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幽幽地传来声叹息,尔后他听到唐喆学说:“组长,Jonny说的对,我今天搞砸了。”
林冬推门进去,坐到床边。唐喆学背对着他, 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光蜿蜒在线条俊朗的脸侧。迟疑着抬起手,林冬扣住他的肩膀说:“办熟人的案子,难免掺杂个人情绪……不过你至少敲开了块砖,既然李媛说他们都以为樊丽是因为信的事而休学,那么也许这件事和她的失踪有关联。”
“我明天去找她,一定得问清楚。”唐喆学说着,抓住林冬置于肩头的手,稍稍用力往下拽向自己的胸口,并且无视了对方想要抽离的意愿,“组长,抓下手而已别那么小气,就当安慰我了。”
林冬扬起另一只手:“犯错该挨打,还有脸求安慰?”
“不是这事儿,是……”扭脸看着林冬,唐喆学在微弱的光线下描摹对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表情略显失落,“你喜欢过的人那么优秀,我跟他没的比,当然得求安慰了。”
就唐喆学现在的委屈样,林冬只在受伤禁食禁水又看见有人吃火腿肠的警犬脸上见过,不由得心生笑意。他放下手胡撸了一把对方的头毛,弯起眉眼:“你不是一直觉着自己挺帅挺招人喜欢的么?现在知道什么人外有人了?”
“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了,可你不喜欢啊……”要是唐喆学的耳朵长头顶上,这会儿八成已经耷拉下来了,“他要是现在给你打电话说自己睡不着,你是不是立马就得过去陪他?”
林冬到底还是给了他胳膊一巴掌:“Jonny不是缠人的性格,这也是我当初选择他的原因之一,行了你别瞎想了,赶紧睡觉。”
唐喆学抽手搓胳膊,刚想问“所以你俩撑死了算炮友?”就听客厅传来手机的铃音。林冬立刻出屋去接电话,唐喆学也跟着爬起来追了出去。
等对方挂断电话,他问:“这么晚谁打来的?”
林冬攥着手机,表情显得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会说:“是Jonny打来的,说胃病犯了,可他人生地不熟的,问我能不能帮忙送点胃药过去。”
——这还不是缠人的性格!?
唐喆学有点儿想挠墙。
—
听唐喆学执意要跟自己一起去酒店,林冬没拒绝。对方明摆着一副得盯着他别跟前任旧情复燃的表情,大半夜为这个吵架不值当。再说那边还有个病人,赶紧送药过去是正事。
进酒店房间一看Jonny脸色惨白地缩在沙发上,疼得整个人都蜷起来的模样,唐喆学暗自谴责了一番把人往坏处想的小心眼,主动提出送对方去医院。
“不用……老毛病了……我平时吃的处方药不能过海关,麻烦你们了……”靠在林冬怀里,Jonny皱着眉头挤出丝苦笑,“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想好好谈个恋爱了,起码身边能有个人能帮忙买药烧热水。”
林冬安慰地搓着他的背,接过唐喆学递来的杯子,柔声道:“先把药吃了,我今晚不走,在这陪你。”
唐喆学那两颗眼珠子顿时瞪得滚圆,假装清嗓子咳了一声。林冬没搭理他,把药给Jonny喂了,等人稍微缓过劲儿扶起来送进卧室。眼看林冬进屋还把卧室门带上了,唐喆学戳客厅里干运了半天气,一屁股坐沙发上,也不打算走了。
横竖这俩人不可能跟他隔着扇门就那啥。
躺下看手机,他这耳朵始终竖着听屋里的动静:好像是在说话,过了一会有谁哭了,嗯,不是林冬,然后又是说话声,再过了一会,连说话声也没了。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或者更短,林冬从房间里出来轻轻带上门。看见唐喆学还没走,他并不惊讶。问对方要了支烟,坐到酒店房间自带的吧台边,给自己倒了大约杯子底厚的威士忌。
躺在沙发上,唐喆学凝望着林冬背影,问:“怎么了?我刚听他好像……哭来着?”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背影似乎有些忧郁。
缓缓呼出口烟雾,林冬摇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惋惜道:“Jonny的男朋友参加海外行动时殉职了,他们本来计划今年结婚的……你知道么,在这个圈子里能找到可以许下承诺共度一生的人,真的太难太难了,大部分人都只能是生命中的过客。”
按灭手机屏幕,唐喆学躺在那瞪视着天花板,认真考虑了一会,起身走到林冬身后。
“组长,”他抬起双手扣住对方的肩膀,稍稍用力压了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不会往床上带姑娘,这话放你身上也一样……只要你点头,我保证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掌心的热意透过衣料传递到皮肤上,林冬停下摇晃杯子的动作,闭上眼长长叹息了一声。
“我已经给史队打过电话了,”他说,“等樊丽的案子结了,你就回东湖分局。”
压在肩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同时他的耳边被喷上股热气:“你赶不走我,我哪也不去!”
“二吉,你怎么就不明白,咱俩不——”
后面的“可能”没能来得及出口,炙热的鼻息已经呼到了脸上。冒着被林冬揍上一顿的风险,唐喆学尽情品尝对方嘴唇上的烟草和威士忌味道。
从后面被扳住肩膀,以一个反拧脖颈的姿势接吻,林冬除了将杯子里的酒泼到唐喆学脸上使对方清醒别无他法。但他没这样做,甚至没想要这样做。孤独了太久,独自承受了太多,即使是再坚固的执着也难以抵挡这熔岩般炙热的索取。
柔软的触感,暖人的体温,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愿就此沉沦片刻。
没被拒绝,唐喆学心里小小的欣喜了一瞬。他试探着,想要撬开林冬的嘴唇,然而背后突然传来重重的擂门声——
“开门!警察!”
—
唐喆学要疯。
如果不是林冬拦着,他得把那几个不识时务的同僚挨个揍出屋。可等听完对方的说明,他不由得怔住片刻。
这几位来自辖区派出所的同僚看过他们的工作证后,告诉他们由于接到“群众举报”说有人在酒店里聚众吸毒,立刻出警核实情况。果不其然,就在隔着两层楼的商务楼层里,他们发现有个房间里聚了六个外籍模特,并且所有人的尿检结果皆为大麻阳性。
这六个人的护照都在领队那,而他们的领队就是Jonny。涉外警务必须谨慎,他们安排人把模特们带回派出所,然后上来找Jonny交涉。
Jonny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听完事情经过始末,本已平息的胃痛又有复发的趋势。一手按着胃部一手拉开抽屉拿出所有人的护照交给警方,他焦躁地跟林冬抱怨:“我跟他们反复强调,大麻在加拿大合法可在中国是违禁品!没想到他们还是——哎!”
当着同僚的面,林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按规矩办事:“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走,先去派出所处理问题吧,你穿厚点别冻着。”
“他们会被拘留么?”Jonny边套衣服边问,他不是很了解这边的法律。
唐喆学在机场派出所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外籍人士携带少量自用毒品入境被查出,对处罚办法相当熟悉:“吸食毒品或持有毒品不超过10克,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会被判处五至十五日的拘留。”
Jonny的脸色愈加难看:“我可不可以保释他们?他们下周就要回去了,那边还有演出。”
唐喆学先是摇摇头,想了想又说:“要是能提供有效的上线信息协助警方抓捕,可以考虑从轻处罚,但是他们肯定会上海关的黑名单,恐怕以后都没办法入境了。”
“我也再不会带他们来了,真够要命的!”Jonny扶住林冬的胳膊,脱力地靠到他肩上,一副不找个依靠随时会倒下去的模样。
眼瞅着林冬揽住对方的腰,唐喆学酸得要冒泡。可想想刚才那个吻,心情又突然好了起来。
TBC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二吉高兴的还是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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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考虑到白天唐喆学还要去询问李媛, 林冬没让他留在派出所陪自己和Jonny熬夜。唐喆学虽心有不甘, 可也没立场反对。于情于理林冬是得留下, 有个“自己人”在场, 流程走的也能快些。
林冬送唐喆学到派出所外面,把车钥匙给他说:“车你开走,等处理完了, 我叫辆车送Jonny回酒店。”
“送完他呢?”唐喆学错错眼珠,那点儿“别我一个不留神你就和他飞加拿大了”的小心思全都挂在了脸上。
被唐喆学用看贼一样的眼神盯着, 林冬略感不爽。然而考虑到对方的心情,他还是沉下语调, 平心静气地问:“回你家睡两个小时, 成么?”
“成成成。”到底是年轻,给点阳光就灿烂, 唐喆学跟被主人摸头夸奖了的狗狗一样,立刻开心起来,“回头我把早饭放冰箱里, 你记得用微波炉打一下, 吃完再睡。”
“嗯,慢点开车。”
目送他上车开出派出所的院门,林冬长吁了口气,莫名想笑。
——其实我还是会哄人的?
夜风寒意沁人,裹紧外套,他走到墙根边低头叼出根烟。吧台边的吻,触感依然清晰, 过滤嘴虚拢在唇间,抿了又抿。风大,他弹了几次火机,始终没能点燃。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帮他护住火苗。燃烧点在风中忽明忽暗,林冬侧过头,看着神情疲惫的Jonny,拍拍他的胳膊说:“去屋里坐着等吧,外头冷。”
摇摇头,Jonny回手扣住他拍在臂上的手,目光盈满怜惜:“Leo,这些年,你经历了很多事情吧?我看你的头发……”
用发蜡抓过的头发被夜风吹散了,前帘松松散散,露出那绺黯淡无光的白发。林冬下意识地抬手拢了一把,苦笑着别过头。听Jonny喊自己的英文名,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多年前的留学生时代。
那个时候的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风光无限,前途光明,荣誉、嘉奖、赞美,一切仿佛都唾手可得。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真实的自我外面加上一层又一层的伪装,每一步都走得极尽谨慎,如履薄冰。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他坦诚了,可别人会因为他的坦诚就不对他另眼相看么?
不,至少不是所有人都会。
“唐的性格很直率,Leo,我了解你,你身边真的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指微微蜷起,Jonny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别给自己设置太多条框,那样活着多累啊,你看我,虽然家里跟我断绝关系了,可我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你有才华,有头脑,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所以你怕什么呢?”
——“你怕什么呢?”
不同于唐喆学那质问般的语气,Jonny的声音没有任何攻击性,但这依然不足以动摇林冬心中的坚持。他挪正视线,目光惆怅地望着对方:“我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Jonny,两年前我所追捕的一个国际通缉犯,杀了我七个同事……他还扬言,如果我继续追踪他就会干掉我身边的所有人。”
“——”
震惊、错愕、不可思议,各种情绪繁复地交错在Jonny脸上,最终汇做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张开手,给了林冬一个紧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拥抱。
“别让那狗娘养的混蛋把你击垮,Leo,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人。”
—
以警方的身份正式询问李媛之前,唐喆学去局里问重案组借了学姐苗红来跟自己搭档。苗红对这案子很了解,这是她已故的师傅兼前男友曹翰群生前办过的、为数不多的未破之案。
坐在副驾驶座上,苗红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对唐喆学说:“老曹那会只要有空就会把卷宗翻出来,他也有个女儿,宝贝的很,所以这个失踪的女孩对他来说,像是永远横在心中的一根刺。”
唐喆学说:“组长怀疑是樊丽和同学之间起了冲突,被推下护栏,摔到头,然后对方叫来家长处理。”
“老曹也怀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没有直接证据支持。”苗红点了下头,“当时面临高考,校方的阻力非常大,询问时一不能说樊丽出事,二不能透露现场情况,生怕干扰到学生们的情绪影响成绩。”
唐喆学无奈道:“是啊,念书的时候老师天天说,高考是人生最大的转折点,一定要全力以赴。”
“那你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是?”
“哦,昨天刚了解到,樊丽失踪前因为一封……写给我的信被同学发现了,考虑案子可能与此有关。”唐喆学的语气有点尴尬,“红姐你别笑话我,她那会……她那会是我同桌,喜欢过我。”
苗红轻笑:“这有什么好笑话的,你本来就招小姑娘喜欢,局里多少姑娘惦记你啊?不像罗家楠,一天到晚觉得自己帅的一逼,其实呢,整就一土匪,还真以为别人乐意抢着给他当压寨夫人。”
“有祈老师的解剖刀立在那,他也就是想想。”唐喆学打趣道,又想起什么,问:“诶对了红姐,他俩这样,局里没人说什么么?”
苗红嗤声道:“能没有么?嚼舌根可是人类生存的精神支柱。不过就罗家楠那脾气,惹急了真能跟人玩命的主,也没人敢明面上怎么着他……再说祈老师口碑好,又给局里捐设备又有真本事,没人好意思当着面拿这事儿挤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