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忽然感到坐着的这张椅子动了起来,有人在搬动它。接着,他连人带椅被两个高大的男人合力抬起来转了一百八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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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98章
“教授……教授!”
少荆河的叫声从外面传进来,第二声到时人已进了房间。
他那种稳如泰山的性格,会在大清早发出惊愕的呼叫,那必定是遇到了非常严峻的事件。
梁袈言连忙从从浴室里探出头,含着一嘴泡沫应着:“这儿!我起来了……”
少荆河正跑到床边,听到他声音向他转过身,脸上的神色倒没有语气里显出的那么急迫,眼神锐利得闪耀着寒芒,同时又充满深思。他的剑眉拧起来了,步子也显得湍急,快步向他走来,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看:“您看。”
梁袈言放下牙刷,擦了擦手,接过来定睛一看,看着看着,也轻轻皱起了眉头,比起惊奇,他首先涌上脑际的是不解:“……什么?”
少荆河拿回手机,神情严肃:“您先洗漱,我再去查查。早餐也买好了,您弄好就出来。”
“嗯,嗯。”梁袈言含着泡沫点头。他脑袋里现在也仿佛充满了泡沫,糊涂得很。
昨天半夜,B大论坛里出现了一张贴子,题为:《我是梁袈言教授“猥亵案”的当事人。我想向他道歉》。
贴子的开头就开宗明义:
“为了怕我无法承受后果而走上绝路,三年来梁教授对事情真相只字未提,独自承受了一切不该他来承受的指责、谩骂和处分。对此我非常内疚,三年来日日夜夜的不安也让我不断反省自己,最终迫使我站出来,亲口说出这件事的真相。”
尽管贴子是在夜半三点这个人流量最少的时段发出,但还是瞬间引爆了论坛。到了早晨,已成为各大网站、社交媒体的新闻头条,直接带着好几个相关话题上了热搜前十。
贴子里不仅完整还原了当年事件的真相,并且指出利用微博小号发出,和校内处分通知并列在一起的“认罪书”为伪造。甚至还针对于这份东西是如何伪造出来的进行了一番自己的分析判断,于是又把B大里的多家单位牵扯了进去。
贴子最后写道:
“因为我轻易就被人煽动利用的幼稚无知和虚妄的臆想而对梁教授的名誉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让我三年来一直活在难以自拔的悔恨中。我知道无论怎么补救,那些伤痛也已经造成。我愧对一直待我以师长之心,哪怕在被屈枉的时候也依然把维护顾惜我放在首位的梁教授,也愧对自己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和为人根本的良心。
现在,我带着会失去一切的觉悟为他澄清,不是为了给自己洗白,只是为了让好人不再蒙冤。
在此,我诚心诚意地向梁袈言教授道歉:对不起,梁教授。我不敢冀望您能原谅我,因为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但这是我欠您的,如果可以,我希望用余生向您偿还。”
发帖人用的是迟天漠当年入学之初就注册的学校ID,可是尽管如此,依然有人认为这人有可能只是盗号。因为除了这突如其来的一贴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就是迟天漠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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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连人带椅转了个面的许立群便一下看到了,坐在两三米开外的一张暗金色的法式宫廷躺椅上,那个瘦小的身影。
房间里的光线幽暗,那张躺椅上方垂悬着青金色的丝绸幔帐,迟天漠就抱着腿蜷缩在幔帐的阴影中。
许立群对他看得实在不太分明,只能朝着那个人影强打笑容:“呵呵,天漠,当年我可没少帮你,你现在这么搞倒显得跟我很生分似的。”
迟天漠的语气里一直没太多情绪,只是平铺直叙地答了句:“那要怎样许教授才觉得不生分?”
“啊,这个……”许立群做出老朋友的熟态,抬起头四下左右地转了两圈,“你这个屋子里,也没必要弄这么暗吧?这么久没见,我也想好好看看你呀。”
迟天漠点点头:“你嫌暗?那正好。”
他话音一落,四周立即有人走动起来。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架摄影补光灯箱摆到了他左右两边。许教授正瞪着眼睛瞧着惊疑,忽然灯一打开,他顿时被白花花一片亮光照了个一佛出世。
“哎--”他猛地扭头闭眼,真恨不得飙脏话了。“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迟天漠其实并没有说风凉话的意思,但他这时候开口就很像风凉话:“你不是要亮吗?这亮度够了没有?”
许教授甩甩头,想找个稍暗的地方舒缓下眼睛的压力,但一睁眼,眼前就是白茫茫的光,宛如头顶摆了两个太阳,四面八方地生怕他全身上下还有一丝照不到的地方。
他眼睛还没缓过来,忽然又有人来他身上展开动作了。把捆在他身上的绳子都给解了,唯有绕在椅背后面两只手腕上的没动。所以许立群犹如反手抱着椅背,这椅子是正版古董,木质结实沉重,他还是动不了。
迟天漠像个体贴的绑匪,这时候还关切地继续问一声:“这样好一些了吧,许教授?”
许教授身为一个上了点年纪,平时走路都得腆着肚子慢悠悠晃着走的读书人,从被迷晕到现在,这番折腾下来,实在是有点精疲力尽。而迟天漠也没让他失望,处处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犹如一个正经神经病般的行事风格,他猜不透,现在也没心思再用“老交情”去试图笼络这个人了。
“你到底要干嘛?”许立群吼不出来了。
好在迟天漠给他用的是摄影用的柔光灯,不真是刑讯用的高亮探照灯,他低着头闭着眼好一阵,慢慢适应了。这次再缓缓把眼睛睁开,视线也大致恢复了正常。
而且因为这两盏灯四放的光亮,甚至还辐射到了躺椅上,让他终于看清了一直自己缩成一团,但对他一点不客气的迟天漠到底什么样儿。
可是看清了,许立群不仅没有刚才以为能抓住他弱点的笃定,反而更忐忑不安起来。
从外表看,迟天漠和三年前最大的区别只在于--虚弱。阴郁而虚弱。
三年前的迟天漠是个软柿子,虽然家里是有钱,但人很没主见又对自己的性向很自卑,脾气软趴趴的,动不动说两句就会哭出来。
可是现在的迟天漠--
许立群眯起眼睛打量,在心里琢磨。这是种什么感觉呢?像活在草丛底下的苔藓……不然,就是四脚蛇、蜥蜴、蟾蜍那一类的物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转着眼珠偷窥外面的世界,浑身散发出令人不愉快的霉味。阴冷,潮湿,还黏糊。
更诡异的是,他穿着丝制的白色睡衣,但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脚踝上都裹着纱布,细细密密地一直延伸到了衣袖裤腿里,似乎里衣服里都裹了不少。而他的脸,长相还是那个长相,却是苍白之极。不是那种白皙得透明的漂亮的白,而是一种灰暗的,衰败的,几乎带着死气的灰白,连嘴唇都几乎看不出血色。连他的真丝睡衣看着都比他的脸有光泽。
眼神……也让许立群很不舒服。以前有人觉得迟天漠长得还挺可爱,就是因为他眼睛大。可是现在那双眼睛依然大,却黑洞洞的,让他想起立在孤寂森林树梢上的猫头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让他害怕。
“呵,天、天漠--”许立群脸颊抖动了两下,肌肉习惯性地想要摆出张笑脸来,“你这是要干什么?”
“许教授,现在年轻人都爱玩一个东西,叫直播。你知道吧?”迟天漠下巴垫在膝盖上,抱着腿问话的模样显出一种莫名的天真。可是这天真是冷飕飕的。天真,但不带感情。
许立群现在竭力表现出的轻松和笑,已经不是为了缓和他的情绪,而是为了自己。敌人越是神秘莫测,情况越是趋向失控,他就越不能自乱阵脚。他得让自己放松,放松再放松,脑子才能活,才能给自己找到活路。
他都已经想到“活路”这个词了--因为看到了一片惨白的迟天漠。他浑身裹着绷带,又躲在这黑乎乎的屋子里,真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不能见天日的僵尸,现在要逮着个陪葬的一起再拖回那墓穴中去。
许教授害怕啊!比刚从迷药里醒来时还害怕。
他脸上撑着笑,强制镇定地回答:“啊,啊--你说的是、网络、网上那些是吧?就,很多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咳,弄弄个直播间唱唱歌跳跳舞……有人还给打打打赏的那种吧?”
迟天漠“嗯”了声,不紧不慢地发表了个评论:“没想到你还挺熟。许教授也看过不少,打赏过不少女主播吧?”
许立群连连摇头:“不不不,没、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呵,我一个教授,哪会干那种事?”他说完忽然意识到照着自己的那两盏灯,恍惚过来,“啊,你难道是要--”
迟天漠又“嗯”了声:“许教授不会干的事我可喜欢了。我打赏过不少主播,让他们做我想让他们做的事。后来觉得没意思了,就想着不如自己开一个。想了好久,这才想到个题目。今天我们就来玩一玩吧。”
许立群条件反射地惊讶:“怎么,你还想缺别人给你打赏啊?”
迟天漠哼笑起来,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还是被许立群逗笑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许教授,你对直播果然很熟嘛。”他直直地望着许立群,继续带着那点浅淡的笑说,“不,我不需要打赏,我只想玩直播。你陪我。”
许立群笑不出来了。他心思活动开来,直播这事对他是喜忧参半。喜,如果真是放在公共平台直播,应该很快会有人发现他现在的处境,说不定就有好心人报警来解救他;忧,在他没获救之前,他万一留下了什么黑历史,那网络直播不比录像,真就是泼出去的水,收都收不回来了。
他皱起眉,又开始想:这家伙不会是要让我出丑吧?折磨我,脱我衣服,不然就让我做出一些丑态……这可怎么办?到时候怎么跟学校解释?名声呢?还怎么上课?
在他思前想后的这几分钟里,他面前陆续又有人搬来了几样东西。其一当然是三脚架和一个摄像头,镜头对准了他,搬东西来的那个壮汉还认真校对了取景框。其二是张桌子,被摆到了躺椅前,桌上摆了五个僵尸娃娃的玩偶,和一台打开的笔记本。
迟天漠终于放开了自己的腿挪动了身子。他挪到桌子前,盘起腿,伸手在笔记本的触屏上动了两下,像是在看效果,然后就点了个头,挺满意。
“开始吧。”他没有再问许立群的意思,直接吩咐了声。
于是房间里的其他人全都悄无声息地退走了,只剩下他和许立群。
“许教授,我会问你五个问题,这五个问题你我都知道答案。这里一个娃娃代表十万块,你诚实回答一题,就能拿走一个。五十万,正是你向我提出的数目。能不能拿走这全部的钱,就看你的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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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99章
许立群盯着那五个娃娃,目光由惶惶不安渐渐变为沉思。
他盯着娃娃们,没有回答。
五十万。
他就是为这钱才成了现在这个局面。现在再被迟天漠提起来,他后悔啊!
如果知道这个丧门星三年时间就从啥也不会的初级小菜鸟进化成高阶玩家,任许教授打死谁也不会再来招惹他。
现在他只想赶紧走,钱不钱的他已经不指望了。因为用膝盖想也知道迟天漠的问题除了围绕那件事还能有什么?他们俩唯一的联系也就那个了。
虽然用正常人的膝盖,可能还会有一丝存疑:这样一来迟天漠自己不也得搭进去?他没这么傻吧?
然而刚才许立群已经观察出结论了:他现在哪还有正常人的膝盖?--他早不能用正常思维度之!
所以,所以……许立群冷汗涔涔,他究竟是想干嘛?只因为自己给他发了封邮件要钱,提醒他想起了这件“旧事”,于是才突然回的国?
然后呢?翻旧账?--X的他自己就是主犯还翻毛线的旧账?突然神经错乱了吗?
再说翻出来又怎样?还梁袈言清白?还是担心这个把柄会成为许立群的长期提款机于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那不对啊。如果是后者他就该更加秘密地处理这件事。说实话,他这种有钱人,找人悄悄让许教授人间蒸发也不是什么难事,他都成神经病了还会怕这个?
可是他选了最不可思议的一条,还特地开直播--直播啊!
许教授脑门上的汗珠子又多了好几颗。
“咳,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许教授问,声音有些发颤。
迟天漠的视线一动不动停留在他身上,音量不高,说话依然是有气无力的,但因为毫无感情所以听着更像个机器人:“我想给你钱。你不要再问问题了,现在是我问你答,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