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对镜毁容[上]

作者:对镜毁容[上]  录入:12-20

若水垂首应是。
"还有事么?"王爷有些诧异地望着仍旧站在一旁的若水。
若水微微欠身道:"下月初七便是明珀圣女祭雪之日,属下身份特殊不能缺席,因此恐怕要离开王府半个月,还请王爷恩准。"
王爷将目光移回自己手中的折扇,淡淡道:"你真要去,本王也拦不住你不是?"
口气云淡风清地似在闲谈,当中隐含的意思却着实严厉了。若水抬头,显然是因王爷的奇怪的态度而诧异不解。不单他,我也有些闹不清楚王爷究竟是在想什么了。
每年十一月初七是暮雪教的祭雪圣日,由暮雪教教主,也就是明珀圣女主持,若水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在初七当天赶回暮雪山出席祭典,这么多年来一贯如此,王爷也从来不曾反对过。
似乎洞彻了若水的诧异,王爷居然又抬头,淡淡笑道:"阳奉阴违,岂非就是你最擅长的本事?"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怔怔地望着若水,他不动声色地屈膝跪倒,静静道:"不知属下做错了什么,触怒了王爷?"
"错倒是没错,触怒本王却是真的。"王爷浅浅笑着,说的话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狠狠挤出来的,"到底为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有数。要不要回暮雪山,你自己拿主意。说到底你不是王府仆从,哪日要回暮雪教,也不是本王一句话就决定得了的。是不是?"
若水静静跪在地上,依旧脊背挺直。半晌,方才缓缓道:"王爷身边无数的美姬妙童,何必非要若水不可?"
他声音轻缓,带着一丝掩藏极深的哀伤。
王爷连话都懒得答了。顺手放下折扇,提起御笔,批复着内侍刚刚送来的奏折。既不笑,也不怒,仿佛半点情绪也没有,和往常一样的宁静祥和。只侍立一旁的我看得明白,那殷红朱批下端正清朗的字迹,笔锋犀利字骨桀骜,已隐隐透出一股嗜血之气。
瞬间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不过半天而已,王爷便已知道诅咒的解法?!非但知道了诅咒的解法,还清清楚楚知道,若水分明知道解咒之法却刻意隐瞒,因此才会如此发作吧?!冷汗自掌心细细浸出,光从那殷红的朱批便看得出来,王爷已动了杀机,今日若水若不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莫说告假返回暮雪山,只怕小命都要丢在这里。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未到门口,王爷手中的笔便狠狠掷了过去。
"啪"一声正中来人膝盖,手里捧着一叠书信的小太监脚下一痛人便往外栽了出去,来不及禀明来意,王爷已冷冷喝道:"滚出去!没本王的吩咐谁都不准打扰!"
外面立即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似消失了。凭着并不糟糕的耳力,我清楚地听见院子里伺候的仆婢都乖乖退到了院外。王爷是准备就这么和若水耗下去吧?--他半点也不担心若水是否会就范。淡漠笃定让他此刻显得很安逸,顺手取过另外一支白玉九龙御笔,舔了朱砂,继续先前的动作。
长长的沉默凝滞了书房的流动的气息。
若水清亮的眸子逐渐黯淡,几缕鬓发散乱在他额前,透着一种惨白的明丽。
最终,低头服输的仍是若水--王爷,永远不会是妥协的那一个罢!
他有些僵硬地运指封住了几处大穴,禁锢了内力却不影响行动,随即解下腰间的软剑,放在地上。我有些惊疑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已淡淡开口道:"茗姑娘,烦您看着我--若是我忍不住出手冒犯了王爷,便请制住我。"
我不及开口,若水已抬头望着王爷:"现在可以么?"
王爷撂下笔,凝眸对他对望。乌亮的眸子带着深水一般的莫测,慎重、认真、玩笑、讥讽、了然、统治......种种情愫纠缠在一起,谁也不清楚王爷此刻真正的想法。
若水便低下头。他的双手历来很漂亮。指掌修长,白皙如玉。天光清浅,透过他灵动的手指隐隐带着一种淡薄的光泽,这双握剑沉稳摘花温柔的手,此刻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流袂舞落,只到那颀长单薄的身躯上,只剩下一件底衣。
王爷仍是稳如泰山地坐在书桌前,悠闲自在地欣赏着若水的每一个动作。非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下一步的命令。若水有些僵硬地站了一会,缓步向王爷走了过来。他跪在王爷身侧,指尖碰到王爷衣带,却又缩了回去。
迎着王爷玩味的目光,他静静道:"若是待会若水控制不住,出手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王爷一直平静的面容却在此刻显出一丝冷笑,轻佻地抚弄着若水的脸颊,嗤笑道:"既然知道会出手冒犯,为什么不好好收住脾气,听话些呢?"
只是一只手的短暂碰触,便让若水脸色一阵青白,他拇指紧紧掐进食指指节,强忍住诅咒在他身上积压的嗜血。眸色仍是一如往昔的清亮,垂下眼睑,温顺答道:"若水......尽力而为......"
王爷的手自若水苍白的脸颊缓缓下移,先是白皙宛转的颈项,随后是精致漂亮的锁骨,最后一件底衣的衣襟被轻巧地扯开,露出了若水颇显清瘦的胸膛。寒风入襟,若水脸色反而没先前那么难看,王爷伸手揽住他腰身,便将他拖倒在自己怀里。
一手牢牢禁锢着若水的身子,一手探入雪白底衣中玩弄着若水左胸的乳珠,嘴角挂着浅浅地笑,颇为亲密地将身子贴上若水脊背,细细啃着他的脖颈。
无论王爷如何拨弄,若水温顺的身子依然不可抗拒地逐渐僵硬起来。
我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又往角落躲去。很想悄然离去,然而目光却无法从若水那双逐渐染上杀气的眸子上移开。
拜月教的诅咒绝对不是儿戏,若水毅力再强韧,也不可能抵挡得住紫娑以生命献祭的诅咒。虽然若水封住了自身内力,又撤下了玉蕊剑,但像他这样的高手,内力利剑都只是手段,杀人的方法又何止这两种?单单一根指头就能有不下百种方法致人于死地,当真发起狂来,王爷不备之下为他所伤,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果不其然,我一个念头还未转过来,若水已身姿微拧,手肘横护,凌空腾挪而起。就在若水横腿踢向王爷耳门的电光火石之间,王爷侧身闪过他手肘一击,指尖只轻轻一点,正中若水伏兔穴。
眼见着若水身姿凝滞便要摔出去,王爷却又伸手一揽,将若水搂在了怀里。
"请、请王爷......放、手......"若水强忍着再次出手的冲动,脸色青白地要求。
与王爷身体碰触的使得他胸中暴戾之气疯狂漫溢,凭着先天圣力勉强压抑着,却已到决堤的边缘。呼吸急促而浓重,胸腹之间血气四扬,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直向咽喉涌动,封不住喉头那股咸甜的味道,鲜血便自口鼻滴滴答答溢出......
王爷将若水紧紧搂在怀里,也没有别的动作。温热的体温,温软的拥抱,温和的呼吸,温柔地将若水包裹起来,鲜血自若水口中流出,落在王爷手背上,点点滴滴殷红醒目,鲜亮得叫人触目惊心。
"别难过若水......"王爷静静吻着若水的耳垂,柔声唤道,"不是折辱你......诅咒,终要破的,是不是?......"
若水脸色已死一般的苍白。他紧紧闭着眼,无从分辨他此刻的心情,只身体那股浓浓的杀气弥散在四周。若不是王爷禁锢着他的每一寸肢体,他此时必然会暴跳而起,骤然发难。
缓缓地,若水僵直的身体开始柔软,随后开始痉挛,抽搐。王爷始终温柔地将他紧锁在怀里,安抚着他。若水口中一直汩汩流溢着鲜血,血色鲜亮,逐渐变得黯淡,黑红,最后一口紫红色的污血是若水浑身乱颤,拼命咳出来的。紫血方才吐出,若水便安静下来,软软地瘫在王爷怀中。
我慌忙将手帕递了过去,王爷松开一只手,接了手帕,轻轻拭去若水嘴角的污血,目光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宠溺。相处得那样近,该是扑面的呼吸都能感觉到温热的吧?王爷用手指梳理着若水汗湿的几缕鬓发,忽然在若水眼角落下一个吻。
微暖的唇热使得若水颇为慌乱地睁开眼,望着王爷深邃的双瞳,眼中的清亮诧异之色在瞬间被掩藏起来。诅咒既已破了,王爷要与他亲热,他便再没有理由拒绝。谦卑地垂下眼睑,不去直视他的主宰,献上的身体,是完全温顺臣服的。
王爷却只是轻轻吻过之后便再没有动作。似乎不太愿意放开若水,因此一直静静搂着那具清瘦颀长的身子,半晌没有语言。

书房虽也烧着火炉,但到底不如暖阁暖和。只这么静静待了一阵,王爷便放开若水,示意他穿好衣衫。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原本就累得有些脱力的若水更是没了力气,刚走两步便脚下一软跌跪在地上。我想上前去扶,却又惊觉王爷就在眼前,还在迟疑间,王爷已回头朝我使个眼色,着意使我去扶若水。
扶起若水,又伺候他穿好衣裳。他苍白的脸色微微恢复了些血色。我顺手解开了他自己封掉的几处大穴,他将软剑扣回腰间,长跪于地,静静道:"有心欺瞒王爷,若水甘受重责。只是祭雪之期将近,若水不敢耽搁,还请王爷开恩,容若水先回暮雪山出席祭雪大典,回府再领责罚。"
王爷却没有深责的意思,淡淡道:"早去早回。顺便带话给明珀圣女,请她祭典之后务必往京城一行,本王与她有要事相商。"
"多谢王爷。"若水俯身施礼,旋即离去。
见我望着若水略为踉跄的身影发愣,王爷摊开仍带着若水鲜血的手帕,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上面黯淡的血渍,淡淡笑道:"心疼了?......觉得我又欺负若水了是吧?"
"茗儿怎敢。"这句倒不是气冲冲的反话。无论如何,欺瞒王爷都是决计不对的,这么重的罪都轻易赦了,我哪儿还敢埋怨王爷。
"遭受诅咒的圣子,是不能进入祭雪圣殿的。纵然我这么轻易放他走,他到了暮雪山也不能出席祭雪大典。"王爷捏着那沾血的手帕,淡淡道,"与其让他被暮雪山的禁忌之法折腾着破咒,不如我先动手。"
王爷用沾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玉骨折扇,还未干透的暗红鲜血,便轻易地留在了扇面上的墨竹图上。鲜红的钤印都比不上这鲜血的刺目,王爷缓缓放下手帕,指尖流连在那墨黑的秀竹之上,温柔得仿佛在触摸情人的清秀容颜......
明明爱你的瞳将军,你不肯放下心结去接受。分明不爱你的若水,你却又舍不得丢不开不忍放手。这惊燕万里,大好河山,都在你一手掌握,都在你一念之间,你能分得出几份心思,来情深似海缱绻缠绵?
若水离去,院子外面伺候的人便纷纷进来。被王爷一支御笔掷了摔了个大跟头的小太监跑得最勤快,手里捧着一大叠书信,在书房外战战兢兢地禀报:"启禀王爷,四方加急私函送到。"
王爷头也不抬地把玩着玉骨折扇,我便走了出去,那小太监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长得颇为可爱,大约是刚刚办差没多久,又被王爷适才吓了,捧着书信跪带门外直发抖。禁不住有些好笑,伸手将那叠书信接了过去,柔声安抚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方才畏畏缩缩地去了。府上怕王爷的人多了,但也没见过怕成这样的,王爷人还在书房里面,他在外面便吓得直哆嗦。我顺手整理着那叠书信,挑出几封紧要地放面上,陡然看见颜知将军的书信,禁不住有些发怔。
若是战报,通常都由军驿衙门递送,而且是湛蓝色封皮。将军们向朝廷上书,则都是规规矩矩写奏折,哪儿有直接向王爷写信的道理?
王爷见我步履踟躇,有些诧异地抬眼,我拣出颜知将军的书信递了过去,王爷拆开,却只得薄薄一张笺纸,上面几行淡墨。
只匆匆一眼,便换得王爷一声轻叹,眼中隐隐流溢出一丝眷顾。
我有些怔怔地移步,轻而易举地看见了那信上的内容,虽然写得简洁,但也很直白地说了明问题,那便是:兵败燕子谷,瞳拓重罪难脱,然,瞳拓清白。
在王朝上下都在对瞳将军与寒瑚国主秦寞飞关系议论纷纷的时刻,颜知将军非但未曾将私通敌国的重罪往瞳将军身上扣,反而方才赶到夜平川便一封私信送到王爷手里,力保瞳将军清白?!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矜当顾惜。"
--这封信,真的出自狠辣善妒的颜知将军之手?我有一瞬间的怀疑。脑子闪过的尽是颜知将军那双美丽嗜血的眸子,他,非但不趁机落井下石,反而帮瞳将军?!
王爷抽出一张信笺,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字,却又蓦地停笔,摇摇头,顺手将信笺揉了,淡淡回头,道:"饿了吧?传膳。"

第二十章

用过午膳,南书房几个议事大臣便陆续递牌子觐见,玉澜堂内,王爷精神百倍地和几个白胡子老头说着政事,我站在一旁倦倦地直打瞌睡。侍书换了热茶捧上来,百忙中抽空的王爷,一眼便看出傻站在一旁的我正心不在焉,好气又好笑地挥手,叫我不用伺候自去睡觉。
反正玉澜堂有侍书伺候,我也不用多操心了。从玉澜堂出来,便揉着眼睛便往墨竹居走去,日头毒得有些惊人,烤得我口干舌燥,准备就近找个地方讨杯茶水喝。
绕道走进了煮墨阁,大丫头沫萍正悠闲自在地坐在屋檐下看书吃瓜子,她原先也是在墨竹居伺候的,和我极是相熟,一眼看见我走进来,便慌忙放下书迎了上来,瓜子脸娇悄可爱地带着微笑,颇有些惊讶地问道:"茗姐姐,你怎么来了?"
煮墨阁里没有住人,里面收藏的都是王爷多年珍藏的一些古玩字画,虽然收得多,可自先皇驾崩后,王爷便镇日忙得人仰马翻,哪儿有空来欣赏把玩,因此这煮墨阁从来最是安静,基本上就只有几个负责打扫整理的丫鬟,和看守的侍卫会经常出入。
和沫萍在一起,我也懒得客气,笑嘻嘻说道:"刚好逛到你这儿,快渴死我了......有玫瑰露银叶汁还不快给我端上来......"
"还当什么事了。亏我一脸紧张的。"沫萍松了口气,摇着头拉着我在她廊下的软椅上躺了,吩咐丫鬟给我拿银叶汁,顺手取过毛巾,递了过来,"还以为王爷忽然要来呢。吓得我......"
我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脸,见她模样也禁不住好笑,"王爷来又怎么了?至于吓成这样么?......你说,是不是把王爷好容易弄到手那副‘秋原图'拿去转手卖了?--卖了多少?好歹要五五分账的!"
沫萍没好气地拿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瞪我,只那双眼一望即知的温柔,实在没什么杀伤力,瞪了半晌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干脆叹息一声在我身边坐了,无奈道:"你就知道拿我玩笑。明知道我最怕王爷的,从前看王爷发作单大人,吓得我连做了两天噩梦,看见王爷就直打哆嗦......就一个府里,有空也不来看看我,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想想也还真是,自她调往煮墨阁后,我还真的不曾来看过她。因笑道:"是我懒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刚跟王爷出了趟门,昨晚又没睡成,现在正困得很呢。"
沫萍嘻嘻笑道:"又出门了?那可要说说,又有什么好玩的事?"
此刻丫鬟捧来银叶汁,我忙道谢接了,几口饮下,这才稍稍舒适了些。见沫萍一脸期待的样子,却实在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在她跟前卖弄,只好摊手道:"只是累。累得要死。什么好玩的事都没碰上。"
沫萍登时一脸失望。
正在收毛巾的小丫鬟忽然插口道:"萍姐姐还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么?"
"上午什么事?"沫萍疑惑。
小丫鬟神秘兮兮道:"城南的月神坛萍姐姐知道吧?边上有口许愿井,原本井水都是可清亮的了,今天上午忽然变成红色的,去月神坛许愿的许多人都说,这是月神要降灾呢!"
沫萍嗤笑道:"就听他们胡扯。八成又是拜月教搞出来的鬼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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