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隽主动搭腔:“你不问问我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我没有打听别人私生活的恶趣味。”
“她是一档音乐节目的导演,只是跟我有工作来往。”
呵,工作,以前跟方霓不也是一起玩音乐一起工作,工作着工作着就到床上去了,还要带她去徐耘安住过的地方。徐耘安又无法自控冒出了这种小气吧唧的想法,自觉自己越来越像个笑话,都分手了,还吃这种干醋,在大街上无理取闹生闷气。
徐耘安敷衍地“哦”了声,霍长隽挡在他面前沉声说:“好好跟我说话。”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霍长隽眉心跳了跳,耐着性子解释:“我说了,方才那位孙梦芹小姐是明珠电视台的节目组导演,跟我商量新节目的事情,我们只有工作关系。至于方霓,我从过去到现在都没跟她有超出友谊的任何接触,一直把她当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从头到尾我就只有你。”
“这不重要,你不必向我特意解释。”还是那种伤人心的平淡语气。
“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霍长隽没忍住拉他的手腕,声音冒出腾腾冷气,“你的师姐,还是那个你又亲又抱喊你爸爸的小孩?”语出讽刺,乌黑眼眸里快结出冰碴来。
分开后,霍长隽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认识知情的同学,他说的是徐耘安跟他师姐去英国双宿双飞了。霍长隽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了,他见过徐耘安的师姐几面,每次赵书瑛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那两人的举止亲密得很。
徐耘安一点点挣开他的手,平静地说:“我师姐结婚了,那是她的小孩。我跟我师姐一起长大,她是小时候唯一待我好的人,我一直把她姐当做是亲人。这样解释得没意思,你不明白也没关系。”
这种闹别扭挺可笑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有这个理?霍长隽这番气话过后,徐耘安厌恶自己的情绪反而消退了不少。如果说重遇后那个又撒娇还温柔得出水的霍长隽很陌生,那么这个冷着嘴脸挑战他的底线和耐心的霍长隽,徐耘安再熟悉不过了。
即使他们现在真的重新在一起,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霍长隽捕捉到徐耘安眼里的伤感和失望,立刻就噤声,也意识到自己确实受情绪摆布说话过分了,深深呼吸了几下,自我调整过后说:“安安,对不起,是我语气不好,不应该乱发脾气的,最近我有点累。”
“不只是你,我也累了,”徐耘安走到小区花坛边上的长椅,坐了下来,望向深沉夜空斑星点点,“我讨厌在你面前这样的我,患得患失像个傻瓜,妒忌撒泼又像个怨妇,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我以为我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有点长进了,结果一碰上你又犯病了,我太让我自己失望了。”
“你说你一直在我以前住的地方等我,方霓说我掰弯了你又抛弃了你,还在国外逍遥快活有女友,让你这六年过得很苦很苦,”徐耘安说着说着几乎要笑起来,“你当时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双插头?你受尽苦楚等我爱我,重遇后我对你爱理不理的,你委屈得很,而我就是伤你感情的渣男,对么?”
“安安,够了,”霍长隽没见过这样的徐耘安,霎时心慌又塞,把那两购物袋放一边,在徐耘安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道,“别说了,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一刻都没有。”
“霍长隽,我真的挺想问问你,我喜欢你时候对我那么冷淡,现在又想跟我复合,这算什么?你凭什么觉得你这样付出卖个惨,我就会原谅你?”徐耘安一直很不想说的话,如今终于出口了,“知道么?我讨厌你身上这份战无不胜的从容感,真的讨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什么自信我还喜欢着你?”
霍长隽怔住了,一下子被狠狠重击。眼前的徐耘安变得很陌生,他目光冷淡,说话时脸颊显现的酒窝也冲不开话里的坚冰。
他不愿意知道却不得不承认,让这一切变得陌生的元凶,是他本人。
对啊,他凭什么觉得这样耍耍手段追一下,徐耘安就会回到他身边?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在爱情里,无怨无悔不是常态,患得患失才是,互相羁绊和埋怨才是。
徐耘安没指望霍长隽答得出什么,他轻轻推开霍长隽的手,拿起购物袋离开。
在徐耘安观念里,相爱的人分手了也该体体面面的,这样才对得起彼此爱过的情分。可到了这份上,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跟霍长隽之间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回家后徐耘安洗了个热水澡,全身无力地拥着枕头蜷在床上,朦朦胧胧睡过去。
这一晚睡得不好,徐耘安梦到了一些陈年旧事,醒来后发现来了手机短信,就没能再度入眠,干脆起床在新买的画布上随便画点什么。可画点什么吧,总是不自主就想到霍长隽,想到那些还待在以前那间公寓的上百幅画像,是他痴恋霍长隽时候悄悄描摹下的。
霍长隽在短信里跟他说晚安。重遇至今,他从未落下过一晚。
还是睡吧,可是人躺在床上,心却怎么都安不了。
第二十七章 失意者
霍长隽在车内坐了大半宿,望见远处徐耘安的那扇窗灭了又亮,等终于灭了才离开,后半夜回公司通宵做后期,清晨时胃病发作,吃了药才勉强缓过来。
一整晚他的心都狠狠揪着,想得胸口发闷。他总盼着徐耘安能对他敞开心扉,现在这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大口子,才知觉以前乖巧听话的徐耘安不过是因为爱而选择忍耐。徐耘安愿意让霍长隽伤害他,他有多爱霍长隽,就让霍长隽有多伤害他。
记忆里徐耘安似乎总在他身边,想他时躲在画室里描摹画像痴痴地笑,学做他最爱吃的菜,从冬日到炎暑都如时在后巷等他乐队训练结束,他胃痛时就一整晚陪在身边端茶递水煮粥和敷热水袋,急着排解痛苦时床上任他予取予求,床下柔声安抚……
他并不知道,爱意付出却得不到回应时,一颗再炽热的心也会寸寸变冷,生出怨艾乃至恨意的杂草。
现在他知道了,尽管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却不知道如何继续。
如今是退一步舍不得,进一步没资格。
霍长隽本来想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回去时途经北城颇有名的“福记早点”买了煎包和米浆,最后绕到了徐耘安的小区楼下。他记得,以前徐耘安似乎经常光顾这家店。
徐耘安下楼去画室时瞧见了霍长隽的车,以为自己还没从梦里走出来,待在原地直愣愣看他下车小跑过来,把热腾腾的早餐塞到自己手里。
“你怎么还来?”徐耘安动动嘴唇,本来有更狠的话,却在看到霍长隽略凌乱的头发,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乌黑的眼底后收住了。
他也是一夜未睡啊。
“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买了,就想给你,”霍长隽假装没听出徐耘安话里的拒绝,平静地打量徐耘安好一会儿,笑笑说,“昨晚你也睡不好吧,多休息会儿。你不想见到我,我会少出现,你在这儿就好。”
徐耘安鼻子陡然一酸,说不出话。
这天下午是方霓五专的第二次讨论会,霍长隽一一播放之前征集和挑选好的demo,并表示敲定的风格偏暗黑摇滚,然而从下周开始他要参加《歌王》的录制,这张专辑的筹备工作需要移交给更加熟悉各类摇滚风格的制作人。
总监林臻拍板同意,霍长隽不久前跟他商量过,他已经物色好新的制作人人选并且打好招呼,就等方霓点头。
前一段时间还在积极准备,现在却临时换人。方霓猜得到个中原因,她用手指敲桌面,脸色晦暗不明地问:“你不写?”语气里夹着火药味儿。
霍长隽脸色如常:“原因我也讲了。我太熟悉你了,你也太依赖我了,我们俩的捆绑不利于你这次突破。”
“你不想跟我合作了?”
林臻察觉两人气氛微妙,从中和解:“小霓,这是我拍板做的决定。我认为你需要多点新的尝试,市场对你和阿隽的合作审美疲劳了,加上他最近任务确实很多,没法兼顾五专。联系好的制作人Mavis Wang常年混迹欧美音乐圈,尤其擅长各种实验曲风,你刚刚也听过了,她的几首作曲都很有想法很抓耳。我觉得她会是你目前更好的选择,你觉得呢?”
林臻表面上笑着征询她的意见,实际上早就安排好一切,根本无从拒绝。他一开腔,方霓就知道这事儿十有**是改不了了。
方霓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把预选的demo过一遍,勉强答应下来。
会后,霍长隽喊住了方霓,约她吃顿晚饭,语气无比自然,就像之前两人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方霓嘴上说着没安排爽快答应,本来待会还有个拍摄通告,愣是为他这难得的主动邀请延迟了。
两人聊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一顿饭下来相安无事。
饭后到東博自家的花园散步,一前一后闲逛,方霓提着一颗心,不清楚霍长隽的用意。
霍长隽最先开口:“刚刚吃的是米其林四星餐厅是最北城最有名的高级餐厅之一,以前每天训练完咱们都会路过但吃不起,最后只能去街边摊撸串。记得么?当时候咱们一个乐队喝醉了说胡话,说什么有天成名了一定要来这里吃个够本。可现在乐队的人散的散,鼓佬跟我们都闹掰了,阿陌不搞音乐转行卖保险了,小芬嫁给了富商移民到澳大利亚了。就只有你还在……”
“阿隽……”方霓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方霓,我一直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唱红了我的歌,我不会有机会成名。幸好还有你陪我一起搞音乐,”霍长隽停住脚步,很认真地看着方霓,“可我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就像是咱俩合作久了,听众也会腻味,我们有必要分开点去寻找各自在音乐上的突破,各自的生活。”
他尽可能温柔地劝解,尽管受伤在所难免,但他不想让多年的好友兼拍档受太重的伤。
方霓强撑:“各自的生活?所以你还是要跟他在一起对吗?即使你之前说的都对,错的在你,可你不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内疚想要补偿他吗?”
霍长隽笑了笑:“在他离开后的那段时间我确实过得很不成人样,可我能振作起来,也是因为他。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出道成为歌手而做幕后吗?一方面是我想自由创作,另一方面是如果有天能重遇他,我可以光明正大跟他在一起,而不是再次将他藏在柜子里,让他继续委屈。你是我的朋友,你应该明白这些年我对他一直没变,我写情歌,蜗居在那个小公寓,打听消息,都是为了他。”
“我是个成年人,还是能分得清不甘心、内疚和还爱着之间的区别。”
话说得不能再明白了。
这么多年,这个人看得见她,可心里始终没有她。
方霓沉默了会儿,看着自己的心彻底碎了,在那个她爱了快十年的人面前。
“我明白了。”抛下这么一句,她离开了这个人。
Youth X专辑进展喜人,再过一两个月就能进入宣发阶段。霍长隽难得在晚上8点前能离开公司,顺路去房子那边看看,建筑所交出设计稿之后,装修这边也很快就落实了,再过两个星期估计就能完工了。
可惜这新房子空有躯壳,什么时候能哄得了这房子的主人住下,还是个未知数。
霍长隽看完房子后就驾车去艺都画室,找个视野合适又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希望能远远见上一面。
徐耘安需要时间平复情绪,霍长隽又忍不住想见他,只能想出这种近乎是变态痴汉的馊主意。
大概九点半画室打烊后,按惯例徐耘安就会步行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等608号车回家。霍长隽驾车一路跟在后面,偶尔趁他没注意,霍长隽甚至会直接窜上公交车,坐在他身后来个更近距离的接触,到小区楼下等看到他的灯亮了又灭再离开,两个多星期都是这样。
霍长隽觉得自己跟痴汉的一线之差在于,痴汉一般没他这样含蓄,以及没他……帅。
当年徐耘安追霍长隽的努力傻劲儿,如今是一点一滴都给用在霍长隽追徐耘安这件事上。
今天跟平日有些不同,陪徐耘安等车的还有一个女孩,霍长隽认出是画室里负责前台咨询的莎莎。他们一路上谈谈笑笑的,看起来关系很好。
徐耘安笑得甜丝丝的,脸上的酒窝就没消过。
霍长隽就只能偷偷窥探这种场景,止止心中的思念。
愁啊愁煞人,他怎么就不对我笑呢?
徐耘安将莎莎送上车后,就坐在长椅上,没半分钟就靠着车站牌频频打瞌睡。两趟608号车飞驰而过,徐耘安怕在梦里被周公缠上了,愣是没注意到,看得马路对面的霍长隽干着急,眼看第三趟也要错过,他急忙下车后穿过马路,推了推徐耘安肩膀,马上躲在一边。
被推得一激灵的徐耘安总算醒过来,瞪着眼强行打起精神来,没多久终于坐上了608号车。
睡神附体的徐耘安找了个空位置落座,心想反正怎么着都是终点站,戴上耳机继续睡,完全没注意到跟着一起上车的还有尾随已久的霍长隽。
徐耘安五天前从相熟的出版社那儿接到了新工作,要整理出版一本趣味绘画教材,加上临近暑假,画室上下同仁忙着宣传和备课,迎接一大批被望子成龙的家长们逼着求着来上兴趣班的学生们。这些天他几乎是两头跑,每天睡眠严重不足,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一百二十秒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