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要干嘛,正准备原地坐下,后门那边谢佳琪的声音先传进来。
“啊?齐悠扬第一个啊?。”
紧接着门被打开,她的脑袋探了进来,手里攥着对讲机,几天不见黑眼圈又深了几个色号。
“不好意思啊,”她从墙后拿了一个黑色的磨砂壳圆筒进来,“本来这个环节是要放家人录像的,那几天录制改得急,有点疏忽了,没联系上你家里人。”
我心想我能联系上的家里人现在就在外面坐着呢。
“没关系。”我说,把谢佳琪手里的筒子接过来,我妈那边儿的亲戚我也没见过,可能压根不知道她有个儿子,更别说打算联系我爹,我自己都联系不上。
“那成,”谢佳琪捋了捋头发,兴许是觉得这话题让我有点不自在,指了指后门的方向,“那你拆吧,我先出去啦。”
我“嗯”了几声,拧开盖子,里面倒出来一张卷起来的通知书,还煞有介事的绑了根儿红缎带。我把带子解开,看通知书上的字儿,不知道是未出线的选手都没写具体的名次,还是只有我这样,上面除了姓名之外,还有一句看上去贼鸡汤,实际倒是挺管用的话——
祝福你,前方是这段旅程的结束,也是下段旅程的开始。
我把通知书展平,举到镜头前,扯了个微笑说,谢谢各位老师的照顾,我要去迎接我下一段旅程的开始了。
门外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通道,比初评级时通向舞台的那条还要长得多。节目组临时搭建起来,绕过漫漫走廊,楼梯,铺了一条旧红毯,通往一层的篮球场。谢佳琪给我发节目组特制的毕业服,穿上有点像哈利波特那种魔法袍子。
篮球场空荡荡的,告别布置得像一场毕业典礼。我独自在地板上坐着等了一会儿,罗冬冬肿着眼睛出来,手里抓着好大一团卫生纸,冲过来抱住我就继续哭。我稍稍慌张,以为小孩成绩不理想,瞥到他夹在指缝里上下忽闪的通知书才放心。
第九名。
之前有次听蒋三七分析,又根据我自己排名起伏情况来看,投票截止一般离公演播出只有几天,二次公演的影响在后面才持续升温发酵,罗冬冬有钢琴加成,在《迷雾》组和曲游又是二度合作,培养出了默契,表现可圈可点,镜头也多了起来,总算被更多的人看见,排名有了质的飞跃。
我心里总觉得这是早晚的事情,他跟我不一样,始终是个做什么都惹人喜欢的小小少年。
陆续又有更多的人出来,不管结果如何,几乎都在掉眼泪。曲游拿了第四,出来的时候眼眶也略微泛红。蒋三七和楚江生倒是情绪稳定,俩人名次也分别提升到了14和12。李卓一第三,彻彻底底成了个泪人,恨不得当场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蒋三七原本去安慰他,安慰着安慰着就想把人往怀里带。
问了罗冬冬才知道,节目组虐粉心切,找了爸爸妈妈们来通过视频亲口公布他们的排名,顺带着也会讲一些平常很难直接跟他们讲的话,理解和支持,祝福还有鼓励。他们在此刻痛哭,也是在哭父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成长。
真好啊。
要是我妈在,没准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视频,她坐在吧台外的高脚凳上录,开了头顶的一排灯,睫毛的影子直直投在脸上,比平时稍微难看了那么一点点,医生让她少喝酒,她面前摆了杯橙汁儿,自己偷偷往里面倒两瓶盖儿年份不怎么好的麦卡伦,然后冲着镜头对我指指身后半米高的小台子,说,儿子,没事儿,破圈儿不混就不混了,等你歌儿写好,什么时候想唱就来妈妈这儿唱。
然后我出去还得打个电话跟她解释,不是不混了,你儿子要去当制作人,听着是不是还挺牛逼,扬长避短,又能赚钱,也不耽误谈恋爱,多好。
我正想着,路择远也出来了,边走边整理袍子,径直冲着我过来,所有人里面就显得他最平静,游刃有余像个真正的魔法师。我过去帮他把后面的衣服拉平整,还挺期待地问他第几名。
就是很奇妙,哪怕到了现在,我明知道路择远要是顺利出道,我俩的恋爱会谈得非常困难,会聚少离多,也会有媒体压力,却还是止不住希望他名次能高一些。非要讲的话,是开始逐渐觉得我喜欢的人,也要更多人喜欢他才好。甚至可以不喜欢我,但是谁也不能不喜欢他。只要一想到路择远,我就觉得真的太好了,他太好了,恋爱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
但是他不可以喜欢别人,起码不可以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别人,这方面我确实是极度自私,而且丝毫没有想要成长的打算。
“第二,”路择远说,把通知书给我看,一边吐槽,“我哥录的视频,也没露脸,怀里抱着小二,十秒钟说了两句话,‘好好比赛,听导演组的安排’还是夏夏提醒才想起来说我是第几名,指了指小二说‘你跟它名次一样’。”
小二是路择远家的猫,他家三只分别叫小一小二小三,按照进门顺序叫的,起名极不走心,小二是只胖橘,听说是翟宗耀捡来的,对它比对买来的那两只都要亲。
左清秋到结束才出来,基本已经可以自己走了,但陈逸还是不放心扶了他全程。俩人分别霸占第三次排名的一头一尾,自从上次左清秋的腿伤上了热搜,粉丝愈发努力,人气也在疯长,开始长期稳居榜首。
虽然他表示过不想拿受伤做文章,但歪打正着也算是完成了目标。
所有人在篮球场一起录了一次主题曲,这首歌儿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跳,从最初的百般嫌弃,到今天甚至都有点跳出感情了。之后小小举行了一个告别典礼,PD非常掏心掏肺的做了一小段演讲,主题和通知书上的那行字一致。
这段旅程的结束,也是下段旅程的开始。
剩下的时间留给大家合照告别,我借了别人的拍立得,想找路择远一起拍,路择远不愿意。
“我们又不是告别。”他这么说。
出厂的时候他也没去送我,倒是临出宿舍门又亲了很久,门把手硌得我腰疼。“不是告别,”他反复强调,“在家等我。”
“我回去赚钱,”我说,语气超级自豪,哪怕明知道面前这个人要比我有钱得多,还是觉得充满底气,“养你,养我自己,你要是想的话我回头也去买只猫。”
“不养猫,”路择远两手卡在我的腰上,衬衫下摆被他揉起来,“养鱼。”
“养鲨鱼?”我问:“那我真的养不起。”
“我养,”他笑起来,“养得起。”
顺位发布下午开始录的,这会儿天已经半黑。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骨碌碌转圈儿,鲨鱼的钥匙扣还绑在上面,甩来甩去。这二十多个钥匙扣让人顺去不少,我把剩下的塞进背包带走,大的留给路择远抱了。
时隔多日又终于能把手机揣回兜里,反倒没什么玩儿的欲望,只接了夏夏一个电话,让我在门口等她一会儿。出宿舍之前路择远还执意在我脖子后面吸了个印子,以前我俩亲的时候顾忌拍摄都还挺克制,他这回吸得用力,直到满意了才放我离开。我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能看到一点儿,紫红紫红的一小片,还有点儿疼,衬衫领子刚刚好能挡起来。
是蒋三七跟李卓一来送我,当然还有楚江生。小李眼睛红红,如同惋惜一支上升股的突然跌停,楚江生倒是没多说什么,只祝我一切顺利。
还遇见了左清秋,他和陈逸一块儿送别朋友,看见我就顺便来打个照面,好歹曾经队友一场。
“祝你顺利。”他也这么说,跟楚江生选了同一套话术。
“嗯,舞台留给你们了,”我挤兑他成了条件反射:“我能好好活着,但是你没了它可能不太行。”
楼里的广播通知他们集合,左清秋笑了两声,对我的这套嘴炮完全免疫,转身前道:“行了,存异万岁。”
“存异万岁。”我也跟着笑,不知道笑什么。
夏夏打电话来说还在路上,有点小堵,让我再稍微等一会儿,离厂的选手陆续被各自公司接走,人群散去,场面立刻凄凉起来,最后只剩下我和耷拉着脑袋的任冉,看不清表情。他跟我隔着八丈远,公司也还没人来接。
我很多天没跟他有过直接交流,气氛一时格外尴尬。 从包里摸了只钥匙扣出来,我拎着箱子去到他面前。任冉胆战心惊看我一眼,差点儿“哇”一声哭出来,小心翼翼控诉道:“我以为你不打算再跟我说话了。”
说真的,我确实对他挺抱歉的,录音的事儿出来之后条件反射就觉得是他在帮展书佚打工,虽然也没有故意不跟他说话,但见面总有点儿提防,基本就绕道了。等我前两天发现不是他了之后,也一直没机会说话,一来二去的,就成现在这样了。
“抱歉抱歉,”我把钥匙扣送给他,“我的错,有点误会,已经解决了。”
“嗯嗯,那就好。”任冉点头,也没继续问到底是什么误会,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挺想学怎么写歌的,我觉得你们当时一起写歌好开心。”
夏夏车开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给任冉留了电话,答应他想学的话随时可以来联系我。他就高高兴兴握着钥匙扣点头说好的,知道啦。等车开出去,他还就着夜色跟我挥手。
夏夏接到我,问我是回自己家还是去翟老师那儿住几天,我想了想,还是麻烦她带我回家里的老房子,一是太久没回去,确实有点儿想它。另一方面路择远不在,我跟翟宗耀住一起也太奇怪了。
第79章 自己挑更
一阵敲门声把我从床上硬生生拽了起来。摁开手机看表,数字显示下午两点二十六。我凌晨四点多才睡下,七点半开始的闹钟定到八点半,响了七八个,愣是全都睡过去了。我急急忙忙跳下床,光着脚穿过客厅,光秃秃的阳台正漏了点儿光进来。等我打开门,多日不见的钟鸣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在门外,手里拎了两兜蘑菇,看起来心情愉快,完全从赛段初被淘汰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之前蘑菇种烦了,还是出去旅游了一圈,赌上了全部存款,前几天终于回来,我想着挺久没见了,就找他来吃吃喝喝唠唠顺便一块儿看看节目。
我把钟鸣让进来,粗略扫了一眼,菌类联谊,什么品种都有,我只能堪堪认出菜市场上最常见的几样。
太阳穴那儿突突跳了几下,我看着钟鸣把硬核伴手礼放下:“......这收成还行哈。”
他我指了指其中一袋:“这堆是种的,那一堆是旅游的时候买的。”接着把买来的拆开了跟我详细介绍,如数家珍,几月不见蜕变为菌菇百科全书,这是牛肝菌,那是舞茸,那是鸡什么玩意儿菌的没听懂,让我吃得时候讲究点儿,挺贵。
我拐进厕所刷牙洗脸,隔着门冲他喊:“我家不开灶!”
真的,别说做饭了,我回来到现在连给冰箱通上电的空都没有。
一个多礼拜前,夏夏把我从厂里送了回来。
我家小区很老了,房子也挺老的,还是那种古早门锁,插十字花儿的钥匙,进去转三圈,打开防盗门还有一扇木头门。等终于进到里面,迎面就是灰扑扑的尘土味儿。四个多月没人住过,家具上是一层蒙蒙的灰。我箱子放下就开始收拾,扫地拖地,沙发套换了新的,又铺了床,家具也擦的锃亮。
全部弄完接近午夜,我满心得意拍了照片,画面里一切都陈旧又崭新着。接着又给蒋三七去了条微信,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忙不忙。反正托他跟路择远讲一声我已经到家了,顺便可以把照片也给他看看。
发出去的时候我其实还有点忐忑,这是我最后的保留地,不知道路择远会不会喜欢,但又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儿,想等待他的夸奖。
蒋三七那边儿很快回了个表情,一张粉丝做的李卓一嫌弃脸gif。
我疯狂输入八百字长文准备跟他开启一番嘴炮,手机突然震动,蒋三七的名字亮在屏幕上,特别煞风景。
但我还是高兴,躺进沙发里,耳朵边就是路择远熟悉又好听的声音,“扬扬。”他念我的小名,好像能听出一点小小的不满,但更多还是开心。
“你们忙吗?”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这会儿不忙,明天就该忙了,刚录了总决赛分组。”路择远的声音持续传送过来,听筒细微震动,像在刮挠耳道,“这是你家?”
“嗯嗯,刚打扫完,没你家漂亮。”
“挺漂亮的,”路择远说,“我就想要个这样的家,大小也刚刚好。”
听出他喜欢,我无敌高兴,也精神多了,原本还有点懒懒不想动弹,也立刻让路择远把电话挂了,我从沙发上起身,立刻拨个视频通话回去。
他一个人在宿舍,看起来刚洗过澡,只开了盏台灯,光线不够亮,画面里满是噪点,我也不太在乎,举着手机满屋子地跑,跟他讲每一间屋子,给他看每一个角落。
“这儿以前是我妈的屋子,后来就我在住了,里面有个小飘窗,但是我家楼层太低了,就只能看见树啊草啊什么的,晚上还特别容易招蚊子,夏天得一直插着驱蚊液,有时候也不太行。”
“回头一起去挑个蚊帐。”
“成,嘿嘿,我一直想挂来着,又感觉有点儿傻,你要是觉得不傻那就挂一个。”我跑了两步拐进下一个房间:“然后这边儿是我以前住的屋子,有点儿小,现在基本就拿来放电脑和琴,有时候在这儿写歌儿,但也不经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