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意不吭声,掀开被子下床去抓他的手。
白敬既要护着他以防他摔倒,又不敢用力怕伤了他,哪里比得上李书意的无所顾忌,戒指终究被他摘了下来。
李书意把戒指握在手心,推开白敬走至窗边,打开窗户就把戒指扔了出去。
“李书意!”白敬几乎是出离愤怒了,看那人被冷风激得开始咳嗽,又赶忙大步走过去关上窗,把人抱回床上用被子紧紧包住。
李书意蜷缩着咳个不停,咳得脸都涨红了,白敬拍着他的背又急又怒。气得想打他,可是哪里舍得碰他一下,光是听他这咳嗽声,心脏都像被刀捅似的。
白敬等李书意平复下来后起身往外走,一打开门就看到等在外面的三个人。靳言什么都没问,满脸着急地跑进病房,白昊本来想跟上去,不知怎的又停下了脚步。
白敬让左铭远带人去楼下找戒指,然后让白昊准备回金海市的事,又找来医生,让医生给李书意开些镇定助眠的药。
这人太固执,可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他不可能在这里慢慢跟他耗下去,他必须马上把人带回去。
李书意还病着,要走只能动用私人飞机,飞机上还得配有专门的救护人员和救护设备。白敬要在病房里守着他,这些事基本都是白昊在安排。
等事情都落定了,白昊又开车送靳言回张婶家收拾两人的行李。一路上,靳言坐在副驾驶低着头不说话,白昊则神情阴郁。
那天他见到靳言,靳言开始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见瞒不下去了,居然跟他说,对不起少爷,我没死。
白昊想着靳言当时恐慌的样子,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白昊试着跟他解释,跟他道歉,他却拼命说白昊没错,是他自己要这样做的,跟白昊没有关系。
白昊最后什么也不想说了,越说,就越显得他是在推脱责任求心安。
是他差点害死靳言,这个就是事实,根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是见过面以后,靳言却一直躲着他,就像现在,连抬起头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到了目的地,白昊把车停好,又快速绕到靳言那边去牵他。刚刚才碰到,靳言就“嗽”地收回手,把手背在身后,垂着头结结巴巴地道:“少爷我……我自己能走。”
白昊不吭声,略显强硬地握住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沉声问他:“往哪边。”
靳言用了点力也没把手抽回来,只好带着白昊往张婶家方向走。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这边的路不好走,天气又冷,白昊一直把靳言的手握得紧紧的。两个人的手在衣服兜里十指相扣,走着走着居然还出了汗。
白昊察觉到靳言的手一直在抖,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成这样,是怕他吗?还是讨厌他?
白昊走了神,手上的力道一松,靳言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身体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嗫嚅道:“我……我自己走。”
白昊站在原地没动,露在外面的手被风吹凉了,胸口也跟着凉了。
好半晌,他才有些吃力地道:“靳言,你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讨厌我……”
白昊说着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勉强把冲到眼眶里的热意压了下去。
第70章 死局
两人站在一个小陡坡上,不远处张婶家的小院亮着晕黄的光,在冬夜中倒显出了几分暖意。
靳言使劲扯着衣角,低声道:“少爷我没有讨厌你,但是我自己能走的……”他说着,有些丧气的样子,“我没有这么脆弱……”
靳言很难跟白昊形容现在的心情。以前的他虽然没有多大出息,但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挺有用的人,可受伤以后他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又笨,白昊也骂过他做事不过脑子,所以他在他面前就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白昊越是对他小心翼翼,他就越是不安,因为他再也无法给予任何回报。更何况,他还记得乔宇跟他说的那句,白昊觉得你死得活该。
靳言想着,心脏上酸酸麻麻的,垂着头往前走,没再看站在旁边的白昊。
白昊跟在他后面,不敢再去牵他,整个人的注意力却都在他身上,自己反倒没看路差点摔了一跤。
靳言听到声音回头,叮嘱道:“少爷你,你小心一些啊……”
白昊看着他说话时拘谨的样子,突然就想,如果是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靳言,说不定会主动牵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少爷我带你走。
可是靳言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白昊想着,咬破了下唇,嘴巴里全是血腥味。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亮他们就上了飞机。
靳言看着还处在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的李书意,整个人显得很忧心忡忡。
他不敢跟李书意说,说了,他李叔绝对不会同意回去的。也许他以后会怪他,可靳言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次要不是张婶家有车,他们离市里又不远,后果不堪设想。下次李书意还有什么突发状况,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到了金海市,白敬要把李书意带回家。靳言不放心,也顾不上怕白敬,就和白昊一起跟着去了。
到了家里,把李书意安顿好,白敬就让吴伯收拾出一个房间给靳言住。
靳言吓得跳起来连连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昊就先开了口:“不用了舅舅,我会带他回去的。”
白敬点头,跟靳言道:“等你李叔醒了你问问他,他同意了你再走。”
靳言紧张地答:“我知道的白先生,打扰您了。”
“不用这么客气。”白敬以前从来没把靳言当回事,可既然李书意对这小孩这么上心,他对他也不可能还是以前的态度。“有什么需要跟吴伯说,吴伯会安排。”又看向白昊,“你招呼好他。”
这近半年的时间,白敬跟白昊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好,到底看着也像是一家人了。不再整日怨天尤人的白昊踏实稳重了许多,白敬自觉以前对他过于苛刻,现在也愿意多带他提携他。
只是这曾经的自己求之不得的机会,白昊倒显得不那么在乎了。还没有找到李书意他们之前,白敬问他以后的打算,他也说看靳言,靳言去哪儿他去哪儿。
这种一个人追随另一个人,把自己全部的前途命运都压在对方身上的事,白敬以前很是看不上。但现在,他低头,在床上那人的唇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书意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周围早已天翻地覆。看到天花板上的灯具时他还有些怀疑,从床上坐起来,看清卧室里熟悉的摆设时,他才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了。
李书意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下床推开门,楼下的情形却让他有些愕然。
白敬,靳言,白昊,左铭远,还有魏泽夫妇,居然全都在。只是看几人脸上的表情,气氛显然不是太好。
傅莹就坐在他视线的正前方,最先看到他,一下就站起身喊:“李书意!”
白敬闻声回头,皱眉道:“把外套穿上。”李书意没反应,整个人还处在一种荒谬之感中。白敬干脆自己上楼,进房间找了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李书意心里憋着股火,问:“我同意你把我带回来了?”
白敬不吭声,李书意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把外套脱下来扔地上。
当着那么多人他不想跟白敬吵,下了楼,走进众人中间,看到桌上居然放了他的体检报告。李书意拿起来翻了翻,见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笑道:“怎么像在给我开追悼会似的。”
“李叔!”靳言拉着他的衣服下摆,眼眶里转着的泪水要落不落的。
李书意曲起手指重重弹在他额头上:“小兔崽子,居然帮着外人骗我。”
他能睡这么久,这么快就被送回来,想也知道靳言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但李书意也不是真的生气,他知道靳言在想什么,且就算他想阻止,能拦得住白敬?
靳言的额头红了,还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说了声对不起。白昊忍不住探身看了下,又伸手轻轻帮他揉了揉。
李书意冷笑一声:“做戏给谁看。”
白昊僵住,收回手在靳言旁边坐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傅莹见这人瘦得风都能吹走似的,红着眼道:“李书意你这人,说走就走了,半点音讯都不留,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李书意转身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找不到我,总比知道我死在外面好。我不想你们难过。”
魏泽气急:“都跟你说了做了手术就好,不会有事的!什么死不死的!”
李书意在靳言旁边坐下,淡淡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做手术。”
傅莹忍不住抽泣起来:“魏泽一直不敢告诉我你生病的事,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她狠狠瞪了白敬一眼,“他不想你活,可我们要你活。你跟我们走,不要待在这里,谁知道他找你回来安的什么心!”
傅莹一直都没办法接受李书意失踪的事,后来魏泽才告诉她,这人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虽然魏泽说白敬一直在找李书意,对他并不是没有感情,可傅莹一点都不信。好不容易找到李书意了,又听闻他的病,傅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想想当时的李书意该有多绝望,可他还记得去看她,给宝宝买东西,在她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明明是他们瞒了他三年,傅莹越想,眼泪就越流个不停。
李书意不知道该怎么跟傅莹解释,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白敬。这种对生活倦怠,失去期待的心情,他从很早之前就有了。看看他这一生,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这病来得巧,好像上天要帮他解脱似的。
他本来打算一个人在外面安安静静地度过最后这段日子,可白敬非得把他弄回来,让一堆人围着他劝他做手术。他此时再说什么不想活,反倒显得矫情。
李书意心下憋屈到了极致,看向白敬道:“我想活的时候你要我死,现在我要死了,你又不许了。我的命,我自己也不能做主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从见到李书意起,这人就拿这件事一遍遍地刺他,白敬看着众人或愤怒或怀疑的表情,说话时也带了火气:“是,三年前我是跟傅廷说过那些话。可那时我被你激得失去理智,我什么都没……”
“你什么都没做?还是没来得及做?”李书意嗤笑一声,“行了吧白敬,我们不谈这个,谈这个没意义。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当时的你到底会做下什么决定,这个问题现在的你回答不了。”李书意面无表情道,“一辈子也回答不了。”
他到底会不会死在白敬手上,谁都不知道答案,因为谁也没法穿越时光,去重现三年前的各种可能。也许就算他没为白敬挡那一枪,白敬最后也不会动手。又或许,在他让事态进一步升级前,他就会被灭口。
白敬现在说我当时什么都没做,就好像他现在告诉白敬,你就算真的订婚了我也不会做什么。
白敬信吗?
他们明明都不信任对方,都防备着对方,还装什么情深意切的样子?
真恶心。
白敬气到极致,竟然笑了出来,点头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回答不了,这个错我认。”
“你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更痛恨自己曾经对我低头示弱,伤了自尊。那这一次,当着那么多人,换我求你。你若不满我只是嘴上不痛不痒说几句,那我跪下来求你。”
他说着就要往下跪,李书意惊得白了脸,抓起桌上的玻璃杯重重扔过去,咬牙道:“白敬你敢!”
左铭远和白昊被吓得站了起来,李书意大步走过去,手抬在空中,滞了一下又猛地收回来,抓着白敬的衣领吼:“你他妈发什么疯!”
第71章
不怪李书意这么激动。
白敬成年后,跪过的也就只有白伟堂,这人是他拿自己的心血一点点捧上去的,哪怕对方不爱他,他也见不得他有一丝难堪屈辱。
更遑论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只是这一直以来显得有些可笑的,把白敬看得比这世上所有一切都还重要的维护,连李书意都忍不住自嘲,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太自私还是太无私。
白敬站在原地,刚才那瞬间的冲动退去后,看着李书意那双被怒火染亮的眼睛有些后悔。
他或许是想错了,在知道过去那些真相后,哪怕表现得再憎恶他,或许李书意也从来没想过要他付出对等的代价。
不是他伤害过李书意,李书意再用同样的方式伤害他一遍,两个人就能彻底放下曾经的仇恨不快,再无隔阂心结。
感情哪里会是这样简单的事?
左铭远和白昊看李书意像是还要动手的样子,想上前拉开他却都有所顾忌,还是靳言跳起来跑过去抱住李书意的腰把人拖开了。
站在客厅外的吴伯一边吩咐人去打扫,一边抬手按住心口缓了几口气。年纪大了,真是受不住刺激了,他这老东西差点就被吓得两眼一闭进棺材了。
李书意本来病就没好透,发了这么大一通火有些头晕,靳言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他就没拒绝。
白敬看他唇都白了,让人赶紧把准备好的粥和点心端上来,又冷下脸跟魏泽道:“你们回去吧,我不可能让他跟你们走。”
他们跟李书意交好,担心他来看望他都再正常不过,可是要李书意离开这里,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就算是李书意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