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那你盯着我干嘛?”
“看你吃的香,胃口更好。”
“你拿我下饭用?”
“往好处想,总比对着你吃不下饭好。”
“你这人真——”
话没说完,付闻歌忽听隔壁传来一阵吵闹声。像是有人在摔东西,还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大。两个包间中间隔着扇门,隔音不佳,打从进来就能听着那边的说话声。
紧跟着像是有谁被一把推倒那扇门上了,门“哐当”一下被撞开。付闻歌回头一看,是刚刚在走廊上碰见的金鱼儿。他捂着脸,浑身打着哆嗦,一副教人欺负了的样子。
隔壁屋乌烟瘴气,屋里的人除了端茶倒水递毛巾伺候的,个个喝得红头涨脸。其中不乏那满脸横肉的主,打眼一瞧,便知不是群善茬。
有个满面赤红的醉鬼歪歪斜斜地撑着门框,对金鱼儿破口大骂:“臭婊/子!爷他妈给你脸了!个不识好歹的贱/货!”
白翰辰皱眉起身,到金鱼儿面前把人往身后一护,于那醉鬼屋里的人道:“你们这位爷喝高了,扶他早点回去休息。”
付闻歌也站起身,把一块干净的热毛巾递给金鱼儿敷脸。他脸上的手印红里透白,可见这一巴掌扇得有多狠。
“你他妈算老几?!”醉鬼眼神发直,抬手指向白翰辰的鼻子,“姥姥!谁他妈敢管你段爷爷的闲事!”
“我爷爷早死了。”白翰辰连根眉毛都不带动的,“这位是我朋友,若是他得罪了你,我替他赔个不是。但你这动手打人……咱是不是得说道说道?”
“你丫作死呢!”
姓段的跨步上前,边骂边扬手要抽白翰辰。可没等那手抬到头,就听他“啊”地一声腾空而起,眼瞅着打这屋飞回那屋里去了。一时间那屋的人皆是目瞪口呆,连摔在地板上的人都忘了去扶。
付闻歌收回腿,拽平衣摆,斜眼看着白翰辰。
白翰辰也看着付闻歌,表情错综复杂。他认得这醉鬼,市长的侄子,四九城里有名的混混,顶不是个东西。念在他大伯的面上,白翰辰没想着真跟他动手,横竖自己吃不了亏。
谁承想这小老虎发了威,好家伙,上来就给人一回旋踢。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爷知足吧,至少虎媳妇没拿这招对付你
我嚼着吧,总不能老叫二爷挨打不是?让闻歌拿别人撒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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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俗话说,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刚被付闻歌一脚踹飞的段少爷——段赋华, 便是小人中的小人。白翰辰先前与他打过一次照面, 因孟六而起的一段是非。那会段赋华跟孟六在同一所私立高中读书, 都属于造着老爹的钱、不思勤学,见天去隔壁女一中门口守着拍婆子的主。
一中有位校花, 姓钱,人长得美, 家境也优渥。父亲曾留德多年,有两个博士头衔, 回国后在东交民巷的德国大使馆里做事。母亲的娘家姓是叶赫那拉, 虽说满清亡了,但这位旧时格格并未就此失了荣耀。她人美嘴巧心思活络,在公使夫人们的社交圈里混得风生水起。
钱校花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又是独生女, 自小被父母潜心栽培。琴棋书画德英法语皆精通, 眼光颇高,自是瞧不上隔壁校里的那些纨绔子弟。孟六和段赋华俩人猛追她, 可她一个都不想理。
却说这姑娘心里的弯弯绕也挺多,不好直接得罪有钱有权的少爷们,便想法让他们自己斗。她向孟六哭诉自己被段赋华纠缠, 烦闷不堪,书念不下去,季考成绩一塌糊涂, 气得父亲要扇她的耳光。孟六那时还是清纯少男,见心上人受了委屈,哭得梨花带雨,煞是心疼。他热血翻腾,一怒之下跑去掀了段少的课桌,把人拽到操场上狠揍了一顿。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感情纠纷”,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颜面之争。被打了打回去就是,输赢凭拳头见真招。可段赋华不介,自己丢的面子不自己找回来,而是跑去找了当时北平城最大的混混,人称“北阎王”的冯天给自己出气。
他说是孟六仗势欺人,抢他的女朋友,还纠集了一帮人打他。冯天算是段赋华的远房亲戚,仰仗他时任北平副市长的大伯给的便利,控制着西城的粪道清理和住家饮水,自然得给他撑腰。于是立刻纠集了地痞流氓小百十来号人,浩浩荡荡地杀向学校。
且说孟六一个学生,要是教这帮人给逮着,起码得被扒层皮。听说有人堵校门口要卸自己的胳膊腿儿,孟六翻墙而出,撒丫子往家跑。
白翰辰放学回家,坐在车里路过西单,眼瞧着孟六在前头一路狂奔,后面紧撵着百十来号凶神恶煞的流氓。堪比长坂坡上赵子龙单人单骑救少主,数万曹军紧追其后的阵势。
他赶紧叫司机掉头,追上孟六把人拽进车里,救了那小子一命。孟六上了车,气还没喘匀呢,探头出窗户冲那帮人嚷嚷“操/你们丫的!有种接着追!追上老子把孟浩龄仨字倒过来写!”。
当时白翰辰是真想一脚给他踹出去。
后来两边的家长介入,才把这件事平息了下去。被要求与段赋华“握手言和”那天,孟六非拽着白翰辰陪自己一起去,说有他在,等完事儿老爷子不会抽自己。于是白翰辰便与段赋华有了一面之缘。在孟老爷子的办公室里,瞅着那位段少爷拿鼻孔看人的模样,他也挺想抽人。
事情过去没两天,孟六连手带胳膊肿得黑紫。大夫诊过之后说是中了毒。好在就医及时,要不整条胳膊都得给锯了。孟六说,与段赋华握手时掌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想来必是那孙子给自己下的套儿。可无凭无据,就是打上门去找,也奈何对方不得。
孟六便想着等出了院揣把刀找那厮寻仇,教白翰辰跟摁下了。孟老爷子只得孟六这一根独苗,真出了事,擎等着家破人亡。另说局势正乱,政商要员都忙得焦头烂额,做小辈儿的,万不能再给长辈添乱。
梁子算是结下了,后来在生意场上遇到,这俩人都没少给对方使绊子。今天段赋华点金鱼儿“出毛巾”,还给人打了,不由得教白翰辰猜测,他是故意给孟六找不痛快。
毕竟,打从金鱼儿“挂牌子”那天起就是孟六包了的。平时除了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曲儿、揉个肩捶个腿说说情话唔的,老鸨子从不教别人沾他。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像段赋华这种一个月有半个月都住在八大胡同里的更没道理不清楚。
但是眼下和平解决肯定是没戏了,付闻歌那一脚踢的,他瞅着都疼。
段赋华被人从地上搀起来,疼得半天没醒过味儿。等终于闹明白自己连里子带面子都被踢飞了,朝旁边狠啐了一口唾沫,怒目咆哮——
“王八蛋操的!给老子打他们丫的!”
对屋里的人纷纷起身,骂骂咧咧地朝白翰辰他们这边过来。一帮子欺男霸女惯了的主,大多喝得五迷三道,个个脸上都跟要锃出血来似的。他们不认识白翰辰,只道自家主子受了窝囊气,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白翰辰回手护住付闻歌与金鱼儿,眉峰倒起,气沉丹田暴吼一声——
“我看你们谁敢!”。
他这一嗓子倒是镇住了那几个。平时摊上这种事儿的,多求自保,第一反应是花钱消灾。可眼前的这位爷,非但不见半分惧色,倒是比他们还更有人多势众的底气。
扒开白翰辰的胳膊,付闻歌冲段赋华道:“是我踢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有本事跟我单挑,叫旁人帮忙,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祖宗,别他妈火上浇油了。白翰辰忍住白眼,往旁边挪了半步,把付闻歌整个挡在身后,沉下气道:“你们可四九城打听打听,我白翰辰怕过谁?有种你们今儿就弄死我,否则有一个算一个,老子全他妈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白家二爷。”有人小声嘀咕。
“什么他妈白二白八!给老子打!”段赋华喝得脑子全顺下三路出去了,根本不尿白翰辰。
“少爷,那是白家二爷,打不得!”手下人紧劝,“你大伯还得靠他们家筹钱给军管处交差呢。”
“去你妈的!老子管那个!?”段赋华扬手给了人一嘴巴,转脸打桌上抄起把切果子的刀,晃晃悠悠冲白翰辰比划,“你刚说,弄死你?得,今儿段爷爷我他妈成全你!”
感觉身后的人气息紧绷,白翰辰回手攥住付闻歌的胳膊,示意他不用轻举妄动——对面有明白人,这架打不起来。
果然,见主子动刀,那几个刚刚还对他们怒目相视的人立马调转方向,又抱胳膊又搂腰,生把刀从段赋华手中夺了出去。底下人明白,少爷喝大了,轻重不分,为个婊/子不值当得罪白家二爷。再看白翰辰以身护着踢少爷的学生,也知道至少眼巴前儿是争不回这口气。
“放开!都他妈放开老子!”
段赋华挣不过那许多人,鬼叫不休。吵闹声大了,终是惊动了楼下。老板娘扭着腰进来,瞧见这阵仗,赶紧转脸喊店里的人上来把两边的人隔开。
“看看,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吃个饭怎么还吃出仇来了。”老板娘天天儿守着店,醉酒闹事的见得多了去了,不慌不忙左右两边劝,“段爷,二爷,今儿这顿我请了,消消气儿,时候也不早了,都回吧,啊。”
白翰辰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用不着,该多少钱是多少钱,段少那桌也签我的单。”
说着,他隔着几幅肩膀,冷冷扫了段赋华一眼。那货早已烂醉如泥,除了瘫在那叨叨“给老子打”,连眼都睁不开。
“哎呦,都说二爷局气,今儿我算亲眼见着了。”老板娘紧着拍马屁,“冲您的面子,我给您打个八折。”
“随便。”白翰辰转身把金鱼儿叫到身边,“待会让邱大力送你,回去告诉老鸨子,就说二爷说的,段赋华再点你,不许应。”
“谢谢二爷。”金鱼儿满眼含着感激,又对付闻歌道谢:“谢谢您今儿个替我拔创,有空您来拜月楼,甭管是捏腿捶肩还是洗脚,鱼儿准能伺候的您舒舒服服。”
“不用不用。”
付闻歌面上一紧,心说我肯定不会去你们那。
邱大力开车送金鱼儿,白翰辰便说叫黄包车回去,付闻歌则说想走走。锦和苑离白家大宅不太远,走着差不多一个钟。眼下月色正美,十分适合散步。
和付闻歌并肩走在街边,白翰辰只觉嘴里甜丝丝的。刚付闻歌那一腿踢上段赋华,不由教他心头微动。虽说行为举止是冲动了点,但归根结底是这小人儿怕他吃亏。当然了,那醉鬼也打不动他,他本打算巴掌落下来时闪身躲开,教那孙子自己栽个跟头。
此时此刻,饶是付闻歌再不肯轻易给他个好脸儿,那份顾他的心思也昭然若揭。只欠他主动一些,把包裹在那颗心外面的硬壳轻轻敲碎。
心里想着,白翰辰稍稍侧过眼,瞅准机会,伸手去勾付闻歌甩在身侧的手。
“诶!二少,你看那边围了好多人。”
付闻歌抬手一指,教白翰辰捞了个空。只见不远处,一位肩上胸脯都鼓鼓囊囊的浓髯壮汉正坐在石桌边,与石桌对面的男人抵腕相视。
白翰辰赶紧假装背过手,往前头张望了一番,压下满心的不悦道:“那是靠比腕力赢钱的,白天在天桥,晚上就到地安门这边来了。”
付闻歌想起以前在军营里也常见这种场面,问:“赢一次多少钱?”
“好像五块钱吧,输了给一块。”
“等着,我去赢五块钱回来。”付闻歌撸起袖子。
白翰辰把他拽住——没拉着手,握着胳膊也能凑合:“甭费那劲,实话说你连我都掰不赢。你虽有巧劲儿,但力量上终归是差。”
这话刺了付闻歌的耳朵,他转脸瞪着白翰辰,道:“赌五块钱的?”
白翰辰只想笑:“成,我还能让你半只手。”
付闻歌不屑地撇下嘴角:“二少,切莫自信过头,面子好丢不好捡。”
“这点儿自信我还真有。”
说着,白翰辰上前点了一块钱给那位力士,招呼他给自己腾个位置,顺便做裁判。与付闻歌面对面坐定,白翰辰拽下袖子,握住了对方的手。他琢磨着虽然眼下的局面不似想象中那般浪漫,起码算是正正经经牵回手了。
掌心相触,付闻歌忽觉脸上发烫。他错开眼神,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腕——这便是刚白翰辰说的让半只手。
力士按住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摆正位置,以利公平。且听他一声令下,握在一起的手同时用劲儿,围观的人皆亢奋起来,为他们大声鼓劲儿。
事实证明,白翰辰的腕力确比付闻歌高不少。刚开始他留了点劲儿,教付闻歌把自己的手掰过去寸把宽的距离,等到对方脸色涨红力气渐散,便用尽全力把那比自己纤细了几许的腕子压向左侧。
眼看着要赢了,白翰辰忽然勾起嘴角,卸了劲儿,胜负立时扭转。压下白翰辰的手,付闻歌抬眼瞪着他,脸上写满疑惑。
“哇!我赢了!我赢了!给钱给钱!”
围观者里唯一一个押付闻歌赢的瘦子,在一旁兴奋得大喊大叫。要说比腕力输赢那几块钱不叫事儿,能引得如此多的人围观,皆因每局都会开盘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