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钟————totoark

作者:totoark  录入:12-21

18.
飞鸟轻掠,翼间掠过岁月的苍凉。独自垂钓的许清风永远找不回那份遗失的美好,那份走过的曾经。岁月匆匆的脚步推着年迈的许清风急急行路,来不及追忆过去,现实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麻烦。晴芳苏醒来以后一个多月了,日子依旧是那样的过着,可是他太过勉强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平静得面对这一切,为什么将一切事情都埋进心底,难道就不能和他说说吗?醒来的他,没有哭泣,反而戴上了一张叫做微笑的假面具去面对着所有的一切。可是那张微笑的面容背后却如此辛酸凄凉。
想和晴芳一起承担,可是将心锁住的晴芳却怎么也不让。要不是自己让晴芳去买药,那天的惨剧是绝对不会发生的。自从那天过后清风便不断的深深自责自己。那天如此晚的时间,自己就该想到夜路的危险,怎么会让晴芳一人下山的?!一直在心中默默的忏悔的清风无奈的选择了逃离,清风不忍每天对着强颜欢笑的晴芳。所以他总找寻各种借口来远离晴芳,因为每当看到懂事的晴芳无微不至的关心自己,清风心中的罪孽感就越来越沉重。痛苦,两人都在掩饰,在装作平静,可是谁的心底都在翻滚,在挣扎。戴上面具的两人为对方而苦,也同时苦了自己。
"哎!这种日子还真累啊!"许清风望着镜如止水的湖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瞄了眼身旁的竹篓,里面的鱼儿也已经很多了。自嘲的笑了一下,许清风嘲讽的发现经过这几天的躲闪,他到这里钓鱼的机会也越来越多,而他钓鱼的技巧也越来越好了。这不,还没来多久就钓到了那么多的鱼。哎!算了,留下几尾来,其余的都送给狂月去吧。
收好鱼竿,提起竹篓,许清风漫步的踏上了去狂月小筑的道路。途经那条带着伤感记忆的小路,那条充满过血腥的小路,那条剥夺了晴芳笑容的小路。泪水,再次涌上心头,那条路望一回;心,就会痛一回。胡乱的抹了把泪,许清风转身便疾步离去。
青竹连排巧成屋,峦山水绕做围栏。纱罗随风舞飞扬,心尘净空还明舒。来到山中也有些日子了,狂月纷乱的心事被这山野清幽给净化,慢慢沉淀消散。没有了尘世间的喧扰,生活便变得如此和蔼可亲,让人忍不住想贴近。品尝着风中竹子的清香,精神大爽的狂月拔刀,与风对舞起来。他的姿势如此大气,数种招式一气呵成,让人眼花缭乱。只见闪亮的刀锋在风中百转千回,绚丽夺目。竹子的清香也随着他的刀风旋转飘散,偶尔会有几片竹叶与之共舞,从天而降,妖娆的追随着刀锋嬉戏。风儿停歇,一曲散尽,狂月这才将热身运动收尾告终。精神奕奕的靠在成年老竹上,爱惜的擦拭着爱刀,白色的刀光闪耀晃了狂月的眼睛。这样的光芒,如同那日的月光,红色的月亮,当一切沉寂后又恢复了昔日的白净。晃眼的照亮了地上的血河,照亮了具具伤口狰狞的尸体,也照亮了那娇小苍白的身躯。血、浊液、汗水、泪水交织出一幅妖艳惑人的画面。本来想给那个苦苦挣扎徘徊的生命一个痛快,但却在下手之际,衣角的下摆被人无声的拽紧,耳边传来了一声充满无奈和哀怨的话语:好舍不得你。
舍不得谁?谁让你舍不得?是谁能让你在垂死之际还如此的不舍?是我吗?
半倚着竹子的狂月现在想来觉得当时如此作想的自己是多么可笑。仅仅是一句话,让他留下了一条生命,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软弱,杀人如麻的自己竟然会控制住自己,竟然会停下杀手。不舍。两个字包含了多少的情感在里面? 爱过的人都明白这中的其他意义,狂月心动了,为了一句简单朴实的话动心了。难道真的是被那个人伤得太深,需要有人来爱?想要有人关注?希望自己被重视?
哀我何孤单?独望天涯旁无伴,孤鸟鸣歌尽苍凉。刚想下山打酒来解愁的狂月耳朵灵动,很快辨别到了有人接近此处的脚步声,而且来者一人,年纪尚老,因为其步履中没有青年的刚劲之气。
"许伯,午安。"这是清风要他称呼的,他也就如此随了。
"哎,好好好。狂月啊,午饭吃了吗?"
"还没,正想下山打些酒再买些烧肉,打发打发我的五脏庙。"
"噢!还没吃啊,我这里刚好多钓了些鱼,正好送来给你午饭加些菜。"
"许伯,你客气了。"
"不打紧不打紧,这不就几条鱼吗,钓了那么多,我和晴芳两人也吃不完。"
"那么,狂月谢过许伯。"
"甭客气。"递过手上的竹篓,许清风缓步走向门口的一个小竹椅坐下休息。
"小晴芳好些了吗?"不知为什么,近来晴芳和自己处得很自然,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如同兄弟般的见面点头。因为是他的救命恩人的关系,在生活上懂事的晴芳常常会很照顾他,不时地给他送些烧好的小菜。邻里旁居的关系,让狂月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了普通人的生活,又找回了那种昔日里为人哥哥的感觉。晴芳也称他为大哥,渐渐的开始肯跟他说说心里话。狂月清晰的记得小晴芳敞开心扉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谢谢你,把我带回了我师父身边。 他和他的师父是怎样的感情狂月不知道,但是他隐约感觉到那层关系一定非同一般。不喜欢说长道短的狂月将这隐约的朦胧全数埋在心底,守口如瓶。这也是晴芳会将有些事情点点滴滴的告诉他,毕竟他是个陌生人,毕竟他是个很好的聆听者,毕竟他三缄其口。
"还行吧,身体上的伤是好的差不多了。可是...那心里的伤口就......"
"仍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这样,小晴芳已经很坚强了。在过些时间吧。"
"是啊,希望时间能够冲淡一切..."许清风望向竹叶参差星罗的天空,重重的叹了口气。身上的伤可以用草药来医好,可心上的伤呢?光用时间能治愈的好吗?此事非易既难,心中自有定数,无语问苍天。
望尽青山楼外楼,一江碧波泛清幽。云中陌客悄然留,池中花结并蒂藕。心中人影换阴影,脸上艳阳终会开。

19.
许清风发现人自己越老越容易静默,思绪飞离千里之外,收回时已是天色渐暗,匆匆与狂月告辞后,便启程回家。时间在生活中的点滴里提醒着年迈的许清风,自己已经不仅当年,岁月在躯体上刻划了斑驳痕迹,体力也大不如前。行至一半,许清风已经气喘吁吁,需要暂且休息。随意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块,拂袖拍灰,便一屁股坐了上去。敲敲自己酸软麻木的双腿,深邃的眼睛又望向了远方晚霞如虹的一片。
晴芳,好些日子没想你了,你还好吗?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平淡的生活被搅乱成了一锅粥。 小晴芳因为我的疏忽受了那种罪,我真的心如刀绞,如同那日你离我而去的无奈。为什么每次受罪的不是我?!我宁愿受伤害的是我,也不要像一个旁人那样的无力。晴芳,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一袭整齐的脚步声换回了面如死灰的许清风,盯眼一瞧,不过是刚好经过此地的富家轿子。许清风扇着袖管乘凉休息,不屑多投一眼,为官一生,大富大贵的人他见了多了,可是却从没出过几个高贤之人。许清风冷漠的无视,可别人却偏偏不放过,一个仆人般模样的人嬉皮笑脸的走了过来,"老人家,你好!敢问去燕林丘怎么走?"
斜睨了那人一眼,许清风俨然像个孤寡的清高老人默不作声,随手一指。
"哎,往那个方向是吧?谢谢老人家!"仆人开心的奔回轿子旁禀告,轿夫们得到新的指示便往许清风指的那个方向走去。许清风面不改色的注视着轿子,当它从自己身边经过时,轿帘摇摆飞舞,里面的人似曾相识。感叹自己人老眼花,无奈的摇头起身准备离去。
"许清风?!"轿子突然停下。
"?"回头纳闷的盯着轿子,心中不免参杂了疑虑和激动。只见一人缓缓下轿,青杉冠帽,一身素雅清幽。那人慢慢踱到清风的面前,脸上渐渐浮出难以掩饰的欣喜。"许清风!"
"你是...?"好张思曾相似的脸,许清风知道自己认识他,可就是叫不出名字来。
"泠岚。"
"泠岚!啊啊!你是泠岚!这些年可好?"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许久不见,许清风赫然发现他也老了。整齐的发髻里显露的几缕华发,深凹的眼睛四周那些岁月的纹路,嘴角便淡淡的笑纹。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妖娆的钰鑫楼当家花魁,而是一个拥有成熟风韵与睿智并存的老爷。
"自从王府一别,我们可有数十年没见了。"好整以暇,泠岚抖了抖衣衫不拘小节的坐在方才清风休息的石块上。
"是啊,那件事还真多亏有你帮忙,不然晴芳还真死不瞑目啊。"许清风叹息着也坐到了泠岚的身旁。
"真是!事过近迁了还提它做什么?与其说帮你和晴芳,不如说我在自己帮自己。"微笑的看向似火的晚霞,泠岚也忆起了那天火烧钰鑫楼的情景。那些杀害晴芳的魔鬼被铁链锁在火光冲天的钰鑫楼里嘶嚎吼叫,尝尽那生不如死的烈火煎熬,直到身躯被烧熔的那一刻才得到救赎。亲眼看着许清风将那些魔鬼送下地狱的他,还是忍不住会为许清风和晴芳落泪。人鬼殊途,天各一方,晴芳,你怎么就这样狠心抛下清风一人不管呢?!那天的清风没有哭,他静静的望着熊熊的烈火,一脸的坚定和冷漠,可是他却清楚地听到清风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对不起,泠岚。"想起以前,知道泠岚的心意那是在晴芳入土的一年后,那段时间泠岚一直支撑着自己,没让他脆弱的倒下。可是当时的自己满脑子都是晴芳,不论是晴芳活着的时候还是他死的时候。泠岚一直像个影子般,从没引起过他的主意。
"说什么呢?!你从没有对不起我!我说我在帮自己一点也没错。对于晴芳,我以前一直受他照顾,因为他的优秀和袒护使得我的童年过的一点也不辛苦。他就像个大哥哥般总是把好的让给我,有事情也总体我扛着,而那时的我还不懂事,老是闹小孩子脾气,觉得他让我也是应该的。可是我这辈子最不喜欢他让给我的就是花魁的位置!如若不是他惨死,那届的花魁也不会是我,我的这个头衔说来还是他让给我的,可是用生命换来的谦让我一点也不稀罕。欺负我晴芳哥哥的人就该得到应有的下场!......再来,是对你,你和他的这份情我默默的注视了很久。你们的感情使我羡慕不已,原来爱一个人是可以这样简单、纯净、自然。你们共同走过了一个春夏,虽然你们的离别是被迫的,可你们的生命里毕竟有着这那段刻苦铭心。你和他都是如此的执著这份爱,我钦佩你们。更因你对他的从一而终而喜欢你,你的眼里只有他,身心都围绕着他,你们就像沉浸在自己故事里的皇子与公主,甜蜜是你们生活中的主调,天地间再无其他的人能融入你们。我既嫉妒又羡慕,我想替你一起守候这份爱情,可是却在你们最危急的时候无能为力。不忍心看到你憔悴的脸庞,空洞的眼神,我发誓我要协助你报仇......"
"对不起......"
"不过人生就是如此有趣,如若不是我为了帮你报仇又怎么会遇见王爷,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又怎么会像今天以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的身份而活?"
"可是你毕竟付出了很多代价。"许清风一直惭愧得不敢抬头。总觉得自己利用了泠岚对自己的爱慕之情,用他的身体换来了将仇人一网打尽的机会。当初要不是已为花魁的泠岚用计让王爷对自己百般迷恋,非要进屋藏娇,他怎么可能成为那枕边的吹风人帮助只是地方官的许清风,让那些刽子手一一伏法呢?又怎么能瞒天过海的让许清风亲手送那些刽子手上西天?!
"代价?要想荣华富贵都必须付出代价,反正我的出生本就不干净,委屈的也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泠岚说的洒脱,神情平静自然,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事不关己。
"那你现在和王爷怎么样了?"
泠岚突然回头一笑,还似从前般的妖娆,"你说呢?"
瞧了泠岚半宿,没看出他有那点过得不好,除了岁月的留痕,他穿得是质地很好的衣服,腰带佩饰和冠帽都是精致过人,轿子也是顶好的那种,"......难道?"
"呵呵~!别瞎猜了,不过是从男宠变成得力属下,不过是从红颜变成知己。"
"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谏言。如此一来二去,他必需我这得力助手,只是他要做个小小的抉择。是要我用智慧来帮他巩固扩大势力,还是用我的身体来帮他解决生理问题?"
"他肯这样轻易的选择前者?"许清风不信,除非泠岚谏言的时候是王爷的生死关头,除非那一来二去的麻烦有些是泠岚巧妙安排,不然谁会把一个男宠当作救命稻草供着?!打从正眼看到泠岚第一眼起,许清风就知道他天资聪慧必成大器,甚至可以说是他那股子狠劲可以让他屹立不倒!虽然他表面看起来柔弱妖媚,虽然他平日里楚楚可人,但是只要有人敢触犯他,他必十倍奉还。
"当然不肯,当时情势所逼,他不得不先选择前者,只是我没给他返回的机会。当他选择了前者的同时,我划花了他最爱的肌肤。" 说到这里泠岚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淡然的笑了。只是那笑容中含有多少失落,许清风敢肯定少之甚少,更多的是那种胜利后的笑容。
"那他......?"
"失望,懊恼,悔恨,无奈,时间一长,执念也就在沉默中死亡了。"想想那位已经阔别五年的王爷,泠岚不禁轻笑,在过去的岁月里还真不知道是谁玩弄了谁呢!
是吗?时间一长,执念就真的会消亡吗?许清风苦笑,那自己对晴芳的那份执念呢?!无意反驳什么,清风关心的问道,"那你现在?"
"为人臣子,只敬人事,再无其他。"
"那你此次去燕林丘所谓何事?"
"当说客罢了。说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行一步,改日有机会在拜访。告辞!"
"嗯,有空就来坐坐!保重!"
泠岚不露神色的望了许清风一眼,其中掩饰了多少深情多年后的许清风依旧木讷不知。坐上轿子,轿夫准备启程,却被许清风叫住。掀开轿帘,泠岚好奇一问,"怎么了?"
"你是要去燕林丘吧?"
"是啊!"
"那就该往那边走,越过前面那个坡,穿过左边那块青草地,你能看到一条路,那条路就是直接通往燕林丘的。记住,朝日落的地方走。"许清风指着与刚才指的反方向的一条路说道。
"......你......哈哈哈!这么多年,你这看不得有钱人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要不是我和你认识,岂不是要着了你的道?"愣了半晌,泠岚突然狂放的大笑,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这个清风怎么还是童心未洺,老顽童一个!
许清风也不好意思地挠头干笑。

20.
"师父,您回来啦。"
又是那种笑容,清清冷冷凄凄惨惨切切,让人揪心的疼。明明是那么痛苦,为何不哭反笑呢?许清风心中踌躇不已,可还是笑脸迎上,"今天吊了很多鱼,送了些到寒天那儿。为师留下了几尾,我们晚上吃。"至于路上碰到旧识还是先不要提罢。
"嗯,好的。师父好厉害,您现在钓鱼的本领可是更上一层楼呢!"晴芳笑赞道,接过鱼竿和竹篓将其各归各位。
"哈哈哈,是啊,都快堪称一绝了!"这些日子,许清风越来越懂得如何陪笑,看到晴芳似乎要开始料理鲜鱼,清风上前自告奋勇的接过晴芳手中的鱼,"我来吧,你身子尚且虚弱,多休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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