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想给他买,想劝他收下。
钟在御经历过寝食难安,这几日都在纠结去还是不去。这夜,他终于给出答案:“老板,我要照顾奶奶,离不开那么久。”他心里难受,总不能因为他个人的原因耽搁,他欣慰于能帮忙,又焦急只会专注于喜欢的人。
吴窥江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喜悦肉眼可见地褪去,精心照料的身体又遭病毒袭击。他能说什么呢,内里奔溃,手朝外指:“给小百送去。”
钟在御逃之夭夭,溜溜地逃,百威明独自呆坐,在深思。
百威明见他,明知故问:“你觉得我傻不傻?”
本人是不傻的,教书育人时能抓住钟在御全部神经。就是新衣服不合适,冲锋衣棱角与线条分明,百威明带四分之一的西方血统,这种衣服与土黄色不适合他。
钟在御哒哒地回来,从不敲门,这回也一样,张口便问:“你为什么买两件一样的衣服?”
吴窥江冷静地回:“为什么为什么,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我钱多烧得慌,高兴不成!高兴买两辆车,高兴买两件衣服。”他死死地盯牢,目光如锥,傲慢到无法无天,“我买什么不是两样?”
钟在御眨巴眼,有点明白了。这么好的人,如果百威明正常,也会喜欢上。
吴窥江挑不破这层关系,告诉自己人是不能揍的,强——算了,违法乱纪什么的不能沾。他挥挥手,一点力气也没有地赶人。
钟在御不合时宜地明白了:“那一件是买给我的?”
再磨磨蹭蹭,吴窥江真的要犯罪,“滚!”
钟在御嗅出火花,毫不犹豫转身跑路。
吴窥江看直了眼,叫你滚就圆圆地滚了?之前是怎么好意思一来就赖着不走?从来都是先找他而不是百威明?
许是上香许愿行善积德做到了位,佛祖显灵,门一开,恍如做梦。钟在御气喘吁吁,跑红了脸。
一举一动都戳在心口,这时候,吴窥江岂止是什么都不计较了,他……
钟在御做贼似的抄起冲锋衣:“这是给我的!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这回才是真跑,一晚上都没回头。
一连几天都没再见过吴窥江,钟在御和林森给老丁打下手,忙到焦头烂额,没注意签证的事。直到有一晚,百鹤告诉他从明天开始,休息三天。是吴窥江带百威明出国了。
一放假,钟在御先难受起来。看着林森晚八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总觉得自己好像多长了根骨头。他忍不住了:“我送你上下班吧。”
天冷了,林森一点也不想陪他吹冷风,不过,他更不想叫钟在御知道自己有人接送。三天而已,他答应下来,转脸就严词警告程鹿安生点。
程鹿能安生,他就不是大猪蹄子。不要脸不要皮,乃至于第一晚就守在门口,接过林森,像在岳父手中接媳妇儿。不顾林森顶着一张写着想打人的脸,拉过钟在御的手,好像十年未见的好哥们。
钟在御一愣一愣地,没反应过来:“你是谁?”
林森嘴角抽搐。
程鹿说:“你忘了?那天你和老吴来接小森,见过的!”
钟在御恍然醒悟,那晚上程鹿好似上台表演,现在人模狗样,大有不同。不过他感激不尽:“是你呀,那天谢谢你啦。”
“应该的。”程鹿心里打着算盘,“什么时候带老吴来喝一杯,一起放松放松。”
程鹿和林森都是回打算盘的,一物降一物,林森要脸,就算计不过程鹿。林森还没来得及阻止,钟在御就因为感激之心答应他:“可以啊,不过他出差了,在国外,等他回国吧。”
“那太好了。”程鹿喜出望外,“月底我在酒吧开跨年演唱会,小规模的,要不就那时候。”
签证是在放假的第三天拿到的,钟在御收进书包,和装着锦红玛瑙的礼盒一起。他心里酸,阳光带雾,把他裹了个结实。手机忽的震动,竟然是百威明发来的。
百威明此人像个定是炸弹,时不时高冷,钟在御从未于他在放映机厅外的地方说过话,忙不迭接通。
那头是蓝天与大海,千里迢迢,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沙滩上的温暖。百威明趴在沙滩上,只穿泳裤,脸色因背光有点发黑——其实是被旁边的吴窥江逼的。
吴窥江叫百威明说的第一句话是“后不后悔”,通了之后,他改口:“晒死了,热死了,潮死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来了。”
摄像头没有拍进去的地方,吴窥江掐了他一把。
百威明“哎呦”一声。
钟在御问:“你怎么了!”
百威明不理睬吴窥江的手舞足蹈,一味抱怨:“沙里有虫子,你不来是对的。”
吴窥江通红的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晒的,顾不得露马脚,曲起食指敲他后脑勺。
钟在御乍见到那只胳膊,冷不丁想的却是叫他抓住胳膊,还揽过肩和腰,想哪里,哪里就火辣。次数多的数不清,像镜头下的砂砾。原本咯咯的傻笑,消失的比海平面还风平浪静。
凭什么一见他就不笑了,就那么讨厌他?吴窥江意难平,虎着一张也不知给谁看的脸,伸手关掉视频。
百威明骂他:“缩头乌龟。”
吴窥江回来了,百威明成天在放映机厅有点抑郁,还有点厌工。不知是否传染,吴窥江不仅挺抑郁,还更加厌工。
明知回来了,吴窥江始终不曾出现在影院,钟在御猜他很忙?冥冥之中,又觉得像赌气。他不敢打电话,程鹿的邀请在即,他准备哪天见到吴窥江,再亲口说。
吴窥江一来忙,二来忙也没忙到马不停蹄的地步。他都要气死了,跟自己置气,不去见。过着今天,去想明天。过来过去,统统拖欠到昨天。
吴佩汉崩溃,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上,万般无力地说:“哥,你勉勉强强,挑一个吧。”
公司选址,小弟这几天跟着房产中介跑断了腿,车被刮了都来不及疼爱,选出几个心满意足的。但他的心满意足,对于他挑剔的大哥而言,恐怕连入眼资格也没有。
吴窥江是心里有数的主,这个弟弟鞠躬尽瘁时还能入眼,至少比眼睛还大的黑眼圈很能说明问题。
他接过来,皇帝翻牌,花花绿绿的纸粗略一翻,大恩大德手下留情,也只挑出两个:“你跟中介说一声,我下午过去看看。”
第一个地方地理位置不好,视野受限,吴窥江嫌弃压抑,转而去了备选。
吴佩汉崩溃,以他哥目前的挑剔程度判断,车都不一定能行驶到备选楼下。他真觉得吴窥江出了趟国,回来后大不寻常。总是看手机,哪怕没有消息提示。现在吴窥江已经能进化出了看手机傻笑的地步。
在吴佩汉眼里,吴窥江把手机当金属疙瘩,除了通讯,连朋友圈都不刷。
吴窥江陡然抬头,目光同吴佩汉在后视镜里激烈相撞。
怂得吴佩汉直缩脖子。
吴窥江看了一路的聊天记录,没留神车已停,抬头才发现熟悉,他曾经一月来一次。三十三层有家心理诊所,被他妈收买了。
早知道的话吴窥江根本不会来,他心里膈应,但来都来了——这感觉怎么那么熟悉,难不成还有什么是来都来了?
不得不说,地方可以。吴窥江转了一圈,挑不出来刺:“就这里吧。”
他大度嘛,拿得起放得下。
除了钟在御不肯跟他去夏威夷,这事他得记一辈子。
吴佩汉松了口气,生怕吴窥江反悔,恨不得和中介当场签合同。当务之急,还是将这位面色不善的大爷送回家。希望他回去时同来时一般,盯着手机傻笑。
大爷无愧为你大爷,就在于你永远都不可能摸透他的心思。
大爷说:“你们先去签合同,车开走,别管我。”
吴佩汉要给大爷献上双膝了,欢天喜地就差撒欢儿,二话不说,拉着中介跑路。至于吴窥江究竟想干什么,管他大爷呢!
吴窥江撸起袖子,亲自去抓钟在御。
第35章 喜欢
钟在御今天要去心理诊所, 穿上烟灰色冲锋衣,怕骑行弄乱发型, 乘了公交车。这衣服他平时不敢穿, 今儿特殊情况, 怕丢脸示弱。借一件衣服壮胆,他也是针眼大的胆儿没跑了。
一件衣服怎么可能壮胆, 归根结底, 还是买这件衣服的吴窥江。他真没想过吴窥江会给他买衣服。
从心理诊所走出来,钟在御松了口气,写字楼任何时候人都不少, 他在电梯里屏声静气做沙丁鱼, 刚出电梯,陡然被人抓住帽子。
钟在御还以为是人多勾到了, 然而帽子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把他向后拽。只有一个人会不由分说地揪他、欺负他,他顿时泄劲撒气,顺着力道扭头。
吴窥江意料之中的黑着脸,只是嘴角噙着一味“抓着你了”的不明笑。
拖拉帽子拽人会勒得喘不过气, 钟在御不劳烦他动手行凶,两条修长的腿标着“吴窥江”的所有物, 自觉地跟着走了。
耸眉耷眼,像乖乖认错。
又像一声“对不起”,双方缴械投降。
吴窥江把钟在御拽进了洗手间,塞棉花似的塞进隔间, 合上插销合并。
钟在御纳闷,在这里揍他?胳膊肘都伸不开。他庆幸免了皮肉之苦的时候,发现吴窥江揪起了他的衣领——一个标标准准,要揍人的开端。他慌忙大叫:“你别揍我!”
“我揍你做什么?你当我舍得!”吴窥江其实已经风平浪静,他现在的火都是被钟在御今日的行为气出来的。
刚下车时,吴窥江就看了钟在御。钟在御没看见他们,独自进了电梯,楼层显示三十三。整个三十三和三十四层都是心理诊所,他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吴窥江压着声音:“你去心里诊所了啊,知道什么了。”他忍不住掐着钟在御的下巴,分明在问话,却一个字都不让他说,他心知自己听不得,“是我妈让你做的,还是你就是他派来的?”
钟在御坐公交加上地图导航,破天荒地迷路,摸到了停车库里,所幸有直达电梯。但谁能想到,办完事会落在吴窥江手里,出现这一幕。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只剩下一腔呜呜呜。
吴窥江看够了,做完心里建树,才松开手。
钟在御被掐疼了,脸蛋上明显晕着手指印,“什么你妈妈呀,我又没见过。”他又委屈又理直气壮,从包里掏出文件夹,甩他身上,“我奶奶病了,我好不容易攒齐了钱,来打听医生。”
吴窥江刚才叫愤怒蒙蔽了双眼,还以为是吴曼英为了拆散他俩,透露了什么不良消息给钟在御。他没有任何事,但精神正常与否,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百口莫辩,“你奶奶,怎么样了?”
“我才给她报名,医生还没见到她呢。”涉及奶奶,钟在御有了无与伦比的勇气,“我好不容易才攒齐了钱,林森还把他所有的积蓄借给我了。”
吴窥江这人,就是受不了刺激,在他妈的和情敌的双重刺激下,恢复了点正常:“你是为了奶奶来的?”
钟在御揉着脸点头。
吴窥江以为他捏疼了,正想伸手摸摸,又有人进来。
这种地方有没有格挡没多少差别,不过是视屏和音频不同步的问题罢了。一个隔间里同时出现四只脚,怎么想怎么旖旎,来人显然不止一个,拍打着门起哄。
吴窥江不耐道:“办事呢,没眼力见啊!”
大白天,那么急性的忒罕见。又是一阵嬉笑起哄。
“哥们加油啊!”
“玮哥给你放在门口!”
“出门左转有免费套——”
钟在御坐在马桶上,晃悠两条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骂:“不要脸。”不知骂外面的一群人,还是里面的一个人。
等到外面没有声响,吴窥江身先士卒地先出去,确保无人,才让钟在御出来。他大步流星,又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钟在御把帽子戴上一路小跑。
袖子忽的一重,吴窥江扭头一看,钟在御跟不上,又怕被落下,便拽着他的袖子。钟在御叫那起哄的话吓得不轻,眼神左瞄右顾。
明明没什么事,看他这幅神色,倒像板上钉钉。
出了写字楼,吴窥江才发现没地方可去,问:“接下来准备去哪?”
钟在御松开手:“回家。”他以为老板要送他,“坐公交来的,我没骑车。”
可惜吴窥江没开车,“走吧,坐公交去。”
上次乘公交车还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吴窥江仿佛没坐过车似的,跟在钟在御身后亦步亦趋。手里攥俩硬币,还是人家钟在御塞给他的。
公交都被吴窥江坐成了专车,人不多,有相连的空椅。
钟在御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月底,就是那天晚上,你有空吗?”
吴窥江敏感:“元旦?跨年?你邀我去跨年?”邀他跨年,接下来是不是要邀他过情人节?过完情人年,是不是可以过金婚纪念日了?
“嗯,林森和他朋友请我们去听跨年演唱会。就是程鹿的演唱会,你也认识的。”钟在御其实不抱希望,“要是没空就算了,我反正一定要去。”
吴窥江想起来:“那个事儿逼!”
钟在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在说,你不也是?
“好,去。到时候去接你,少骑点自行车。”吴窥江道,他揉揉眉心,解释,“其实我之前来的也是这家诊所,后来发现我妈私下和医生联系,给我判了精神失常,我才开始带小百出国看医生。你呢,你也觉得我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