开完追悼会后又回学校去了。
当时买墓地和选址当然都是他爸操持的。原本要回公司的时间也因此后延了一个星期。
金坛入土的日子正好赶上少荆河考试,于是他两个舅舅就劝他别回来了,他们自己赶了过来主持了仪式。
大人们比他有经验,把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的,他就没再细问。
大概大人们也以为这种事他肯定应该知道,所以也没谁特地来跟他说:你看清楚哟,这是双人墓,将来另一半是留给你爸的……
少荆河站在墓前呆看半天,眉头紧皱又难以置信,过了一会竟又笑了下,无语之极。
他爸怎么回事?
当初不就是一心一意要和她离婚才害死了她么?
怎么现在人死了,又愿意同穴了?
既然愿意同穴,为什么又不愿用自己的名义?写个“爱妻”对他就这么难?
少荆河想不明白。思前想后,他一咬牙,决定直接去问他爸。
但他现在正和他爸冷战中,要这么直喇喇地打电话过去,他又拉不下脸。
他走到旁边荫凉的树荫下,先打开书包拿出水来喝了好几口,望着远山绿水定了定神,打了几套腹稿,才有些犹豫地拿出电话,正要拨,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梓君。”
他本能地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一男的站到了他妈妈的墓前。
这人年纪跟他爸差不多,戴副眼镜,也捧了束花,摆到了祭坛的另一边。
那人只深情地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根本没注意墓区外的树荫下还站着个人。
“我又来看你了。”他说,语调缓慢而惆怅,“本来一直想来,就是没有时间。但昨晚上忽然就梦到了你,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你是也想我才给我托梦了吗?”
“梓君,你在那边好不好?我--”
“你哪位?”
男人猛然扭头,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他疑惑地看了少荆河一会儿,忽然恍然笑起来:
“哦,你是不是……你是叫、叫荆河,对吧?你好,你好。”
少荆河微蹙着眉,他妈的朋友很多,他能认识一半就算不错了。这位眼生得很,他肯定没见过。
但是刚才那些话听着就不是一般朋友能说的。
他上下打量着这人,这男人是大众脸,衣着身材样貌,都很普通。普通得扔人堆里一分钟就认不出来的那种。
这不像是他妈的交友类型。更不像是能和他妈说出那种暧昧话的类型。
倒是他爸那样高大英俊又气韵内敛的,才百分之百是她的取向。
他不答话,也没其他表示,那人也觉出了他对自己的观感似乎不佳,有些讪讪的,那人又只好继续堆起笑脸说:
“你好,我叫卫彦。我是你妈的……哦,不是,你母亲的……呃、呃朋友、朋友。呵呵。”
不管怎么说都像在骂人,他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又想说两句好话:
“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你长得和她很像。”
“你是她朋友?”
少荆河眯起眼睛,唇角也勾起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哪种朋友?”
他暗暗地捏起拳头,这人要是敢胡说八道他就不客气了。
那人甚是迟钝,对他发出的危险信号似乎根本没察觉,看到他笑,以为这是友好的信号,便放开胆子用更大的笑容回复他,语气里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害羞:
“其实,”他略低了低头,“我和她……我们本来都要结婚了,要不是她去民政局离婚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你爸爸没跟你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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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第136章
少荆河一打开家门,就感到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家本身就比较大,而常年缺少人气,整个房子就更显得空荡荡的。
他不知道他爸平时在家都呆在哪里,既然楼下没人,他上了楼。
先回房放了书包,再把二楼的房间都挨个看了一眼,包括他父母的卧室,没人。
看来他爸也不在家。
他有些纳闷。不过那么大个人,明天要走,可能去跟朋友见面,不然就是买买东西,也正常。
少荆河下了楼,去厨房倒了杯水,正走到客厅门口,听到大门有动静。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去,就看到少边庭进了门在玄关换鞋。
少边庭扶着墙脚下换着鞋,顺便抬头望家里看了眼,结果也正好看到了拿着水杯站在里面看他的少荆河。
“你……回来了?”
有些意外,不过他面上也没太多表情,随口问了声。
他们父子俩的日常面部肌肉懒惰症乃是一脉相传。
是以少荆河也是同样的冷淡,只“嗯”了声,继续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还顺手打开了电视。
少边庭趿着拖鞋也跟着进了客厅,在另一张单人沙发坐下,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放:
“呐。”
本来少荆河一回来就想找他,但现在两人陡然见了,他又不想主动开口了。冷战了这么多年,他再有想问的,也拉不下这个脸。
少边庭丢了袋东西在他面前,他也照旧靠在沙发里,眉毛都没动一下,若无其事地无视,只看着电视:
“什么?”
外面日头高照,少边庭走得有些汗气,再说刚回来水都还没喝一口,正想歇一歇。但瞅着少荆河这样儿,他喘了口气,还是认命地把袋子拿过来,一样样往外掏。
于是少荆河的眼睛余光里,就见着茶几上很快摆上了几个红本本,还有两三张卡。
“这些,”少边庭把手按在那几样依次排开的红皮本上面,“是我和你妈名下的几处房产,包括这套房子的房产证都在这里了。你拿去收好。”
他一点铺垫都没有,少荆河莫名其妙之余又感到了强烈的怪异。
他皱起眉:“你给我这些干嘛?”
少边庭瞟了他一眼,又指着那几张银行卡:
“这是我这些年的存款,大部分都在这儿了。密码是你妈的生日。你也拿去收好。如果要用钱,想在外地买房子之类的,可以直接从里面取。如果不够,你自己再贷个款,S市,好一点的路段,一套普通公寓的首付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少荆河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还有这个,”少边庭又从袋子里拿出两套车钥匙,“家里的车……”
“你到底要干嘛?”
少荆河有些火了,没好气地打断他:
“你得绝症了还是准备上前线?把这堆东西丢给我干嘛?!”
少边庭无可奈何地瞧着他,慢慢收回手:
“我不是怕万一吗?”
“万一什么?”
“万一你要用钱……”
“我跟你要过钱了吗?”
少边庭顿了顿,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就是怕你宁可犟,死撑,也不愿跟我开这个口。”
少荆河脸上的线条一下又绷紧了,抬起头冷淡地说:
“不用。拿回去。”
少边庭倾身坐着,手撑在膝盖上,默默地注视着桌上的那堆东西,好一会儿才又叹了声气:
“荆河……”
少荆河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
“你也不小了,以后工作起来会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钱。”
“我不在国内,再说你的很多事也不会告诉我。”
“你很独立,我知道。但是你还年轻,很多事光靠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办不成的。不管你计划未来几年在哪里奋斗,手上拿着些钱总是有备无患。”
他太久没跟儿子这么坐下来说话了,现在沟通起来也感觉很多意思表达得甚是艰难,甚至还有些辞不达义。
他也不是不会表达的人。
要是在工作上,他跟上下沟通都毫无问题。但在少家人里面,他确实又算是罕见的不善言辞。
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打动少荆河。尤其少荆河现在对他还抵触情绪浓重,他磕磕巴巴说了这么多,那边还是不声不响没一点反应。
少边庭想了想,只好尝试换个角度:
“过日子最基本的就是衣食住行。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才最踏实。别人的房子,不管是租的还是借的,总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少荆河终于扭过了头,瞥着他。
“你什么意思?”
少边庭也不看他,只说:
“你跟梁教授,既然要在一起就好好地在一起。要住就住得省心一点……”
少荆河嘴角终于挑起一丝讥讽的笑:
“你也会埋怨姑母?”
少边庭搓了搓手,有些遗憾地说:
“这不是埋怨不埋怨,我当时就觉得那么做不太妥。”
“那你还去?”
“我去,还有个人能控制场面,我要不去,你觉得情况会更糟还是更好?”
少荆河闭上嘴又把头扭开了。
“你以为我没劝过?她坚持要去我有什么办法?她都多大人了,还是我姐,房子也是她的。我能怎么办?你说。把她绑起来?”
“哼。”
少荆河冷冷哼了声,冷冷地又说:
“叔叔也是跟你们串通好的吧?”
“串通什么?”
“把我的行程时间全都提前告诉你们。”
少边庭撇了下头:
“跟我没关系,他是跟你姑母卖乖。他从小就是个狗腿子,不然你姑姑干嘛老跟他打架?--嗐,反正这事就这样。你姑母也是为你好,你要怪就怪我把这事说给了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