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存著同情、可怜的心理看著你眼前的我。这样的情况,我不知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对不起........."
金律摇著头。"别说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什麽。现在不光是你不想看到我,连我也不想看到你,以後别再来找我,遇到了也请装作不认识,按照我们之前的老样子就行了。"
金律没理会那因自己残酷的话而呆站在原地的人,他推开黄觐朝大门走了进去。
黄觐眼睁睁的看著那沉重的铁门残忍的发出喀嚓的关门声,门关上的一霎那,他仍只看到背对著自己的那宽大身影。
三年级下学期的四月中旬,黄觐就已收到学校寄给他的成绩单。成绩如他所想得来得更好,就读国立大学也没问题,重点就在於读什麽科系。他没想过科系的事情,每个科系都是陌生的。
後来在级任导师的辅导下,黄觐选了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科系就读。他选了企业管理系,连大学四年的读书计划他也拟定好,导师也只呼好,让他终於放心的准备下学期的课业。
学校规定每次小考後,成绩如有不理想者,必须接受额外得补考。在期中考後的几个礼拜,玄关处都会在月考後几星期张贴补考名单,而黄觐起初也只是到玄关处看有什麽管道可以申请奖学金之类的,但出其不意的却看到了金律的名字出现在补考名单上,黄觐瞠目结舌的盯著那名字久久不能自己。
黄觐心想著真的是太忙了,忙到念书的时间都没有。
思考著该如何帮助金律又不能让金律以为自己在可怜他的方法时,黄觐在几天後看到了通过补考名单,上面有写著金律的名字,黄觐看了才安心的笑了。
渡过了考生最难熬的一年,剩下的时间也迅速溜走。不知不觉中,黄觐已经是捧著滚成圆统状的毕业证书离开校园。脱离了高中生活让他有点高兴,更可以说是兴奋。毕竟大学生活一直都是自己所向往的。
漫长的暑假里只有几天要到学校听讲各学校的资讯,其他的日子都是空白。黄觐打算利用暑假打工来填补时间,顺便赚点钱买台机车代步。新学校还是在自己从小到大的市区里,可距离也是远,而且附近也没有交通车可坐,无计可施下他也只好赚钱买车子。
"阿觐,你要去打工啦?不是说今天休息吗?"林秀看到自己儿子一身餐厅服装狐疑的问。
黄觐在一家餐厅里打工,里面是个制度严格的店。虽不像是大饭店,但也有分中式餐厅和西式餐厅。而黄觐则是待在中式餐厅。但还是被规定穿公司里发的制服。
"有个同事说他临时有事情,所以要我帮他代班。"黄觐弯下身边解释著边穿上鞋子。
"你这样没问题吗?最近都没休息,难得的休假又去帮人家代班。"
"没关系啦,反正在家里也无事可做,多赚一天钱也好。那我出去罗。"黄觐看了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赶紧跑了出去。
工作的地点幸好是在可以徒步的范围里,一开始黄觐每天都是走路去打工,但在後来被工作场所里一个将近40岁的阿姨知道後,她就将一台看起来有点老旧却还能骑乘的脚踏车送给黄觐。
女人笑著解释说那是念国中的小儿子不愿意接收已经念高中大儿子的旧车,已经另外买新车了,旧车摆著也没用,所以才送给黄觐。
收到礼物是很高兴,可又有那麽点别扭。黄觐起初还是拒绝了,但在女人坚持下他也欣然接受,每天都是骑著脚踏车上下班。
还是有那麽几次碰到金律,黄觐总是目送著那连看自己一眼也不愿意的人离开。金律还是像之前一样早上去医院,晚上才回来。白天的金家连一个人也没有。
中午休息的时候,部分的员工围在一起吃午餐,大家开开心心的聊些是非,但也不知道为什麽到最後反而扯上了黄觐。
"黄觐,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一个和黄觐同时间进来工作绰号叫小芬的女孩子问著。
"没有。"黄觐简单明了的回答。
三年的男校生活让他人际关系也变得较狭窄,而且不善言词的他也不是很积极去扩充,不论是同性或是异性皆是如此。
"真的吗?那你听说西德楼那边有个叫小珍的女孩吗?"小芬有点兴奋的问著。
西德楼是西式餐厅的名称。那里的服务生和中式餐厅的服务生较不同,是属於比较专业级。
小芬口中的小珍,黄觐当然知道。那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孩子,和外向活泼的小芬完全不同类型,在工作场所里也获得不少的好评价,所以自然的黄觐也知道这个人物。
"小珍说他喜欢你喔!你是不是很高兴啊?幸运的人。"小芬神秘兮兮贼笑的凑在黄觐耳旁小声的说著。
被人说著「喜欢」两个字,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在国中时自己和金律在争吵时,金律像是宣示说著,那时的自己气到当众羞辱了对方。但现在透过同事小芬的口中得知有人喜欢著自己,黄觐却觉得好像是在听著别人的事情,无关痛痒。
"你怎麽啦?好像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察觉到黄觐仍是一样的表情,小芬狐疑的问。
"最近我没那心情想这些事情。而且我想你应该是在说笑的吧,如果她真的喜欢我,会直接告诉我。"黄觐回话著。
"你真的不相信?我是看在你是朋友,所以告诉你的。不相信就算了!"话一说完,小芬站起身来走出厨房。
其他的同事见小芬突然离席,纷纷问著黄觐发生什麽事?黄觐只是推说没什麽,然後自己低下头继续扒著饭。
13
下班的时候,黄觐被叫了住。是在西式餐厅服务的小珍以及今天和自己说话不欢而散的小芬。小珍将一个塑胶袋递给黄觐,并且羞著脸说了声「这是今天剩下的烤饼乾和点心」然後赶紧拉住一旁看好戏的小芬的手跑走。
彷佛是青春偶像剧的场景,让黄觐有些懊恼的看著手中所拿得袋子。是自己表明得不够明白吗?还是对方的毅志够坚定?既没有说狠话拒绝,但也是再明白不过了。为什麽还要送自己东西呢?
带著满腹疑问下班的黄觐经过晚上却没开灯的金家的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停下来,站在金家的门口等著金律的回来。
等没多久,金律也从医院回来。他看了眼蹲在自家门口的黄觐一眼,却没有说话。
黄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後拿起吊在车上把手处的塑胶袋塞进金律的手上。
"这是我打工地方剩下来的东西,虽然是剩下来的但还很好吃。你拿去吃。"
"谢谢。"道了声谢後,金律掏出钥匙走进屋里。
即使对方说了声谢谢,但黄觐却一点也感觉不出对方真正的谢意在。抬起有些茫然的目光看著眼前的房子。屋里的灯光被打了开来,一道黑影也从窗帘经过,黄觐这时才收回目光,推著脚踏车回家。
之後的几天里,黄觐发现到小芬老是用一付观察的目光盯著他看。一开始他还没去留心,但最後也受不了的他还是打算问个清楚。
"我不喜欢你老是偷偷的在观察我的那种感觉。有什麽话就说。"黄觐开门见山的说。
"你才是吧。有什麽直接说的人应该是你。"小芬生气的回吼了过去。
见黄觐露出不解的表情,他又继续说:"小珍写信给你,你怎麽没回给他?就算不回,至少跟人家说个明白吧。"
"什麽信啊?我没收到任何信......"
小芬惊讶的睁大眼。"真的吗?可是那信不是小珍亲手将点心拿给你时,就放在那上面了。"
黄觐说不出自己在当天晚上就将东西转送给金律的事情。与其担心自己该如何解决小珍的问题,黄觐只想著该如何向金律要回信的事情。
也没察觉到黄觐难看的脸色,小芬还迳自讲著:"小珍脸皮薄,所以不敢当面说。我才跟他说那就写信好了,虽然这个方法很老套,但也没办法啦,只是没想到你却一直没回覆......"
在小芬以『快点直接表明吧』结束话题,黄觐才开始思考著如何向那正等著自己答案的小珍的问题。没有特别感动的感觉也没有高兴的感觉,更没有人家所说的恋爱感觉,那代表著什麽意思?
但是直接拒绝又是他不愿做的事情,记得在去年的时候和金律的女朋友谈话期间,对方竟然哭了起来,搞得当时的他被其他人误以为是做了什麽始乱终弃的事情,所以女孩子才会哭。对付一个泪眼汪汪的人他是完全没辄。
晚上下班回到家中也没想好应该要说的台词,洗了澡後正要上床睡觉时却被林秀给叫了住。
"阿觐,你的东西拿回去,别放在桌上。"林秀有点受不了自己儿子那丢三落四的习惯。
"什麽东西啊?"黄觐话一说完,目光正好看到桌上一封水蓝色信封袋,直觉告诉他那是小珍写给自己的信。但是应该在金律那边才对.......
"是金律拿来的吗?"他问。
"是啊。他说你把信放在送给他的点心里没拿回去,他就帮你送回来。"
黄觐看向信封的背面,封口处仍粘得死紧,一看也知道没被拆开过。他边走回房间边看著信,内容就是起初的礼貌话,後来才转入正题。娟秀的字迹再加上那字迹的主人又很好看,个性也好,是个极为不错的恋爱对象,但就算也再多再充足的理由,心动的感觉也从未出现过。
暧昧不明的态度是自己不愿意做的行为,即使知道会伤害到对方,但他还是没那心思去考虑和对方交往。讲明白说清楚後,女孩子果然睁著一双泪汪汪的大眼揪著黄觐看,让黄觐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麽坏事一样。
和女孩子摊牌後的隔天晚上要下班了,黄觐却被负责中式餐厅的阿姨给叫进办公室,二话不说的直接将薪水袋放在黄觐面前,并且要他明天不用来上班。处於社会新鲜人的时期,黄觐也反应不及应付这种情况,他也只好乖乖的收下薪水走人。
离开时与小芬碰个正著,只见他以一付同情的样子看著黄觐。
"你还真可怜被辞职了。谁叫你惹大老板的女儿不高兴,我想他们会这样对你也算不错了,说不定还不把薪水给你!"
"大老板的女儿?你在说谁啊?"他可没认识这号人物吧!
小芬解释著:"你傻啦!我说的是小珍,她是老板的女儿。你让她不高兴,她老子自然也让你不爽。"
"他因为这个理由把我辞职了?.......也太过份了吧。"
想到那之前自己还以为气质的女孩子竟然会做出像小孩子一样的行为,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找人替他出头,黄觐暗自在心里替自己庆幸著。幸好没选择她。
被小芬嘲讽了几句後,对方看黄觐也不为所动的样子,自然的也觉得自讨没趣离开。而黄觐拿著薪水袋发呆著,就算没有赚到预定的金额,但至少他还是可以买台小型机车。
回到家里,黄觐正要和家人说著自己失业的事情时,家中的气氛早已呈现低气压状态,让他直感不妙。
14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吗?"他脱下外套置於椅手把处,随後坐了下来。
"你金阿姨她在下午的时候......走了。"林秀沉著一张脸说著。
"............."一时间傻住了。黄觐万万也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麽快。他想著这时候的金律是怎样的心情?想必是不能言喻的伤心难过吧。
因为金家的人只剩下两个大男人,所以对於一些处理後事的琐碎事忙得不可开交,黄添夫妇也自愿帮忙,毕竟做邻居也多年了,感情还是有的。黄觐自然也在那帮忙的行列中,但他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林秀也没让他多做什麽事,只是吩咐他跟著金律就行了。
黄觐明白为什麽母亲要对自己这样交代。亲人去世了,身为子女的一定很伤心,尤其金律的母亲对金律更是呵护得很好,从小就不舍金律做东做西的。现在突然离开了,金律的心情一定是难过得要命。
守丧期间,金律也从未开过口讲话。整个人默不作声的,让旁人一看也鼻酸起来。
守丧的最後一天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黄觐发现到金律没有下来和大家吃饭。有点担心的他走上楼到找金律。到二楼,有著三间房门,黄觐想不起来哪间是金律的房间,只好一间间进去看。他首先打开最接近楼梯口的房门,但里面也只有一大堆书和洋酒的柜子,显然是金律父亲的书房。
然後他又打开隔壁间的房门,是个类似客房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和衣柜外,也别无他物。最後他走到最远的那间房,仅只是轻轻的推开,门就打了开来。金律坐在床上失神著。
从来没看过金律这样伤心的表情。黄觐不自觉的也难过了起来。他走近金律的身边坐了下来,没有说一句安慰话的他只是这样的坐在一边。
说得再多再好听的安慰话,金律的心情也好不起来。有了这个想法的黄觐没有再说些於事无补的废话,只是不发一声的陪在金律的身边。
原本毫无动静的人突然低下头,曲起双膝,将脸埋在其中。抖动的身体宣言著对方的难过,看到这一幕,黄觐觉得自己原来是个如此没有用的人,他帮助不了金律,也分担不了他的难过。
被泪水濡湿的手突然抓住黄觐的手,可对方仍是低著头,让黄觐也没看到对方的表情。沾满泪水的手让黄觐像是感染其中的难过一样,眼泪也酸涩的涌出。
忙完金家的丧事後,黄觐收到新学校的入学通知单。他开始忙著新学期的事情,连著几天也没去看过金律,当自己想起的时候,金律已经离开市内,到别的市区念书。
大学的时候有必修的三学分一课业、爱情、社团。有这三学分,大学生活才算是多采多姿,而黄觐也不徨多让拥有三学分-爱情、课业和社团。课业一向是他不用担心的,而社团则是他认为上大学唯一有趣的地方。受到高中沈滨或是金律的影响,他选择了吉他社,他所负责的乐器也是电子吉他。三不五时的和社团到处表演走访,让他有过从未的体验,也增进不少人际关系一改之前的闭塞个性。
至於爱情是最近遇上的,黄觐本来没那意思,但对方却坚持著声称自己有多喜欢著他,让黄觐也不自觉得沉浸在大男人的骄傲里,俩人也开始交往起来。
升上大二後,黄觐开始觉得俩人问题慢慢浮现出来。女友偶尔的任性行为起初还能认为是撒娇,但随之频率越来越高,黄觐也失去耐心去安抚。所以他打算结束俩人的关系。
和女友约早上11点在俩人经常去的咖啡厅为地点,时间已经11点25分了,黄觐还是慢条斯理的整理著。他明白和女孩子约会,时间永远都会比相约的时间慢30分钟左右,他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所以他不会去等对方半个钟头。
坐上机车要离开时,却被从里面冲出来的林秀给挡了住。林秀喘嘘嘘的说:"你今天带你女朋友回来,你阿爸要见她,我也想见她。"
连想都不用想,黄觐直接拒绝了。"不用,我没那打算让你们见她。"
"为什麽?你不是跟人家在一起两年了吗?我们也想知道对方长什麽样子。"
"我今天就是要去和人家分手,你认为我还会带她回来吗?"黄觐丢下这一句话,急速的发热车赶紧跑掉。
黄觐也不管後面那大小声的叫骂,迅速的骑著车离开。视线似乎看到了什麽,他停下车回过头看去,金家的大门前站著一个人。熟悉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
就是那个人了。
黄觐赶紧掉头骑了过去。车子发出刺耳的煞车声。他惊讶的看著那戴著太阳眼镜的人,那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人。
金律摘下咖啡色的太阳眼镜,也是一脸吃惊的看著黄觐。
"好久不见。"首先开口说话的是金律。
"真的是很久没见了.......你好像都没回来。"黄觐看著眼前没变化多大的人,外在虽未改变,可隐约间他觉得金律好像在改变著。
"我在打工不能请假。最多只是一天的休息假日,来回也不够,乾脆就不回来了。"金律解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