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好喝吗?”萧然说着就要把杯子收回去。
穆南城攥住他的手腕:
“好喝,你第一次冲蜂蜜水能冲成这样,很难得了。”
穆南城抱着大不了被甜死的大义凛然义无反顾地把那杯蜂蜜水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味蕾都被齁炸了。
他平生头一回知道,甜过头了也是特么的能把人眼泪都逼下来的!
但是穆南城知道自己此刻眼眶潮湿不仅仅是被齁的,萧然对他一点点的善意,哪怕只是出于善心,都像一把最温柔的刀,轻易将他的心脏扎个对穿。
“你好点了吗?”萧然问,“你能走吗?我送你回房休息。”
“不能,”穆南城把脸埋进萧然的脖子里,他像是得了皮肤饥渴症的人,变幻着方向无死角地用自己的脸颊去蹭萧然的皮肤,然后半活不死气若游丝地说,“我一点力气都没有,萧然,你抱得动我么。”
“啊?”萧然彻底傻眼,“抱、抱你啊?”
“嗯,你能抱动吗?”
穆南城虚弱地撒娇着,一边深深地吸气,汲取少年的气息,他只觉得胸肺间都开阔一片,所有的疼痛都如渗出的水滴被太阳蒸发,消失无踪。
萧然磕磕巴巴地问:
“你、你有多重啊?”
“我189公分,80公斤,体脂率10%。”
这么完美的数字组合没能激起萧然任何美妙幻想,只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我没抱过这么重的东西啊……”
“那你就试试,总要有第一次的,”穆南城循循善诱地说,“就算摔着了我也不怪你。”
原本萧然是坐在穆南城侧边的,穆南城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他反转过上身,用双手勾抱住萧然的脖颈,含情脉脉地鼓励他,“来,试试。”
“不不不……不行呀……”
可怜的萧然舌头都打结了,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王子,平生抱过最重的东西大概就是装着笔记本电脑的书包了,而且……而且把穆南城公主抱起来的这个念头只要想一想,就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这实在太诡异了!
萧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此刻靠坐在他怀中的穆南城双眼绽放着不正常的灼亮,哪里像个虚弱得路都走不动的病人,他也没有察觉到穆南城和他之间几乎无缝无隙,穆南城连说话时嘴唇都贴着他的耳廓,他只是被穆南城的“求抱”逼得都快哭出来了,“不然你在这沙发上睡,我给你拿条被子过来……”
“真的不行么?”穆南城语气里难掩失望,“你好歹是个男孩子啊……”
萧然的耳根烫得要烧起来,他羞耻得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健身房练出跟岩石一样的三块肱头肌和八块腹肌,他苦着小脸说:
“我、我扶你回去吧……”
穆南城叹息一声,勉为其难地放下一条手臂,无比“迁就”地说:
“好吧。”
萧然于是把穆南城的一只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一步一步地往卧室艰难跋涉,等他终于把“半身不遂”的穆先生移回了卧房,萧然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软了。
“呼,呼……穆先生,你还要洗澡吗?”
穆南城躺在床上,就着落地灯浅黄的灯光懒洋洋地看着萧然,无比矫揉造作地说:
“我不太有力气,要不……你帮我洗?”
萧然摆了摆手:
“那你就别洗了吧,明早起来洗也是一样的。”
穆南城不是很高兴地:“……也好。”
萧然转过身要往更衣室走:
“那我去客房或者书房睡吧,衣柜里还有被子吗?”
穆南城倏地坐直了:
“你去别的房间睡,明早有佣人知道了怎么说?”
萧然站在更衣室门口回头道:
“实话实说啊。”
穆南城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实话怎么说?”
“你不洗澡,很臭啊,我当然要睡别的地方去!”
“……”
穆南城眯着眼,额上的青筋像是在跳海草舞。
萧然理直气壮地回视他。
卧房墙壁上的挂钟分钟走了一个圈。
“谁说我不洗了,”穆南城从床上一跃而起,矫健俐落得来几个前滚翻都不在话下,哪还有刚才半身不遂的样子,他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宋萧然!你把我的睡衣送进来!”
“诶?”萧然喊,“你自己不会把衣服带进去啊?”
穆南城的声音从浴室里遥遥传出来:
“这是你的义务,赶紧的!小孩子家家别太懒!”
……
直到两个人躺到床上,萧然才隐隐觉出他好像又被穆南城整了。
而且这招数非常眼熟,就是个傻骡子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掉进同一个坑里啊!
为什么他会这么笨?好气。
卧室里漆黑一片,只有身旁的小孩像个煎饼一样翻来覆去。
穆南城伸出手臂,虚虚地拢在萧然的枕头上,低声问:
“睡不着?嗯?”
萧然立刻控诉:
“你刚刚又整我了对不对?”
穆南城差点没笑出声,然而他憋住笑,煞有介事地说:
“你一句话说错了两个点。”
“什么?”
“一,我刚刚没有整你,二,我从没整过你,所以不存在‘又’。”
“穆先生。”
“我在。”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个人的脸皮非常非常厚!”
“是吗?没人这么说过啊,你的依据是什么?让我摸摸你的脸皮……”
穆南城说着就摸索到了萧然的脸颊,尽管他的猪蹄霎时就被“啪”地一下拍开,但是那短暂却极其柔嫩光滑的手感还是让他心头一荡,
“唔,如果是跟你比的话,我承认我的脸皮是比你厚好几倍。”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真的是……”
萧然悻悻地嘀咕着,“你这个人真的没有道德我跟你说!”
穆南城的笑声意味深长:
“这样就算没道德了?那我还有更不道德的事想要做怎么办?”
萧然虽然没get到这句话的深意,却依然没好气地说:
“那你就憋着!”
也不知这小家伙在哪里学来的一股大碴子味儿的口音,逗得穆南城低笑连连,他撑着额悬在萧然的上方,一本正经道: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相处,可换来的却是疏远,好了我不装了,我摊牌,①其实我刚才不是整你,我是喜欢你来着。”
这下萧然是真乐了,他在薄薄的蚕丝被里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
“穆先生你也看过这部电影吗?哦,对了,虽然你不是西虹市首富,可你就快要是南江市首富了呀!”
鸡同鸭讲。
对牛弹琴。
这么露骨直白的情话不求你微微一硬以表致敬,至少也该有点含羞带怯欲拒还迎吧?
穆南城心里一阵挫败,遇到这么不解风情的小木头,情圣也要被按在地上摩擦。
四下一片静谧,穆南城只是一个恍神间萧然就已经睡着了,也是,他今天着实是很累了。
穆南城小心地伸出手,把他的宝贝连被子一起搂进了怀里。
鼻息间充斥着丝丝缕缕清新的苹果香,那是小孩身上传来的沐浴露的味道,萧然背对着穆南城,像个裹在蛹里的蚕宝宝,他的呼吸极清浅,然而存在感却是那么强烈,强烈到勾起了穆南城来势汹汹,磅礴如山倒的渴望。
黑暗给了所有辛辣滚烫的情感最好的宣泄口,穆南城撑高自己的身体,贪婪而热烈地看着臂弯中的人,深邃漆黑的眼睛和暗夜融为一体,即使房间内没有一点光线,他也能够描摹出萧然脸庞的每一寸轮廓。
当初发现自己对这孩子起了心思也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他被种种光怪陆离潮湿吙热的梦境折磨得夜不能寐。
无数个漆黑深沉的夜里,他站在窗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将疲惫茫然的眼眶薰得一片猩红。
那么指天划地张狂无忌,视世俗道德如粪土的一个人,却为自己这样肮脏晦涩的心思而羞耻难堪。
他不能,也不配,他满心都是自惭形秽。
镂刻在骨子里的卑微狼狈让他不敢再跨进京都一步,他连多看那孩子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那些感情无法得见天日,只能全都深埋进地底,盘根错杂地肆虐滋长,日复一日。
可是他那么那么想要,渴望像是跗骨之毒,分分秒秒在四肢百骸里奔涌流窜,孔雀胆鹤顶红,断肠草牵机药,与这心毒相比都不过尔尔。
要么静待毒发身亡,要么求得解药。
既然他在泥里他在云,那就拼了命地爬上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供奉在他心头的明月星辰却被别人轻而易举摘取。
明明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却如此深刻地失去,像是筋骨被拆卸,血肉从身体里剥离,痛得淋漓尽致。
京都大学落满银杏树叶的小道上,他坐在车里,看着一双璧人徐徐走来,心里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他可以不择手段地和任何人抗争,掠夺,却不敢在那个孩子面前造次。
他不缺方向和手段,踟蹰难行只是因为背负一腔情深。
他心里阴暗地期盼着他过得不好,只有这样,他才有理由出手把他抢过来,可真的看到他过得不好,他又忍受不了。
那么多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就在周而复始的爱与恨,成全与毁灭,期待与绝望中煎熬,直到命运最终一锤定音。
没有人知道,当萧然坐在乌托城堡的大厅里,穆南城心里那一瞬间有多少情绪呼啸而过:
我蹒跚而行了九十九步,却没想过这最后一步是你自己踏了进来。
……
穆南城轻轻吻着萧然的发顶,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港城之行,将穆南城曾经顾虑过的所有隐忧一一暴露了出来。
不论是萧然还是穆南城,他们其实一直都知道彼此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只是今天蒋英哲的出现和李明亨这种人的存在,都让萧然更深刻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鸿沟巨堑。
他们的价值取向和社交关系从以前到以后都不可能契合,萧然从蒋英哲出现之后就开始冷了脸,穆南城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穆南城在蒋英哲面前近乎宣告的姿态,萧然也不是看不懂。
李明亨这样的人渣如果不是因为穆南城,萧然根本不会跟他共处一桌。
以蒋东显为中心的港城老世家为了维护家族私利,即将搅弄这个拥有几百万人口的明珠之城,萧然心中厌恶,和他们同流合污的穆南城,也让萧然深深忌惮。
九局和十六局虎视眈眈。
他们都处在狂风浪卷的漩涡中心,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都要逢场作戏。
他们彼此都在观察,试探,博弈,妥协,最终可能还要有个胜负。
从很久以前穆南城就知道横亘在他和萧然之间最大的障碍并不是傅予行,而是他们两个人从本质上就黑白不相容。
可是怎么办呢,穆南城淡淡地想,以后的路,不论是康庄大道还是幽冥黄泉,我们两个,都只能同行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没错,我们穆先生也是看《西虹市首富》的!
穆多鱼:咋滴,看不起霸道总裁啊?小妖墨这个作者,你的作品我穆多鱼投了!
感谢在2020-05-05 23:27:53~2020-05-07 09:4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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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天光大亮。
萧然和穆南城是被门外的声音惊醒的,有沉重的车轱辘声滚过外面柚木的地板,穆南城摸到遥控器,打开窗帘,阳光流泻满屋,萧然坐起身,茫然地揉着眼睛。
“我出去看看,你要是困接着睡。”
穆南城也是刚醒,声音沙哑,明显压抑着火,他起身打开门,就看到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推着一辆推车,上面有一座足有一人高的铜像。
跟在工人后面的管家一眼看到穆南城,忙道:
“少爷你醒了,”不等穆南城问,管家赶紧说,“这是夫人昨天去梵净寺请回来的佛像,要供在咱们自己家里的,大师说庄园里最好的房间就是二楼最东头这间,老太太就让咱们劈出来做佛堂……”
穆南城听得直皱眉,他当然是不信神佛的,尤其二楼是他的私人空间,他的卧室和书房都在这里,以后人来人往的他还怎么住,但是老太太一把年纪也没别的精神寄托,他不好说什么,挥了挥手,回到房里把门关上。
萧然还呆呆地坐在床上,憨憨地仰着脸看他走过来,穆南城被吵醒的那点起床气一下子就被冲散了,他坐在床边摸了摸男孩头上的小呆毛:
“还要睡吗?”
萧然摇头:“怎么那么吵啊?”
穆南城简单地说了,萧然怔了怔:
“佛堂啊,我外公家也有的,也是开在二楼,小时候我跟我哥,我们玩捉迷藏,我都会躲在佛堂里……”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掀开被子就想下地。
穆南城拉住他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我得去贺家大院一趟!”
穆南城蹙眉:“你现在没办法去。”
贺家父子去世后资产都被没收,包括贺家大院,那是一座拥有近百年历史的苏氏园林,现在产权归南江市政府,已经列入保护文物,曾经对外开放游览过一段时间。